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79種田女狀元

No.379種田女狀元

一隊十餘騎接近目地地,騎士們紛紛拉住繮繩緩下速度,讓坐騎踢踢踏踏地走到了上前相迎的古管家等人面前。16kbook小說網更新騎士們紛紛翻身下馬。馬繮繩自有小廝接過。

古管家上前一一見禮,“見過大少爺。”“見過陳少爺。”“見過五公子。”

步五步飛鵠依舊是那個英俊儒雅的五公子。他眼睛掃過地裡勞作的千餘人說道,“青舒妹妹做事就是與衆不同,呵呵……”他心忖:青舒若是個男子,必能成就一番大業,前途無量。可惜了,只因是女子,自己無法走上仕途,只能以自己的方式爲青陽一點一滴地博美名、謀前程,爲青陽將來走上仕途做準備。

青陽聽出步五哥的語氣裡透着對姐姐的讚譽之情,立馬一臉自豪地接道,“那是自然。”

陳喬江不理他們,只是東張西望地尋找青舒的身影,“姐姐人呢?不是說姐姐來了這邊嗎?”他們先回了府,得知姐姐去了莊子上,便趕去了莊子。莊子上的人又說姐姐在這邊,他們二話不說便找到了此處。

古管家忙道,“回陳少爺,小姐在主帳,老奴已派人去請了。”

正這時,派去請青舒的小廝回來了,稟報說小姐去了東邊的草地散步,已派人去尋了。他倒是機靈,沒直接說小姐是去挖野菜了。

步五聽了,說道,“我們也過去散散步。走,前邊帶路。”

青陽和陳喬江自然沒意見。青陽離家已有十一日,自然着急見到姐姐的人。

小廝欲言又止。他有心阻止,卻一下想不到阻止的好藉口。再者,古元寶已先一步去尋小姐送消息了,應該無礙。如此,他便打消了阻止的主意。

古管家倒也沒多想,親自在前帶路,往東邊的草地走去。從他們這個方向往東邊的草地看過去,前方一千米左右的距離有幾排阻擋視線的錯落而雜亂的高大樹木與幾叢灌木叢。所以,樹的另一邊到底是什麼情況,他們是看不到的。

再說青舒、青灝和洛小榮。他們挖野菜挖的正高興,於是隨着野菜的分佈越走越遠。他們身邊不僅有挖野菜的主力小娟、立春兩個丫鬟,還有護衛洛三與付歡跟隨。因此,誰也不擔心安全問題,自然放心地往遠處走。當古元寶找來時,他們帶出來的三個小籃子每一個差不多都裝了小半籃子的野菜。一籃子裝的是薺菜、一籃子裝的是蒲公英、一籃子裝的是莧菜。

春季吃新鮮採摘的鮮嫩的薺菜與蒲公英可清熱解毒,對人體非常有益。自然,這清熱解毒的作用是野生的最佳。也有人說這兩樣野菜最適合三高人羣食用。青舒雖不是三高人羣,也不是多愛吃野菜,但她注重它們對人體的益處。

因此,自來到這個時空開始,每年春季她都帶頭吃些鮮嫩的野菜。青陽自然有樣學樣,習慣了跟着姐姐吃些野菜。後來的青灝也罷、洛小榮也好,也都有了這個好習慣。現在只有陳喬江吃不慣野菜,但每次還是會跟着吃幾口的。

青舒突然想到,每年吃的都是涼拌野菜,去年還試過野菜沾大醬的吃法,倒是從未做過餡兒。做個野菜豬肉餡兒的包子或餡餅應該不錯,可以試試。她看了眼挖到的野菜的量,開水燙一下估計就沒多少了,做餡兒肯定不夠。於是,她一邊將挖野菜的彎柄小刀交給小娟,一邊吩咐,“你和立春留下,薺菜和蒲公英挖滿籃子再回去。”

小娟答應一聲,繼續和立春挖野菜。

青舒拍了拍手,帶着青灝、洛小榮往回走。古元寶、洛三和付歡三人跟在他們左右。

這時,步五他們一行人正好轉過幾排樹木,已經進入視線。雙方之間大概有一千二三百米的距離,不算遠。陳喬江一邊揮手,一邊往前跑。

洛小榮喜笑顏開地舍了青舒,嘴裡喊着“青陽哥哥”跑過去。

待雙方走到一處,互相見過禮,陳喬江假裝生氣地抓住洛小榮,“好你個洛小榮,眼裡只有你的青陽哥哥,居然敢無視我這個大哥,看我不揍你的……”洛小榮喊着救命往青陽身後躲。立刻的,四兄弟打鬧成一團。

青舒也不阻止,也不急着追問青陽提前大半天回來的緣由。先前官差來傳話,說盧先生帶着學生青陽、陳喬江與陳知府同行,最遲傍晚到達康溪鎮。不想,青陽卻在上午辰時不到便回來了,還趕到了地裡。步五的到來也是個意外。前兩天收到的消息表明,步五一直在京城,近來沒有回錦陽城的打算。也不知盧先生是否依原定行程與陳知府同行?

青舒看着步五,笑問,“五哥,家裡可一切安好?”

步五的笑容不濃不淡,堪稱君子如玉。“勞妹妹記掛,家裡一切安好。”相識也有兩年多的時間,他發現青舒真心親近一個人時,遇到時喜歡問“家裡可一切安好?”。當青舒不是真心親近一個人、或關係只有點頭之交時,遇到人時她只會出於禮貌問“府中可一切安好?”。

青舒聽了笑彎了眉眼,“語嫣是不是有喜了?”

步五挑眉,不動聲色地問道,“舒妹妹怎麼知道的?難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被他們七兄弟捧在手心裡的小妹十日前才診出喜脈。小妹寫給青舒的報喜的信還在他懷裡揣着,青舒是如何知道的?

這是確定語嫣有喜了!有了準信兒,青舒眼中的笑意更濃了,“哪裡有什麼未卜先知的本事!先前語嫣來信,信中寫了許多話,寫近來她的身子不舒服,容易疲勞,還食慾不佳,時不時會無端心情不好。我起初很是擔心,立刻寫了回信着人送往京城,讓她好生看大夫。過後我又問過周大夫。周大夫便要我安心,說十之六七是有喜了。”

步五聽了,無奈地搖頭失笑,“語嫣那丫頭,真不知該說她什麼好!”身子不適,自己家人在跟前不說,居然寫信告知了千里之外的青舒。不省心的丫頭!

青舒聽出步五話裡有話,不由追問,“怎麼了?”

步五氣悶地嘆了口氣,“她有心將身子不適的事寫到信裡,讓千里迢迢的你知道,卻瞞着家人不說,還瞞的挺緊。那段時日,她正跟妹婿鬧脾氣,見天兒的不好好吃飯,今天要吃這個酒樓的招牌菜、明天要吃那個衚衕擺出來的這個、那個的,還非得讓妹婿親自去給她買。妹婿買回來了,她吃上一兩口又覺得味道不對,不肯再下口,還說妹婿欺負她。你不知道,她可把妹婿折騰的夠嗆,就是不提自己身子不適,只管鬧小脾氣。大家都以爲她鬧小脾氣,在故意折騰妹婿,誰能想到其他!家裡也好,妹婿那邊也罷,都寵着她、哄着她,哪個忍心斥責她。妹婿也是個好的,千方百計哄着她,任她鬧。”

說到此處,他又一臉寵溺神情地道,“我看不過,訓了她幾句。她立馬哭得跟個花貓似的。這事兒轉眼工夫就讓家裡人知道了,害得我被祖父祖母整整訓斥了一個多時辰。之後爹孃又訓斥了我半個時辰。都嫁做人婦了,一點都不長心,依然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簡直就是個笨蛋。還好妹婿是個細心的,看出她不對來,便找了大夫準備給她看看。她倒好,又是鬧了一番,就是不肯看大夫。”

青舒聽的抽了抽嘴角。心中暗想:步語嫣你好樣的,挺會折騰古瑞星這個古代版好老公。還有步五哥,雖然你說你訓了語嫣,可依你妹控體質,你要說你對語嫣好言相勸了一番我信,但要說訓了語嫣本姑娘堅決不信。步五哥,你說你被祖父祖母及爹孃訓斥了,我怎麼看不到你一丁半點受“委屈”的模樣,反倒覺得你被訓的很“幸福”!

步五自是不知青舒心中所想,“好在小妹尊敬長輩,不敢在長輩面前胡鬧。長輩說身子不適就得看大夫,不可諱疾忌醫。她這才乖乖看大夫。呵呵……這喜脈一經診出,小妹她整個人都傻掉了。之後小妹乖的不得了,長輩們說什麼就是什麼,老老實實的正在安心養胎。”

青舒笑着說恭喜,心中不由羨慕步語嫣的好命。語嫣家世好,得長輩寵愛,還有七個護短的兄長在側。在這樣的條件下語嫣不僅沒長歪,還嫁得好人家。往後,只要步家或古家任一一家不倒,語嫣便活的一生無憂。

說罷步語嫣的事情,步五對田間熱火朝天的耕作景象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步五哥好不容易來了一趟,青舒自不會掃他的興。她囑咐青陽、青灝、陳喬江好生陪着步五,自己則叫回了挖野菜的小娟、立春,並帶上洛小榮和古管家等人先一步回府。

此地侯府有六千畝良田,成片種植,動用了一百餘頭耕牛,上千人的勞動力,勞動場景十分可觀。青陽雖離家十多日,但田裡的事情心中有數。一方面是因爲姐姐的春耕計劃書是他操刀寫的,另一方面是家裡的大事小情姐姐每隔一日便差人告知於他。

步五揹着手不緊不慢地走在地頭兒上,“這人可不少,有一千嗎?”

青陽答,“有,有一千。”說罷,他側頭看向跟在側後方的古元寶,“今日參與耕種者具體是多少人?”

