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時琛側首朝着保安老大爺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隨即點頭致謝,順着那方向走去了。
其實派人在她家門口蹲着就行了,她不回莊園,也總要找個能睡覺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公寓,就是回溫家去,但他直覺她不會回溫家。
不到迫不得已,她不會讓自己的家人察覺到她感情狀態的異樣。
走了大約五分鐘,他就看到了公園的入口,是一塊巨大的石頭,上面刻着名字。
天已經黑了,但處處都是路燈,人並不少。
男,女,老,少。
手挽手散步的情侶,互相攙扶的老年夫妻,遛狗的單身青年,牽着孩子的一家三口,以什麼樣狀態出現的都有。
只是墨時琛出現在這裡,有些引人注目的格格不入,但又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因爲他這一身西裝過於名貴,熨帖又沒有絲毫的褶皺,襯得他原本就矜貴的氣質愈發的清貴逼人,但他不疾不徐的步子,閒適而沒有目的地,又讓人覺得他好像的確只是來散步的。
…………
猶帶水汽的晚風總是帶着清涼的觸感,溫薏用勺子舀着草莓色的哈根達斯,讓那冰涼得沁人的甜膩在舌尖的味蕾慢慢融化。
她身旁的男人邊隨着她的步子慢慢的走,邊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一直研究着她的眉眼,想知道她的表情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最後一個沒注意,直接張口問了出來,“喜歡嗎?”
燈光被樹影打碎,婆娑成了碎片,且隨風搖動着。
溫薏偏過頭,朝他笑了笑,“好久沒吃過了,你還記得我喜歡吃草莓啊?”
男人喉結滾了滾,啞聲點了點頭,“嗯,記得你小時候喜歡吃甜食,後來好像不怎麼愛吃了。”
她點了點頭,擡頭看着天喟嘆般的笑道,“好像是,以前幼稚的時候拼命想變得成熟,連着那些覺得幼稚的喜好都拋棄了,等真的變成熟後,又覺得沒有了那些喜好,好像失去了什麼。”
他看着她,低低的道,“你一點都沒有變。”
溫薏失笑,“怎麼可能……”她眯起眼睛想了想,“是你太多年沒有見過我,所以都不記得我的樣子了吧。”
“怎麼可能。”
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的四個字,讓兩個人都怔了片刻。
男人輪廓剛毅的臉有些僵硬的尷尬。
溫薏很很快又挖了一勺哈根達斯,再擡頭時臉上重新漾開了笑,很溫軟,如同她的嗓音,跟着晚風一起拂過他的面頰,“這次休假休多長時間啊?”
他動了動脣,似乎想說什麼,溫薏含着勺子,好奇的看了他一會兒,隨即想起了什麼般道,“如果不能說就算了,我就是隨口問問。”
沈愈是維和軍人,軍人麼,秘密很多的,很多事情都不能說。
“我……”踟躕了片刻,他才壓低了聲音很自然般的道,“幾個月吧,我這次回來,考慮專業。” wWW● тTk án● CΟ
說話的時候,沈愈一直低頭看着她,但溫薏專注的看着她的哈根達斯,所以也沒有注意男人晦暗得有些複雜的眼神。
溫薏點了點頭,隨即同情的看着他,“你爸會同意嗎?”
沈愈淡淡的道,“再說吧,如果我想回,他反對也沒什麼用。”
溫薏臉上綻開笑,頗爲自得的感嘆道,”沈叔對你跟我爸對我哥一樣,幸好我是妹妹又是女兒……對了,你跟你女朋友怎麼樣了,這次回巴黎,一塊兒帶回來了嗎?”
“分了。”
“又分了?”
沈愈,“……”
溫薏拿着勺子在空中點了點,邊搖頭邊老生常談般的道,“你啊……難怪我哥說你要求高,不過感情這種事情也的確是勉強不來的。”
其實她哥說的是,沈公子就是太自戀,一般的姑娘他都覺得配不上他,不像他,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哪個姑娘他都能琢磨出幾個與衆不同的優點來。
沈愈無聲的笑了笑,“我是被甩的。”
溫薏狐疑的看着他,“真的嗎?我上回聽我媽說,你不是準備帶她回來跟家人商量婚事嗎?”
