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霞是第二天早晨回到家的。
她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在一塊稀軟如棉的水田裡,身邊根本沒有水庫,只有一個巴掌大小的水坑。水坑上漂着一片形狀如船的葉子。“船”上沒有鳥兒,卻有一隻驚慌失措的小飛蛾。轉身一看,離昨晚發現白兔子的十字路口不過十多步距離。圍繞着自己有數不清的深深淺淺的腳印,原來昨晚走那麼多路都是在這塊水田裡繞圈子。昨晚看到的水庫,船,鳥兒,是由眼前的水坑,葉子,飛蛾幻化而成。
她想起昨晚爺爺交代的事情,頓時驚起一身冷汗,顧不得擦掉身上的溼泥就往家裡趕。家裡人見她平安歸來,欣喜不已,告訴她昨晚發生的一切。她也說了昨晚的離奇遭遇。家裡人乍舌不已。
喝過幾杯熱茶暖身之後,紅霞問道:“馬姑爹說殭屍寶寶回到那個女人身邊,她纔會不要我們家的孩子?”
她母親紅着一雙眼睛說道:“是啊。”缺少睡眠的她臉上的皮膚顯得鬆弛,彷彿早晨懶疊的被子,要用手在上面抹一遍才能恢復平整。
“那怎麼才能讓殭屍寶寶回來?”紅霞問道。
她母親搖頭,愁眉不展。
而在當晚回畫眉村的三輪摩托上,爺爺也愁眉不展。
或許是摩托司機看不清路,摩托顛簸得厲害。媽媽兩手抓在透着涼意的欄杆上,生怕下一秒被甩出去。
“大伯,你要——幫忙找回——殭屍寶寶?”媽媽的話都被顛成一截一截的。
爺爺倒是坐得穩穩當當,回答道:“你以爲我愁的是這個?”
“那愁什麼?”
“紅霞他爸。”爺爺道。
“愁他幹什麼?”
“他好像不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人。”爺爺深吸一口氣。
被爺爺這麼一提醒,媽媽有了類似的感覺。“我也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但是說不出哪裡不對勁。”摩托忽然平穩了許多,似乎它也要靜心聽爺爺的話。
可是爺爺不再多說,兩眼看着只剩剪影的村莊和大山一路倒退。
摩托司機提醒說就要到畫眉了的時候,爺爺突然問媽媽:“你還記得十多年前我曾和紅霞他爸打旱骨樁的事情嗎?”
媽媽說:“記得。亮仔跟你一起去的。突然說這個幹什麼?”
爺爺又沉默不語了。
第二天,媽媽打電話問我十多年前跟着爺爺去洪家段打旱骨樁的事情。媽媽說,爺爺昨晚肯定不是無緣無故提起那件往事的。
我當然不會忘記那段詭異的經歷。
那時候我只有七八歲,每逢放假便來爺爺家住。小假小住,長假長住。我天天就像跟屁蟲一樣跟在爺爺後面。他去田間幹農活,我就坐在田埂上。他去山上看牛,我就坐在牛背上。他跟同一輩的老人家聊過往,我就在一旁聽。
那次打旱骨樁,自然也少不了我的影子。
那時我並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找到旱骨樁的。不過在找到旱骨樁之前,確確實實有很長一段少見的熾熱的日子。儲水的大水庫已經見了底。畫眉村前面平時水源充沛的老河痩成了泥鰍。水田裂得比老人的手還厲害。
傳言漸起,說是出現了百年難遇的旱骨樁。旱骨樁是死後一百天之內由於墳地風水發生變化而產生的殭屍,能引起地方大旱。變成旱骨樁的屍體不會腐爛,墳上不長草,墳頭滲水。晚上它會往自己家裡挑水,唯獨讓自己家的人免受乾旱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