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馬匪

“姑娘不要出來。”胡立壓着聲音,說的很快,“我們遇上馬匪了。”

霍繁簍立刻掀開車簾,蹙眉罵了一聲,道:“路被堵住了。”

顧若離也掀開另外一側車簾。

縱然她做了心理準備,可還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清冷的月光下,高有三四丈的峽谷兩邊火把漫天,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一支支箭頭正對準着他們,泛着冷冷的殺氣,她又朝前看去,前面的路被一塊巨石堵住,剛纔她聽到的震動應該就是這塊石頭引起的。

看樣子是自山頂推下來的!

西北馬匪多,尤其在這樣的山裡,經常有匪幫出沒打搶路人錢財,看這情形這班人應該常在這條峽谷出沒,對地勢很熟悉。

“他媽的。”顧若離聽到周錚罵了一句,啐道,“這些龜孫子,居然敢打劫我們!”從來都是他們劫別人,還頭一回遇上被人劫的。

陳達道:“他們人多勢衆,你不要擅自行動,一味逞能。”

“你怕個屁!”周錚喝道,“莫說三百人,就是三千人老子也不眨一下眼睛!”

陳達搖頭,無奈的看着他。

顧若離放下車簾,霍繁簍低聲道:“一會兒若時機不對我們就往後逃,出了峽谷就是官道,他們見我們身無長物不會追來的。”

“恐怕走不了。”她搖了搖頭,“後路已經被堵了,這麼多人即便硬拼出去,也必然損失慘重。”

霍繁簍臉色微變再次掀開車簾,果然後面的退路上隱隱約約看到許多人影竄動。

“跟着趙勳,居然在陰溝裡翻船了。”霍繁簍砸了車壁,摔簾道,“逃不掉也要想辦法,實在不成……”就告訴這些馬匪,前面的人是驍勇將軍,有了這個名頭,就算嚇不走他們也能讓他們將目標集中在趙勳身上。

顧若離看了他一眼:“說了只有死!”趙勳什麼人,馬匪留着他豈不是等他報復,自然是殺之滅口。

峽谷裡有一刻的安靜,緊接着忽然有人聲傳來:“下面的人給老子聽着。”頓了頓又道,“放下兵器,束手站着,否則格殺勿論!”聲音在山谷裡迴響,一遍遍的重複着。

“爺!”周錚摩拳擦掌,“打吧,不怕他們!”

顧若離看着趙勳,他穿着一件石灰色衣袍,劍眉微擰目若寒星,高坐於馬上,單手持劍,劍身纖長鋒刃泛着寒光,彷彿下一刻它就能肋生雙翼,沖天而去要人性命。

會動手嗎?趙勳出身皇室高高在上,又少年成名,這樣的人應該受不了繳械投降的侮辱吧?!

顧若離靜靜看着他。

周錚等人也等着趙勳的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奮身而起,殺一個痛快淋漓,就算死也爽快,反正不能投降讓這幫馬匪孫子得意。

可就在這時,趙勳手中的兵器叮噹一聲,落在地上。

四周安靜下來,寂靜無聲。

顧若離心頭一怔,驚訝的看着趙勳。

此事若別人做,乃是合情合理,畢竟對方人多,硬是拼殺結局只有一條,可放在趙勳身上,她就覺得不可思議。

“爺!”周錚激動不已,他們什麼樣的場面沒有見過,當初和瓦刺人交手時,他跟着趙勳以一敵百都沒服軟過,如今居然對一羣小小的馬匪交械了!

趙勳擡手打斷周錚的話,緩緩而道:“殺瓦刺人是保家衛國,沙場奮勇,可若死在馬匪刀劍之下,不值得!”

“呵!”霍繁簍高高揚眉,在顧若離耳邊道,“沒想到趙遠山是這樣的人……”天潢貴胄,少年將軍,戰功赫赫,但凡想到這幾個詞,都會認爲這是個熱血少年,英勇無匹,可誰又能想到真正的趙遠山或許熱血,但更加冷靜。

能審時度勢權衡利弊,而不會頭腦一熱顧着虛名逞英雄。

霍繁簍滿眼欣賞,顧若離撇了他一眼,沒有反駁。

“爺!”衆人心神具震,激動的看着趙勳,異口同聲的道,“有爺在,我們不會死!”

趙勳擺手不欲多說,顯然已經決定了。

大家不再多言,紛紛效仿扔了手中的兵器。

“馬車裡的人,都出來。”有人大喊一聲,伴隨着一陣陣轟然大笑,顧若離和霍繁簍對視一眼,掀開車簾跳下了車,胡立走了過來站在顧若離身邊,低聲道,“霍姑娘別怕!”

顧若離輕聲道:“謝謝!”

“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吳孝之搖着扇子過來,“瞧着架勢,應該是青陽馬匪吧,今兒咱們還能見識一番名震江湖的司璋流星錘。”

周錚一愣,問道:“司璋?就是官兵打了數次,不但沒找着老巢反而被埋伏損失慘重的那幫馬匪?!”又道,“這裡又不是青陽山!”

