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迪陰沉着臉來到城門上,俯視着下方已然大亂的流民。
“各位鄉親們。”裴迪身爲武將,修爲極深,嗓門也大得驚人,這一嗓子之下,竟然傳出了數裡之遠,城外的秦雲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搞得愣了一下,關內的大量流民都唰唰唰的擡頭看向城門樓上,正看到一名面容冷峻,棱角分明的將領。
成功的將衆人目光吸引過來,裴迪略感滿意,遂對着諸多流民拱手道:“各位鄉親們,不是我裴某人不講情面,而是我沒有接到郡守的命令,不敢擅自開關,我已經飛鴿傳書,上報郡守,消息這幾日就會傳來,請鄉親們再多等待幾日。”
話音落下,原本沉就的流民再度沸騰起來。
“他媽的,讓我們多等幾日?你給我們吃的啊……”現在流民是人多勢衆,也不怕這些平日裡耀武揚威的官兵。
“就是,人家三角地的秦軍爲流民提供了很多吃食,還有房子住,你這裡什麼都沒有,還不讓我們過關投奔秦軍,你這不是讓我們死嗎?”
“你這就是變相的殺人……”
“就是想殺了我們這幫貧民。”
流民的話聲越來越激烈,陣營也是收不住腳的緩緩向前挺近,數百名守軍頂在城門口,卻一再被流民擠得步步後退。
裴迪其實也想救濟這些貧民,可是自己手中的那點餘糧,連自己手下的三萬將士都不夠用,就更別提救助流民了。
看着隨時都可能失控的局勢,裴迪頓感有力使不出,比在戰場之上讓人堂堂正正的擊敗還讓人鬱悶。
靈玉關外。
秦雲聽着關內的沖天聲潮,冷笑一聲,對匡世衡道:“擂鼓。”
匡世衡不知秦雲是何用意,但是卻將命令吩咐了下去。
咚咚咚……
鼓聲一浪接着一浪,秦軍上下將士齊齊吶喊——大秦——大秦。氣勢磅礴,彷彿隨時都可以衝散天邊的雲層。
靈玉關前這一片寬敞之地,到處充斥着秦軍震撼人心的吶喊之聲。
正在城內的流民突然聽聞城外的聲音,更是羣情激奮。
“秦軍就在城外,秦軍來接我們了,快點打開城門。”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緊接着,所有的流民更加興奮起來,吶喊謾罵之聲此起彼伏,煞是壯觀。
不過裴迪卻沒心思去欣賞這種壯觀。眼看着流民正在緩步的逼近城門,裴迪實在是沒有好辦法了,只得大喊道:“鄉親們不要着急,秦軍確實就在關外,我去和秦軍談談,如果秦軍主動撤退,我就立
刻打開城門,放你們出關,還請稍等半刻。”說完,裴迪對着關下的流民拱了拱手。
聽了裴迪話中之意,流民微微停頓了一下。
“好,我們給你半柱香的時間,你快點去談,再晚,我們就硬衝城門,反正關外有人接應。”秦軍的到來,令流民的信心大增,而對秦軍的好感,也是上升了一個層次。
裴迪不敢耽擱,再度對着關下流民拱了拱手,隨後登上城門樓向關外望去。
“我乃靈玉關守將裴迪,想和你們談一談。”裴迪昂首道。
秦雲看了看狄飛,示意其上前。
狄飛會意,催馬向前行了幾步。
“我是秦軍的統帥狄飛,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裴迪看了一眼狄飛,眉頭微微一皺,倒是沒見過狄飛這個人。心中雖然疑惑此人的來歷,卻不敢再耽擱時間:“狄將軍,久違了。”
“不敢當。”狄飛笑着對裴迪拱了拱手。
裴迪一滯,不過也不在意,只道:“貴軍兵臨我靈玉關下,無非就是想將流民接走,可對。”
狄飛笑看着裴迪道:“我秦軍以仁義服人,既然有人來投,作爲仁義之師,解救流民,自然責無旁貸,可不像某些人,扣着朝廷的帽子,置平民生死於不顧。”
聽了狄飛帶刺的話,裴迪面色略微有些陰沉:“狄將軍,廢話也不想多說,只求你秦軍即刻撤兵,我便大開城門,放流民出去。”
