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嘉攔了一輛出租車，然後給楚喬打了一個電話。
他顯然有點意外：“小嘉？”
“嗯，是我，”他聲音裡滿是喜悅，她忍不住閉上眼睛片刻，感覺雙腿有點軟綿：“楚喬，你在哪裡？”
“在家——剛把你昨天做的菜全部幹掉，”他甜蜜不已的微笑：“小嘉，你的廚藝進步太多了，以後我有口福了，”
倪嘉鼻子一酸，喉嚨裡鼓起一個腫塊，她柔聲說：“我可以過來一趟麼？”
“現在？”楚喬抑制不住心底的驚喜：“當然可以，我現在過去接你，”
“不用了，”她艱難的說，極力忽視他言語裡的興奮：“我已經在出租車上了，很快就到了，”
二十分鐘後，倪嘉站在楚喬家門外，輕輕按下門鈴，幾秒鐘的時間，思緒已經和破布一樣不堪。門打開了——對面的高大帥氣男人，英俊的臉上掛着巨幅微笑，獨在異鄉艱難打拼，事業成功，有一個同居五年多，懷孕七個月女朋友，可這麼多年，他心裡只有一個女人，想要的也只有一個女人，那就是她。
黑黑的短髮覆在他的前額，漂亮的劉海搭在眼角，一條舊牛仔褲，紫色的休閒襯衣，他輕輕擡手把頭髮往後攏了攏，嘴角無限上揚。
“小嘉！”
他站在一邊，把倪嘉迎進去，輕輕把門關在身後。倪嘉轉身看着他，很明白，下一秒，他就要伸手把她擁入懷裡，然後他溫熱的脣就會貼在她的嘴上，帶着無限的激情和溺愛，他的手會在她身體上一寸寸的撫摸，他抱起她，和她一起滾到牀上，他的堅挺會抵在她柔軟的小腹……
倪嘉後退一步，直直的看着他，雙手插在外套口袋了，楚喬臉上浮現一絲迷茫，他俯身過來，脣貼在倪嘉耳後，張嘴一口咬住了她的耳垂。
她猛然大聲開口：“楚喬，邱曉暢在樓下，”
他怔住了，緩緩地直起身子，目光空洞的看着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邱曉暢，”她重複道，聲音顛簸不平：“她在樓下的休息間，挺着一個大肚子，”
倪嘉緊緊的盯着他，看他無聲無息的，神情呆滯的站在那裡，空氣凝固了，四周安靜得可怕，她聽見自己緩緩的開口。
“你媽昨天晚上在我家裡，”她擠出一個笑容：“似乎是，我們兩人失敗的婚禮反而讓幾個家長成了朋友，現在，我爸和你媽，不只是朋友那麼簡單——”她刻意停下來，對此，楚喬似乎絲毫不感興趣，依舊一言不發。
“你媽告訴我你有女朋友，”
“我媽告訴你邱曉暢？”他終於出聲，雙手無力的垂下。
“不完全是，她知道的其實很少，但我很好奇，就給楚楓打了電話，邱曉暢知道後，一大早從北京飛過來了，”
“她一大早從北京飛過來？”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我簡直不敢相信，”
“我認爲她做了一件很正確的事，你呢，楚喬，你認爲什麼是正確的？你打算隱瞞我多久？是等我們去了巴庫，一年，兩年以後，那個時候，我已經離不開你，陷入你的溫情裡，根本沒有精力也不會在意你和另一個女人同居五年多，生了一對雙胞胎的事實？”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一閃而過，擡眼望着天花板，片刻後，又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思索着要如何開口，然後，他直視着她：“小嘉，我其實是準備告訴你的，可——”
“告訴我？”她質問：“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我？”
“很快……”
“哦，在你和我上牀以後？”她指了指走道的臥室：“這就是你如此迫不及待的原因？當你成功地把我征服在你的身下，我沒有退路和選擇，不可能回到陸子譽身邊，因爲，我會捨不得你，離開你幾乎就是不可想象？”
“小嘉，不是這樣的，”他嘆息，聲音非常低沉：“我和她的情況不一樣，我們沒有結婚，不像你和陸子譽，你們有家庭有孩子，”
她擡高了嗓門：“不一樣？她肚子裡有你的孩子，你們和我們有很大的區別？”
“是，她的確懷着我的孩子……如果她對你說了實話，你應該已經知道，這些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我從來就沒有打算和她結婚，也根本就不想要孩子，因爲我總是在期待有一天你會回到我身邊，我們一起建立一個家庭——除了你，我不想和別的女人有家庭，有孩子，我誰都不想要！”
“可是，你都已經有了，你身邊有一個女人，雖然她還不是你老婆——你不想讓我看見的那張照片，應該就是她吧……你們同居幾年，已經有了一個家，而且馬上就會有一對雙胞胎，”
“在這裡，什麼都沒有，依舊是空空的，”他手握成一個拳頭，按在自己的胸口，他低下頭，把臉靠近她，眼睛裡有一團火：“那些根本就不在我心裡，邱曉暢比誰都清楚！”
她仰起頭，目光直射入他的眼底：“楚喬，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她竊竊私語：“你太狠心了，兩個孩子要怎麼辦？”
他一言不發。
她尖聲低語：“你甚至想給孩子取名嘉嘉？”
他突然煩躁起來，惱火的說：“名字不過就是一個代號，叫什麼有什麼關係？”
“老天，那是你的孩子，你就一點都不在意？”
他掙扎了片刻，艱難的組織語言：“不，我……不知道，小嘉，生孩子本來就不在我的計劃之內，所以……她問我如果是女兒，我喜歡什麼名字，我就說嘉嘉，”
