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卿出了昭仁宮.慢慢走在宮道上.往前轉彎不過一炷香時間便是流芳宮.既然暄妃說無需請安.她也懶得過去.即便去了.想必也是問詢太后宣召一事.
婚後不過三個月.她已經開始懷念在錦州的日子.不用仰人鼻息也不用卑躬屈膝說話口不對心.更不用時時提防被人暗算或者算計別人.
毒辣的陽光曬得她頭暈.擡眼望去.不遠處有個模糊頎長的身影.霍卿眯眼看過去.見對方快速朝她走來……是軒王回來了.
上官宗滿臉驚喜.顯然沒想到在宮中會見到霍卿.“卿兒.怎麼是你.”
霍卿行禮.微微一笑.“王爺回來了.沒想到這麼快.一切可好.”
上官宗想去拉霍卿的手.又覺得不合禮數.遂與她並排往宮門外走.低笑道:“一切都很順利.今日剛回京便來向父皇述職.沒想到出了流芳殿竟碰上了你.”
霍卿無聲淺笑.垂頭看着地上的青石板繼續走着.上官宗側頭看她.眉頭微皺.“卿兒.你有心事.”轉頭看向身後昭仁宮大門.想問什麼可宮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便作了罷.
一直回到軒王府的正門.兩人一路無語.霍卿覺得累.也不願意問上官宗南下所發生的事.對於她來說.商會有了自己的人.葉寞還活着.便足夠了.每個人做事的立場不同.不能說軒王是個自私的人.畢竟他已經站到了那個位置.即使軒王不想動作.他身後的幕僚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想起出嫁前祖父的叮囑.王府的渾水她不應該攪進去.私心也好.爲了百姓也好.她最後還是一腳踩了進來.賭的卻是葉寞的安危.甚至還有霍府隨時被拖下水的可能.太后的一番話有試探可也提醒了她.知道得越多命就越短.她受教了.
王府門口.陸雪正急迫地張望等待.見上官宗下了馬.臉上洋溢着動人的笑意.卻在見到馬車內的霍卿後.臉色微微一僵.“王爺這是在宮裡碰上姐姐的嗎.”
“是的.”上官宗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扶住正下馬車的霍卿.沒想到寶琴眼明手快地將霍卿扶下了下馬凳.只能悻悻地縮回手.
陸雪暗暗咬牙.恢復一臉的柔意道:“天氣炎熱.王爺趕快回院子梳洗一下吧.飯菜也都準備好了.在外奔波了三個月也夠辛苦的.能平安回來就好了……姐姐也一起吧.”.
陸雪對上官宗的情意是真的.上官宗在外幾個月她每日除了料理庶務.大部分時間都在爲他上香祈福.如今看着上官宗瘦了一圈.心疼.眼眶也紅了一圈.
霍卿暗歎.這原本就是般配的一對.“王爺.你們長時間不見一定有許多話要說.我今日身子有些乏.先失陪了.”得到上官宗點頭後.頭也不回地往嬀居方向走去.
回到嬀居.站在那兩畝地的藥草前發呆.已近正午時分.太陽越發毒辣.不出一會兒.霍卿便昏昏沉沉.渾身被汗水浸溼.擡手招呼寶琴.“去準備水.我要泡澡.冷水.”
寶琴一愣.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小姐.這天氣熱.奴婢將水溫調低一些可好.”
“不.冷水.”霍卿斬釘截鐵地命令道.見寶琴仍然猶豫.皺眉.“磨蹭什麼.快去.”
寶琴小跑着往廚房奔去.回頭看霍卿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明白小姐這是有意要生病.擡臂狠狠擦了一把眼淚.吸了吸鼻子進了屋子.
屋子裡是廚娘和陸雪撥過來的一個小丫頭正在閒聊.見寶琴進門廚娘立刻上前.“姑娘需要些什麼.”
“嬤嬤累了一上午了先出去吧.我給小姐準備些泡澡水.”說着衝廚娘使了個眼色.對方很快便帶着人下去了.寶琴快速提桶.將水缸的水一桶桶往淨房倒去.
一切發生得很快.晚膳後上官宗踏進嬀居大門的時候.一院子的人忙得人仰馬翻的.上官宗臉色一變.隨便攔了個小丫鬟的路.問過才知道霍卿生病了.
上官宗連忙擡腳跨進內室.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霍卿斜倚在牀榻上剛喝完藥.臉色蒼白憔悴.嘴脣發青.
“卿兒.怎麼病了.”上官宗快步走過去坐在牀沿上.皺着眉頭問道.
“王爺.小姐今日總是睡不好.昨晚興許着了些涼.今日進宮又折騰了一番.這才倒下了.”寶琴言語哽咽地解釋道.看着霍卿的樣子心裡一陣難過.
“可有宣太醫了.”
