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二人冷着臉沒有出聲,洛璇略作猶豫,在呆子鼓勵的目光下,上前兩步,在兩空杯中各放入琥珀春,之後衝入壺中朝露。
一時間滿殿生香,黑虎子看了看木雲子,見他面無表情,不自禁的吐出一口氣,略緩了殿內氣氛,接過茶盞,放在鼻頭聞了聞,露出一副享受之極的表情,隨後轉頭道:“師父,這茶不錯,您也嚐嚐。”
枯鬆上人聽說,接過洛璇堆笑送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嗯,不錯,醇香馥郁,甘甜爽口,只是有股淡淡的乾澀,稍顯美中不足。”
“前輩……好敏銳的洞察力。”呆子咧嘴一笑,伸出大拇指,誇讚道:“只……只因打這路過,行得匆忙,那山間露未及泡得山花,是故有些苦澀之味,不足之處,到讓前輩見笑了!”
“苦澀之味?”黑鬍子搖搖頭,有些不解,道:“怎麼苦味並不濃烈,唯有些腥臊留於口齒間?”
呆子打個哈哈,道:“想必……想必是黑虎師伯早先吃了些腥氣重的乾貨,方纔令茶香勾出餘味。”
“是嗎?”黑虎子總覺哪裡不對,不過想到早些時候確實吃了些許乾肉,便不再這個問題上糾纏,又抿一口茶,道:“好了,面也見了,茶也喝了,你下去吧。”
呆子見說,心中有些焦急,轉頭見及木雲子冷然視來,連忙吩咐洛璇。“你看,只……只顧着待客了,怎忘了兩位師伯,洛璇,快,快,也幫兩位師伯沏兩杯茶嚐嚐。”
“朱罡列,你鬧夠沒有?若不是看在天羽師叔面子上,你當真以爲老道不敢動你怎地?”
“咦?師伯,這就是你得不對了。”正說處,呆子邁步經過郎飛身邊。
“飛哥兒,且寬心,雲寒與王子服已經去搬救兵,只要再拖延一時片刻,救星一到,他木雲子斷不敢將你怎地。”郎飛正自不解二人所作所爲,呆子經過他身邊時,一縷傳音飄入耳中。
郎飛霎時瞭然,轉身看時,呆子卻已來到木雲子身邊,面色不悅的道:“木雲師伯,採茶時偶然路過,聞及此處來客,俺好心以茶相敬,你非但不道聲謝,卻還拿言語威脅俺,即便是鬧到師祖那裡,這事也多是你的不對。”
“你這是威脅我嗎?”木雲子目光更冷,惡狠狠的盯着呆子,道:“別以爲我不知你什麼心思,我乃丹脈首座,如何處理丹脈弟子是我的事,少拿師叔來威脅我。”
“嗯?嗯?什麼事?”呆子晃着頭,故作不知。轉頭看到郎飛,裝作初見一般,跑到跟前,舔着臉道:“咦,飛哥兒,你也在?上首那倆前輩莫不是來找你的?唉,你看!玄羽師伯祖已仙去有一陣子了,怎還有人來緬懷,唉!果真是好人有好報啊!”
“夠了!”一聲暴喝打斷了呆子說話。
“噹啷……”銅壺聲響,卻是一臉緊張的洛璇被唬了一跳,拿捏不住,將銅壺丟在了地上。
“怎麼還沒來?那二人都已去了半個時辰,師父和雲羽師伯在幹嘛?這下都什麼時候了,怎還不見蹤影。”呆子心中暗暗着急,嘴上卻借題發揮,神色不悅的道:“師伯,這事師侄當要和你理論一番,洛璇師侄又沒惹您,萬一嚇出個三長兩短,俺如何向她師父交代哩?”
