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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淡的道:“不,只是認識。”

我不是因爲奇怪貴婦的冷,貴婦的恨。

我是自己對青梅有恨。

昨天,在沙坪公園的亭子間,當晚雪向她介紹我的時候,她非但看都不曾看我一眼,臉上的表情還那麼冷若冰霜。

貴婦在我耳邊道:“哦。”

然後不再說話,臉上的表情似乎更冷更恨,卻不再是對我和青梅,而只是對青梅了。

我心裡更加狐疑,禁不住想問她是怎麼了?

然而,她卻忽然對我道:“你到了吧?”

我道:“到了。”

再去看青梅,竟不見了青梅,在我望着貴婦又冷又恨的臉滿腹狐疑的時候,她已不知不覺的打我們的寶馬車邊經過,漸漸遠去並且最終消失了。

貴婦道:“那我就不送你上樓了。”

我打開副駕駛的門,道:“好的,姐有事就去忙吧。”

“嗯”

貴婦輕輕的道,不再是冷和恨,她似乎已從對青梅的冷和恨中恢復過來,是一如先前一樣的憂傷,像唐詩宋詞裡的離別那樣的憂傷。

也許,她是真的決定不再見我了。

我下車,隨手將副駕駛室的車門輕輕關上,至始至終我沒回頭,我也有些莫名的憂傷,我背對着她,輕輕道:“謝謝姐。”

她沒有說話。

但我感覺得到她一直在車裡默默的對着我離她越來越遠的背影。

“哦,等等。”

她忽然道。

她沒叫我的名字,她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心裡有什麼激盪而過,有些傷感又有些激動。

我想,她大概是終於忍不住,要打聽我的姓名,並和我彼此交換聯繫方式了。

我依然沒回頭,不過,我能知道,她是從打開的車窗裡探出頭和我說話的。

她高高的髮髻上的名貴首飾和耳垂上的鉑金耳環還有脖子上的鑽石項鍊一定正在豔陽下閃閃發光。

而她臉上的表情,在那些充滿富貴氣的光輝下,又是怎樣的千般不捨。

然而,她沒有打聽我的姓名,更沒有和我交換聯繫方式。

她只是道:“其實,其實我之所以對你這麼好,不是因爲把你當了女人,而是看到你,我就想起一個人,你眉梢眼角流露出來的神態,依稀有幾分像他。”

她忽然叫住我,竟是要回答先前在家裡沒有回答我的話。

我驚訝而激動的轉過身來。

她果然是從車窗探出頭來和我說話的。她高高的髮髻上的名貴首飾和耳垂上的鉑金耳環還有脖子上的鑽石項鍊果然正在豔陽下閃閃發光。只是她臉上的表情,在那些充滿富貴氣的光輝下,卻不是我猜想的那般千般不捨,而是恨,像恨別人,又像恨自己,彷彿記起了什麼,又偏偏要努力忘記,還有着那麼幾絲懺悔。

我不知道她說的是“他”還是“她”。

但如果說這世上真有讓她一見到我就想起的人,那麼只有我的媽媽,或我的父親。

媽媽說我沒有父親,我從不曾見過我的父親,我不知道他都長什麼樣子,我是不是真的有幾分依稀像他。

但我眉清目秀,還自小從媽媽那耳濡目染來了憤世嫉俗仇富仇官的心理,就是不刻意模仿,顧盼間眉梢眼角也肯定會多少流露出些和媽媽依稀相似的神情。

我問:“誰?”

望着她的臉,我儘量讓自己平靜,我的心卻砰砰的跳得厲害。

我激動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道:“一個已故的舊人。”

話一說完,不等我再繼續追問,就縮進臉去,猛地發燃車,調頭飛馳而去了。

對着她的車在楊柳成蔭的街道盡頭消失的方向,我怔怔的站了很久。

莫非,她說的那個人真是我的父親,媽媽說我沒有父親,原來是我的父親已不在人世了,而我這個不在人世的父親卻是她認識的已故的舊人?