“嗯,”他低頭看她,淡淡的道,“就是提到婚事,她說她還是覺得跟我這樣的人過一輩子,太沒有激情又還無趣,所以乾脆分手了。”
溫薏靜默了片刻,一下沒找到安慰的臺詞。
她很少在這方面安慰別人。
尤其還是沈公子,對他這樣的人吧,好像安慰都是一種褻瀆。
她低頭繼續挖哈根達斯。
沈愈看了她一會兒,還是出聲打破了這短暫的靜默,“你號碼好像換了,我再存下你現在的吧。”
“哦,好,”溫薏低頭就要去翻她掛在肩膀的包,卻又突然想起了她出門的時候把手機家裡了,擡手摸了下腦袋,朝男人伸出了手,“你把你的手機給我吧,我手機沒帶,我用你的手機給我自己打個電話,也順帶存了你現在的號碼。”
“我號碼沒換。”
溫薏訕訕的道,“我之前手機出了次問題,存的號碼都丟了……”
而他又出於今天不知道在哪裡,聯繫不到人的狀態,所以丟了號碼後,她便沒有再存過了。
沈愈沒出聲,從身上拿出手機,直接遞給她。
她拿手機給他的時候,男人很自然的結果了她手裡的哈根達斯,這個動作尋常自然,可就算太尋常太自然,熟稔得透出一股說不出來的默契。
而這種默契落在墨時琛的眼底,就很不自然,更不尋常了。
尤其是,女人那一身看起來就像是爲了約會而專門打扮的,跟平常她辦公室精明幹練的輕熟風比起來,截然不同的風格。
讓他們的關係看上去,就更加的耐人尋味。
墨時琛打算在附近轉悠轉悠,但他沒想到他真的能這麼輕易地找到人。
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他甚至以爲自己看錯了。
她穿了件很日常的禦寒毛衣,下身搭了條淺色牛奶庫,也沒穿高跟鞋,最最不同尋常的時,她把她自打他第一眼見他開始就保持着的髮型,折騰成了個當下流行的半丸子頭。
以及她身邊那個看起來跟她很熟的男人。
正文 第636章 “跟個男人一起在公園裡散步,你還有理了?”
溫薏手指靈活的存下自己的號碼,在備註上打下了溫薏兩個字,然後面帶溫軟的微笑將手機遞了回去,結回哈根達斯的時候順口說了句謝謝。
沈愈盯着她存好的號碼看了幾秒,隨即將手機收回。
溫薏將被風吹到面頰上的髮絲小心的撥到耳後,然後聽頭頂的男人似不經意般的問道,“你跟墨時琛,怎麼樣了?”
她一怔,想了想,正準備開口敷衍的回答一句不死不活,低低沉沉的嗓音就在一米開外的地方響了起來,“非常好。”
這個聲音……
兩人同時擡頭看了過去。
墨時琛身形氣場,一派冷然的站在那裡,一雙眼睛的視線直接就落到了沈愈的身上,那眼神看似淡然,甚至攜着薄薄的笑意,在他們看向他時,便邁着長腿走了過去。
溫薏正不着痕跡的蹙着眉,正想着這男人是不是在她身上裝了追蹤器,否則她不懂他怎麼還真的能找到這裡來——
要知道,如果不是“偶遇”了沈愈,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會兒會在哪裡。
墨時琛直接走到她的跟前,然後伸手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抱到了自己的懷裡,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低低淡淡的笑着,“遊戲好玩麼,墨太太。”
溫薏,“……”
雖說他們什麼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但這還是第一次,他在“公衆場合”毫不顧忌的抱她。
而且毫無疑問,以這個男人陰損得腹黑的秉性,他就是特意抱給沈愈看的。
沈愈淡淡靜靜的看着他們。
因爲光線角度的原因,也因爲墨時琛高出溫薏許多,此時他看她的臉,已經明暗交錯,模糊的辨別不清她被這男人抱着,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了。
溫薏沒擡頭,沒拿哈根達斯的手默默的把他推開了點,從他的懷裡退了出去。
墨時琛眯了眯眼,沒法做,只是擡手摸着她的腦袋,做出了很親密的動作,連語調都比平常寵溺了幾分,淡淡的笑道,“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沈愈挑了挑眉,介紹?
