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環相扣

謝平瀾其實早有除掉湯嘯之心。

有這麼個害羣之馬呆在密州軍裡, 引得杜昭麾下派系紛爭愈演愈烈, 更何況湯嘯手段狠毒,霸龍崗之後他有意無意地針對謝平瀾, 不除去早晚會成爲禍患。

只是湯嘯手底下有不少人在爲他賣命,杜昭對他又留有舊情,一擊必殺的機會不好找。

後來謝平瀾離開密州軍, 去海邊的小漁村呆了一年多, 事情也就耽擱下來。

沒了他在杜昭旁邊礙手礙腳,湯嘯越發滋長了野心,由這次謝平瀾遇刺的事看, 湯嘯如今膽子極大,什麼都做得出來。

所以說,這一次謝平瀾打的並非無準備之仗。

對付湯嘯,他佈局甚早。

甚至於湯嘯那所謂的密州嫡系當中還有人甘當耳目, 時不時給他通風報信。

且說謝平瀾下定決心,立刻着手佈置,通過天行的秘密渠道對話遠在鄴州的費長雍: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覺弄到一批糧食, 數目大約在八百到一千石,運到開州去低價賣給他, 有了這些糧,費長雍想安然度過糧荒去不可能, 卻可以解燃眉之急,少餓死不少人。

唯一的條件是叫龍秋橫帶着人去開州接貨,到時候糧食拉走, 龍秋橫和原先霸龍崗的人留下來,幫他做點事情。

謝平瀾知道,消息只要傳過去,鄴州那邊沒有不答應的。

對費長雍而言分身乏術着了朝廷的道兒,再弄不到糧實是撐不下去了,謝平瀾此舉無疑是雪中送炭,而龍秋橫只要聽到謝平瀾找他,就該曉得是到了當初二人約定的時候,謝平瀾利用他不假,他也要藉助謝平瀾爲當日霸龍崗的上千名兄弟討還公道。

到是明月有些不放心。

“去哪裡弄那麼多糧,要不找宋家幫忙瞞天過海吧。”

此次鄴州糧荒雖是朝廷搞出來的把戲,密州軍可也不是開善堂的,隨即故技重施,對己方諸州的糧食進行了軍管,開州打來打去的早就缺糧,其它地方糧食都是有數的,別說近千石,哪怕調動個百十石糧都不可能瞞過湯嘯。

謝平瀾卻道:“不用,村子裡有存糧,王橋卿和你娘他們很快就要來京城了,用不到那麼多糧,索性走之前全都處理給鄴州。”

明月不由地大爲佩服,這才叫環環相扣呢。

謝平瀾安排龍秋橫做除掉湯嘯的先鋒官,也不能幹等着他秘密潛來京城,還得做點其它的鋪墊,以便到時自己不上陣,也有人在後面搖旗吶喊。

“公開子約的死訊吧。”

很快密州軍上下都聽說了督察使王子約已在石安遇害的消息。文官文官,除了做官,還都是文人,王子約既是他們的同僚,亦是王淵大家的嫡孫,死訊一傳出,引得無數人感傷,不管和王子約熟不熟,都要前來弔唁一番。

京城這邊的更是知道謝平瀾前段時間帶着人去石安,一番惡戰,火燒石安官倉,帶回了王大人的骨灰。

謝平瀾受傷甚重,剛剛脫離危險。

一時間去探看的人絡繹不絕。

去歸去,大多隻是放下補品禮物就回來了,見不到謝平瀾本人。

負責給謝平瀾治病的是前太醫左已平,醫術高明脾氣也大,杜大帥親自探望也不過呆了一盞茶的工夫,就被他給客客氣氣地請出來了,更何況旁人。

但其實謝平瀾悄悄見了不少人,這些人都是之前有親人在兩年前相傳已經葬身於霸龍崗的那場大火。他們看望過謝平瀾出來的時候,一個個臉上的表情都十分奇特,有激動歡喜,亦有隱忍憤怒。

像是風暴到來之前,平靜的海面下巨浪在涌動。

就在這緊要關頭,密州軍在南下永州的正面戰場打了場大勝仗。

其實並不奇怪,密州軍這邊的將領是北線統帥童向雁,而朝廷方面領兵的卻是平南王司徒翰。

司徒翰得知愛女在石安身亡,尤其知道的還是內中詳情,即使這麼多年帶兵打仗早修煉得心如磐石,也不由地大受影響。

他年過半百,膝下就只有這麼一個寶貝疙瘩,論溺愛還在長公主之上。

本來朝廷軍就既缺糧餉又缺士氣,全賴他指揮有方,一晃神的工夫敗局已定,司徒翰無心糾纏,率軍撤出數百里,連讓數城,到叫童向雁撿了個大便宜。

消息傳回京裡,杜昭麾下的將領們激動異常,簡直就像過年一樣。

他們纔不去管司徒翰爲什麼會敗,只覺着用兵如神簡直像個老怪物一樣的平南王爺終於撐不住了,這是老天爺在保佑自己一方,杜大帥天命所歸,有真龍天子之相,照這樣下去,用不多久就能打到石安,把大趙朝廷徹底推翻。