我對那個我從不曾見過的父親沒有太多的感情,我發怔不是因爲他,他在不在人世與我沒有太多的關係,沒有他,雖然艱苦了點,我照樣跟着媽媽長大成人,並且入城打工。

我是因爲媽媽,我忽然想起了媽媽。

如果貴婦說的那個他真是我的父親,那麼貴婦一定還認識我的媽媽,我好想從她那裡知道媽媽的從前,媽媽從不曾對我提起過的迷一樣的她的從前。

如果知道了這些,我就能知道媽媽爲什麼要讓我來重慶,爲什麼非得要我進瓶梅公司,還要想方設法讓瓶梅公司老闆的女兒愛上我。

然而,貴婦已飛馳而去。

然而,我不知道貴婦的姓名沒有她的聯繫方式,她對我也是一無所知。

然而,雖然我在重慶這座城市已呆了一段時間,卻對它依然陌生,我記起不得昨天去貴婦家的路也記不得她今天是打哪些路經過送我回來的,昨天進去和今天出來的時候又忘了注意她居住的那片別墅小區叫什麼名字。

我想,如果她不主動來霞映小區門口守株待兔那樣等我,只怕,我以後是再也見不到她,再也無從像她打聽有關她說的那個和我依稀相似的人了。

而她,似乎是不打算再見我的。

我不知道我這樣怔怔的站了多久之後,我才忽然想起剛纔見到青梅從小區裡出來的的事,纔開始又擔心起楊娜來。

我沒有給楊娜打電話,因爲急,我忘記了可以打電話看她有沒有回來,處境是否不是我猜想的那麼糟糕的。

我急急的上樓。

我在樓道中差點撞上自上面下來的藩經理。

藩經理眼神特別的看了看我,卻沒跟我打招呼。

在她身後,跟着那個曾經輕辱過我現在還只用眼睛的餘光斜眼看我的自以爲是的城市男人。

大概是預謀了太久的揹着那個男人偷腥的計劃,終於在昨天早上進入楊娜不在家的楊娜房間裡後卻因樸麗的突然闖入而宣告失敗,她那習慣風騷的身子忍不住漫漫長夜的寂寞,終於還是把那個男人叫了回來。

如果不是急,就算藩經理顧忌着那個男人不招呼我,我也要主動招呼藩經理,還故意招呼出幾分曖昧,氣氣那個看我不屑我更是看他不爽的男人的。

而眼下,我卻只是在藩經理特別的眼神下急急的經過。

上得樓來,楊娜家的房門依然緊掩。

我沒在外面敲門,更沒喚楊娜的名字。

我掏出鑰匙,**鎖孔,輕輕扭動的時候感覺很鬆,沒有聽到鎖舌收縮的聲音,感覺像是根本沒鎖。

我狐疑的伸手擰了下把手,門竟然輕輕的開了。

竟果然沒鎖!

而我清清楚楚的記得,昨天跟樸麗一起出門時,我是鎖了門的。

這麼說來,楊娜是已回來了。

可她既已回來,爲什麼卻沒給我打電話,難道她不知道我一直在擔心着她嗎?

我心裡除了依然如故的對她的擔憂,還有幾分怨恨。

我從鎖孔裡抽出鑰匙,輕輕的推門而入。

我看了看楊娜的房門,靜靜的半掩着,裡面也悄然無聲。

我打客廳經過,客廳裡的電視如昨天一樣亮着柔紅的電源指示燈,而牆壁上的照明總空開卻也如昨天被藩經理於樸麗進門之前在廁所故意製造短路跳開時那樣依然沒有合上。

那麼楊娜應該不是昨夜回來的了,她如果是昨夜回來的,她沒有理由在滿城燈火通明自家卻漆黑一片而電視的電源指示類又柔紅的亮着的時候,發現不了是照明總空開跳了的緣故,而不將它合上。

上次,我幫她修臥室裡的插座時,她斷過整個房間的總電源,她知道那些空開都在什麼位置都有什麼作用。

要不,就是她根本沒回來,而是陌生人進了房間!

這麼想的時候,我心裡忽然緊張得厲害,後背還有些發毛。

我輕輕轉身,自廚房拿了把切菜刀,再輕輕折回來。

我更加仔細的掃視房間的一切。

我發現我的房間的門,昨天離開前分明是關了的,今天卻打開着,我一眼就能看到裡面我的昨天起牀時因爲擔憂楊娜而忘記摺疊的被子竟然摺疊得整齊整齊。

敢情不是陌生人進來過了,陌生人進來只會是偷了東西就走,斷不可能翻遍被子的每個角落找不到半點值錢的東西還心情特別好的幫你把被子如此整整齊齊的摺疊好。

那麼,真的是楊娜回來了。

只有她,纔有可能幫我摺疊被子的。

可我的心情還是很緊張,握着菜刀的手非但沒有放鬆,還沁出了汗水。

聯想到楊娜前天夜半出去時的焦急神情,再聯想到楊娜既回來卻沒給我打一個電話,而眼前房間的寂靜,應該說是死寂,特別是沒有合上的照明電源總空開,我就不得不提防,甚至往更糟糕的情況裡面想。

是不是楊娜雖然回來了,卻不是一個人?