古元寶回道,“回大少爺,今日足有一千一百二十八人。”昨日參與勞動的壯勞力是九百多人,今天的人數比昨日足足多了二百人。明天是耕種的最後一天,估計參與勞動的人數還得增加,預計增加人數在一百至一百五之間。

步五聽了,看着青陽笑言,“你姐姐確實能折騰。”別說高門大戶,一般手中田地超過五百畝的,基本都會佃出大部分土地,每年收租便可。青舒倒好,手裡已有一萬五千畝良田、一個百茂莊、一個果蔬園、還有正在開荒中的兩塊兒土地,田地總數差不多達到了兩頃。兩頃地可不是小數目,她卻是一畝地都沒有佃出去,全部在自己耕種。

他不由好奇地問道,“大部分勞力可是僱的?”他昨日纔回錦陽城,從手下嘴裡聽說了陳知府明日要來侯府田地裡視察春耕事宜,也聽說了侯府今春要教給農人高產苞谷的種植術。具體的,倒是不清楚。

青陽衝着步五笑,“不是,沒有僱人。”

步五很是意外。沒有佃農,也沒有僱人,侯府自己肯定沒有這麼多幹活兒的人,難道這些人是來幫工的不成?即便是來幫工的,這人數實在是多了點。

青陽便開始解說,如有遺漏青灝便從旁補充。一旁又有管事、古元寶等人在。小半個時辰後,步五終於弄清了眼前的耕種盛況。

這一千一百二十八人的勞動力,自然不可能全是侯府的自己人,也不能說是來幫工的。他們由三批人手組成。

第一批人手:

百茂莊處吳管事只抽調了得力的十個人過來。這十個人到了此處,立刻身擔臨時小管事一職,每人手底下分得五十人,他們要嚴格管理各自分得的這五十人。自然,分到他們手底下的人均是外人,即報名來學習苞谷種植法兒的人。(注:最初的八十畝田莊加上買來後去年已經開荒成功的一百多畝的次田,是由吳管事吳榔頭全權負責管理的。爲方便稱呼及管理,青舒將這片兒正式取名爲百茂莊,依然由吳管事負責。)

負責果蔬園的張管事,從果蔬園抽調了六十人過來支援,只老弱婦孺及十來個青年人留守果蔬園。這六十人中,部分也被任命爲臨時小管事,同樣每人手底下會被分去五十個外人。(注:青舒爲千畝荒地改名爲果蔬園,只因荒地不再是荒地,變成了果園與菜園。這裡,後邊的小山頭上已經陸續植滿了適應小山頭兒土壤的各種果樹及可當建築材料的樹木;小山頭下也已經發展出了三百畝的果園,又有大面積的菜園以及去年建設的房舍。此地,又有新侯府在設計建造當中。去年規劃建造到一半的府邸也被納入其中,新侯府不僅佔地面積擴大了,總體設計方案更加完善。原定的冬日取暖的土暖設施改爲地龍。新侯府預計夏末完工、秋初入住使用。)

還有三百四十三人的退伍兵。這些人是由一個三十出頭的名爲薛恩的絡腮鬍男人十天前帶來的。青舒會留下薛恩及薛恩帶過來的退位兵,原因只有一個,薛恩手裡拿着周伯彥的親筆推薦信。這事,周伯彥正月走前跟青舒打過招呼,要青舒幫忙爲這些人安排活計。青舒事先有了心理準備,因此當人一到,她不曾有絲毫遲疑地便把所有人都留下了。她正需要大批做農事的勞動力,因而很容易就安排下了這三百多號人,並與他們簽下了三年的用工契約。

以上百茂莊的十人,果蔬園的六十人,再加上薛恩帶領的三百四十三人,這便成了侯府的自己人,組成三方成員中的第一批人手。張管事、宋管事(新提拔上來的)、古元寶做爲管理人員,不在勞動力名單之中。被調來負責炊事的娘子軍們也不在勞動力名單之中。

地裡勞作的千餘人除去以上人員,剩下的人就是來向侯府取經的第二批人手和侯府用來換工的第三批人手。

第二批人手:

向侯府“取經”,這個“經”自然是關於苞谷的種植術。侯府已經提前聲明過,只要是農人,只要是大安朝的農人,都可以向侯府取這個種苞谷的新“經”。侯府雖不收傳授種植術的費用(即銀兩),但有一樣,來取經的人得幹活兒,得一邊跟着學種苞谷的方法,一邊參加侯府的耕種活計。

民以食爲天。侯府此舉,是利於農民、利於民生髮展的功在千秋的大計,官府很是重視。康溪鎮衙門口、鎮門口,關於侯府免費教授農人種植高產苞谷的告示一經貼出,轟動整個康溪鎮。里正、各村村長帶着村民紛紛涌至康溪鎮打聽消息。侯府此舉,不僅在康溪鎮造成了轟動,就是整個德縣、整個輝州都轟動了。

因有官府介入其中,又有輝州最高長官陳知府全力支持,各地官衙迅速且有效地組織好了參加學習的各地村民。官府公文有規定,每個村子最多隻能派出三名莊稼好手代表各自的村子參加這次的學習活動。這些人學好了,回去再教各自村子的村民。如此,由輝州各地官府組織來的農人達到了六七百號人。這還不包括康溪鎮本地的。

康溪鎮本鎮範圍內的村子,經青舒點頭,限定人數從三改爲五。如此,又有了百來號人。突兀的是,孫家村被排除在外,一個名額都沒拿到。對此,附近村屯的人卻沒一個覺得意外的,鎮府衙的差官保持了沉默。實在是孫家村的孫家族人太能作,總幹得罪人的事,尤其不止一次地得罪過侯府。

第三批人手:

附近村屯的農人,侯府允許以工換工。顧名思義,附近村屯的百姓可以出工幫忙侯府春耕,過後可免費使用侯府的耕牛。換工標準是:壯勞力幫工兩天,可免費使用一頭耕牛一天。每日限定換工人數爲五十。農人養得起牛的極少,有的村子整個村子都沒有一頭牛。因此,侯府的以工換工大受農人歡迎。前來換工的人很多,後頭還有不少報名後正在排隊中的。

且不說今日參與春耕的壯勞力,聽說不少富戶府上的管家或田莊上的管事今日來找過古管家。這些人找古管家不爲別的,也是爲了學習高產苞谷種值術。他們自然無法享受到農人們的免費待遇,又爲了交好侯府不想耍滑頭在背後搞小動作,便主動提出交銀子學種植術,希望侯府能夠應允。這事兒,聽張管事說管家已經應下了。管家讓那些管事的揣了學費、帶着人明天一早到百茂莊找吳管事報道。

步五不由唏噓。只春耕一事,青舒都能變出如此多的花樣來,太能折騰了。但轉念又一想,青舒姐弟背後沒有可依靠的長輩,青陽又尚幼,如今的一切全是青舒用單薄的脊背拼盡全力支撐起來的。府門上雖然懸着“忠武侯府”四個大字,但逝者已矣,除了提供給青舒、青陽侯府小姐、少爺的名頭,所起的作用畢竟有限。

養一個家、爲年幼的弟弟綢繆未來,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其中的艱辛與酸甜苦辣,只怕只有青舒本人體會最深。她是個令人敬佩的女子,一步步、穩穩當當地走到了今日。如今局面大好,她爲青陽贏得了讚揚聲一片,日後繼續謹慎綢繆,再加上青陽自身的努力、周伯彥或明或暗的幫扶,青陽出人頭地是早晚的事。

步五心中感慨良多,面上卻不顯。他看了看親密無間的青陽和青灝兄弟倆人,忍不住擡手挨個兒摸了摸他們的腦袋,表情難得嚴肅地說道,“不要辜負你們姐姐的一片心意!”

青陽和青灝有片刻的怔忡,馬上又似懂非懂地異中同聲地答,“是,多謝五哥教誨。”

步五又道,“日後出人頭地也好,娶妻生子也罷,即便到了白髮蒼蒼的年紀,切記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兄弟齊心。”

青陽和青灝毫不猶豫地應了,因爲他們聽懂了步五哥話中的深意。在授課之時盧先生也對他們講過一次相似的話。盧先生說,目前他們古家子弟人員稀少、力量單薄,這是古家的軟肋,比不得枝繁葉茂的世家貴族。古家若想發展好、走的更穩、走的更遠,他們兄弟二人必須自始至終都要齊心協力,萬不可做出一絲一毫兄弟離心之事。“兄弟齊心其利斷金”,盧先生寫下這一墨寶,此刻正掛在兄弟二人的書房牆上。

陳喬江先前一直保持沉默,安靜地跟在他們旁邊。如今總算找到了發言的機會,他左手拍青陽的肩頭、右手拍青灝的肩頭,笑嘻嘻地道,“步五哥放心,我會盯着他們倆的。哪個敢背棄兄弟情義,我這當大哥的自是會好好收拾他們,收拾到他們悔過爲止。”

青陽和青灝對視一眼,然後齊齊地以眼神鄙視裝大尾巴狼的陳喬江。

步五輕笑出聲,“好,喬江要好好監督他們二人。”

陳喬江大聲應了,而後清了清嗓子,揹着手,以大哥自居,學着盧先生授課時的模樣訓導起青陽、青灝二人來。青陽、青灝自是不樂意。平日裡陳喬江最會胡鬧,一點沒有大哥的樣子,更何況學堂上時不時被盧先生教訓,哪有一點榜樣的作用!青陽和青灝自是不服,再加上也不當步五是外人,於是三個人很快便笑鬧成一團。

在他們笑鬧了一陣兒後,見時間差不多了,張管事從旁提醒,“少爺,時間不早了。再不迴轉,怕是會錯過府中的午飯時間。”從這邊的田地到鎮上的府邸,距離可不短。即便是騎馬快行也得需要半個多時辰,慢點趕路得一個時辰。

於是,青陽讓人牽來衆人的馬匹,和步五一行人離開此處往鎮上趕。

張管事、宋管事、古元寶三人目送主子一行人離去,這才分開各自忙分內的事情去了。

古元寶先去自己負責的那片兒走了走,見沒什麼事,便轉去了負責炊事的大帳篷。

一千多人的飯,又是個頂個兒的大肚漢的飯,準備起來可不容易。

作爲臨時廚房的足有三間房屋那麼大的茅草棚裡,吳大嫂正指揮一干娘子軍們熱火朝天地準備午飯。左邊,四個大竈齊開火,包窩頭、蒸窩頭的正在忙活。中間,洗菜的、切肉的、砍大骨頭的、抖涼菜的正忙而不亂地做事。右邊,兩口大竈齊開,一個竈上準備煮粗糧乾飯,有人正在淘米;一個竈上準備蒸白麪、苞谷面兩摻的窩頭,有人正在包兩摻的窩頭。

古元寶走進茅草棚,“吳大嫂,今天中午吃什麼菜?”

