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然錯過

在花濃衚衕繞了好幾個來回,陰十七也沒有找到約二十上下的青年貨郎紀光發。

在鄰家大娘那裡瞭解到,紀光發現今還是獨身一人,尚未娶親,是因着家貧,也因着貌醜。

原本在五子湖的五子雜貨店是紀光發父母留給他的,唯一的姐姐遠嫁,一年到頭也沒能見到一回,聽說是嫁得不好,他姐姐連自已都顧不了,連着他更是顧不了。

什麼親事,家裡也就無人給他操操心。

紀光發也是個不省心的。

自已貌醜,又是父母雙亡,姐姐更是嫁得不如意,這樣的貧家本該是有人願嫁他,他便該燒高香了。

可他偏偏不願,非得說要娶個貌美如花的姑娘進門,說什麼如此一來,將來的孩兒纔能有一半的機會不像他這樣貌醜,受盡白眼。

剛剛聽到鄰家大娘這樣說的時候,陰十七也不知是該笑紀光發的不自量力,還是該贊他的目光長遠。

不管是笑還是贊,她也不得不承認,紀光發所言倒也不無道理。

優良基因誰不想擁有呢?

現代裡許多人爲了一張臉,不都整到棒子國去了麼?

紀光發能有如此先進的想法,倒不像是個沒有見識的人。

又想到鄰家大娘說,一年前也不知什麼原因,原本經營五子雜貨店經營得好好的,紀光發竟是着了魔般,不顧一切地將雜貨店給關了,匆促之間,還是低價盤出,可謂血本無歸。

否則就以那間五子雜貨店好好的盤出個適當的價錢,紀光發如今也不至於落得個連一日三餐都難以溫飽的程度。

來到一家青樓後門,陰十七正巧瞧見一個丫寰打扮的女子正要關門,又見丫寰手中正握着一支烏木簪子,她趕緊上前打聽:

“姑娘且慢,在下想向姑娘打聽一個人,不知姑娘可方便?”

丫寰年歲不過十四、五歲左右,素來是侍候樓中當紅姑娘的,哪裡有被人這般禮遇過?

此刻被陰十七左一個姑娘右一個姑娘地喊得沒了防備,又見陰十七俊俏非凡,身上的淡青色直裰袍服又是上等的杭綢所制,端得是一副濁世翩翩佳公子的好模樣,丫寰心中不免徒生好感。

何況陰十七富貴俊俏,丫寰自小在青樓長大,見多了富貴人家爲女妓贖身擡進家門做妾的事情,一個遲疑流轉,已是臉透紅粉,眸露桃花,羞答答地點了下頭:

“公子請問!”

陰十七隻見丫寰在自已身上通身打量了下,也心知大概是在打量她的行頭,原本自已那些布衣除了留下一件臨行前,陶婆婆親手爲她親縫製的袍服,其他的行頭已讓葉子落重新添置,可謂從頭到腳煥然一新。

這會被丫寰這麼一打量,心知丫寰見慣風月,也把她當成那些個尋歡問柳的富家少爺了,大概也有幾分肖想後半生富貴的念頭,不然丫寰眼中也就不會桃花兒朵朵開了。

陰十七抿嘴淺笑着,當真也做出一副好好佳公子的模樣:

“不知姑娘今日可有見到賣女兒家小首飾的貨郎?”

本以爲陰十七是來向她相問樓中當紅姑娘的情況,卻不料一出口便是問一個貨郎,丫寰愣了一下之後,便問:

“公子問的可是紀貨郎?”

果然沒問錯!

陰十七一喜:“正是!”

丫寰垂眼看了下自已手中的那一支烏木簪子,簪子並不值錢,只是雕功精巧,特別是簪子上的那一朵並蒂蓮,更是雕得翊翊如生,這正是她剛從紀光發手中買下來的簪子。

可眼前公子通身不凡,怎麼會瞧上紀貨郎所賣的小東西?

丫寰問:“公子也要尋紀貨郎買小首飾?”

陰十七道:“紀貨郎手藝甚佳,東西雖是不值錢,卻是件件雕刻精巧,且獨一無二,這裡的許多姑娘皆是喜歡的,在下便也想着買上一兩件小首飾,也好討得……”

說到這,陰十七呵笑兩聲,並未說明討得誰的歡心。

丫寰機靈,卻是聽明白了——原來這位公子早已在風月中有了相好,還特特爲了討好那位相好的姑娘,親自來買紀貨郎所賣的小東西!