呆子糾纏不清,惹得木雲子大怒,先向黑虎子施個眼色,隨後身子一挺,真氣流轉全身,作勢就要動手。
“師兄!你要用強?”浮雲子一把拉過呆子,同樣藏於身後,警覺的看了眼蠢蠢欲動的黑虎子,陰臉看着木雲子道:“師弟之事沒弄清楚之前,你若敢擅自動他,師弟我定要號召衆師兄弟,稟明兩位師叔,彈劾你的首座之職。”
“你!!!”木雲子沒想到浮雲子的脾氣竟這般倔強,自己與黑虎子聯合施壓都鎮不住他。
“師弟,你可想清楚。若不小心選錯了立場,失足事小,遺恨事大。”
“哈哈哈!”浮雲子兩眼一眯,細細打量木雲子一眼。“木雲師兄,你這是威脅我嘛?還別說,老道我自打接掌執法院以來還真沒遇到過這事。得,你也別跟我廢話,凌雲師弟我今天保定了,你若不怕宗門刑罰,有什麼手段就使出來吧。是騾子是馬也讓我這做師弟的見識見識。”
木雲子聞言,臉上陰晴不定,幾番咬牙又鬆,舉手又落。他倒不是懼怕浮雲子,早在抓獲郎飛之前就已經安排下去,此時烈焰殿周圍數裡之內已空無一人。若是破釜沉舟,與金鐘山二人聯手將浮雲子等人斃掉,事後將責任全部推到郎飛身上,就說浮雲子欲治罪郎飛,郎飛不忿,引動了玄羽老道留下的殺手鐗,二人最終同歸於盡。這番開脫之言,即便二老不信,可死無對證,查無實據,也不能拿他一脈首座怎樣。
他算盤打的不錯,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也不知道呆子怎麼就得到消息,偏偏這個時候闖入殿來,若是它急匆匆的一人,頂多再添條冤死鬼。不成想,卻沒來由的多了洛璇,兩人還聯手演了一齣戲。如此看來,此事定然已被呆子傳揚出去。若再如前番與黑鬍子所議定的一般行事,到那時,仇雖報了,可他亦會吃不了兜着走。殘害同門致死,在門規上明明白白的寫着,是要用命來償還的。木雲子已然這般年紀,早就過了青春熱血的念頭,這才坐上首座沒幾天,正是享受大權在握,萬衆敬仰之時,他又怎麼捨得自掘墳墓!!
“怎麼辦?”若要就此放過郎飛,木雲子心有不甘。若是不放,眼瞅那呆子的焦急模樣,興許二老眨眼已至,那時他雖無大過,卻也免不了遭一番訓誡。
木雲子騎虎難下,虎着臉左思右想。眼見枯鬆上人眉角連連跳動,急切間他猛然想到一條門規。-“凡各脈收徒,若不清其品行,不明其德性,不準擅自收入山門。”
木雲子立刻大喜,這條門規雖不能如他先前立意一般將郎飛治個死罪,但若能廢掉他丹門弟子的身份,驅下山後,再假他人之手取其性命,亦不失爲一個絕妙的辦法。通盤考慮一番,木雲子定下心來,決定借題發揮,以此爲突破點。一來因是丹脈內部問題,二老無法出手干預。二來也能將自己的干係撇清,把全部責任推到金鐘山身上。
“哈哈哈哈!”想到這,木雲子臉色一緩,對那一臉戒備的浮雲子道:“好!師弟,即便黑虎師弟之言多有不詳,那我問你,你可有辦法證明這小子的清白?”
“這……”浮雲子一愣,想不到木雲子竟問了這麼一句話。他想了又想,當時在場的三個當事人已有兩個不在人世了,單憑郎飛一言,且沒有物證,實在是沒有辦法證明郎飛的清白。思慮再三,最後只得無奈道:“雖沒有辦法證明師弟的清白,但也不能因黑虎師兄一家之言就定師弟圖寶殺人之罪。”
見浮雲子上鉤,木雲子冷冷一笑,道:“好,我便放他一馬,不再追究此罪。”
浮雲子一愣,臉上浮現一絲不解,他想不透木雲子爲何會突然回心轉意,不由得問了一聲。“師兄,此事當真?”
木雲子點頭道:“當真!”
浮雲子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幾分釋然。而一旁的郎飛卻眉頭緊鎖,感覺木雲子笑意中隱含殺機,不由得拉了拉身邊呆子的衣袖,問道:“都這般時候了,兩位師叔怎麼還沒趕來?”
呆子攤攤手,道:“俺也在奇怪哩,照理說,這片刻早就該到了,難不成出了什麼變故?”話罷,呆子摳唆着鼻孔想了想,又搖搖頭,道:“飛哥兒,你沒聽那木雲子適才所言,他都認慫了,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郎飛緊蹙雙眉,搖搖頭,道:“木雲子爲人陰狠,此事不會這麼簡單,我總覺着他又要施什麼詭計,怕是難以善了!”
果不其然,二人剛嘀咕完,木雲子望着浮雲子陰陰一笑,道:“浮雲師弟,你身爲執法院首席,想必對宗門戒律相熟無比,但只問門規第一十八條是如何規定的?”
浮雲子一愣,下意識的道:“門規第一十八條;凡各脈收徒,若不清其品行,不明其德性,不準擅自收入山門。”
才說完,浮雲子立刻臉色大變,指着木雲子道:“師兄……你……你……”浮雲子身爲執法院首席,對於門規自是清楚無比,木雲子問罷,他細細一想,立刻明白了他話中深意。想當初,郎飛來丹門是由玄羽老道親自帶上山的,一般弟子入門所需的那些繁文縟節自是能省則省了。雖然有些作風保守的長老私底下頗有些微言,可有這麼個老祖宗壓着,誰敢說個不字。轉眼過了這麼多年,丹脈衆長老也都認同了郎飛。這小子是個鬼靈精,儘管偶有些惡作劇,可皆知他心腸不壞,久而久之,都拿他當做心性單純的小兄弟看待。不期這木雲子竟抓着此點,聽他剛纔話裡的意思,想是要趁機大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