吳大嫂手裡切肉片的動作不停,樂呵呵地說道,“一個骨頭燉菜,一個大燴菜。燴菜裡有大肉片,還有你愛吃的南瓜。”南瓜放得住,愛吃的人不少,是幾天前小姐託人從南邊買回來的。整整一車呢,足夠這許多人吃上幾天的。

古元寶一樂,幫忙往竈裡添了一會兒柴,這才走開。

吳大嫂把手邊的肉切完,裝進盆裡,快手快腳地拾掇好案板和菜刀,這才洗手。四個竈上窩頭蒸了又蒸(一鍋能蒸兩屜),蒸好出鍋的窩頭整理好,一屜又一屜地摞起來放到一邊,緊上邊的一屜罩上潔白的沙佈防落灰。前後一共蒸出近二百屜的窩頭來。另一邊的粗糧米乾飯也煮了五鍋,兩摻的窩頭蒸了八屜。空出來的六個竈上的鍋立刻洗乾淨,開始做骨頭燉大菜和大燴菜。

人離不開衣食住行。這邊地裡幹活兒的除去自己人大多都是外人。而這些外人,附近村屯的還好,清早在家吃過飯後可以帶上午飯過來幹活兒,晚上下工還可以回家吃飯,然後在家休息。不是附近村屯的人就不行了,食宿就是個問題。因此,侯府拿出了相應的辦法。

關於住宿,要麼自己想辦法解決,要麼將就着住帳篷。有那麼一羣以薛恩爲首的退伍兵在,搭建帳篷的材料侯府又弄得齊全,搭建帳篷輕而易舉。薛恩他們除了自己人住的帳篷外,又應外來人員的需求臨時搭建了十個帳篷出來。七八個、十來個人擠一個帳篷完全沒問題。

關於一日三餐,自己想辦法解決或交點錢吃侯府準備的飯食。吃侯府準備的,一天只需交十二個銅板,侯府自己人一日三餐吃什麼,交銅板的人也跟着吃什麼。早飯標準,苞谷面大窩頭、雜糧粥加下飯的小鹹菜,管飽;午飯和晚飯標準,苞谷面大窩頭、粗糧米乾飯、一個加肉大燉菜、一樣涼菜,管飽。大家幹活兒的熱情高,還會給加個菜。就像今天中午,不僅加了個肉片大燴菜,每個人還會分到一個兩摻面的窩頭。

那些慕名而來的大多是一文錢掰兩半兒花的平頭百姓,對糧價、肉價、菜價門兒清,哪裡不清楚侯府這是在做賠本兒的“買賣”!那可是極實成的橙黃的苞谷面窩頭,還有加肉大燉菜,再者又是鹹菜、又是涼菜的。這飯食可不便宜,每人收二十文錢都不貴。這麼便宜的事,哪有人不歡喜的!因此,即便是附近的村民,有不少人也交了銅板準備一日三餐在這邊解決。

廚房這邊的午飯都準備好了,田裡幹活兒的也到了午休時間。大家夥兒說說笑笑地陸續走到流水的溝渠邊洗手洗臉。先洗漱好的,由負責的小管事招集到一起,在三間茅草棚前分成三隊排好隊,挨個兒打飯。

每人一海碗的肉菜,每人一個兩摻的窩頭,苞谷面窩頭或粗糧米乾飯根據自己的飯量打。不夠可以再打,但堅決不能剩飯浪費糧食。

大家夥兒在陰涼的地方或坐或蹲地吃飯,有開懷大笑的、有高聲交談的、也有默默地邊吃邊聽他人說話的。他們說的無非是關於此行的種種。不說一日三餐侯府往裡搭了錢,晚上擠帳篷睡覺還免費,就是平白讓他們將種苞谷的妙法學了去都是給他們的天大恩惠。碰上這種好事,出力種兩三天地算什麼?吃食還這麼便宜!他們滿心滿眼的都想着侯府小姐、少爺真仁義。

有那麼幾個別有心思的,只敢把自己的小心思捂緊藏嚴實,不敢在這種狀況下出言惹衆怒。

人羣中最爲活躍的,當屬兩個人。

一個是身穿舊綢長袍、頭戴舊書生帽的黃姓中年男子。他摸了摸自己稀疏的鬍子,不時與圍在自己身邊的人大講特講。他年輕時考中了秀才,但際遇不好,得罪了人,走到哪裡都處處碰壁。他怒極,又滿心無奈之下回鄉種地,成了秀才農民。既成了農民,便代表他們村子來學技術了。

另一個是中等個子、皮相細白的二十六七歲的青年。他肚子裡有一點墨水,但不多,總喜歡手拿摺扇過一把文人墨客的癮。他是地道的農民,和黃姓中年人是鄰村的。二人一直互相看不順眼,碰到一處便會較勁兒一番。此刻,他也聚了一幫人在身邊大講特講。

這兩人倒不是在吹牛或胡扯,而是在講學到的關於苞谷的種植與伺弄的技巧。過去,大家種苞谷都習慣性地密植,出苗後也不捨得間苗,秋收時苞谷棒子小,棒子上的米粒也薄。大家以爲這是正常現象,根本沒多想,以爲密植纔會提高產量。

經過侯府農人的講解與指正,他們才知道苞谷不能密植。點種子時要有一定的間距,點下的種子兩到三粒不能再多。出苗後,還得間苗、定苗。之後最好先後鋤兩遍草。當苗長至成人的腰高時,需抓緊時間施二遍肥,並走一遍犁。這遍犁的好處是,既把施的肥埋到土裡、利於苞穀苗充分吸收養份,又起到鬆土的作用,避免土塊兒結板。再有,水要跟上。若雨水充足,倒是免了澆水的麻煩。乾旱的時候,要及時澆水,以便得高產。

不提這邊衆人的高談闊論,青陽、步五一行人回去時府中的午飯正準備好。古管家正立在侯府前等候,人一到便迎進門。

青舒準備了一桌豐盛的佳餚,其中兩樣菜還是她親手烹製的。

酒足飽飯,步五留下一車的禮物和步語嫣捎過來的一個木匣子、一封信,連休息都沒休息,帶着人告辭回錦陽城。

青舒先是看了步語嫣的信。從信中知道步語嫣在長輩們的監督下正在老老實實地安胎,家中一切安好。她不由會心一笑。信的末尾語嫣提到,木匣子是芸郡主送的,讓她不要有顧慮,儘管收下,內有驚喜。

青舒勾了勾脣角,取了步五留下的鑰匙,打開木匣子上的小鎖子。掀開木匣子的蓋子,只見裡面還裝着一個外觀雕刻的精美之極的紅木匣子,而匣子的上邊躺着半張鋪開的紙。紙上書“內有大驚喜”五個字。這明顯是語嫣的筆跡。

她把紙張拿開放到一邊,取出精美的匣子放到桌上打開,裡面竟露出一封信來。她一手拿信,一手將順滑的綢子揭開,竟看到滿匣子金燦燦的首飾。她一臉意外地挑了挑眉,趕緊撕開封口的信封,取了裡面的信看。

這是芸郡主的親筆信。芸郡主在信中說,很想念青舒,問青舒什麼時候會進京。匣子裡的首飾是她選了好久才弄齊的。本來想年前送的,奈何當時缺了十二件中的一樣,因此送的遲了,希望青舒不要怪罪。再有,她的婚事已定,是聖上親賜的,於今年九月初七完婚。她的郡馬是步五。她邀請青舒進京喝喜酒。

青舒合上信,面露笑容。既然語嫣說是大驚喜了,那麼這個大驚喜一定是指芸郡主和步五哥的婚事。看來步五哥自己也是願意的,否則語嫣不會這麼高興。步五哥居然不聲不響地就這麼走了,她今天沒能當面說一聲恭喜,好可惜!她猜芸郡主也是喜歡步五哥的,確切地說是暗戀,還暗戀了五六年。兩情相悅的男女結爲夫妻最是幸福!有情人終成眷屬,祝福他們能相親相愛地白頭偕老!

傍晚十分,與陳知府等官員同行的盧先生回到了鎮上。陳知府等官員自有當地的官府盛情接待,晚間休息還有官方的驛館,不需侯府操心。再者,侯府也不能操心這事,更不能插手安排衆官員的事宜。因爲一個弄不好,很容易惹是非。

下級官員盛情款待上級領導是人家的本分。你一個空有侯府的空架子、根本沒有侯坐鎮的侯府搶人家應得的功勞和表現機會,那不是拉仇恨、招人恨嗎?再者,爲官者多數架子非常大、毛病還多,且每個官員的喜好皆不相同,需要注意的事項多多,伺候起來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只有當官的能夠應付當官的,懂得裡頭的道道兒。

青舒也不是傻的,自然不會幹得罪本地官府的事,更不會沒事往前湊,自己給自己招那種即便費力也不一定能討好的事。再者,明日侯府上下還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全力應付陳知府一行官員視察春耕的事宜呢!