他們愣愣的看着對方，沉默不語。
“我不是很在意，真的，我並沒有那種強烈的做父親的喜悅，是的，我和她同居了五年多，那又怎麼樣？她並不是我選擇的終身伴侶，”
“你是告訴我，她只是你的性伴侶，你和她在一起只是爲了滿足你的慾望？”
“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身邊有女人並不是什麼稀奇事，身體上有需要也是正常的，一年兩年也許可以，可是七年八年……小嘉，我不是聖人，”
屋子裡再次安靜了，他們靜靜的凝視着彼此，眼睛裡是無奈和傷感。
她聲音微弱：“楚喬，你欺騙了我，”
“我沒有，”
“你有，就在藍天咖啡屋，我們第二次見面——”
“你問我有沒有找到一箇中意的女人成個家，我說沒有，因爲從來就找不到一個可以和你相比的女人，就是現在你問我同樣的問題，我的回答還是一樣的，沒有，從來就沒有，”
“可……你和邱曉暢連孩子都有了，”
“是的，我們有孩子了，但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她和我耍心眼，我能怎麼樣，總不能逼着她去墮胎，”
她搖了搖頭：“不，不，楚喬，你應該做的是給她和孩子一個交待，而且，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竟然瞞着你媽
……難道邱曉暢從來就沒有要求見見你的家人？”
“沒有，我從來沒有問她，她很驕傲，也沒有主動提出來，”
“你應該好好珍惜她，她是在用生命愛你，”
他臉上浮現出一個悲哀的微笑，緩緩搖頭：“爲了孩子或者其他種種原因，我們總是要和自己不愛的人過一輩子，把心束縛起來，如果這樣，我寧可選擇自己心裡想要的，”
“我想……”她意識飄渺起來，認真地想着他的話，小心翼翼的開口：“楚喬，很多時候，我們的感覺被麻痹了，擴大了，心裡想要的並不是正確的，因爲那些東西輕易得不到，離現實有距離，所以才更加有吸引力，更加誘惑我們的感官和視覺，引導我們得出不真實的想法，”
他陷入了沉思，片刻後，他開口：“這也許是你的感覺，可是我的不是這樣的，”
她的心跳緩慢而沉重：“楚喬，我們之間……一想到邱曉暢懷着你的雙胞胎，我沒有辦法繼續這一切，說實話，我很同情她，也很欽佩她，我是女人，沒有辦法不去顧及她的感受，毀掉他人的夢想和希望，我不認爲自己可以過得很快樂，”
“你的意思是你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我不能，”
“你這是在拒絕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是的，我拒絕和你在一起，”
他們四目交纏，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對方的眼睛，不敢相信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如此的迅速，比他們預想的都要快許多，此刻一旦結束，就是永遠，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再也不可能重新開始，這就是一個永恆的結果。
一陣悲哀和震驚在倪嘉的心底慢慢升起，突然間，像滾滾的海浪鋪天蓋地而來，把她捲入浪潮裡，她無法呼吸，意識到，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看見他的激情從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裡滲透出來——從他的眼神，他的肌肉，他的皮膚，再也感受不到他對她那種赤裸裸的渴求和慾望，她感覺如此悲哀，心痛如絞，難受得幾乎暈厥，淚水在眼眶裡盪漾，她的視線模糊起來——她再也體會不到自己的身體在他的撫摸下變成一灘果凍，再也感覺不到小腹下那種美妙而銷魂的痙攣，再也不會那樣不顧一切在大街上和他熱吻，再也不會——如此的青春，生動。
哀悼過後，她感到自己的心輕鬆了，自由了，能夠做出這樣的選擇，能夠從慾望的深淵裡拔出來，能夠勇敢而果斷地拒絕——這纔是她心裡真正想要的。
她擡起下巴，目不斜視：“我走了，楚喬，再見！”
他的眼睛鎖在她的臉上，目光深沉，她的影子在他眼前一閃而過，他張了張嘴，什麼也沒有說就閉上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開口，一旦開口，或者聽他說話，這一切都將化爲烏有，只要他伸手把她攬入懷裡，一切就全毀了。即使他眼裡滿是絕望和悲哀，她沒有再開口。
她打開大門，從他眼前迅速消失。
邱曉暢坐在木製的藤椅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看家倪嘉，她若無其事的撫過前額的幾根碎髮，眼神卻暴露了她心裡滿滿的緊張。
倪嘉露出一個簡單的微笑：“他是你的了，永遠。”
她長久的看着倪嘉，然後緩緩地點頭，儘管她表現出風輕雲淡的樣子，可倪嘉很清晰的看見，她目光裡有閃閃發亮的東西，會是什麼？
似乎是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