吳孝之虛虛的指着上頭:“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青陽山,司璋?顧若離沒有聽過這些。

“名氣很大。”霍繁簍低聲道,“這幾年他們一直沒什麼動作,還以爲被官府收編了,沒有想到居然到延州來了。不過,以前他們只搶貨從不殺人,不用怕!”

這麼說,趙勳投降是因爲他早就猜到了對方的來路?!顧若離餘光看了趙勳一眼,後者一直靜立未動,冷眼旁觀一般。

“兄弟們。”這時,山頂上有人大喊一聲,“點貨去嘍!”隨即響起一聲尖細嘹亮的哨聲。

哨聲落,吆喝聲四面響起,緊接着人影躥竄,一道道黑影如巨大的夜梟般從谷頂俯衝而下,彷彿天羅地網一般自兩面鋪張開,速度之快眨眼功夫就已只距地面半丈……隨即,那些黑影凌空而下,腳步落在地面發出咚的重響,彪悍利索的將他們圍在中間!

火光下,一柄柄刀劍寒光四射,對着他們。

顧若離暗暗驚歎,直到此刻她纔看清,原來在兩邊的谷頂和石壁之中,斜拉着數十條繩索,這些人手戴彎鉤搭在上面,順着繩索俯衝而下。

擋路的大石,以及這些繩索絕非一日可成,他們對這裡何止是熟悉,分明就是他們的老巢啊。

“他媽的,竟然還有這手。”周錚低罵一聲,此刻才明白吳孝之所說的你‘等會就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又是一聲呼哨,圍着他們的馬匪中有一人走了出來,這人穿着黑色勁裝,綁着褲腳,提着兩隻流星錘,腰間別着只不大配搭的護身符,年紀約莫三十開外,身體精瘦,蓄着濃密的絡腮鬍子,一張臉上唯一能看得清楚的就是那頂微禿的額頭,油光鋥亮的反着光。

拿着流星錘,那此人就是司璋了!

“十九個人!”司璋牛眼在衆人身上一掃,落在趙勳身上足足打量了半柱香的功夫,戒備的問道:“叫什麼?做什麼的?從哪裡來打算去哪裡?”

“趙七。”趙勳負手而立,即便不說話他身上的矜貴與威嚴亦是遮擋不住,“鏢師。自開平衛來,往京城去!”

司璋遲疑了一下,又問道:“哪個鏢局?”

“京城龍門鏢局!”趙勳頷首,神色淡然。

“龍門鏢局?”那人似乎不信,挑着一雙粗眉牛眼四顧,忽然發現了顧若離,“鏢局還有女人?”頓了頓咬牙切齒的盯着趙勳,“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敢騙老子,一個不留!”不說容貌如何,單顧若離的年紀和身形,就不可能是鏢師。

行走江湖他見的多了,這幫人行動整齊,氣質藏威,又是身懷武功,若不是鏢師那就只有可能是軍人!

要真是軍人,就絕對不能留。

四周,馬匪手中的刀劍哐哐的擡起來,抵着他們。

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周錚啐了一口,喝道:“給臉不要臉!”話落,拳頭一握就打算動手,可不等他衝出去就被陳達按住,衝着他搖了搖頭!

趙勳沒有說話,他們不可擅自行動。

“欺人太甚。”要真打,雖沒有勝出的可能,但是又怎麼樣,他從來不怕死。

場面劍拔弩張。

就在這時顧若離上前了一步,霍繁簍一怔想要拉她卻已經遲了,就見她看着司璋的面色,遲疑的道:“閣下身體有恙,若不治將會有性命之憂。”

她的話一落,原本安靜的峽谷落針可聞,數百馬匪也忘了殺人的事,愕然的看着顧若離。

有病的是這姑娘吧。都什麼時候了,居然跳出來罵人!

而周錚等人卻皆是明白,顧若離這麼說恐怕是緩兵之計,欲在救他們脫困。

“霍姑娘……”胡立上前,吳孝之扇子一擋,“別添亂。”

胡立握着拳,未再動。

司璋大怒,手一轉一隻碩大的流星錘指着顧若離:“你敢罵老子有病,信不信老子把你拍成人幹!”這隻錘重有十多斤,錘上嵌着鉚釘,要真是砸在人身上,定然血肉模糊,性命不保。

“好說,好說!”霍繁簍立刻將顧若離拽着離開,衝着司璋嬉皮笑臉的道:“大爺息怒,她從來不罵人,不如把話說完你再砸?”

司璋冷笑一聲:“那就趕緊說,說完再送你們上路!”

所有人都看着顧若離,她卻是神色淡然,毫不慌張:“我不是罵你,也沒有必要。而是你身體真的有恙,且已沉珂數年,你若不治不正視此病,不但有性命之憂,還會禍及子孫。”

“一個毛娃娃也敢戲耍老子!”那人只聽了句禍及子孫,頓時大怒,流星錘一擡,一股烈風呼嘯着撲向對面,轉眼間錘已在她面門上,胡立和周錚以及陳達幾人腳下一動,再顧不得許多往那邊飛奔。

趙勳神色微訝,沒有料到不過短短几日,他的屬下就爲了別人而不請命,擅自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