因此,在盧先生回府後,青舒向盧先生諮詢了一些明日需要注意的事項,還有自己拿不準主意的一些小細節。之後,她拿出用一下午的時間擬定寫就的招待流程、招待期間的各項注意事宜等內容的四頁紙拿出來,又在第五頁的空白紙上加上從盧先生這裡獲知的信息。

青舒放下毛筆,確定沒有遺漏的,吹乾墨跡,這才把五頁紙恭敬地捧至盧先生面前,請盧先生幫忙過目。

盧先生接過五頁紙,仔細看過,點頭,“不錯,很多細節都有注意到。”說罷,把寫滿字的紙放到青舒面前的桌子上,“明日在場的都是輝州府的各層官員。你是女子,不適合露面,留在府中坐鎮即可。在他們面前先生好歹有幾分薄面,明日就由先生帶領四名學生在旁作陪。”

青舒沒有異議,欣然同意,並提前謝過盧先生,還主動請纓,說事後會親自置辦一桌酒席答謝盧先生。

盧先生聞言滿意的不行,一邊捋着鬍子,一邊誇青舒懂事,還不忘點菜。因爲在驛館陪同陳知府用過晚飯,再加上一路舟車勞頓,他不再停留,直接回住處洗漱安置了。

青舒這邊招集了古管家和吳管事、張管事、丁管事,還有後院總管事蘇媽媽以及管事娘子藍鴛,議明日之事。她再一次確認各個管事的職責範圍及承擔的責任,還重申了許多重要的注意事項,最後警告大家若誰出現一丁半點的差錯必將重懲之。

衆人從青舒的書房退出來後並沒有散,而是被古管家招集到別處繼續議事去了。

青陽和青灝作爲古府未來的頂樑柱,在青舒招集人手議事時自然是在場的。只不過他們二人從頭到尾一直在認真聽,沒有說話罷了。這會兒見管家與管事們退了,青陽忙過去倒了杯溫水端給青舒,“姐姐,喝口水,潤潤嗓子。”

青灝也不含糊,不知道從哪裡拿的蘋果遞到了青舒面前。

青舒笑眯了眼,面上的倦容一掃而過,一手端水杯,一手拿着蘋果。

青陽側頭看青灝,“蘋果洗過了嗎?”

青灝一笑,臉上現出兩小酒窩,“是洗過的。”

“有兩個會心疼人的弟弟真好!”青舒感慨完畢,喝了一口水,水杯放桌上,然後蘋果拿到嘴邊,“咔嚓”一聲輕響,咬下一口果肉幸福地吃了起來。

青灝的眼睛瞪的溜圓,慢了一步提醒道,“還沒……切”他心裡有點小懊惱,遞蘋果的時候怎麼就忘記切了呢!

青舒笑眯眯的,“蘋果要這樣吃纔好吃!削皮、切塊兒之類的,是做給外人看的。咱們都是自己人,不會笑話彼此的。”

青陽點頭,探了腦袋過來,張嘴啊了一聲。

青舒立刻把自己沒咬的蘋果的另一邊遞到青陽嘴邊,看着青陽“咔嚓”一聲脆響地咬下一口果肉來,滿意的不行。之後,蘋果在手裡一轉,避開兩個咬過的地方遞到青灝嘴邊。

青灝自然是很給面子的,湊過來咬下一口果肉。

這要是蘇媽媽在場,肯定又要嘮叨青舒沒個小姐的樣子,帶着少爺們胡鬧了。

轉眼到了第二天,府中人天不亮就起身忙碌起來,並抓緊時間用早飯。伴着晨曦,鎮門開啓的時候吳管事、張管事、丁管事三人帶了兩名鷹衛騎馬出了鎮子,疾馳而去。

卯時二刻,陳喬江、青陽、青灝、洛小榮四人換好衣服,在盧先生面前一字排開,異口同聲地道,“學生見過先生。”

盧先生心中滿意,面上卻不顯,一臉的嚴肅。

已經十一歲的陳喬江,臉上稚嫩的小男孩兒氣正在褪去,已向少年人邁進。盧先生心裡有數,這孩子不能靜下心來讀書,不是作學問的料。可這不代表這孩子是個廢柴,他的未來在別處。若引導得當,日後必有展翅高飛的時候。

十歲的青陽,看面龐仍然是眉目清秀的小正太、仍是稚嫩依舊的小男孩兒。但此刻他的神情中卻透着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與肅穆。對此,盧先生既心疼,又覺得安慰。

十歲的青灝在別人眼中還是那個靦腆的、無害的、漂亮的小男孩兒。但盧先生清楚,這孩子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好在他沒長歪,不會主動去算計人,還很會維護兄弟。長大後肯定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

八歲的洛小榮,依然是那個脣紅齒白的小正太,稚氣十足,非常招人喜歡。因爲他年齡最小,而且乖巧的很,盧先生對他一向不嚴厲。

此刻,四個學生穿着一模一樣的明藍色書生袍、頭戴書生帽,一字排開,個頂個的精神熠熠、朝氣蓬勃。盧先生點了點頭,“上車,該出發了。”

陳喬江四人答應一聲,恭敬地請先生先坐進馬車裡,這才按從小到大的順序登上馬車。

青舒目送鷹衛護衛着馬車走遠,吩咐蔡鐵牛關閉府門。她雖然留在府裡,但不是無事可做。她已經分派好了人手,每隔半個時辰就會有人回來向她通報“視察春耕”的進展情況。若發生什麼變故或者遇到麻煩,派出去的人也能快馬加鞭地回來稟報給她知道。

卯時三刻,盧先生帶着四名學生來到府衙。古管家帶着八個家丁跟隨,一旁還有洛三親自帶領的鷹衛護衛在側。

卯時盡,辰時已到。陳知府爲首的一行官員登上馬車,由蕭知縣、於縣輔等當地官員陪同,出發前往侯府的田地。

一行人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巳時過半。田地中正在熱火朝天地勞作的一千四百多人已經停下了手邊的活計立在原處。陳知府一行官員一到,負責人一聲令下,田裡、地頭兒瞬間跪倒了一大片。

陳知府讓衆人起身,並要他們繼續幹活,不必拘束。

衆人謝恩,並一一站起來。許多人激動的都不知道手腳往哪裡擺了。無論老少,都是種地的、都是小老百姓,以往哪裡見過這等的陣仗?哪裡見過這麼多的官、這麼大的官?

蕭知縣向古管家使了個眼色。

古管家立刻意會,回頭對身後的吳管事說道,“讓他們散了,繼續做事。”

吳管事退後,向小管事們打了個手勢。小管事們機靈的很,立刻帶着各自負責的人手各就各位,繼續耕種。

此刻陳知府已經帶着衆官員走進了田地中。翻過的、剛耕種的田地,土地正是鬆軟的時候。一腳踩下去,自是深一腳淺一腳的。這下可苦了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一些文官們。

陳知府年輕的時候是名武將,中年後才遠離了軍營。而且,陳知府爲官不是五穀不分的人,也曾有過到鄉間視察耕種或秋收的經驗。因此,他知道怎麼走穩當,因而走的還算穩。

蕭知縣親民,對農事也算了解,在民間的聲望很高。因而,他陪在陳知府身邊走的很自如。於縣輔在家是種過田的,更是沒話說。跟隨的幾名農官走的也不狼狽。

其他官員卻是倒了黴了。不僅走的狼狽,鞋子裡進了不少的土,越走越不得勁兒,難受的緊。

盧先生這個人,你不佩服都不行。是,他不懂稼穡之事,他也走不穩當,但勝在聰明,眼睛也尖。陳知府的左右兩側有那麼多帶刀衙役在行保護之責,盧先生又不需要和陳知府齊頭並進,落後十來步正正好。因此,盧先生看準了衙役們走過的腳印,踩着衙役們踩實的腳印前進。

古青陽、古青灝、陳喬江、洛小榮四人作爲盧先生的學生,自然是有樣學生。他們按大小排隊,跟在自家先生後頭踩着先生的腳印走。

一個年輕的官員見此,抽了抽嘴角。雖然他也有心踩別人的腳印走,但又覺得那樣太丟人,只能作罷。

看着熱火朝天地耕種的人們,陳知府來了興致,挽了袖子上前,竟搶過前邊一個壯漢扶的犁杖要犁地。大家嚇了一跳,上前搶犁杖的搶犁杖、勸的勸、攔人的攔人。當今聖上重農耕,陳知府浸淫官場多年,表忠心的機會自是不會錯過。因此,他大手一揮,自是霸道地佔了犁杖,讓旁人指點着當了一回農夫。

其他官員一見,有那聰明的,第一時間搶過點種人的籃子,一邊向無錯的點種人討教,一邊跟在犁杖後頭點種。緊接着是蕭知縣和於縣輔,搶了活兒幹。剩下的官員,別管願意不願意的,陳知府這位頂頭上司都當起了農夫,他們哪敢不跟?於是,侯府的良田上便有了這樣的景象,一羣身穿官服的官員笨拙地、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幹着農活兒。

青陽他們四個當時就眼露問號,不知道這是上演的哪一齣?

