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金玉碎而溝壑平(1)

登城塔,寮城樓。衝車,攻城錘等重型器械數量衆多,看來這些日子韃子的奴兵也沒有閒着,居然鼓搗出這麼多的攻城重器。後面密密麻麻的弓兵已經拉開了架勢,緊緊跟隨在戰兵後面,只要一進射程必然是密集如雨的飛箭潑出。

尤其是前邊的戰兵,都是身披重甲,且數量極巨,很明顯這一次多鐸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作爲守城主力的丙乙兩個營,面對大戰所展現出來的作派和他們的營官完全一致。

路澗用袖子仔細的擦拭鐵叉尖尖,擦了一遍又一遍,還不時看看正如潮一般涌來的韃子兵,好象是在盤算心愛的叉子究竟能飲多少敵人的頸中鮮血。丙營的戰士們大多和路澗一樣,都是默不作聲的握緊手中武器,最多是微微挪動腳步擺開最有利的架勢。

相對於丙營可怕的沉寂,丁營這邊可就熱鬧的多了。

丁乙正在垛口上的巨石上起勁兒的磨叉子,鐵器摩擦石頭的聲音尖銳刺耳,使人不由自主的想起過年殺豬時候磨刀的場面。

丁營的士卒和丁乙一個毛病,都在跳着腳的大罵:“我把他個老祖宗的,又來送死了。”

“老子手癢呢,就送上門兒來了。真是孝順吶。”

身而至於還有人解開褲子,對着城下洋洋灑灑的尿尿,然後大聲詢問:“味道如何?”

鬨笑聲中,炮營的騾子符二瞎子則仔細摩梭着城頭的神威銅炮,那股子細緻勁頭就好像是在撫摸寡婦姘頭的細皮白肉一樣。

“我把他個老孃的,你們看我幹啥?看着韃子。”還是言語粗俗的老毛病,符二大叫大嚷的真好似一頭髮情的騾子:“說的是你個小王八蛋,你是第一天跟我?開炮哇,你不知道紅衣大傢伙轟的遠?還是再等一下吧,好像還沒有進入射程呢,嘿嘿……”

不過眨巴眼珠子的功夫,符二瞎子就又手舞足蹈的高叫起來:“行了,行了,開炮!”

“轟”的一聲,恍如地裂天崩一般,整個城頭似乎都微微顫抖了一下,重炮炮口騰起一團火光推着黑白相間的煙塵就飛了出去,砸在正快速靠近的清軍陣中。

搶先發動攻擊,先發制人從來就是赴死軍信奉的作戰手法。

在短暫的失聰之後,聽覺很快恢復過來,最先聽到的就是清軍密集緊湊的鼓聲。

伴隨着牛皮大鼓催戰,清軍攻城大軍立刻就加速飛奔,後頭的梯車都顯露出來。如一條線般急速靠近。

丙乙兩個營的叉子兵還是一點都不着急,依舊故我,該幹啥還幹啥,根本就沒拿鋪天蓋地的攻城大軍當一會事情。

這會着急是屁用沒有,敵人還沒有靠近,還得看符二瞎子這頭騾子繼續折騰。

就是揚州守軍和史可法本人也習慣了赴死軍的這種戰法,都知道那個外號叫騾子的傢伙手裡頭的三板斧還沒有使完呢。

這邊的符二瞎子可早已經亢奮起來,大炮一響,立刻就進入狀態。

什麼射程遠威力大的紅衣大炮,什麼密集轟擊的四百斤小鐵炮,騾子最愛的還是大明工部出產的這種神威銅炮。在射程方面銅炮顯然不如紅衣大炮,在密集度和裝填速度上也沒法兒和赴死軍自造的小炮相提並論,可符二這頭騾子就愛銅炮,不爲別的,就是單純因爲自己第一次開炮就是用的這種傢伙,就好像是自己的初戀情人一樣。

每當這個時候,符二瞎子總是兩眼冒光的躥上前來親手打幾炮,過足了癮頭纔回到他的指揮位置上去。

這傢伙眼睛小的好像沒有,要不然也不會被人稱爲瞎子。可一摸上銅炮,手裡一攥上炮繩,眼珠子瞪的賽過銅鈴,和牛眼也差不多了。

“我把他個老孃的,來呀,再快着點,夠了!”

