今日乃是九月九日重陽節,雨已經停了,一輪豔陽高掛空中,溼漉漉的地板已經曬得有些幹了,總算是讓人有了些想要登高望遠的感覺。
閔惟秀到了那演武場上,提起狼牙棒揮舞了一遍,直到將牆砸了個洞,這才覺得心中暢快起來。
“上回你砸爛了牆,你爹硬是一直不修,還是我實在沒有牆可以爬了,這才修好的。這才幾日,你又砸爛了……”
姜硯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閔惟秀老臉一紅。
爹啊,你都是國公了,怎麼這麼小氣呢!簡直令人髮指……
“我聽你阿孃的,給了閔老夫人體面,所以你生氣了麼?”
閔惟秀轉過頭去,將狼牙棒放回了兵器架上,“明明始作俑者是她,爲何她還能享受榮華富貴?”
老夫人上輩子呈上義絕書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這樣的人,就應該被掃地出門纔對。
“這不是給老夫人體面,而是給老國公體面,他都已經百年了,若是還被人說頭上長了一片大草原,豈不是在地下都不安生。人受到懲罰,並非只有讓她飢寒交迫,被人嘲笑一種的。”
姜硯之說着,眨了眨眼睛,“我覺得這事兒,你二哥肯定很有心得。”
閔惟秀噗呲一下笑出了聲,“我又不是傻子,又豈能不明白?姜氏支持共叔段謀反,鄭莊公大怒,說不及黃泉,不相見也。事後十分的後悔,最後想出了掘泉相見的辦法。”
“母親謀逆,兒子原諒她,被人誇讚。古往今來,被浸豬籠的,那都是小媳婦兒,哪裡見過有兒子將母親沉塘的。百善孝爲先,那羣文臣,自己個做不到,倒是會厚着臉,要求旁人做到。”
“阿爹阿孃若是將祖母給趕了出去,還不知道要遭受怎樣的口誅筆伐。”
她心煩意亂的,不是閔老夫人留在了府中,而是她說的十四是什麼?
從結果來看,明顯這就是能夠威脅到她阿爹阿孃的東西,上輩子的時候,老夫人呈交的她阿爹通敵賣國的證據,她還來不及看,就被下了大獄,也不知道,這個十四,是不是就是其中的某個關鍵。
她重生才幾日啊,已經剷除了二房,已經是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閔五你能夠想得通就好。你想想看啊,那些話本子裡,老夫人一般都是最後的幕後黑手,做的都是什麼棒打鴛鴦啦,欺負女主角的孃親啊,搶女主角的男人,哦不是,是用孝道壓人……總之從頭壞到尾,到最後,才惡人有惡報死翹翹的。”
“若是開篇不到二十五章就死了,那豈不是感覺自己買了一本假書,中間的都讓人給撕掉了?哪裡有開篇壞人死絕,剩下的都是好人相親相愛的話本子嘛!”
閔惟秀被他天馬行空的想法給逗樂了,“你這麼說,挺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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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硯之鬆了一口氣,從袖子裡掏了掏,掏出一個橘子來,遞給了閔惟秀,“給你吃。”
閔惟秀狐疑的看了一眼,“之前你不是把那鉤吻藏在袖子裡,現在還藏了橘子,確定橘子沒有毒?”
姜硯之一頓,趕忙把橘子丟掉了,開玩笑,小命要緊!
那橘子咕嚕嚕的滾到了牆角,很快便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了一隻鳥兒,對着橘子嘬了起來。
姜硯之同閔惟秀四隻眼睛盯着,等了好半天,那鳥兒依舊是活蹦亂跳的,這纔對視一眼,笑出了聲。
閔惟秀甩了甩手,用手勾了勾碎頭髮絲兒,“你不覺得,我請你來自曝家醜,太過涼薄麼?”
姜硯之耳根子一紅,“這有什麼,家業大了,父子惡言相向,手足骨肉相殘的,比比皆是,見多了,便不怪了。”
閔惟秀沒有想到姜硯之會輕描淡寫的說這些,好奇的看向了他。
他生得十分的白,許是因爲少年人正在抽條兒,又高又瘦的,好像是一根筷子,她輕輕揮手,就能折斷了。
眼睛大大的,帶着幾分天真的神色,光從容貌上看,當真是一個十分不可靠的人。
可是閔惟秀卻覺得自己好像在面前人的眼中,看到了溫暖的燭光,不炙熱,也不冷漠,莫名的讓人覺得,他在黑暗之中,能夠一直的照亮前方一般。
閔惟秀想着,甩了甩頭,這廝都能見鬼了,該不會懂什麼陰陽之術吧?
譬如小娘子一見他,就對他產生莫名的好感之類的!
可怕!
閔惟秀收回了心神,“張仵作爲何會隨身帶着鉤吻?我二叔以前做過推官,審過二嬸家的案子,我都不知道,你怎麼就知道得那麼清楚,當真是過目不忘?”
“還有我明明瞧見你把鉤吻放進水中煮的了,你是怎麼藏在袖子中的呢?其實我祖母說是我阿爺殺的,也未必不可能,你怎麼就認定了是我二叔殺的,若是他不怕鬼,不招供,那又如何是好?”
姜硯之搓了搓衣袖。
整個人像是要燒着了一般,閔五正在打量他啊,認真的問他的話啊!
怎麼辦,今日下雨,路丙非要他穿蓑衣,也不知道有沒有弄亂頭髮,直接跳進了墓穴裡,也不知道衣衫上是不是沾了灰……
“昨日我見了李方的鬼魂之後,便去了一趟開封府衙,查卷宗去了。昨兒個我便說了,他是中毒身亡的,張仵作斷案十分的有經驗,他有好幾個大箱子。中毒死的,便帶中毒的箱子,裡頭有各種毒藥,便於對比查案。”
“若是刀劍刺死之類的,也有專門的箱子。裡頭放着各種器具,便於對比傷口。我看了卷宗,便猜到了大部分的真相,於是讓張仵作準備好了鉤吻,就等着你來叫我了。”
開玩笑,閔五若是要尋他幫忙,他沒有提前準備好,那怎麼顯得自己高大英俊聰慧風流倜儻?
“至於怎麼把東西藏在袖子裡,閔五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借你的髮簪一用。”
閔惟秀拔下頭上的髮簪,遞給了姜硯之。
“你看好啦!”
閔惟秀將那簪子握在手中,在閔惟秀的眼前晃了晃。
這是一隻白玉簪子,雕刻的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鳥兒,短小又精悍。
“我現在要把簪子放到我的左手上啦。”
姜硯之說着,右手做了一個放簪子的動作,左手做了一個握簪子的動作,閔惟秀只覺得眼前一花……姜硯之兩手都是空空的,簪子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