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弘光朝君臣如何刻意消弭太子的影響,太子被軟禁起來的消息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大江南北。
天下譁然。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自然是作爲太子嫡系的赴死軍,對於南京方面的這種變局,李四早就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赴死軍幾乎沒有任何耽擱,遣三千馬步出舒城往東奔赴巢湖方向,擺開隨時準備渡江的姿態,架子拉的極大,好象真的要上闕叩問一般。
“大明東宮校典攜北地忠誠血勇之士,授命於大行皇帝託孤之重,護儲君衛義民,輾轉千里之遙……南都羣臣競疑正統,此千古嫡傳恐成不忍言之亂事……,召天下忠義以問之……正朔安在乎?先皇嫡血受困於宵小,臣等也不才,唯有提兵渡江……臣等也不敏,甘當天下之唾,亦無悔……”
這調門起的可真是高,擺明了是準備渡江攻打南京的。
剛剛升任靖國公的黃闖子黃得功更是不甘人後,星夜上疏:“東宮之事,本鎮自知之,今樞位爲羣小所踞,竟欲行不軌之謀,本鎮思之,心痛之首疾之,爲恐竊據樞位羣小矇蔽聖聽,行親痛仇快之舉。剋日起,本鎮將提兵就闕,盡誅疑太子之國賊……陛下慎之慎之。”
就連四鎮之一的劉良佐也跟着唱起了高調:“自闖賊寇京大行皇帝殉國始,南都羣小上敏,妄不顧家國事,行私慾欺君上……凡此種種,筆墨難書。今竟蔽上耳目,將使皇上行人倫絕滅之悖……劉不忍見,當以兵清君之側……”
從各方面義正嚴詞的檄文當中不難看出,只有赴死軍真正承認太子的儲君身份,並且不惜爲了這個身份和南京方面以刀兵相見。
而黃得功和劉良佐則把矛頭對準了弘光朝的實力派羣臣,打出的是清君側的旗號。
這點細微的差別足以說明問題的根源。
弘光帝是藉助四鎮的武力擁立起來的,而新朝成立之後,種種大權和利益卻被馬士英等文官竊取。手上有兵有將的藩鎮勢力兵沒有得到什麼實際的實惠,這也是弘光朝和藩鎮之間不和睦的根源。
武人們當然願意借太子的事情做點什麼,其本意並非是爲了什麼正統不正統的,而是想要打擊朝中的文官系統,從文官手中奪回屬於自己的利益。
四鎮當中,徐州方面的高傑因爲去了歸德而只剩下三鎮,三鎮中就有兩個明確表示反對弘光朝對太子的態度,並且準備用武力“清君側”,這讓弘光朝君臣一時陷入尷尬境地。
就在這個時候,歸德方面的許定國誘殺了徐州方面的軍鎮高傑,然後旗幟鮮明的投靠了多鐸,給太子事件燃起的大火再添了一桶熱油。
作爲小朝廷最重要武裝力量的江北各鎮,現在都沒有想去討伐投敵叛國的許定國,而是不約而同的琢磨起徐州這塊地盤來。
高傑死了,那徐州一帶肯定是要易手。
四戰之地的徐州究竟能落到誰的手中?肯定是誰鬧騰的歡就是誰的,誰的兵力更加強盛就是誰的。
於是。
僅餘的江北三鎮都折騰起來,一個個調兵遣將,嘴上喊着大義凜然的口號,通紅的眼珠子盯着眼前肥美的地盤,都在給南京方面施加壓力。
而兩浙、福建、甚至遠在廣南的各藩王也開始異口同聲起來,隔空大罵弘光行“逆悖之事”。
要說罵人的功夫,誰也沒有江南士林的學子們更高,在東林人在暗中攛掇下,這些讀書種子的吐沫星子能把南京淹沒。
大家都在唱高調,而且調門一個比一個高,罵的一個比一個難聽……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瞎子也能看出來弘光朝是犯了衆怒,越是這樣太子反而越安全。無論是對於弘光帝還是對於馬士英,太子成了一個真正的麻煩。