而那和他一起回來的人,就是前夜楊娜接了電話後焦急的獨自去見的人。

而那個人,現在正要挾着楊娜,要對楊娜做什麼或強迫楊娜交出什麼,所以楊娜纔沒有給我打電話。

她是不能給我打電話,她沒有機會。

她也許也不願意給我打電話,她一直疼我,還以爲我真如眉清目秀的長相一樣女子般柔弱,她寧願自己一步步走進兇險,也不願把我也拉入危險之中去。

我向楊娜臥室半掩的門靠進,一步一步,很緊張很輕。

還沒到門口,我就能從門縫看到裡面大半的情景。

雖然外面陽光明媚,楊娜房間大概沒拉開窗簾,裡面卻只有柔弱的光線。

不過光線雖然柔弱,卻並不太幽暗。

楊娜背對着我,靜靜的站着,一動不動,手裡似乎正捧着什麼東西。

而在她跟前,前天我以爲裡面裝着與她神色焦急的匆匆離開有關的秘密想打開卻沒有打開的組合櫃那扇最靠裡邊的門卻已打開。

楊娜捧在手裡的一定就是那秘密了。

那秘密果然與她的前夜神色焦急的匆匆離開有關,不然,她不會一回來就打開組合櫃那扇緊鎖的門,把那秘密拿出來捧在手裡發呆,忘記了給我打電話。

我稍微放鬆了下心情,輕輕的離門口更近。

這下,房間裡的一切都盡收眼底了,果然,房間裡再沒別的人,楊娜真不是被什麼跟她一起回來的人要挾着,才忘記了給我打電話,甚至到現在也感覺不到我已站在她背後的門口。

但我心裡依然很難過,楊娜雖然回來了,卻一回來就對着捧在手裡的爲我所不知的秘密發呆,她一定是遇到了什麼讓她放不下的事。

我把握刀的手藏在背後,輕輕道:“姐。”

她還是一動不動,她根本沒聽到。

我更加難過,略微提高了些聲音,又叫道:“姐。”

她這才聽到。

但沒有對我轉過身來。

她慌慌的把手裡的東西放進組合櫃,關上那扇打開的門,才道:“你回來了,昨夜是不是去了女友那裡?”

我道:“姐怎麼知道我昨夜沒回家,難道姐是昨夜就回來的?”

我沒有怨恨她既然昨夜就回來了,爲什麼不給我打電話,我反是更加難受,難道她是昨夜一回來,就打開組合櫃的那扇門把緊鎖在裡面的秘密拿出來捧在手裡一動不動的發呆到現在?

她道:“不,我也回來不久,我是看你被子凌亂,幫你摺疊被子時發現沒有睡過的暖暖的溫度,猜想你昨夜沒有回來的。”

我有些感動,我沒有說話,她是多麼關心我在意我,不然她不會細膩到注意這些微乎其微的細節,並且敏感的猜想我昨夜去了哪裡。

她拭了拭眼睛,她一定無聲的流過淚,這才邊對我轉過身來,邊道:“看你連被子都不折疊就離開,我就知道你見女友的心情有多麼急切。弟,既然選擇了她,就好好的愛她,永遠保持一顆一想到立時要見到她就興奮激動得連被子都顧不得摺疊的急切的心。”

她忽然停住了,望着我的臉停住了。

她關切的道:“弟,是不是你們誰誤會了誰發生了爭吵?千萬要互相諒解體貼,別等失去後才知道……”

她關切的眼神忽然黯然而痛苦,這麼說來,她是失去過了,不然,她怎麼會有如此透徹的體會和切膚之痛?

我笑,想以笑來安慰她讓她放心,卻笑得比哭還難過,我道:“姐,沒事的,我……”

我想告訴她,我根本沒什麼女友,和女友發生誤會和爭吵的事更是無從談起。

然而,她卻打斷我,道:“那你臉上怎麼……?”

