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以高興的定力,被宇文千金那火辣辣的目光看的也是有些連熱心跳,是以他便連忙轉移了話題,“這天氣還真熱,千金口渴麼,我去幫你拿水!”
“怎敢勞煩小王爺!”似是察覺到了高興的窘態,宇文千金眼中閃過一抹揶揄之色,嘴角的笑意不禁濃郁了幾分。
高興不禁苦笑一聲,搖搖頭,去一旁取了水囊遞給宇文千金道:“喝點水,好好休息一陣,稍後又要趕路了!”頓了頓,高興又道:“你若累了去車裡便是,不必非要騎馬,女兒家比不得我們皮糙肉厚,你可莫要逞強!”
“謝謝小王爺!”宇文千金紅脣輕揚,眼中滿是脈脈溫情。
雖然只是短短兩日功夫,但宇文千金一顆芳心卻是完全系在了高興的身上。她感動於他的衝冠一怒爲紅顏,感動於他的尊重與關懷,更欣賞他的霸道,他的驍勇無畏。
“不用。”
高興搖頭,卻是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本就不是多言之人,尤其是宇文千金身份特殊,兩人之間的關係又有些尷尬曖昧,讓高興總有些不自在的感覺。
實際上,高興於宇文千金除了欣賞便是有幾分憐意,有好感但卻並非喜歡,甚至是愛。
歷史上,宇文千金的一身可謂是極盡坎坷而痛苦的。一生有過兩任丈夫,而這兩人竟是父子。起初她爲國家犧牲小我,其後,她又爲報國仇家恨,委曲求全,認賊作父,奈何費盡心機,吃盡苦頭,最後卻不能成事,飲恨而終。
然而在這個時代,又有多少人像宇文千金這般無奈,無法掙脫命運的桎梏,只能任由命運擺佈。高興可憐他們,同情他們,一想到這些,他的心情便有些沉重起來。
察覺到高興臉上神情細微的變化,宇文千金秀眉不由輕輕皺了皺,然後輕聲道:“小王爺,千金爲您唱首歌吧!”
“哦?”高興瞬間醒過神來,詫異地看着她,遲疑道:“這恐怕有些不合適啊!”
宇文千金畢竟貴爲公主,與高興可說身份相當,兩人也並非夫妻,這麼做顯然於禮不合,是以高興纔有此一說。然而宇文千金卻是不管這些,神色一整,便放聲而歌。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弗蘭露華濃。若非羣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珠圓玉潤的聲音響起,高興的雙眼驟然一亮,沒料到宇文千金竟有如此歌喉,如此才華。
因五胡亂華之故,這些年北方詩詞歌賦一向低迷,是以這首《清平調》甫一出世便被天下文人世子爭相傳頌,如今被宇文千金賦以樂曲,竟是別有韻味。
沉浸在宇文千金美妙的歌聲裡,高興的眼神不由有些恍惚迷離,眼底浮現出一抹深深的眷戀之情。離開家又已近一月光景,不知道父母怎樣,章蓉幾女可還安好,還有武順腹中未出世的孩兒。
“他在思念誰?”
高興因歌聲而沉醉,宇文千金卻是目不轉睛地看着高興俊逸的面容,眼神愈發柔和。只是看着高興那迷離的雙眼,宇文千金心中也不禁泛起一股酸意。
當歌聲收些良久,高興才從思緒中清醒過來,向南方看了一眼,一種悵然若失地感覺浮上心頭,他不禁低聲長嘆一聲。
“小王爺,您,想家了?”宇文千金關切地看着高興低聲道。
高興笑着點頭道:“是啊,希望戰爭早些結束,我也好帶着兄弟們回家,唉!”
宇文千金聞言嬌軀微微一震,眼中閃過一抹傷感。不說還未覺得,此時才發現自己離開家已經有些時日了,以後恐怕都回不去了。
高興溫柔地道:“千金,別難過,有機會我一定送你回家看看。”
宇文千金感激地笑笑,只是那笑容卻是含着一縷悲傷淒涼。高興還想再勸慰幾句,秦瓊的聲音卻是傳了來:“小王爺,阿史那窟合真鬆口了。”
“哦?很好!”高興欣喜地點點頭道:“叔寶,傳令下去,全軍開拔,繼續趕路!”
“是!”
……
長江之南,湘州(今長沙),始興王府。
“阿奴,今日城中可有什麼大事發生?”