霍卿勉強勾笑.斜倚着的身子似是支撐不住地有些搖晃.“王爺無須擔心.我本就是大夫.不過是中了暑而已.藥方已經交代下去了.不出幾日便能見好.”
上官宗眼裡的霍卿是強大的.殺人時手起刀落毫不手軟.決斷時當機立斷毫不猶豫.這樣蒼白脆弱還是第一次.心下一片憐惜.手掌輕撫上她光滑的臉龐.“那你好好休息.”
霍卿努力睜開下沉的眼皮.“王爺來是有事嗎.”
“不.沒有.一切事情都很順利.本王今日來只是看看你.沒想到半天不見你竟生了病.”說着話站起身.輕輕扶霍卿躺下.握住她的手.“你好好休息.本王在這兒陪你.”
“王爺.今日回府想必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公事要緊.”話音剛落便睡了過去.
上官宗靜靜看着她.燈光下憔悴的臉看上去竟那麼脆弱.轉頭問一邊的寶琴.“王妃似乎不太開心.本王不在府裡的時候.可有發生什麼事.或受過什麼委屈.”
“回王爺.小姐這幾個月總是鬱鬱寡歡.吃得也不多.睡眠也比以前少了許多.”
上官宗皺眉.“吃得不多也得吃.你們做下人的怎麼伺候主子還用本王教嗎.”
寶琴連忙跪下.“王爺恕罪.小姐最近總看南方一帶的雜記.怕是擔心王爺才寢食難安.”
寶琴的話語還是取悅了上官宗.平日裡不甚親近.夫妻一場.霍卿擔心他也是人之常情.再開口言語中有了幾分愉悅.“王妃和側妃處得如何.”
“小姐和側妃十分和睦.側妃也是經常來嬀居看望的.前段時間側妃還送來了幾個伶俐的丫鬟呢.說是人多好辦事.小姐如今將她們都按在各個職位上做事呢.”
上官宗細長的桃花眼眯起.霍卿的丫頭卻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王妃與世無爭.對這些外在的條件也不挑剔.嬀居的下人都是霍府帶過來的.人數也不多.側妃此舉也是善意.”
寶琴跪地.“是.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小姐.讓小姐早日康復.”
上官宗轉身.霍卿仍在沉睡.遂吩咐道:“好好照顧王妃.”說着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寶琴近上前給霍卿掖好被角.坐在牀頭的小木凳上盯着霍卿發呆.眼眶忍不住紅了.小姐是個聰慧至極的人.想要避開軒王定有很多種方法.可卻選了最傷己的苦肉計.想必是連敷衍都不願意了……軒王明知道陸側妃不懷好意還一味縱容.對小姐的心也不過如此……
上官宗出了嬀居便直奔外書房.書房外高齊正站在夜色中等候.見到上官宗立刻上前一步.上官宗隨即推開厚重的書房門.高齊閃身跟了進去.
上官宗淡淡地問道:“查得如何.”
“回王爺.屬下接到命令後.便啓程去了錦州.再一路從錦州查到邊關.又到了京城.動用了很多關係.這才……”
上官宗眼神一凜.“你廢話越來越多.說重點.”
“是.王妃在錦州開過一家茶樓.這是當初她使了計從嚴家如今的當家嚴啓山手裡搶下來的.後來王妃便開了酒坊.生意很紅火.販售網絡幾乎遍佈全國.就在霍將軍去邊關的第二年.酒坊就在邊關開了個分店.現如今京城那家藥酒坊就是她的產業.裡面的掌櫃林青是她之前茶葉樓的店小二.曾經因鼠疫被王妃救了.後來王妃又將貼身丫頭寶笙嫁給了此人.”
上官宗聽後神色莫辨.這就對了.輕輕鬆鬆就能拿出五百萬兩銀子.如果不是有遍佈全國的大生意.又如何能支撐得了.況且她本就精通醫理.將藥入酒更加平民化.收益可觀.
“有沒有查到她背後還有什麼人.”這麼大的生意.當初的霍卿不過十幾歲的年紀.深閨女子足不出戶.如何將這些外圍的事情辦妥.若說沒有人幫.他是萬萬不信的.
“王妃背後乾乾淨淨.一點蛛絲馬跡都查不到.屬下也覺得很蹊蹺.”高齊附和道.“王爺.您說這麼大的事霍大人和霍夫人知道嗎.”
上官宗望着書房裡跳躍的燭火發愣.忽明忽暗的光將他俊朗的臉襯得有些陰鬱.心裡有股莫名的焦躁在滋生.“應該不知道.否則以霍休宜這麼謹慎的性格.一定早就想辦法將這些偷偷轉移了.讓別人查到可是要出事的.這次若不是因長江固堤.想必王妃這輩子都不會開口主動提的.”
“主子.那背後的人是否需要屬下繼續查.”高齊低聲請示道.
“查.一定要給本王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