炮位上的銅炮齊齊開火,城頭上一片硝煙瀰漫。

韃子的戰鼓和號角聲彷彿一窒,已經能夠隱隱約約的聽到清軍人仰馬翻的慘叫。符二瞎子饒有性趣的趴在垛口處,看着清軍陣中幾個煙塵沖天而起,這才過足了癮頭:“剩下的你們自己看着打吧。我是營官,是指揮使大人,不能擅離的……”

根本就沒有人聽這頭騾子滿嘴胡扯,就是他手下的士卒也見慣了這位營官大人的種種驚人之舉,紛紛推出赴死軍特有的小鐵炮,擺開架勢。

百十門小炮齊齊發威,城頭上嗆人的硝煙更濃,幾不可視物。

韃子缺少足夠的遠程火力,他們的大炮都在城頭上擺着成了赴死軍的武器,所以根本無法壓制赴死軍的前期打擊,只能硬挺着跑過來。

在弓箭手拉開架勢以密集箭雨覆蓋城頭之後,幾門僅有的火炮和大量粗製濫造的拋石機才能跟上。

在這之前,只能用人填。

因爲韃子吃同樣的苦頭太多,所以刻意的把士卒之間的距離拉的很開。呼嘯的炮丸砸如陣中,落點附近很難形成大規模的殺傷,只有少量負傷的韃子正滿臉是血的掙扎爬起。

清軍似乎視而不見城頭佔據絕對優勢的火力,膽氣亦是空前,根本就不畏炮火,哇哇大叫着拼命前衝。

分散的衝擊方式使得局面更顯宏大,清軍催進的戰鼓猛然一急,然後就是一頓,旋即急催敲響。

數量龐大的弓兵得到命令,立刻彎弓向天,潑出第一輪箭雨。

和赴死軍一味的崇尚瘋狂進攻相比,揚州守軍的配置顯然更加齊全,不等命令,早有揚州兵樹起多半個門板大小的木盾,將己方護住。

韃子的箭雨確實聲勢驚人,遮天蔽日的一片小黑點兒劃破硝煙,在瞬間化爲白茫茫的一團,好像大雪驟落一般。

“咄”“咄”的密集聲中。箭矢猛烈拍打,木盾上早已佈滿鵰翎。

“開炮!”

在赴死軍看來,與其防守,不如和敵人搶攻。小鐵炮就是爲了壓制地方弓箭而存在的。

清軍作爲遠程火力支援的弓箭根本就無準確度可言,也沒有人要求弓箭手在這樣的大戰中追求射殺概率,只要壓的敵人擡不起頭就已足夠。

所以對弓箭的密集要求很高,這也正是符二瞎子的炮羣尋找的戰機。

雙方的第二輪遠程攻勢幾乎同時展開,百十個火炮落點附近頃刻間就成爲修羅屠場,在還冒着青煙和潮氣的落點上,清軍的弓箭手正在血泊掙扎。

也就是在同時,伴隨着“嘶嘶”的尖銳聲響,明媚的陽光猛然就是一黯,萬餘支箭矢如一片烏雲摧城而下。

前邊的叉子兵還好些,終究是有揚州兵的木盾保護着,雖然偶爾也有利箭射穿木盾,把隱在後面的士卒活生生釘死,傷亡終究不大。

後頭的炮營可沒有這樣幸運,雖然炮手們已經儘可能的利用炮身和炮位的建築隱藏自己,在利箭打在炮身上“叮叮噹噹”的敲打聲中,還是有許多炮卒被射死射傷。

很多來不及躲閃的操炮手直接就被射死在炮身上,鮮血順着變燙的金屬炮筒淋漓而下,騰起陣陣帶着血腥味道的水汽。

“我把他個老孃,再來。”符二瞎子還真是象頭騾子,每當手下的士卒出現傷亡,立刻就進入暴走狀態,一把撥拉下伏在鐵炮上的屍體親自操炮:“對着幹吶,誰怕誰……”

空中箭矢往來彈丸飛射,在雙方的遠程力量互相較量的同時,作爲敢死衝鋒的韃子甲兵已衝了上來。

一輛輛梯車推上,攻城雲梯立刻墊着梯車架起……

“上。”路澗的口令簡單而又直接。

“該咱們了,弟兄們給我殺,送供品的來了。”丁乙也發出戰鬥命令。

以通泗門爲中心的西線是整個揚州之戰的核心,也是決戰之地。雙方精銳盡出,無論是豫親王多鐸還是忠誠伯李四,都擺出了最豪華的陣容。

赴死軍中除了李四本人直屬的那甲乙兩個營和減員太多的庚字營之外,戊、己兩營也陸續趕來,而後面的辛字營也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天干十營。外加槍炮兩營和一個馬步營是赴死軍的所有戰鬥部,光在西線投入的力量就將近一半的兵力。

