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梟低聲安撫了一番母親,策馬來到了急得團團轉的聶府車伕面前,問道:“你們是哪個府上的?”
眼前的男子面容冷肅,氣勢凌厲像一柄利劍,說話的聲音冷冰冰的,但那通身的氣派和裝束,車伕一看就知是得罪不起的人物,趕緊戰戰兢兢地回:“小的們是御史大夫聶大人府上的,奉命送夫人和幾位小姐進宮,沒曾想馬車竟出了差錯,若是堵了公子的路,還望見諒。”
“你等會,我去叫幾個人來幫手,你也去將府上能幫手的男人都叫過來,大家一起合力將馬車推出泥坑,像你剛纔那樣根本就無濟於事。”
席梟半句廢話沒有,簡單吩咐完車伕,折身回去喊上將軍府帶來的所有侍衛前來幫忙推車。
車伕大喜過望,趕緊跑去前頭已在百米之外的另一輛馬車前,向呂氏彙報了情況,借調了那邊的人手一起過來幫忙解圍。
席梟很快就帶人回來,看了眼車身,沉吟道:“一會推車時難免顛簸撞擊,恐誤傷了車內之人,還是將你的主子請出來,先在一旁候着,待車子起來了,再讓她們上去吧。”
車伕一聽有理,擡腳正要向車內的兩位小姐稟告,卻見一隻白玉無瑕的纖纖玉手掀開了車簾,一道窈窕秀挺的身影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多謝公子出手相助,在下與舍妹這就避退到旁等候,有勞衆位了。”
女子清越靈動的聲音十分好聽,語話中帶着誠懇的謝意,客氣有禮。
說話的正是聶含璋,剛纔她坐在車廂裡已經將車伕與席梟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到了耳朵裡,對方既然好心幫忙,她們這被幫助的一方沒有理由不積極配合。
只是一踏出馬車,看清眼前的男子時,聶含璋不免驚愣了一會,面紗下美目圓睜,腳步都滯緩了一步。她着實沒想到,出手相助的人會是那日在臨安街上有幸目睹過一面的驃騎大將軍。
聶含璋頭戴帷帽,面上的黑紗完全遮住了她的面容,席梟隱約只能感受到一道輕淺的目光似有似無地落在自已身上,帶着一種好奇的打量,全然沒有以往別的女子見到他時那種懼怕、閃躲或是避之不及。
席梟是何其敏銳之人,哪怕隔着一層面紗,聶含璋長久的注視也逃不過他的眼睛,他很少會被一個女人這樣細細打量
,或者說幾乎沒有女人敢這樣明目張膽地打量他。
席梟心下不免生疑,蹙眉靜靜回看了一眼聶含璋,卻發現對方對他的目光不閃不躲,而是輕輕頷首表示謝意,這才收回目光,扭頭和她身邊另一個比她矮半頭的女子低聲交談。
有了席梟和他手下的幫忙,馬車在衆人的合力推導下,終於從泥坑中解救出來,車伕忙不迭地向席梟等人表示感謝。
聶含璋登車前,眼尖地看見席梟的長袍下襬沾上了一點泥水,趕緊出言提醒:“適才多謝席將軍相助,只是連累您的衣角沾了污物,有勞您費心清理了。”
呂氏早就命人打聽過今日出席宮中賞花宴的才俊名單,聶含璋也從下人口中得知席梟會出席,這會他在這裡出現,想必也是和她們一樣趕着進宮的。
今天這種場合,若是衣冠不整或不潔,總是失禮的,人家好心相幫,她當然不能坐視不管。
席梟淡然瞥了一眼衣襬的污泥,語氣還是一貫的清冷,就像他的人一樣。
“多謝聶小姐提點,若無其他事,在下告辭了。”
他沒想到對方竟然認得自己,更沒想到的是對方認得自己卻不怕自己,跟他說話時並無半點怯意,也無女人家的嬌羞之態,落落大方,平靜雅淡。
席梟從軍七年,幾乎沒與女人接觸過,見聶含璋對他的態度不似從前那些見過他的女子,不由納悶,莫非京中貴女皆是如此修養?
可偏頭再一看她身後亦步亦趨跟着的那幾位小姐丫鬟,明顯在聽到自己的名字後腳步就有些慌,其中一個雙手緊張地揪着兩側的裙襬,顯而易見,是怕他的。
這麼一對比,席梟看向聶含璋的眼神不由帶了點深邃,但也只是極其短暫的一個打量,他就策馬回到了席夫人的馬車前,繼續趕路。
猛然低頭瞥見衣角的一處泥污,想到女子好意的提醒,一手抓着繮繩,一手從懷中掏出一塊方帕,沾了些水仔細地將其揩乾淨了。
馬車裡,聶含璋和聶含瑧已經取下了帷帽,幾個丫鬟一臉心有餘悸地相互看着,車廂裡靜謐非常。
聶含瑧側頭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嫡長姐,低聲地問:“大姐姐認識席將軍?”話裡帶着一絲試探。
“不認識。四妹何出此言?”聶含璋反
脣相問。
聶含瑧絞了一下帕子,聲如蚊蠅,“大姐姐剛纔不是喊出他的名號了嗎?我瞧你與他說話自然,便以爲你們是舊識。”
“哦,不過是在他回京那日在臨安街上遠遠見過一面罷了,算不得認識。四妹妹那日不也跟着三妹去瞧熱鬧了嗎?難道適才沒認出席將軍?他幫了咱們的忙,我與他說聲謝謝不是很應當嗎?這就能稱上是舊識了?”
聶含璋不知道這個綿裡藏針的庶妹到底想問什麼,不欲與她打周旋,話裡直接含了諷刺之意。
“大姐姐誤會了,瑧兒並非此意。只是覺得好奇,難道你不怕席將軍嗎?”
聶含瑧委屈兮兮地解釋着,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
“他也是一張嘴巴,一隻鼻子,兩隻眼睛,又不是三頭六臂,洪水猛獸,有什麼好怕的?”
聶含璋輕笑出聲,實在有些不理解這些女人的槽點。不過可能是外界將席梟太過妖魔化了,她們養在深閨裡聽風就是雨,不免就對他產生了先入爲主的壞印象。而席梟那張生人勿近的冰山臉,也的確足夠讓一些膽小的姑娘退避三舍的。
“呵呵,大姐姐果真膽大英勇,姨娘總是說我膽小怕事,看來以後我得跟着大姐姐多學學長點見識,省得出門時總是丟人現眼。”
聶含瑧狀似憂愁地輕嘆兩聲,嬌柔乖巧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要心軟。
“四妹妹太過謙虛了,但凡見過你的各府夫人,有誰不誇讚你乖巧懂事。相反,我這膽大英勇的性子卻落了個彪悍蠻霸的名聲,四妹妹還是不學的好,沒得帶壞了你。”
聶含璋淡淡地應着,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剛纔對方最後的這段話她聽明白了,大概是聶含瑧覺得她現在有了老太太撐腰,在府裡的地位提升了,就想着來跟她打好關係,沾沾光什麼的。
這個庶妹真的是個見風使舵,八面玲瓏的牆頭草。當然,她作爲一個身份低微的庶女處處爲自己打算是沒什麼錯的,但總是那麼精於算計,自私自利,只是一味索取而不付出,那就不免有些令人討厭了。
你弱你有理啊?你弱,全世界就得讓得你?幫着你?否則就是無情無義,就該天打雷劈?這不是強盜邏輯嗎?
她聶含璋就偏偏不吃這一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