只是眼前公子一身浩然,眉眼清澈,又是這樣一副好皮囊,竟也如此風流。

小丫寰雖有幾分失落,卻也沒厭氣,風流公子哥麼,今日喜歡這個,明兒纏上那個,就沒一個長久的,有了今日問人的緣份,指不定哪一曰,她便也能成了眼前公子心尖上的人兒。

想着,丫寰隨即又笑開了,這回是笑得更甜,頗有討好展媚的意味:

“公子來得不巧,紀貨郎剛剛尚在此,只是將這支簪子賣與小女後便走了!”

走了?

居然錯身而過了!

陰十七急問:“可知往哪裡走了?”

丫寰指了指出花濃衚衕的方向:“方將聽紀貨郎說,這邊均已叫賣過了,要到苗青衚衕那邊去……”

丫寰還未說完,陰十七已急急一禮謝過丫寰,撒開腳丫子便往出花濃衚衕的方向跑,徒留丫寰在門外一臉依依不捨,還叨唸着:

“也不知何時方能再見到這位公子,往後這後院小門,我還得多多來纔是……”

陰十七跑出花濃衚衕,突然就停在了分叉口。

急着跑出來,卻忘了她根本就不識得路!

左右見不到能問路的人,只好趕緊再往前的大街上去問,也不管在問的時候,那位壯年男子看她的奇怪眸色,無外乎是覺得大白日,她便四處問苗青衚衕,必是想找青樓姑娘白日宣]淫,實在是風流得過了。

問得大概路線之後,陰十七直往苗青衚衕。

等到了苗青衚衕,她臉上被壯年男子看得火辣辣的臊,方將將消退了些。

剛進苗青衚衕,便見到走出衚衕口的葉子落,陰十七上前劈頭便問:

“可有見到紀光發?”

葉子落本見到陰十七十分高興,連同沒有尋到紀光發的一無所獲也被沖淡了些,可經陰十七這樣上前急聲一問,他又有點懵了:

“沒有,你這話的意思……”

陰十七道:“我在花濃衚衕錯過紀光發,問了青樓裡的一個丫寰,她說紀光發挑着貨擔到苗青衚衕裡來了!”

葉子落聽明白了,他往自已剛出來的衚衕口後面望了望,一條伸直的衚衕根本就沒有見到半個人影。

青樓夜裡才燈籠高掛,繁華熱鬧,這會是白日,他一路尋出來,連只貓都沒見着。

陰十七見葉子落的模樣,也知道他沒遇上紀光發。

再問也問不出什麼花來,她二話不說,走進苗青衚衕。

葉子落只好轉了個身,跟着又進了苗青衚衕,他趕上陰十七道:

“苗青衚衕並不大,幾乎一眼望進,倘若紀光發真有來苗青衚衕,那我不可能會錯過他。”

唯一的可能就是——紀光發還未來到苗青衚衕!

兩人將苗青衚衕來回走了兩遍,確實如葉子落所言,根本就見不到紀光發的半個身影。

難道他半道轉去別的地方去了?

按理說不會,除非有什麼狀況發生。

倘若半道真的有狀況發生,那麼是什麼狀況可就拿不準是好是壞了,畢竟這會正正是事變的緊要關頭。

一刻鐘後,陰十七與葉子落站在苗青衚衕,她道:

“希望紀光發是半道改主意了,而非在半道出了什麼事……”

葉子落從頭到尾跟在陰十七身邊,自是瞭解三起服毒案件的始末,這會聽陰十七這樣一說,自是明白她的意思。

他想開口說一些紀光發不會意外的話,可一想到正如陰十七所言今日已是八月初九,倘若真如陰十七所推測那般,兇手會逼得第四人在八月初十當夜服下鶴頂紅自殺,那麼今日便是個關健。

兩人很快在說好的地點與其他五個衙役匯合,在得知五個衙役各去的地方也沒找到紀光發的時候,陰十七臉色難看了,葉子落也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五個衙役頭腦雖不擅長推理破案,但觀人眼色卻是極好。