太子只要有個三長兩短,無論是不是弘光君臣下的手,後果肯定是要南京方面來承擔的。
至於南京的君君臣臣如何焦頭爛額的四下救火,李四根本就不關心。
在這次風潮中,赴死軍不僅亮出了自己正統的金字招牌,更把實際控制範圍往東拓展了一百幾十裡。一旦江南有任何變動,朝夕之間就可以能直抵長江。
對於李四這種明目張膽的行徑,大夥都選擇性的裝聾作啞。現在太子的事情正在風口浪尖上,誰也不好在這個時候指責作爲太子最鐵靠的赴死軍,唯恐稍有不慎就成爲衆人的標靶或者乾脆成了替罪羊。
大義的作用在這個時候展露出來。
作爲赴死軍的領袖,李四已經很少過問下面的一些細節,刻意的扶植一批軍中的少壯派,這樣的結果就是李四本人不必再如以前那樣事必躬親,可以騰出很多時間和精力處理一些政務和財務等非軍事事宜。
新近扶植起來的少壯派絕對的李四最鐵桿的下屬,直接對忠誠伯本人負責,至於其他人的命令……沒有人去理會其他人。
現在的忠誠伯李四,不僅牢牢掌控赴死軍的軍權,而且直接控制着地方上的人事、財政、後勤等一切大權。
在赴死軍控制的區域之內,沒有經過這位忠誠伯的允許,什麼事情也別想辦成。
對於李四如此的獨斷專權,人們反而接受的很自然。
在這個混亂的災難年代,所有都希望有一個強勢的英雄來領導他們。而李四的個人威望和對大局的準確判斷,成爲這個龐大團體最天然的領袖人物。
現在的李四雖然只擁有一片狹長的地盤,其實和小朝廷的四鎮也差不多,只不過這個團體更加自由而已,沒有江北各鎮那麼多的顧忌。
“鎮南吶,準備的怎麼樣了?”
孩兒兵頭目鎮南揚起碩大的頭顱,儘可能的把小胸脯挺的更高:“親爹,這是我挑選的人手,絕對可靠。”
現在的孩兒兵已經演化成爲三股大小不等的分支,死狗那一部分已經跟隨太子去了南京,七斤成了李四的個人侍衛,剩餘的鎮南統領着童子軍中絕大部分孩兒兵。
孩兒兵的忠誠是最絕對也是最純粹的,這些半大孩子還不大懂許多國家民族的大道理,就認一個死理兒:李四就是親爹親孃,親爹交代的事情就是上刀山也要辦到。
自從昨天晚上把鎮南叫到私人府邸之後,小小鎮南就知道親爹要自己做很重要的事情,按照李四的命令連夜挑選童子軍中的悍者回來複命。
面前是一桌豐盛的酒宴,酒還是熱水中溫着。
李四也不起身,就那麼半躺在椅子上,鋒銳的目光掃過鎮南和這七個孩兒兵。
燭火映照之下,孩兒兵臂膀上的袖標殷紅如血。
“我對你們怎麼樣?”李四緩緩吐出青白色的煙霧,似乎要把自己的臉色掩藏到煙霧之後,一字一頓的問道。
鎮南噗通跪倒:“親爹有什麼事情儘可吩咐,哪個敢後退半步我這就捅了他。”
幾個孩兒兵齊齊跪倒,孩子們說不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豪邁言語,只是不住的往上磕頭,頓地有聲。
“好,親爹沒白疼你們。”李四狠狠吸一口煙,慢悠悠的吐出,整個人都籠罩在煙霧之後:“你們去給我殺個人。”
“是!”孩子們齊刷刷的大叫,根本就沒有問親爹要殺的那個人是誰。
那人是誰根本就不重要,從親爹下達命令的那一刻起,那人就註定要死。
“要是你們完不成這個任務,就不必回來了。”李四一指面前酒菜俱全的盛宴:“若是你們有命活着回來,我賞你們酒喝。”
“是。”
殺人和被殺,對於這些孩子們來說,從來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情,遠沒有親爹賞賜的一桌子酒席更有誘惑力。
孩子們貪婪的看一眼目前的盛宴,嚥了咽口水。
無論親爹想殺的天皇老子還是神仙佛爺,他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