溫薏看到沈愈狐疑的眼神,輕咳一聲,解釋道,“他之前飛機失事,可能撞壞腦子了,失憶了。”
失憶?
雖然頗爲訝異,但沈愈沒有怎麼表現出來,只淡然一笑,“墨大公子,我是沈愈,幾年前我們見過面了。”
準確的說,是見過面,打過架。
不過這會兒提這茬兒,有挑事的嫌疑。
墨時琛點了點頭,面帶他招牌般的淺淡微笑,“抱歉,過去認識的人,如今看到也認不出來了。”
沈愈靜默了片刻,笑了笑,“不記得也是好事。”
墨時琛眼睛眯了眯,將這句話拽到腦海中好好的揣測了一遍,深沉又敏銳的雙眸不動聲色的多掃了他幾眼。
溫薏站在他們之間,難得的尷尬。
她不知道墨時琛有沒有聽出沈愈這句話的潛臺詞,但她是聽出來了。
他倆之前關係並不好,還動手打過架,雙方都看彼此不順眼,即便不是箭弩拔張的場面,但也基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和諧”。
墨時琛也沒有多問,他清淺的笑笑,開口問道,“沈先生開車過來了嗎?需不需要我跟我們溫副總一起送?”
這分明已經是在開口趕人了。
沈愈怎麼可能聽不出來,他將左手插入黑色長褲的褲兜,朝溫薏淡笑着道,“我先回去了,下次有時間我們再聚。”
溫薏不太好意思的道,“我送你去你停車的地方吧。”
沈愈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墨時琛,掀脣帶出淡得幾乎沒有的笑意,“墨大公子忘記過去的事情了,我並沒有忘,我想哪天他想起了以前,可能並不樂意送我。”
墨時琛幾乎要嗤笑出聲。
這男人不就是想表達他看他不順眼,不想跟他有什麼接觸麼。
真有意思。
溫薏抿了抿脣,“那你開車小心,到家的時候給我發條短信。”
他點點頭,“好,再見。”
“拜拜。”
沈愈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路燈交錯着晚風,他的身影漸行漸遠,筆直英挺,又透着說不出的孤獨。
溫薏靜默的看着他,手裡的勺子一下一下的戳着她的冰激凌。
她有些失落,因爲突然想起他們曾經也是親密無間,也許是時間,也許是長大了,終將那些彼此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再不復當初,就像現在一樣。
墨時琛站在一側瞥了她良久,最後還是沒忍住涼涼的出聲,“人已經走遠了,背上也沒長眼睛,你這是真情流露還是演給我看?”
拜拜兩個字從她的口裡說出來,像一隻俏皮的手,突的撩得他心絃一動。
那嗓音太溫軟,溫軟得不像她,可又好像這纔是她。
只是她從來沒有這樣跟他說過話,甚至沒有跟他說過拜拜兩個字。
溫薏沒看他,直接往前面走,手裡沒吃完的哈根達斯順手拋入了不遠處的垃圾簍,只扔下沒什麼情緒的三個字,“回去吧。”
墨時琛下意識就伸手拽住了她,“回去哪?”
她偏頭看他,“回莊園啊,不用我回去跟你一快會兒睡了?”
男人像是氣笑了,“你是不是見着我就不會好好說話了?”
溫薏莫名其妙,“我哪個字沒好好跟你說?”
“陰陽怪氣。”
溫薏一把甩開他,懶得搭理。
墨時琛本來沒覺得她這態度有什麼不對,她平常就幾乎是這樣的狀態,可剛看到她在那叫沈愈的男人面前的樣子,他又覺得,那纔是她的常態。
沒等她走出幾步男人又扣住了她的手腕,齒間蹦出她的名字,“溫薏。”
溫薏不悅的看着他,“你幹什麼呢?半天不吵架你是不是渾身都不舒服?”
中午才惹她吵了一頓,現在又莫名其妙不依不撓的。
墨時琛這回是真的被她氣得笑出了聲,他擡手扯了扯襯衫的扣子,臉色悠的一變,徹底的冷沉了下來,“溫薏,身爲有夫之婦,不帶手機鬧失蹤,孤男寡女跟個男人一起在公園裡散步,你還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