見兩人如此,他們也覺得多半是他們要找的人出事了。

陰十七走到一旁牆根,面向着灰白色的牆一言不發。

五個衙役中的一人見狀,便想上前去問問,卻讓葉子落阻下:

“她在想事情,待會自有吩咐,各位且先等等。”

被攔下的衙役不曾多言,還真的就站住,不再上前。

這五人個個瞧着葉子落氣度不凡,那作派根本就是非富即貴,又見葉子落事事聽從陰十七的,舉手投足間不無對陰十七的恭敬、護衛,他們便深知兩人之中,該是陰十七的身份更尊貴些,指不定就是葉子落的主子爺。

又想到連他們的姜大朋捕快也讓他們聽從陰十七的調派,他們更是覺得陰十七來歷不凡,這會自是不敢多言,紛紛依葉子落之言退到一旁去,等着陰十七的差譴。

葉子落則站在陰十七身側牆根下,不時看看周邊街巷的人來人往,又看看陷入沉思中的陰十七。

不消會,陰十七便對葉子落道:

“紀光發之前還在花濃衚衕出現過,直到我遇到那個丫寰前不久,他才離開花濃衚衕,倨丫寰所言,他該是前往苗青衚衕,可他卻沒有在苗青衚衕出現,那麼最大的可能,只能是紀光發在從花濃衚衕前往苗青衚衕這段路之間拐了旁的道,或者……在那段路失的蹤影!”

也幸好,花濃衚衕與苗青衚衕只有一條最近的道。

界於擔貨郎兩肩的沉重,紀光發不可能捨近求遠,自是從最近的一條道走。

那麼這條唯一的道,便成了兩人着重要詢問查探的一段路。

葉子落道:“倘若真如此,那我們就得在花濃衚衕與苗青衚衕之間的這段路好好的詢問一番。”

花濃衚衕與苗青衚衕的花街柳巷,白日裡自是安靜無人。

可在兩個衚衕之間唯一的那段路上,卻是正常的街巷,買的賣的,人頭聳動,正是鋪商肆市好生熱鬧的時候。

一眼望去,挑夫攤販、外出商賈、閒逛出遊等各路行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粗布錦衣等人生百態,熙熙攘攘充斥着大街小巷。

這樣一來,人雖多,自有人可問。

卻也因着人多,紀光發那樣的貨郎便絲毫不起眼,問起來的難度便不是一般的高。

但不管如何,總得試試。

葉子落讓五個衙役前往花濃衚衕與苗青衚衕之間最近的那段路,好好地查問找人之後,他便跟着陰十七在離兩人最近的一個小攤坐了下來。

小攤賣的是刀削麪,兩人坐下一小會兒,兩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刀削麪便上桌了。

葉子落看了看雙手託着腮,還在想案子想得入神的陰十七,將木筷遞到她跟前:

“先吃麪。”

陰十七接過筷子在刀削麪裡攪了兩下,想說吃不下,又不想拂了葉子落的好意,她便乾脆另取了湯勺喝起麪湯來,喝了兩口後便又放下,腦子裡不自由主地理起三起服毒案件、兩起六年前的失蹤案、一年前的命案來。

她總覺得,這些案件有什麼地方被她忽略了。

倘若紀光發真的出了事,那麼這個被她無意中忽略的地方便會是個關健,一個找出紀光發的關健。

六年前的兩起失蹤案,高小原是在八月初十這個日子失的蹤,姜生特意查了徐明琿、徐歡的大喜之日,則是六年前的十月初十,也就是在高小原失蹤後的兩個月,徐果在暴雨中去迎花轎時也失了蹤。

兩人自此一樣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一年前的命案說起來更奇怪,姜生說死的人叫楊立聰,是在去年的八月份入住的蓮花客棧,也是來參加花月盛會的,可惜在花月盛會開始之前,他便死在林涯生前所住的那間客房裡。

死因,溺水而亡。

當時的官差查過,卻沒能查出哪裡是溺死楊立聰的地方。

蓮花客棧裡的水缸,或客棧後的深河,亦或其他地方的河湖,查這件命案的捕快在當時,根本就查不到任何可以確定第一案發現場的地方。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溺死楊立聰的地方絕對是類似大水缸、大浴桶,或河、湖的大地方,而非諸如只能將人的臉按在水盆裡,直至讓人窒息的小容量器物之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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