始興王陳叔陵不過弱冠之齡,一身衣衫雖然華貴,然而卻是袒胸露ru,慵懶地躺在椅子中,毫無貴氣可言。此時他雙目輕闔,臉上帶着宿醉的疲憊,他一邊享受着身後兩名清秀侍女溫柔地按摩,一邊懶洋洋地問道。
“回王爺的話,城中並無大事發生。”說話的是個青年男子,身形瘦削,生得獐頭鼠目,一雙眼睛細細長長,開闔之間閃爍着精明而陰冷的光芒,此時他正一臉諂媚地跪在陳叔陵的腳下。
“無事就好。”陳叔陵連眼睛都懶得睜,說話也是有氣無力,“阿奴,你可還有什麼新鮮物事拿來讓本王樂樂,南方蠻夷進獻的那大象實在笨拙粗,大則大矣,不夠兇狠,肉質也太過粗糙,無趣的緊!”說着,陳叔陵不禁皺起了眉頭,一臉不滿之色。
阿奴忙低了低身子,諂笑道:“王爺,聽說麗春苑又來了一位傾城絕豔的清倌人,要不要小的去給您請來?”
“傾城絕豔?你這狗奴才莫要誆騙本王,若是再拿些庸脂俗粉來充數,小心你的狗頭!”
“王爺明鑑啊,小的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絕不敢欺瞞王爺。小的親自去麗春苑見了,那清倌人絕對當得湘州第一美人!”阿奴一臉惶恐之色,信誓旦旦地說道。
“哦?”陳叔陵終於睜開了雙眼,一對棕色的瞳仁閃爍着森然的兇光,“你且說說,那女子是如何傾城絕豔?”
“是,王爺。”阿奴終於鬆了口氣,面前的主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對手下之人尤其嚴厲,稍有不稱心處便會恣意打殺。雖然已經跟在他身邊數載光陰,阿奴卻還是戰戰兢兢,就這麼一會功夫貼身的衣衫便已被汗水浸透。
似是爲了增加可信度,似是真心感嘆,阿奴用驚歎的口吻說道:“王爺,麗春苑那女子貌美倒是其次,最叫人驚奇的是她不僅歌舞俱佳,就連琴棋書畫也有不凡的造詣,而且還舞得一手好劍,將湘州的年輕俊傑迷得茶飯不思。”
“果真如此?那本王倒要好好見識一番!”陳叔陵坐直了身子,兩眼放光地說道:“你這便去將那女子帶回來,本王倒要那女子究竟如何!”
“是!”
見主子點頭,阿奴一臉欣喜地答應一聲便連滾帶爬地向屋外走去。
阿奴很清楚,自家的這個主子好色成性,但凡少有姿色的女子便會強行霸佔,莫說是王府中的婢女,就算是城中達官顯貴的妻女,陳叔陵也是照搶不誤。
這就使得湘州城中女子幾乎盡是閉門不出,就算出門也是刻意醜化自家,深怕引起陳叔陵這頭餓狼。正因如此,陳叔陵也有些日子未嘗到新鮮美女的滋味,一聽阿奴的話興致盎然之餘卻又不肯盡信。
時間不長,阿奴卻又匆匆而來,只是他去時衣衫整潔,一臉趾高氣昂,如今卻是衣衫凌亂,鼻青臉腫,眼中滿是憤恨憋屈之色。
才一進門,阿奴便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哭天搶地地哀嚎道:“王爺,您可要爲小的做主啊,王爺!”
陳叔陵原本還等着見識美女的姿色,哪曾想美女未見着,卻只見一個醜陋腌臢的男子涕淚橫流,頓時讓他歡愉的心情變得陰沉下來。雙目凌厲地看着阿奴,陳叔陵寒聲道:“狗奴才,若再敢聒噪,當心本王割了你的舌頭!”
阿奴頓時一個機靈,聲音戛然而止,一臉驚懼地看着喜怒無常的陳叔陵,眼中滿是哀求之色。
陳叔陵面色冷厲地看着阿奴道:“說,你爲何空手而來,還弄得如此模樣,污了本王的地方!”
阿奴一臉委屈地說道:“王爺,方纔小的去了那麗春苑,剛像那老闆說明來意,便有一個小校斜刺裡衝出來將小的一頓毒打,並揚言說再敢打那文萱小姐的主意便要將小的大卸八塊!”
“難道你沒有報上本王的名號?”陳叔陵眉頭一挑,冷聲道。
“小的自然說了,那小校根本不理會小的,更說在他心中只有吳將軍。”阿奴偷偷地看了陳叔陵一眼,這才低聲說道。
“砰!”
聞聽此言,陳叔陵頓時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巨大的力量使得身邊小几上杯盤亂顫,而他身後服侍的兩名少女更是花容失色,“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瑟瑟發起抖來。
“究竟是誰,當真是好大的膽子,竟連本王業不放在眼裡了?”陳叔陵雙目泛着紅光,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說道:“好一個吳明徹,本王對你再三退讓,你卻是得寸進尺,莫不是以爲本王怕你不成?!”
“來人,備馬,本王倒要親自看看,是誰如此膽大妄爲!”陳叔陵甩手將小几上的茶盞掃落在地,怒氣衝衝地便向屋外走去,路過阿奴身旁時更是一腳將其掀翻在地,斥罵道:“沒用的東西,還不快滾起來帶路!”
“是是!”儘管身體疼痛不已,阿奴卻是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手腳麻利地爬將起來,弓着腰便向屋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