盧先生笑眯眯的,心裡卻在暗罵:姓陳的,你個老狐狸,在場的官員全讓你一鍋涮了。

田地裡的農人也傻掉了。爲安全起見,幹活兒的基本都離官員很遠。但爲了讓視察的官員看清楚耕種過程,只選了侯府的五個自己人出來在官員的眼前幹活兒。現在這五個人都被搶了活計,手足無錯地充當“指導”,而官員大老爺們卻在那裡笨手笨腳地耕種(搗亂加禍害種子)!農人有的以爲自己在做夢、有的以爲是自己眼花。當然,也有人興奮不已:這些官老爺太好了,居然還會幹農活兒……

還別說,陳知府絕對不是在擺花架子。他極其認真地當了小半個時辰的農夫,一直幹到中午快停工時間。五十多歲快六十的老頭兒,面上雖有疲色但還精神的很,一看就是身體素質極好。蕭知縣和於縣輔的面色也不錯,正停下來擦汗。其他官員可就慘了,除了三四個形象保持的不錯,其他人大都狼狽不已,官袍的邊邊角角沾了土屑不說,還腳下虛浮地被人扶出了田間。

衆官員走入事先安排好的大帳中休息。大帳中桌子、圓杌子都是提前擺好的。

古管家安排好的小廝、丫鬟們立刻上前,遞淨面水的,遞乾布巾(或溼布巾)的,伺候衆官老爺簡單梳洗並整理儀容。爾後,又端上熱茶或解暑的綠豆湯,小廝、丫鬟好一通忙活。

陳知府帶着衆官員休息片刻,喝了一碗綠豆湯,誇了一句這湯喝的舒服,傳令回康溪鎮。

盧先生自然極力挽留,表示離此不遠的果蔬園已經準備好了酒席,請各位大人賞臉。青陽他們幾個也上前,以晚輩的身份請求各位大人賞臉赴酒席。

陳知府拒絕了,說鎮上的驛館自會準備,不需侯府破費,並走的堅決。

送走了以陳知府爲首的衆官員,心驚膽戰的吳管事和宋管事立在那裡,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心說總算是把這羣官老爺給送走了。這一個一個的,耽誤正常活計不說,耕種質量又不能保證,可他們又不能指出來並制止,着實讓他們的人爲難了小半天。再者,這一羣官老爺若是在地裡累出個好歹來,事情可不好辦。還好,沒弄出在田間地頭兒發病、暈倒之類的事情出來,老天保佑。

古管家立在周大夫身側,“你沒能派上用場,萬幸。”若不是小姐細心地安排了周大夫過來,讓周大夫在此坐鎮,先前看着那羣官老爺在地裡隨時會軟倒架勢,他絕不會那麼淡定。

周大夫聽了附和,“確實是萬幸。”雖然他被請過來就是以防官老爺們的身體臨時出狀況的,但絕對沒想到官老爺們會參與到耕種之中去。看着一羣官老爺在地裡左擺右晃的,他與侯府衆人一樣,着實捏了一把汗。爲了在頂頭上司面前表現,這羣人倒是挺豁得出去。不用想,回去了自有讚美這些官員的摺子遞上去。

這時,古元寶走了過來,“爹、周叔叔,馬車已經備好。”

古管家應了一聲,對周大夫作了個請的手勢,“我們也回吧!”

周大夫率先走過去,上馬車。他的藥箱由小藥童揹着。

古管家對留下的吳管事、張管事等人囑咐了幾句話,這才上馬車,追前邊的大部隊去。

直到衆官員回鎮上的驛館,也沒傳出哪位大人害病的消息時,坐立不安地等在府中的青舒纔算真正地鬆了口氣。當她聽說衆官員挽袖種地時,心裡只有一個想法:真能添亂。若是一羣官老爺在她家的地裡累出個好歹來,算怎麼回事嘛!今日之事,若是有人記恨到他們家人頭上怎麼辦?

其實,她多慮了。或許有人當場或過後心裡不舒服,但賬也不會記到他們侯府頭上。因爲帶着他們幹活兒的人是陳知府,他們的頂頭上司,又不是侯府的主人。再者,“輝州某某某官員愛民如子,親臨田間,與農人共同耕種話豐收……”的摺子遞上去,朝廷的嘉獎馬上就下來了。而這某某某的一排名字之中包括自己的名字時,聲譽有了、功名有了,誰還會記恨那相比而言的微末之事。反過來想,正是這微末之事讓他們在仕途上風光了一把,太值當了。

日子悠悠地過,從春到夏,從夏到碩果累累的秋,再眼瞅着就是冬天了。天氣一日比一日冷,可輝州大半的農人每日裡喜氣洋洋的。他們豐收了,他們今年的苞谷豐收了,畝產基本在兩石到兩石三鬥之間。畝產六百斤到七百斤的苞谷,產量比往年高出一百至一百五六十斤不等。這些可都是金黃的糧食,是飽肚子的糧食。交了稅糧後,自家留的糧食每畝比往年多剩一百至一百五六十斤,這全是救命的糧食啊!許多人喜極而泣。

整個冬天,農人們聚到一處說的話題主要就兩個。一個是今年苞谷的產量。另一個是侯府小姐、少爺是救命的活菩薩,是糧仙。

因爲這是件轟動的事,農人們喜氣洋洋的表現又太過明顯,再者上頭很關心今年苞谷的產量問題。所以,當年有農官一個村子一個村子地調查過,最後得出結論:

良田種的苞谷畝產兩斛(石)或兩斛(石)以上不再是神話;中等田種的苞谷肥力跟得上又精心伺弄的離畝產兩斛(石)也不遠了,次等田種的苞谷上心伺弄還有一斛(石)三鬥左右的收成。苞谷喳子或苞谷面,那都是飽肚子的保命糧食,對農人、平頭百姓而言太重要了。上高度的說法是糧食是民之根本,又是國之根本之一。

經此一事,輝州地界無論是上層官員還是各個村莊的百姓,沒一個不知道忠武侯府、以及忠武侯府小姐和小少爺的。在農人及平民百姓中,青舒姐弟成了神仙一樣的人物。尤其是農人,慢慢的,將青舒姐弟當成農人的保護仙人。

農人第二年苞谷豐收的時候,聽說某個村子裡的一位老太太居然弄了供桌,供起了“糧仙”的畫像。不用懷疑,老太太供的不是別人,正是青舒的畫像。雖然畫像與青舒本人的相貌有區別,而且是戴面紗的畫像,但執筆人聲稱是在侯府田邊親眼見過“糧仙”的。當時“糧仙”臉上蒙着面紗,一身仙氣兒地看着田裡幹活兒的農人們。因爲有“糧仙”親自看顧,所以那裡的苞谷產量卻是兩石三鬥至兩石七鬥。畝產七八百斤糧食,這就是糧仙的神力在保佑。

青舒並不清楚自己在農人眼中成了“糧仙”,更沒有什麼神力去保佑糧食高產。但,侯府苞谷平均畝產七八百斤卻是事實,。沒有現代的化肥,沒有現代的各種農藥的前提下,畝產七八百斤已經是很高產了,再想增產並不容易。

這兩年青舒很忙,也很辛苦。她沒有止步於眼前看似風光、實則獲得的利潤一般的種植苞谷之事。說句實話,無論古今,能在糧食上掙大錢的從來不是種植糧食的人,而是買賣糧食的商人。

不說別的,就看現代的糧農、果農、菜農。辛苦一年種了糧食、種植了果樹、種了菜,但到了豐收的時節,賣糧難、賣果難、賣菜難的問題便時不時出現在電視新聞裡。農民手中的糧食賣出去或許只有一塊錢一斤,但經過商人之手運作到市場上,一現身,一斤米賣三四塊錢是正常現象。

所以,青舒一手抓糧食種植、一手抓生意,力爭聚攏更多的財富,爲青陽、青灝的將來打造更穩固的發展後方。

青灝的身份特殊,此生註定要遠離官場、遠離仕途。但,這不會折了他飛翔的翅膀。他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成爲瀟灑的文人墨客(如盧先生),可以成爲商人(接府中生意),可以學醫,可以成爲像歷史上的徐霞客一樣的人物……世人皆言有三百六十行,其中總會有他喜歡的行當的。在遠離官場、遠離仕途的前提下,無論他選擇什麼行當,不做作奸犯科的事,青舒都會全力支持。

至於青陽。其實青舒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她不需要青陽一定要走上仕途、一定要混跡官場。她只要青陽考取一個世人看中的功名,然後恣意地活。這個時代也罷,中國的古代也好,有功名在身的人社會地位很高。她只要青陽得到這麼一個保證社會地位的身份,然後做自己喜歡的做事,不必非得入官場。只是他現在太小,她自是不會提。當有一天他長大了,考取秀才、再考取了舉人,她定會與他懇談一番,將自己真正的想法說給他聽。然後,他如果堅持入官場,她一樣會支持到底。

賺足夠多的銀子,爭足夠保全全府人生命安全的好名聲,青陽再考個功名回來,然後,青陽和青灝就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不必拘泥於太多世俗的規則。

她是個很普通的女子,沒有野心、沒有遠大的抱負,努力在做的一切與普通人無異——一切爲了家人。

——大安王朝啓豐七年,春——

時光荏苒。古青舒和周伯彥自啓豐四年正月初六一別,轉眼間三載時光一晃而過。

忠武侯府小姐古青舒的悍名比之三年前更盛,且又多了一個名號,老姑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在女子十五六歲便已嫁作人婦的時代,二十歲還沒嫁出去的姑娘,不是老姑娘是什麼?

當然,除了悍名、老姑娘之名以外,青舒在民間還有一個不想承認的名號,“糧仙”。

被冠上“糧仙”之名,青舒起初並不知清。直到去年冬天有個老漢帶着兒女到侯府前磕頭,嘴裡唸叨着謝“糧仙”庇佑,事情這才傳到青舒本人的耳朵裡。當時她整個人都傻掉了,反應過來後鬱悶了好幾天。她以前不信鬼神,可她穿越了啊!所以,她很怕被人叫成“仙”,然後折她的壽。她還沒活夠,她還要看着弟弟們成長起來,成長成參天大樹呢!之後,更受打擊的消息傳來,說是某個村子修了個“糧仙”祠,春耕時拜一次,秋收時拜一次,過年時拜一次,還整的挺熱鬧,全村老少都會參加。

“糧仙”之名讓人鬱悶不說,這個悍名遠播更讓人鬱悶,聽說都傳到京城去了。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去年春天,已經被扣上老姑娘帽子的青舒受邀去縣城,跟着蕭小姐蕭蘭出門去踏青。踏青期間,蕭蘭和小姐妹們撲蝴蝶撲的歡實,而青舒覺得無趣又不想掃她們的興,於是坐在草地上看她們玩兒。蕭蘭她們玩兒的太投入,追着蝴蝶跑遠了。青舒坐在草地上沒動,身邊只有小娟陪着。然後,來了三兩個不長眼的紈絝,因爲不認得青舒,也不清楚青舒是蕭知縣府上的客人,其中一個尖嘴猴腮的就要調戲青舒。