狄飛嗤笑一聲:“裴將軍說笑了,你就這麼隨口一句話,就讓我十萬大軍撤退,豈不是兒戲了些,我秦軍如此大費周章的度過蕭江,怎麼可能在沒有得到確定的結果前就輕易撤兵,就算我同意,但是讓我加主公知道,我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聽完狄飛的話,裴迪頓時啞口無言,因爲站在對方的角度之上,裴迪也自然是不會被對方一句空口無憑的話說服。
看着裴迪面色陰晴不定,狄飛暗笑,旋即道:“如果裴將軍真的是爲民着想,就應該即刻大開城門,放流民出關,我秦軍保證,絕不趁機攻佔靈玉關。”
裴迪苦笑:“狄將軍也是明白人,你這不也是空口無憑的話嘛,我如何相信。”
狄飛面上笑容緩緩收斂:“你不相信也可以,我秦軍可以等,等到關內的流民自己衝破城門出來,到時候我可就不保證是否會趁機攻佔靈玉關了。”
聽了狄飛這半帶威脅的話,裴迪面色也難看到了極點,不過卻並不敢發作。
“我是抱着誠意來的。”裴迪終於悶聲說道。
“那好,裴將
軍就說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吧,我聽着。”狄飛笑道。
狄飛這一句話頓時又將裴迪說啞火了,以眼前的形式看,還真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
看着裴迪爲難的臉色,狄飛笑道:“裴將軍,我倒是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不知道你能不能應承。”
裴迪眼睛一亮:“狄將軍請說。”
狄飛笑道:“辦法和簡單,也很容易,那就是你開關投降,投靠我秦軍,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什麼?”裴迪以爲自己聽錯了。
狄飛肯定道:“投降我秦軍。”
“哈哈……哈哈……”裴迪突然大笑起來:“我堂堂一郡將軍,天子之兵,豈能投靠你這等流民匪寇,傳出去豈不是笑話。”
看着裴迪依舊傲然的神色,狄飛也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天子之兵,那天子何在?”
“這……”裴迪一頓:“就算天子不在,我等亦終於皇庭,忠於天下。”
“那裴將軍認爲什麼是天下?”
“天下自然是整個洛國和整個洛國子民。”
“說得好。”狄飛不禁撫掌一笑:“將軍即說忠於天下,就是忠於洛國和洛國子民,那將軍現在在做什麼呢?”
“我現在正駐守我大洛河山,鎮壓叛賊。”裴迪傲然道。
被裴迪一口一個匪盜稱呼,狄飛也不生氣:“那城內的流民又是幹什麼的?”狄飛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你既然身爲人臣,心懷天下,卻置流民生死於不顧,流民困於關內,飢,無食果腹;冷,無衣蔽體。你既然不能讓他們生存,卻又要將他們留在關內,他們的唯一結果就是死,這就是身爲王師所應該做的?而反觀我秦軍上下,傾盡所有,收護難民,有軍餉而不徵兵,以餘錢糧資助蒼生;有土地而不廢棄,以空膏腴救濟黎民,我等雖是你眼中的匪寇叛軍,但我秦軍仰不愧天,俯不慚地。而你等王師,口口聲聲說爲了王庭,王庭受難,爾等不傾兵救援,流民失所,爾等不開倉救濟,還有臉在我秦軍面前談忠君愛國,王師天命,當真是鄙賤之輩,無恥之徒。”
狄飛一席話下來,直說得裴迪面紅耳赤,不敢反駁,因爲狄飛說的都是真的,己方不能救濟這些難民,但是卻又不讓這些難民投奔秦軍,這不就是眼睜睜的看着這些難民死嗎。
念及自己非但不能幫助難民,卻還要阻擋別人對難民的幫助,裴迪更是無地自容。本來投軍就是想博得個功名,扶住社稷,福澤天下,卻不想如今卻逆天命而違,此刻被狄飛大罵,裴迪卻無言以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