原來,她是看到了我左臉頰靠眼角下那條小小的抓痕,昨夜被那個貴婦在醉酒後的夢中當着叫瓶的負心男子拍打撕扯時傷到的抓痕。

我道:“沒什麼,是我自己一不小心劃傷的。”

“哦?”她有些狐疑。

我忙道:“姐,是不是青梅來過?我剛纔在小區門口見到過她。”

我想分散她的心思,不讓她狐疑。

我不得不這樣,我總不可能讓她繼續追問,然後說出是被一個貴婦抓傷的,昨夜我就住在貴婦家,還跟貴婦雙雙喝醉了酒。

我更想知道,青梅爲什麼而來,又爲什麼神色凝重的離去。

她驚詫的道:“什麼?你剛在小區門口見過她?!”

我奇怪的點頭。

她道:“可她明明離開很久了。”

我明白她爲什麼驚詫了,原來,她是爲青梅離開了很久了而我卻說剛纔還在小區門口見過青梅而驚詫。

其實,我不是剛纔還在小區門口見過青梅,我是望着貴婦駕着寶馬車急馳而去的方向怔怔得忘記了時間,不知道到底從見到青梅到現在經過了多久。

她忽然問我:“她對你說了什麼?”

聽得出來,她是擔心青梅對我說了什麼。

我道:“沒說什麼。我也不是剛纔在小區門口見到她的,我忘了我見到她後又去忙了點別的事。”

她這才放心的輕輕鬆了口氣。

我問:“姐,她都來做什麼呢?我在這裡也住了段時間了,我以前可是從不曾見她來過呢。”

她道:“也沒什麼,不過是些公司裡的事。”

然後,別過臉去看窗外,道:“好好的太陽,原計劃昨天帶你去沙坪公園的,結果有事耽擱了沒能去成,我們今天去吧?”

她分明是在迴避我。

我沒有點頭答應,我很難過,我幾乎要流出眼淚的柔聲道:“姐,你就別隱瞞我了,是不是因爲前夜你匆匆的離開的事,我看到青梅神色那麼凝重,你到底遇上了什麼困難,告訴弟好嗎?弟知道了也好爲你想想辦法。你可知道,你越是這樣不讓弟知道,弟越是爲你擔心呢。”

她道:“都過去了,現在真沒事的。”

她依然看着窗外,還眨巴了幾下眼睛,我知道她眼睛一定又潮溼了,卻不再如先前對着捧在手裡的爲我所不知道的秘密發呆時那樣單單因爲傷心,她更多了一分感動,被我感動的感動。

但我知道,不是如她說的那樣,真的都過去了,沒事了。如果真是那樣,她不會今天一回來,就打開組合櫃拿出緊鎖在裡面的秘密捧在手裡流淚發呆。

然而,她不肯說,一定有她的理由,我雖然擔憂她關心她,我卻尊重她的理由,我沒有再追問。

我只是道:“我昨天和樸麗姐去過沙坪公園了。”

她道:“什麼,你昨天去過沙坪公園了?和樸麗?!”

我道:“是的,她昨天來過,她說你其實也約了她去沙坪公園的,只是你如沒給我說過還有她一樣沒有給她說過還有我。她是在沙坪公園等了太久,沒見你去,她的電話又忘記充電沒有電了沒辦法給你打電話,纔來家找你,然後和我一起去沙坪公園的。”

“哦,其實,我是想給你也給她一個驚喜的。她一直都讓我帶你去見她,可不是你忙就是我有別的事沒有時間沒有機會,本以爲昨天可以的,不想……”

停了停,她道:“她有沒有告訴你,她就是那個幫我在網上發租房貼子的人?你知道是她時,一定很驚喜的吧?我看得出來,從你聽我說在網上發貼子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女子時,你就好奇的想見到她,想知道她是怎麼樣一個有趣的女子的。”

我沒有回答她,我道:“她也很擔心你呢,你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她道:“哦,那我給她打個電話。”

然後掏出手機撥通了樸麗的號碼。

我聽到樸麗沒等她說話,就在那邊道:“楊娜,你總算記得給我打電話了,讓我擔心死了。我擔心死了倒不重要,可你的改之弟弟比我還擔心呢,要把他擔心死了,我看你怎麼辦,以後到哪去找個讓你時時放在心上掛在嘴邊的弟弟!”

敢情楊娜知道我能聽到樸麗在電話那邊都說了些什麼,她的臉有些紅,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呀?”

樸麗道:“好的,不開玩笑了,說吧,這次回鄉下是不是又是因爲你和他的事,他到底打算怎麼樣?”

楊娜沒有回答,沒有看我,她是不敢看我,我看到她對着窗外的臉上的神色,比先前怕我看見她感動得眼眶潮溼時還要慌亂還要回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