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幽谷,這名不知年歲的老人帶着何復泉來到了銘刻風動決的石碑前。
老人說道:“風動決流傳出世百年了,百年間,你是第一個上得雲山,見過石碑的,那便是與你有緣,我若不在,這石碑跟雲山便是你的了。”
何復泉輕蔑道:“我要這石碑跟這座荒山何用?”
老人道:“人難自渡,此碑能助”。
說罷便在一旁坐下,看着何復泉。
果然,何復泉聽到‘人難自渡’這四個字之後,猛的一驚,回頭看向了石碑,難以自拔。
老人見他這副模樣,又道:“石碑有靈,你若是能放下恩怨情仇,它自會渡你,你若是放不下,它也愛莫能助。
何復泉踟躕,我若是放不下,它不會助我,我若是放下了,哪裡還需要它相助?
“你還年輕,現在大可不必拘泥在這雲山之上,希望你過幾年能夠來雲山清掃,靜候下一個石碑的有緣人。”
說完老人緩緩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何復泉。
沒人知道何復泉的心境如何,但他是帶着一身絕世輕功下山的,臨走前他發現那名高壽老人已然沒了鼻息,他朝老人磕了三個頭,便踏雪絕塵而去。
快活樓,柳燕閣,
柳均燕見了何復泉,朝他看了又看,驚奇問道:“這些日子你去哪了?怎麼幾日不見,覺得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我這幾日去了一趟西都,見到了一座仙山,在山上見到了一位仙人,幾日而已,好像做了一場夢一般。”
“西都距離燕京萬里之遙,你怎麼在幾日之間走個來回的?”
何復泉笑而不語,他正抱着一罈酒豪飲,一罈下肚,卻絲毫不見醉意。
柳均燕見他如此,奇道:“怎地見你喝了一罈,卻越發清醒了。”
何復泉笑道:“你想聽故事嗎”。
柳均燕點點頭。
“我曾經誤食過一味毒藥,卻僥倖未死,自那以後,我就發現我有千杯不醉的本事了。”
而後何復泉將怎樣與王環瑛言笑晏晏,還有王環瑛毒害他一家的事情跟柳均燕說了。
柳均燕聽罷,唏噓不已,爲了緩解氣氛,單單說起了那藥物的事:“想來是你提前試過藥引,誤打誤撞,才吃了毒藥未死。”
她見何復泉說起此事時風輕雲淡,又小心的問道:“你還打算問那王環瑛的消息麼?問到之後,又當如何,你待她究竟是親還是仇?”
何復泉心念一動:“哦?你有消息了?本想燕京之大,要個一年半載纔會有消息的。”
柳均燕得意道:“你問我第二天,我就把關於你那王姓小情人的事情打聽的一清二楚了。”她說罷又趕忙捂住了嘴巴:“抱歉,仇人。”
何復泉擺擺手,示意不介意,只是心中對柳均燕打探消息如此之快暗暗咋舌。
“那王...王姑娘長相確實極美,更是有福之人,被京中一家大戶子弟相中,下月便要成婚了。”
何復泉聽到王環瑛下月便要成婚,心中感慨,平靜的臉上終於泛起一絲漣漪,只不過嘴上輕輕“哦”了一聲。
柳均燕看在眼裡:“王姑娘下嫁的人家姓柳,叫做‘柳安’,他父親是朝廷重臣。
何復泉沉默,低着頭靜靜聽着。
“近日山東不甚太平,過幾日柳家便要奉旨提兵入山東,那柳安也會隨同他父親前去,戰場上走一遭,前途不可估量,再回家迎娶王姑娘,真當風華正茂!”
何復泉聽罷,仰頭長嘆一口氣。
柳均燕見他不快,便不再打擾。
過了好一陣子,見他還是那副低沉模樣,問道:“你可想聽曲兒,我來奏上一曲吧,解解煩悶,不知你想聽什麼。”
何復泉對她強笑一聲,問道:“你會些什麼?”
“琴瑟琵琶管笛皆可彈得奏得”。
柳均燕說罷,衝何復泉嫣然一笑,吩咐小鬟娶了琵琶來,抱着琵琶,坐在何復泉身旁,輕輕彈了起來,彈到興時,和着琵琶聲悠悠而唱:
春朝短,深秋長,江冷月寒
水茫茫。
斂衣裳,整紅妝,好音難掩
離殤。
客自聽,我自吟,一曲兩
言,靡靡弦上音。
那年深畫眉,那年鈿頭碎,
那年深夜不知歸。那年歡笑
千杯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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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葉黃,鬢微霜,淡了女兒
妝,如何相忘,夢中猶記少
年郎。
月兒依舊明,情染席上賓
盛筵容易別,取酒再獨傾。
何復泉聽到這裡,突然握住了柳均燕的雙手,接道:“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而後搖搖頭,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不要再彈了,再彈琴絃就該斷了。
這首曲兒是柳均燕由琵琶行這首名詩改編成的,彈奏出來,既像是說何復泉,又像是說她自己。
“柳姑娘如此美貌,正值青春年華,又有如此才情,正應當是含苞待嫁,宜室宜家的好時光,爲何會委身在這青樓之上,誤了韶華?”
柳均燕聽聞他問起自己,眼眸低垂:“我娘姓柳,我自小便跟着我娘從這煙花風月之地長大,至於那嫁娶之事,我娘就曾經傾心過一人,不過這小小的快活樓卻裝不下那負心漢,自那以後,我娘就常常教導於我,遊戲人間即可,最不能動情便是青樓人!”
“哦?這麼說,柳姑娘是隨母姓了,你娘所說的負心漢應當是你父親了?”
柳均燕不語,算是默認了,其實她心中並不認可那負心漢做父親,拋妻棄女,忍讓母女二人棲身在青樓之上的人。
何復泉將琵琶樂器收了起來,一邊收拾,一邊說道:“朝廷提兵入山東大約在幾時?我想去山東一趟。”
柳均燕也默默地幫助他收拾着樂器,聽到此話,心中一驚:“山東流民正亂,馬上又要打仗,你去那種危險的地方做什麼?”
何復泉笑道:“我去山東確認一件事情,順便拜訪幾位朋友,寬心吧,我自有天助,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柳均燕依舊想強行留下他不讓他去那種危險地方,但又覺得自己一個青樓藝伎而已,又與他無名無分,不好強行留下他不讓他去,心中擔憂不已。
思量片刻,說道:“那你多穿幾件衣服,照顧好自己”
何復泉心中流過一陣暖意,說了句知道了。
方要送走何復泉時,柳均燕遲疑片刻,終於開口,正色向他問了一句:“如果你有個機會能報你父母之仇,更能實現你在淮水破廟中寫的那番豪情壯語,只是作爲條件,你得娶一個風月場地的藝伎,你可願意?”
何復泉心念一動,沉吟片刻說道:“世間哪有這麼好的機會,就算有,對於現在的我也沒什麼吸引力了。”
柳均燕只覺他是個有志之人,不肯娶一個風月之人,污了自己名分,送他走後,自己悽笑一聲:“你倒是跟母親所說的那負心漢一個德行”
他卻不知道若是此話早說兩月,在何復泉沒有去過山西,上雲山之時,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應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