“赴死軍果然是比史督師的揚州軍要厲害吶。”經過這些日子的戰鬥,揚州軍新兵趙得逯已經算是個老兵了,其中門道已經能看出來一些。

在揚州軍守城之時,大夥兒竭盡全力同樣是險象環生,那時候韃子的攻勢可沒有這麼猛烈。

並不是因爲揚州軍沒有盡力,而是雙方的戰鬥理念完全不同。

史督師帶的揚州軍,講究的是打退敵人守住城池。而赴死軍的這些人可不管什麼進退,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殺人。

最大限度的把敵人的士兵變成屍體,消耗清軍的有生力量,甚至經常有意識的把敵人放進來打。只要能殺死敵人,什麼樣的手段都敢用。

要是往常,敵人一旦把城防撕開缺口,守軍立刻就炸了營,往往是拿人去填這個致命的缺口。赴死軍不這麼幹,真要是擋不住的時候,立刻後撤幾十步,甚至等敵人稍微聚集,然後就是以超密集的火力把攻上來的韃子精銳撩倒在城上。

這麼冒險的打法史可法無論如何也不敢用,關鍵是揚州的士卒缺少這種敢死敢戰的血氣。

和赴死軍合作的這些日子下來,史可法等人多少也知道了一些赴死軍的戰法,面對韃子精銳破城時候的其實也不那麼心寒膽裂,反而更加的從容。

手上捏着這麼一支強兵,無論是誰也會從容許多。

就連趙得逯這個在運河上挖泥的清埠夫也從容了許多,再沒有面對死亡尿意頻頻的緊張和恐懼。

手中大鉤槍再也不是胡亂捅刺,而是充分發揮其功用,在刺殺雲梯上的敵人同時,後手回撩拼命死拽,把受傷的敵人拖上來捅死。

只有死去的韃子纔是最老實的。

鉤槍鉤住清軍的肩胛骨,任憑敵人手腳亂舞只是一力死拽,在身邊戰友的幫助下象拖肥豬一般。趙得逯拽着不住往後搗步不給敵人站立的機會。身邊這個合作了好幾天的戰友上前就是一槍,把韃子捅個前心貫後背。

戰友抹了抹噴濺到臉上的溫熱鮮血,似乎想要說句什麼,就被飛矢射中前胸。箭矢巨大的慣性帶着他後退幾步幾乎栽倒。這傢伙正有些不敢相信的低頭看插在胸口的箭支,又是一箭飛到,正中頸項……

這一箭把憋足了勁兒準備發出的慘叫從脖子裡放了出來,好像是什麼東西漏了氣一樣,氣泡咕咕的從洶涌的鮮血中冒出,早已發不出任何聲音的戰友雙手拼命按住脖子,徒勞的想要把傷口捂住。鮮血還是順着指縫和手掌邊緣涌出,戰友無助的看着趙得逯,眼神中似乎在極力的表達什麼,終於軟軟的倒下,幾個劇烈痙攣之後,捂住脖子的雙手徹底放開,再也不動……

“又死了一個。”面對隨時降臨的死亡,趙得逯已經習慣了,甚至連最起碼的悲傷之情也少的可憐。如此血戰,哪一次不是有千百人死在血泊之中?見的多了也就麻木了,自己都順不準能不能活過下一個瞬間,哪有那麼多閒工夫理會旁人?

己字營的營官是個叫黃冕的老小夥子,雖然同樣是出身護村隊,卻不是來自刀把村的嫡系。最開始的時候,黃冕參加的是七裡臺的護村隊。雖然和李四距離不遠,終究不算是最貼近的那一部分,所以被編制到了不是主力的己字營。

在這一次的大戰中,己字營和各大主力一樣奮勇拼殺,連嫡系出身的營官都戰死在安江門下。一步一個腳印積功上來的黃冕則被火線提拔爲營官。

和路澗的堅忍殘酷丁乙的勇猛強悍相比,黃冕則更要穩重一些,如無必要則嚴格禁止手下的隊官們親自上陣。

但是西線的戰鬥實在太過激烈,己字營一上來就和韃子的敢死隊碰個正着,各旗官隊官涌上去了不說,就是黃冕這個營官也捏着叉子親自上陣,接連捅死兩個滿洲壯漢的同時,自己的鼻子也被削下半個,半張臉都被鮮血染紅。

