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端王親自送蘇蘇回府,晚間又來了三個御醫,皆是宮裡高位的御用,蘇遠道並蘇婼蘇蘭便通通到了蘇蘇的落雪軒。
其間幾位御醫診斷開方,旁邊的幾人卻是心思各異。
蘇蘇到了府裡,就發起高燒來,此時迷迷糊糊,也不知身在何處。
銀雪也跟着操勞了一天,此時有些疲倦,坐在蘇蘇牀邊,心裡又喜又憂。喜的是端王如此着緊蘇蘇,憂的是蘇蘇的病來勢洶洶。
蘇遠道見着端王待蘇蘇如此,自然也是喜的,然而京城的災情更加嚴重,二人很快就談起公事來,愁眉不展。
蘇婼自是心傷,又是震驚,又是惱怒,又是失落,又是絕望。種種情緒一擁而上,眼裡便含了汪汪的淚水。
郝夫人還病在牀上,自是不能起身探望,然而聽說了那邊的事,心中也是一片鬱疾。她自是希望蘇婼能嫁給端王,可如今的形勢,卻是越發糟糕了。
蘇蘭自然對蘇蘇的生死不怎麼關心,象徵性地站了站,便藉口要去照顧郝夫人退了出來。
蘇婼本該與蘇蘭一起出來,然而她自站在那裡難過,回過神來的時候蘇蘭已經走了,便繼續站在那裡,偷偷看着端王。
“殿下,我們幾個擬了方子出來,先服用着,往後小姐若有什麼新症狀,及時地知會咱們,再來看診。”幾個御醫已經滿頭大汗,才琢磨出這麼一個不會出錯的方子。
此時已經入夜,端王和御醫都不便久留,便又匆匆離府。
蘇遠道一直將他們幾個送出門去,忽然聽見門東邊一陣響動,警惕地高呼:“誰?誰在那裡?”
秦朗趕緊將身子往裡縮到牆根裡,今日之事,他已經生出無限的落寞來了。
他可以,他可以抱蘇蘇,他可以爲蘇蘇找御醫,他可以在蘇府裡。
而這些,他秦朗,都不可以。
秦朗將手緊握成拳,死死握着,指甲掐出了幾道血印子。
蘇蘇服了藥,發了一身汗,第二天身上還覺得虛,只是靜靜躺着。銀雪將幾位御醫的診斷告訴蘇蘇聽,蘇蘇只覺得震驚,怎麼可能這麼嚴重?
自己身體一向不錯,只不過這些天勞累了一些罷了,何至於這樣危言聳聽?
然而確然是沒有起身的力氣了,蘇蘇卻還有很多東西放心不下:“我若在這裡躺着,那些百姓怎麼辦?他們吃什麼?”
“這個。”銀雪也無計可施,“您就想法子顧着自身吧,端王會有辦法的。”
“朝廷了沒有糧了,不然也不會向各府徵收。現下這樣的狀況,我若躺在這裡,豈不是——豈不是——”蘇蘇一下子說得太多,一口氣嗆住了,連連喘了起來。
“小姐,您小心着。”銀雪忙輕輕拍她的背。
蘇蘇歇了歇,繼續說:“還有一樁事,你去吩咐秦朗,這幾天我若是去不了安置營,他就要在漵月園,好好操練他們,不能偷懶。”
“是。”銀雪答應着。
沒有蘇蘇的烙餅,施出的薄粥自然填不飽災民的肚皮。剛開始幾天還好,到了後頭,又是怨聲載道了。一些難民餓的緊,竟然前去偷盜,到饅頭鋪裡搶奪饅頭,引起了好幾次鬨鬧。
端王這些天既要想辦法籌措糧食,又要安撫災民,皇上一向對政事不大上心,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更覺得焦頭爛額。皇上對端王一向很是信任,覺得端王處理得不錯,便索性放給他了。
然而端王也不過弱冠之年,從前雖然着手替皇上處理過幾次事情,但都沒有這次的重大。他雖然很受朝中才俊的尊崇,但是一些老一派的官員,自恃資歷,固執己見,但不大把他當一回事。
故此有時端王要做什麼事,倒常常受到他們的阻礙,行動受制,也頗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幾天忙下來,端王竟憔悴得多,瘦了一層。
晚間去看蘇蘇的時候,蘇蘇的力氣倒是恢復了一些,卻看端王疲憊不堪,不禁心疼:“近來一定很是辛苦吧。”
端王卻搖了搖頭:“無妨。”
“看你都黑瘦了,想是每日奔波。”
“並沒有什麼。”端王竟上前執了蘇蘇的手,也覺得她的手纖細瘦弱,全是骨頭,“這些都是我應做的事,只是你,倒是受累了。”
“我天天躺在牀上,外頭饑荒嚴重,我卻每天好吃的伺候着,吃得心裡都難安,還受什麼累呢。”
“我知道,你全是因爲整日辛勞纔會如此。你不過是個女子,這些事,不該交給你的。”
“此時不是我有心無力,而是有心有力,若換做旁人也會如此。一切都是天意,我便該順應天意。既給了鍋,我又怎麼能,袖手旁觀呢。”
蘇蘇此時貪戀端王手心的溫度,又用力地握了握:“倒是你啊,你的身子也不是鐵打的,一定要注重些,要是你也倒下了,外頭的那些災民該怎麼辦呢。”
“是,我知道。”端王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又替蘇蘇掖了掖被窩。
看完蘇蘇出來,竟看見蘇婼正站在門外,一愣:“你怎麼在這?”
“我——”蘇婼苦笑,“我聽說殿下最近很辛苦,替殿下縫製了靜氣解乏的香包,隨身攜帶,可以消除疲勞。”
蘇婼一邊說着,一邊將一個樣式精美的香包遞到端王眼前,端王看了一眼,冷冷道:“不必了。”
端王便向前走去,蘇婼一個轉身,叫住了他:“殿下,殿下近來何以對我如此冷淡,我從前做的香包,殿下也都收的。”
“大小姐若是有閒暇,不如多縫製些衣物送給外頭的災民,在本王身上,倒是不用擔心太多。”端王不知道爲什麼,現在看見蘇婼,越來越覺得不耐煩了。
“殿下。”蘇婼的兩行眼淚滾了下來,“殿下,果然是對蘇蘇動了心麼,所以纔對她如此。”
“這些,跟你沒有關係。你以後,離蘇蘇遠點。”
端王撂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蘇婼狠狠地握着手上的香包,眼淚更加洶涌地留下來。她記得很多事,記得從前端王,雖然冷淡,但至少有時候,會對她笑一笑,哪裡像現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