小娟自是不讓,罵了幾句。尖嘴猴腮的惱了,吩咐狗腿子把小娟弄走。小娟被兩個狗腿子纏上,動上了手,一時顧不得青舒這邊。尖嘴猴腮的伸手要摸青舒的臉,青舒賞了尖嘴猴腮的一嘴巴子。尖嘴猴腮的被打惱了,要抱住青舒。青舒摔了尖嘴猴腮的一個四仰八叉,接着狠踩了尖嘴猴腮的肚子三下。

當下,其他幾個紈絝完全傻眼。青舒一個凌厲的眼神掃過去,沒人敢上前。

這時,蕭蘭得信兒跑過來。十三歲的小姑娘彪悍着呢,將幾個紈絝挨個兒罵得狗血淋頭。之後,有心人一打聽就知道了青舒的身份。然後,不知道是幾個紈絝中的哪個乾的,青舒的悍名在縣城宣揚開來。之後七轉八拐的,居然傳到京城,當了孃的步語嫣特意寫信來詢問她詳情。因爲,京城的八卦圈都要把她傳成三頭六臂的女魔王了。

過後,青舒也沒有鬱悶多久,因爲她太忙了,都沒時間鬱悶的。三年來,她種苞谷、種麥子、種高粱,還特意開了稻田種稻子,還試着在稻田裡養魚、養田螺。前年這麼折騰的時候,沒賠沒賺。去年再折騰,效果不錯,稻子有了、魚有了,田螺也有了。

三年來,她的生意也在慢慢鋪開,並建了四個作坊。

第一個作坊是酸菜作坊。醃酸菜是個季節性的活計,因而酸菜作坊生產的不僅是酸菜一項,還有製作各種醃鹹菜一項。酸菜的醃製法已經流出去了,現在很多農婦都會自己醃酸菜,別的地方也出現了酸菜作坊,所以酸菜價格就下來了。但青舒每年的酸菜生意一直沒有停過,因爲酸的味道正又好,有不少老客戶就認這個味道。醃菜生意也不差,一部分賣出去,一部分在自家小食鋪消耗掉了。

第二個作坊是罐頭作坊。青舒弄這個作坊,完全是爲自家果園出產的果子着想。三四百畝地的果園,每年下來的水果不少,哪裡那麼容易賣掉。作成罐頭就不一樣了,一方面是罐頭別人不會做,另一方面是罐頭保質期長又好吃。有步五哥作後盾並幫忙宣傳,因此青舒的生意非常紅火。

第三個作坊是臘肉作坊。新鮮肉有新鮮肉的味道,臘肉有臘肉的味道。青舒請到了一位手握秘製臘肉的獨門方法的老漢。臘肉的味道獨到,生意自然就火了。

第四個作坊是冰糕作坊。青舒作的冰糕,其實就是雪糕。她不敢直接用雪糕的名字,而且用冰糕兩字也很貼切,沒什麼可擔心的。冰糕作坊不同與其它作坊,它首要解決的就是冰凍問題。如此,青舒惦記許久的雪山之行成行。雪人的氣候與別處不同,山上的積雪常年不化,且沒有明顯的春和秋,夏天也只有短暫的一個月。青舒找了關係,聯繫上當地駐軍,得到批准後在雪山腳下建了冰糕作坊,一年四季都能生產冰糕。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各個生意都慢慢上了軌道。這三年青舒挺累的,想休養一段時間再折騰。因此,她決定今年上半年哪裡也不去了,就在家呆着。青陽他們也心疼她,古管家、蘇媽媽也心疼她。於是,最近半個月她藉着休養的名義天天睡懶覺。這不,都卯時(5:00—7:00)快過了,她還懶在牀上不起。

此時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卯時快過了就是馬上七點了,天早就大亮了。這懶牀是有癮的,被丫鬟催了三次青舒才懶洋洋地起牀。好在肚子餓了,離了牀她也不犯懶了,快速地梳洗好再享用早餐。

杏花已謝,正是桃花開滿園的時節。佔地千餘畝地的果蔬園中,建有古香古色的四座府邸。東數第一個宅院是佔地四十畝的忠武侯府。忠武侯府中有鬆、竹、梅、鶴、閒雲五院。鬆院是青灝的居所。竹院是青陽的居所。梅院是陳喬江的居所。鶴院是洛小榮的居所。而閒雲院是盧先生一家子的居所。除此之外,還建有果香軒,是青舒的居所。

果香軒是雅緻的兩層的樓閣。二樓,青舒臨窗而坐,一邊品茗一邊欣賞窗外綻放的桃花。

有人輕釦屋門。

青舒眼睛盯着粉紅的桃花,聲音不輕不重地道,“進來。”

立春進屋走過來,在離着主子十來步遠的地方停下,“稟小姐,有信到。還有,蘇媽媽求見。”

青舒轉過臉來,示意把信遞上來。

立春上前,把信交到青舒手上,退後。

青舒點了點頭,“請蘇媽媽。”

立春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青舒把信收進袖子裡,眼中染上幾分甜蜜。

蘇媽媽進來,行禮問安完畢,說道,“小姐,大公子派人傳話過來,打算後日帶着夫人與小小姐過府探望,問小姐方不方便?”

蘇媽媽口中的大公子是指古青嘉,青舒大伯的長子。古青嘉當年得了青舒給的方便,順利參加上了秋闈,並考取了舉人功名。緊接着,又參加了第二年的春闈,考取了第一百九十八名的成績,但未能參加殿試。自然,殿試中產生的狀元、榜眼、探花等風光的名頭自是與他無緣。即便如此,在全國學子中能考進前二百也算難得。

之後,古青嘉在地方上得了官職,很快過去上任。去年冬天,他得上司賞識,娶了上司的女兒爲妻。兩日前,他攜新妻歸鄉探親。而小小姐,是指古青嘉的女兒古慧。古慧雖不是古青嘉休掉的前妻陳氏所生,算不得嫡出,但因着祖母馬氏的疼愛、親爹古青嘉的重視,身爲後孃的陸氏自是不敢怠慢。陸氏是個聰明的,緊跟婆婆、夫君的腳步,非常疼愛古慧,從而贏得了婆婆及夫君的歡心,小日子過的不錯。

青舒這會兒聽了蘇媽媽的稟報,不假思索地說道,“趕巧,少爺們遊歷回來正在休養,暫時不離府,倒是方便一見。”

蘇媽媽一聽便明白了。小姐沒有拒絕,就是答應了,願意讓少爺們與大公子接觸。

青舒又道,“派人過去和少爺說一聲,後天上午的時間空出來待客。”

蘇媽媽應了,走前一臉的欲言又止。

青舒不解,“蘇媽媽可是有話要說?”

蘇媽媽終是忍不住,一臉憂色地低語,“小姐,您已經二十歲了。”說道二十歲時,聲音低的幾不可聞。她愁啊!彥公子走了三年多,一直不曾回來,也不派個媒人過來提前,把她家小姐晾在這裡不管不問的,這算怎麼回事?光有書信有何用,不見人,不見提親的媒人上門,生生把她家如花似玉的小姐拖成了老姑娘。這世上最不缺嚼舌根的人,明面上不敢說道她家小姐,可背後沒少傳小姐的閒言碎語。

青舒聽清了,可假裝沒聽清,沉默不語。

關於小姐的婚事,蘇媽媽可是愁壞了。她跟當家的私下嘀咕,當家的每次都讓她不要多嘴,說什麼小姐心裡有數。唉!她苦命的小姐喲!當年遇上可惡的孫家,不得不退了親事。後來遇上樣樣出色的周公子,又趕上夫人去逝,小姐不得不守孝,耽擱了談婚論嫁的大事。後來小姐的守孝期過了,周公子卻始終不見蹤影,唉!她終是沒忍住,小心翼翼地輕聲問,“小姐,周公子什麼時候派媒人過來提親?”她心中忐忑,很怕周公子害了小姐,揹着小姐在京中娶了娘子。

蘇媽媽問的如此直白,青舒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蘇媽媽以爲小姐傷心了,暗罵自己老糊塗,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小姐放寬心,保不齊周公子正在來的路上,身邊指不定帶着幾個媒人呢!”話畢,藉口去見少爺,腳步匆匆地走了。

青舒無奈地笑了笑,支着下巴,繼續看窗外綻放的桃花。周伯彥走的最初兩年,京中形勢嚴峻,她雖不曾親見,但也知周伯彥的日子並不好過。每一步走的如履薄冰倒不至於,但其中艱險不言而喻。朝局不穩之時,又有敵國發動戰事,真可謂內憂外患齊發,皇帝可是焦頭爛額了很長一段時間。

直至去年入秋時,京中傳來消息,太后大病。皇帝親赴皇家寺廟焚香拜佛,爲太后祈願。秋末,京中有傳言,太后病情加重。入冬時,太后終於去了。大安國境內一個月不得有絲竹之聲、不得有飲酒作樂之舉。

在此期間,僵持了一年多的戰事終於有了變化,前方頻頻傳來捷報。最後,大安王朝的大軍向敵國推進了一百多公里,奪得對方三座城池。一個半月前,敵國投降。戰事結束,戰後談判開始。這場戰事持續了兩年零一個月,耗資巨大。明面上,她捐給朝廷五萬石糧食,賣給朝廷十五萬石糧食。在暗裡,她秘密爲朝廷耕種千頃良田兩年,擴充國家糧倉儲備。當然,這不是指她帶人過去種千頃良田,而是她暗中安排人手給予技術支持,並擾亂某些人的視線。

當時的作操是這樣的:

青舒避開身邊人,通過周伯彥分別在另外五個州種植了大面積的田地,總數近千頃。

明面上,是周伯彥的幾個好友買下了大面積的土地,然後聽說周伯彥認得能保糧食高產的神仙一樣的人物,便把地甩給了周伯彥。周伯彥推託不掉,種植之事甩給了手下操心。周伯彥的手下都忙,沒有精力打理,便將地租給了五個所屬地的有意向的員外郎。