這些天謝平瀾對外假裝傷勢沉重,到是趁機好好補補元氣,調理了一番。

其實他傷早好的七七八八了,沒有外人來,自也不用勞左已平在旁邊守着,明月他這裡和子約那邊兩頭跑,另有巫曉元、連豐幾個長起眼色,盯着往來的官員。

這天傍晚,連豐就悄悄領了兩個人來。

當中一個名叫陸長勇,此人早幾年在鄴州還算有些名氣,是和陳佐芝作對的一個土匪頭子,後來陳佐芝佔了大化,他自忖站不住腳,和劉麒劉小妖一起投奔了湯嘯,在幫着湯嘯坑死孟黑之後,就算是獻上投名狀,正式成了密州軍的人。

但他千不該萬不該雞台山那會兒和謝平瀾套了句近乎,說“世子爺,您在浦襄時,我有幾個兄弟想要幫忙,可惜最後都摺進去了。”

浦襄相助最後被點天燈的是他手下不假,但當時都是謝平瀾的侍衛聯絡的,三分看交情,七分看銀子,雞台山是他和謝平瀾第一次見面,湯嘯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可過後心裡還是犯膈應。

於是陸長勇就不鹹不淡地靠邊站了。

謝平瀾沒花什麼功夫就真真正正把人拉了過來。

陸長勇起不了太大用處,能知道湯嘯的動向,趕着要見謝平瀾的是另外一人。

他和陸長勇都是一身小廝的打扮,進門先恭恭敬敬向謝平瀾行禮:“卑職見過大人。”

陸長勇小心介紹:“謝大人,這就是我以前跟您提到過的湯言興湯把總。”

謝平瀾這時候當然不能再裝作傷得很重,倚着被子坐在榻上,叫連豐給二人搬來椅子,道:“坐下慢慢說吧。”

這湯把總別看官不大,要看在密州軍裡跟着誰,管什麼。湯言興祖籍密州,和湯嘯同鄉同姓,在湯嘯手底下幹,地位自然不是陸長勇能比的。

謝平瀾也挺好奇,他跟着湯嘯幹得好好的,也沒聽說犯錯受罰,何以要冒着奇險通過陸長勇投奔自己。

湯言興在外頭聽到不少傳聞,這會兒親眼見着謝平瀾好好的,鬆了口氣,道:“大人沒事真是太好了。卑職跟着陸兄出來得久了,容易惹人懷疑,這就長話短說吧。大人怕是還不放心卑職,想湯某一個密州人,和湯嘯是同鄉,又跟着他幹了好些年,擔心卑職使計詐降。”

謝平瀾目光溫和,嘴角含笑:“說說你的理由。”

湯言興深吸一口氣:“卑職實在受不了他以‘養蠱之法’用間。這幾年咱們密州軍的諜報屈死了多少,只是沒人知道罷了。”

謝平瀾目光微凝,由“養蠱之法”隱隱猜到真相,但他唯恐自己聽錯猜錯,必要叫湯言興自己說出來,問道:“什麼是養蠱之法?”

“湯嘯管着用間,成功派去敵人那邊的秘諜若有十個,他會在十個人裡頭挑選一到兩個他覺着有前途的,然後犧牲掉餘下那些自己人,去喂蠱王,被犧牲的那些秘諜下場通常都很慘,大家只道是他們自己露出馬腳,被敵人發現,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湯嘯在暗中主導。”

“可有證據?”

“沒有。”

謝平瀾沒說話,這到是湯嘯會做的事。

可是沒有真憑實據,只靠着空口白話很難令杜昭相信。

湯言興自己也知道,見謝平瀾不吱聲,立即道:“大人,卑職來找您不是要說這個,童將軍那裡打了大勝仗,湯嘯召集手下,正商量勸進,估計這一兩天就要有所行動了。”

謝平瀾先是一怔,跟着暗自慶幸。

幸好湯言興知道輕重,提前把這消息透露給了自己。

如若不然,湯嘯帶着一幫親信搶在他動手之前擁戴杜昭稱帝,謝平瀾便會陷入兩難的境地。

不管杜昭答不答應,只要事情還沒平息,這當口有任何針對湯嘯的行動都好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等湯、陸二人匆匆而去,謝平瀾思忖良久,找來了明月,同她將利弊一說。

“那怎麼辦?”

“不等龍秋橫他們了,咱們提前發動,搶一着先手。”

“然後他再勸進呢?”

“那樣最好,做賊心虛,想以勸進來獻媚免死,只會死得更快。”

作者有話要說:  上班+重感冒,實在堅持不住了,休息兩天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