有心人細查,查出這些土地的主人不僅是周伯彥的好友,還是南方某大員的公子在外邊暗中置的土地,明擺着是日後兄弟爭家產時給自己留的後手。這人把地甩給周伯彥,一是爲掩人耳語,二是爲尋求彥公子的庇護。

有能力的再深了挖,竟挖出地的主人並不是彥公子的好友,但此人尋求彥公子的庇護是真。既是有求與人,自是要拿東西出來示好的。此人左思右想,最後想出個主意,將地的三分之一雙手奉上。彥公子拒絕了,並不接受。此人使盡手段,最後彥公子答應爲他打掩護,卻不要他的地,只要五年內每年上交土地產出的三成給彥公子便可。

以爲得知真相的人終於消停了。不涉及自身利益,其中事由又影響不到自己身上,盯着彥公子的人們紛紛轉開了視線。

在這些虛實難辨的“內幕”中,青舒參與其中的身影始終不被人所知。而瞭解真正內幕的青舒是不管這些的。她心知靠牢皇帝這棵大樹,自己做好份內事便成。因而趁冬季她便不動聲色地挑好人派出去,傳播種糧新法與心得,給予細緻的技術指導。如今戰事結束,而那五個地方的人經過兩年早已純熟地掌握了種植技巧,她估計可以功成身退了。

青舒取出先前放進袖子裡的信打開來看。果然如此。周伯彥用只有他們倆個能懂的方式,隱晦地在信中告知她,她可以功成身退了。她不懂政治,不會玩弄權術,唯一能幫到周伯彥的地方便是種糧食。能爲自己的國家出一份力,她覺得很高興。

大安國的內憂外患基本已除。他,快回來了吧!

青舒不由彎了嘴角,心裡暗道:哼,這三年的賬我會好好跟你算的。

她在康溪鎮,周伯彥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他們三年多未見,離別的第一年只通了三封信;第二年、第三年才又像以前那樣鴻雁傳書頻繁起來。就因爲第一年那僅有的三封信,讓她難受了一年、胡亂猜測了一年。

期間,步語嫣來信告狀,告周伯彥有移情別戀的跡象,讓青舒進京教訓周伯彥。

當時京城裡消息靈通的人都在說,彥公子心繫古姓小姐的傳聞是真,但彥公子不會娶其爲正妻。皆因古小姐失去雙親,府中無一長輩,乃不詳之女。這樣的女子,權貴高門自不會迎其爲正妻,只能爲側夫人。右相有一孫女芳齡十五,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紀。彥公子對此佳人一見傾心不說,右相也有意將孫女許配給彥公子。如今,彥公子和右相府的孫小姐雖然還沒有正式訂親,但雙方已達成了一定的默契,訂婚、成親是早晚的事。

青舒和周伯彥本就兩地相隔,加上週伯彥反常的基本不給青舒寫信了。青舒再得了這樣的消息,心中自是有所懷疑,心裡不舒服極了,很是難受了一陣。然後她就拿了賜婚密旨出來偷偷看,並告誡自己傳言當不得真,十之**周伯彥在故意製造煙霧彈,正在籌劃什麼。而且,一直不見安榮舟秘密來取賜婚密旨,她心中略定。

到了第二年,他們兩人又恢復了頻繁的鴻雁傳書。周伯彥在信中誠懇道歉,並向她解釋了故意疏遠她的因由。又暗點她一句,收好保證他們日後幸福的寶貝。

保證他們日後幸福的寶貝能是什麼?自然是賜婚密旨。他這是在告訴她,先前離開時交待的那句話已經作廢。

青舒回憶着離別的三年內發生的種種,繼續欣賞院中開的正盛的桃花。

正這時,小娟來報,前院有客到,而且這個客還是個媒婆。

媒婆?青舒吃了一驚。因着她悍女的名聲,還有一個糊弄人的侯府小姐的名頭,當然還得加一個老姑娘的名號,從去年開始媒婆一直不曾踏進侯府半步。今天居然有人不畏她悍名、老姑娘之名,居然請媒婆上門了,稀奇的很。左右無事,去會會也無妨。

小娟亦步亦趨地跟在青舒身側,神秘兮兮地小聲問,“小姐,會不會是彥公子請的媒婆?”

青舒腳下的步子一頓,“你想多了。”然後繼續走。周伯彥人還在京城,哪裡會有他請的媒婆上門。再者,若是他請的媒婆,那動靜一定會鬧很大,哪裡會這樣不聲不響的上門來!

快走到前院時,遇上了正在練拳腳的洛小榮。洛小榮見了姐姐,拳腳也不練了,顛顛兒跟上。

這時,蘇媽媽腳步匆匆地走來。見到青舒,她一臉急切地攔住青舒的去路,“回去,小姐,您回去,千萬別去前頭的會客廳。”

青舒詫異,“蘇媽媽,出什麼事了?這都急出汗了?”

蘇媽媽只是攔,一時不知如何解釋。

這下更是勾起了青舒有好奇心,“到底怎麼了?不說清楚,我自己過去看。”

“哎,哎,小姐別,小姐您別。”蘇媽媽搓了搓手,在原地急的直轉。

青舒盯着她,等着聽理由。

蘇媽媽見不解釋是不成了,於是小聲說道,“是孫家的夫人和大公子帶媒婆上門了。”

青舒眨了眨眼,“孫家?誰啊?我認得嗎?”

蘇媽媽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沒解釋清楚,忙壓低聲音說道,“被您退了婚的孫家。那張氏臉皮厚的很,無論媽媽如何擠兌,硬是坐着不走,堅持要見小姐本人。”

小娟眼睛瞪的大大的,大喊一聲,“什麼?不要臉的孫家竟敢從京城追到這裡來?臭不要臉的,我去湊他們。”說着,挽了袖子就要衝去湊人。

蘇媽媽那個氣,“哎喲,你個臭丫頭,”她一把拉住小娟,“嚷嚷什麼嚷嚷?閉嘴。”

小娟有點蒙了,“蘇媽媽,你幹嘛不讓我去湊人?”

蘇媽媽拿手指使勁兒戳了小娟的額頭一下,“邊兒站着去,有你什麼事?”然後舍了小娟,一臉擔心地看着青舒,“小姐咱不氣,咱不傷心。您回去歇着,媽媽這就找人將他們攆出去。”然後一臉忿忿地嘮叨,“真是晦氣,趕巧門房今日當值的不是蔡鐵牛,這纔給了那對母子鑽空子的機會。還有管家,什麼時候出門辦事不好,偏巧今天出去了。回來定要好好收拾他。”

青舒撲哧一聲笑了,“蘇媽媽別急,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人。我何需生氣?又何需傷心?走,陪我過去會會張氏。也不知她漲沒漲本事?”說罷,收了臉上笑,側身,越過蘇媽媽便走。

蘇媽媽張了張嘴,終是沒再多言,趕緊跟了上去。

洛小榮緊跟住青舒。因爲他意識到,今天姐姐似乎要教訓壞人。

走在最後頭的小娟看到不遠處經過的初一,眼睛一亮,飛奔過去拉住初一嘀咕了幾句什麼,然後忙去追青舒。

而初一愣了愣,反應過來後撒丫頭往鬆院的方向跑去。途中遇到洛三,還喊了一句,“有壞人,快去前院會客廳保護小姐。”

洛三“咦”了一聲,轉眼間消失了身影。

蘇媽媽進來,行禮問安完畢,說道,“小姐,大公子派人傳話過來,打算後日帶着夫人與小小姐過府探望,問小姐方不方便?”

蘇媽媽口中的大公子是指古青嘉,青舒大伯的長子。古青嘉當年得了青舒給的方便,順利參加上了秋闈,並考取了舉人功名。緊接着,又參加了第二年的春闈,考取了第一百九十八名的成績,但未能參加殿試。自然,殿試中產生的狀元、榜眼、探花等風光的名頭自是與他無緣。即便如此,在全國學子中能考進前二百也算難得。

之後,古青嘉在地方上得了官職,很快過去上任。去年冬天,他得上司賞識,娶了上司的女兒爲妻。兩日前,他攜新妻歸鄉探親。而小小姐,是指古青嘉的女兒古慧。古慧雖不是古青嘉休掉的前妻陳氏所生,算不得嫡出,但因着祖母馬氏的疼愛、親爹古青嘉的重視,身爲後孃的陸氏自是不敢怠慢。陸氏是個聰明的,緊跟婆婆、夫君的腳步,非常疼愛古慧,從而贏得了婆婆及夫君的歡心,小日子過的不錯。

青舒這會兒聽了蘇媽媽的稟報,不假思索地說道,“趕巧,少爺們遊歷回來正在休養,暫時不離府,倒是方便一見。”

蘇媽媽一聽便明白了。小姐沒有拒絕,就是答應了,願意讓少爺們與大公子接觸。

青舒又道,“派人過去和少爺說一聲,後天上午的時間空出來待客。”

蘇媽媽應了,走前一臉的欲言又止。

青舒不解,“蘇媽媽可是有話要說?”

蘇媽媽終是忍不住,一臉憂色地低語,“小姐,您已經二十歲了。”說道二十歲時,聲音低的幾不可聞。她愁啊!彥公子走了三年多,一直不曾回來,也不派個媒人過來提前,把她家小姐晾在這裡不管不問的,這算怎麼回事?光有書信有何用,不見人,不見提親的媒人上門,生生把她家如花似玉的小姐拖成了老姑娘。這世上最不缺嚼舌根的人,明面上不敢說道她家小姐,可背後沒少傳小姐的閒言碎語。

青舒聽清了,可假裝沒聽清,沉默不語。

關於小姐的婚事,蘇媽媽可是愁壞了。她跟當家的私下嘀咕,當家的每次都讓她不要多嘴,說什麼小姐心裡有數。唉!她苦命的小姐喲!當年遇上可惡的孫家,不得不退了親事。後來遇上樣樣出色的周公子,又趕上夫人去逝,小姐不得不守孝,耽擱了談婚論嫁的大事。後來小姐的守孝期過了,周公子卻始終不見蹤影,唉!她終是沒忍住,小心翼翼地輕聲問,“小姐,周公子什麼時候派媒人過來提親?”她心中忐忑,很怕周公子害了小姐,揹着小姐在京中娶了娘子。

蘇媽媽問的如此直白,青舒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蘇媽媽以爲小姐傷心了,暗罵自己老糊塗,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小姐放寬心,保不齊周公子正在來的路上,身邊指不定帶着幾個媒人呢!”話畢,藉口去見少爺,腳步匆匆地走了。

青舒無奈地笑了笑,支着下巴,繼續看窗外綻放的桃花。周伯彥走的最初兩年,京中形勢嚴峻,她雖不曾親見,但也知周伯彥的日子並不好過。每一步走的如履薄冰倒不至於,但其中艱險不言而喻。朝局不穩之時,又有敵國發動戰事,真可謂內憂外患齊發,皇帝可是焦頭爛額了很長一段時間。

直至去年入秋時,京中傳來消息,太后大病。皇帝親赴皇家寺廟焚香拜佛,爲太后祈願。秋末,京中有傳言,太后病情加重。入冬時,太后終於去了。大安國境內一個月不得有絲竹之聲、不得有飲酒作樂之舉。

在此期間,僵持了一年多的戰事終於有了變化,前方頻頻傳來捷報。最後,大安王朝的大軍向敵國推進了一百多公里,奪得對方三座城池。一個半月前,敵國投降。戰事結束,戰後談判開始。這場戰事持續了兩年零一個月,耗資巨大。明面上,她捐給朝廷五萬石糧食,賣給朝廷十五萬石糧食。在暗裡,她秘密爲朝廷耕種千頃良田兩年,擴充國家糧倉儲備。當然,這不是指她帶人過去種千頃良田,而是她暗中安排人手給予技術支持,並擾亂某些人的視線。

當時的作操是這樣的:

青舒避開身邊人,通過周伯彥分別在另外五個州種植了大面積的田地,總數近千頃。

明面上,是周伯彥的幾個好友買下了大面積的土地,然後聽說周伯彥認得能保糧食高產的神仙一樣的人物,便把地甩給了周伯彥。周伯彥推託不掉,種植之事甩給了手下操心。周伯彥的手下都忙,沒有精力打理,便將地租給了五個所屬地的有意向的員外郎。

有心人細查,查出這些土地的主人不僅是周伯彥的好友,還是南方某大員的公子在外邊暗中置的土地,明擺着是日後兄弟爭家產時給自己留的後手。這人把地甩給周伯彥,一是爲掩人耳語,二是爲尋求彥公子的庇護。

有能力的再深了挖,竟挖出地的主人並不是彥公子的好友,但此人尋求彥公子的庇護是真。既是有求與人,自是要拿東西出來示好的。此人左思右想,最後想出個主意,將地的三分之一雙手奉上。彥公子拒絕了,並不接受。此人使盡手段,最後彥公子答應爲他打掩護,卻不要他的地,只要五年內每年上交土地產出的三成給彥公子便可。

以爲得知真相的人終於消停了。不涉及自身利益,其中事由又影響不到自己身上,盯着彥公子的人們紛紛轉開了視線。

在這些虛實難辨的“內幕”中,青舒參與其中的身影始終不被人所知。而瞭解真正內幕的青舒是不管這些的。她心知靠牢皇帝這棵大樹,自己做好份內事便成。因而趁冬季她便不動聲色地挑好人派出去,傳播種糧新法與心得,給予細緻的技術指導。如今戰事結束,而那五個地方的人經過兩年早已純熟地掌握了種植技巧,她估計可以功成身退了。

青舒取出先前放進袖子裡的信打開來看。果然如此。周伯彥用只有他們倆個能懂的方式,隱晦地在信中告知她,她可以功成身退了。她不懂政治,不會玩弄權術,唯一能幫到周伯彥的地方便是種糧食。能爲自己的國家出一份力,她覺得很高興。

大安國的內憂外患基本已除。他,快回來了吧!

青舒不由彎了嘴角,心裡暗道:哼,這三年的賬我會好好跟你算的。

她在康溪鎮,周伯彥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他們三年多未見,離別的第一年只通了三封信;第二年、第三年才又像以前那樣鴻雁傳書頻繁起來。就因爲第一年那僅有的三封信,讓她難受了一年、胡亂猜測了一年。

期間,步語嫣來信告狀,告周伯彥有移情別戀的跡象,讓青舒進京教訓周伯彥。

當時京城裡消息靈通的人都在說,彥公子心繫古姓小姐的傳聞是真,但彥公子不會娶其爲正妻。皆因古小姐失去雙親,府中無一長輩,乃不詳之女。這樣的女子,權貴高門自不會迎其爲正妻,只能爲側夫人。右相有一孫女芳齡十五,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紀。彥公子對此佳人一見傾心不說,右相也有意將孫女許配給彥公子。如今,彥公子和右相府的孫小姐雖然還沒有正式訂親,但雙方已達成了一定的默契,訂婚、成親是早晚的事。

青舒和周伯彥本就兩地相隔,加上週伯彥反常的基本不給青舒寫信了。青舒再得了這樣的消息,心中自是有所懷疑,心裡不舒服極了,很是難受了一陣。然後她就拿了賜婚密旨出來偷偷看,並告誡自己傳言當不得真,十之**周伯彥在故意製造煙霧彈,正在籌劃什麼。而且,一直不見安榮舟秘密來取賜婚密旨,她心中略定。

到了第二年,他們兩人又恢復了頻繁的鴻雁傳書。周伯彥在信中誠懇道歉,並向她解釋了故意疏遠她的因由。又暗點她一句,收好保證他們日後幸福的寶貝。

保證他們日後幸福的寶貝能是什麼?自然是賜婚密旨。他這是在告訴她,先前離開時交待的那句話已經作廢。

青舒回憶着離別的三年內發生的種種,繼續欣賞院中開的正盛的桃花。

正這時,小娟來報,前院有客到,而且這個客還是個媒婆。

媒婆?青舒吃了一驚。因着她悍女的名聲,還有一個糊弄人的侯府小姐的名頭,當然還得加一個老姑娘的名號,從去年開始媒婆一直不曾踏進侯府半步。今天居然有人不畏她悍名、老姑娘之名,居然請媒婆上門了,稀奇的很。左右無事,去會會也無妨。

小娟亦步亦趨地跟在青舒身側,神秘兮兮地小聲問,“小姐,會不會是彥公子請的媒婆?”

青舒腳下的步子一頓,“你想多了。”然後繼續走。周伯彥人還在京城,哪裡會有他請的媒婆上門。再者,若是他請的媒婆,那動靜一定會鬧很大,哪裡會這樣不聲不響的上門來!

快走到前院時,遇上了正在練拳腳的洛小榮。洛小榮見了姐姐,拳腳也不練了,顛顛兒跟上。

這時,蘇媽媽腳步匆匆地走來。見到青舒,她一臉急切地攔住青舒的去路,“回去,小姐,您回去,千萬別去前頭的會客廳。”

青舒詫異,“蘇媽媽,出什麼事了?這都急出汗了?”

蘇媽媽只是攔,一時不知如何解釋。

這下更是勾起了青舒有好奇心,“到底怎麼了?不說清楚,我自己過去看。”

“哎,哎,小姐別,小姐您別。”蘇媽媽搓了搓手,在原地急的直轉。

青舒盯着她,等着聽理由。

蘇媽媽見不解釋是不成了,於是小聲說道,“是孫家的夫人和大公子帶媒婆上門了。”

青舒眨了眨眼,“孫家?誰啊?我認得嗎?”

蘇媽媽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沒解釋清楚,忙壓低聲音說道,“被您退了婚的孫家。那張氏臉皮厚的很,無論媽媽如何擠兌,硬是坐着不走,堅持要見小姐本人。”

小娟眼睛瞪的大大的,大喊一聲,“什麼?不要臉的孫家竟敢從京城追到這裡來?臭不要臉的,我去湊他們。”說着,挽了袖子就要衝去湊人。

蘇媽媽那個氣,“哎喲,你個臭丫頭,”她一把拉住小娟,“嚷嚷什麼嚷嚷?閉嘴。”

小娟有點蒙了,“蘇媽媽,你幹嘛不讓我去湊人?”

蘇媽媽拿手指使勁兒戳了小娟的額頭一下,“邊兒站着去,有你什麼事?”然後舍了小娟,一臉擔心地看着青舒,“小姐咱不氣,咱不傷心。您回去歇着,媽媽這就找人將他們攆出去。”然後一臉忿忿地嘮叨,“真是晦氣,趕巧門房今日當值的不是蔡鐵牛,這纔給了那對母子鑽空子的機會。還有管家,什麼時候出門辦事不好,偏巧今天出去了。回來定要好好收拾他。”

青舒撲哧一聲笑了,“蘇媽媽別急,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人。我何需生氣?又何需傷心?走,陪我過去會會張氏。也不知她漲沒漲本事?”說罷,收了臉上笑,側身,越過蘇媽媽便走。

蘇媽媽張了張嘴,終是沒再多言,趕緊跟了上去。

洛小榮緊跟住青舒。因爲他意識到,今天姐姐似乎要教訓壞人。

走在最後頭的小娟看到不遠處經過的初一,眼睛一亮,飛奔過去拉住初一嘀咕了幾句什麼,然後忙去追青舒。

而初一愣了愣,反應過來後撒丫頭往鬆院的方向跑去。途中遇到洛三,還喊了一句,“有壞人,快去前院會客廳保護小姐。”

洛三“咦”了一聲,轉眼間消失了身影。

青舒轉過臉來,示意把信遞上來。

立春上前,把信交到青舒手上,退後。

青舒點了點頭,“請蘇媽媽。”

立春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青舒把信收進袖子裡,眼中染上幾分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