這點兒小傷小痛算個毛哇,根本就不值一提。

要是往日裡,黃冕肯定得爲這點傷心疼的大哭幾天。不爲別的,就爲二十四五的歲數還找不到老婆,鼻子沒有了還上哪兒找老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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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不同了,赴死軍的戰士都是姑娘們心中的超級大英雄,你要不帶點傷回去以後都不好意思說是赴死軍的人。自從參加赴死軍之後,上門提親的媒婆都能把門檻子踩平,許多年輕貌美的女孩子爭着搶着倒貼嫁妝都幹。眼下又升了營官,是赴死軍正根子的高級軍官,別說少半拉鼻子,就是少條大腿也能被後方的姑娘們搶的不敢在家裡呆。

城頭上的戰鬥已打白熱化,韃子攻的愈發猛烈,完全是就是不顧生死的往上衝,後頭的戰鼓號角齊鳴,催命符一般趕着清軍潮水一般涌上來。

“去死!”

城頭上剛冒出一個帶着鐵盔的腦袋,只一下子,黃冕沉穩的雙手就把叉子從敵人面罩中間捅了進去,正好從眼窩刺入顱腦。猛然回抽,兩股血線“滋滋”的噴濺在城牆上,韃子只來得及悶哼一聲就掉落下去。

身後助戰的揚州丁壯用撬槓掀起一塊磨盤,“忽”的一下子就順着搭上城牆的梯鉤子溜了下去……

韃子的重甲敢死隊正蟻附而上,直接就被千斤磨盤砸了下去,只有半聲慘叫,就被砸成了肉餅子……

這種居高臨下的戰鬥中,防禦一方佔據天然的優勢,就是這些民夫也能用得上。

大夥也是不管不顧,石頭磚瓦齊下,就是鎮宅的門墩子也直接扔下去,砸的聚集在城牆下的清軍頭破腸流。沸油燒的正燙,忽的潑出,下面的慘叫之聲立刻就是此起彼伏。

尤其是赴死軍的鐵黃瓜和鐵冬瓜,在這種敵人聚集的場合發揮出巨大威力。丟下去就爆裂開來的鐵黃瓜的威力雖然不足以讓敵人立刻致命,但一聲聲爆炸之後飛濺而出的彈丸還是個個見紅。

只要受傷就行。

在這種箭矢如飛蝗磚石如雨點的城牆附近,不要說是失去行動能力,就是動作稍微緩慢,後果也足以致命。

清軍密集如雨的鼓聲忽然停頓片刻,緊接着就是一聲接着一聲再次響起,節奏緩慢而又沉重,伴着蒼涼而又悠遠的牛角大號,好似敲打在衆人心頭一般。

踏着鼓點的節奏,一輛輛寮城樓緩緩推了上來。

寮城樓是所有重型攻城器械中最爲高大的一種,直徑有三丈餘,高達四五丈,尤其是內射的提舉臺一升起來,比城牆還要高出許多。

這種重型器械極爲笨重,通常需要內外同力,沒有上百人齊推根本就動不起來。

整個寮城樓都以厚厚的木板相隔,弓石難入,可極大保證內部士卒的安全。

爲了讓這幾輛寮城樓靠近,清軍的弓箭手也是極力配合,潑出一掄掄箭雨。

這種玩意兒和登城臺不同,並不需要抵到城牆近前,因爲內部的提舉臺上佈置了遠程殺傷力量,通常情況下有幾十上百名弓箭手,還有極端的可以直接佈置小型火炮。

只要提舉臺一升起來,就可以佔據高度優勢,居高臨下的打擊城頭。

五個寮城樓一上來,本來佔據居高臨下優勢的守軍立刻就得仰攻。

這樣的距離,鐵黃瓜肯定是投擲不到,弓箭雖然能射上去,根本就難動提舉臺前的隔板分毫。

一瞬間,五個寮城樓齊齊發威,飛箭根根見肉,利矢個個帶血,城頭的將士被殺傷大片。

史可法急忙命人樹起木盾抵擋,攻守之勢立刻轉換。

“姜之升,你建造軍械有功,賞!”

旁邊垂首而立的姜之升心裡那叫一個美,臉上卻一點也不敢露出來,趕緊做出誠惶誠恐的神色一打馬蹄袖:“能爲豫親王效力,實在是奴才的福分,不敢貪圖賞賜。”

看着趴跪在腳下的姜之升,多鐸哈哈大笑:“你們這些漢官都是這個樣子,明明想要封賞嘴上還說不要,說說吧,想要什麼樣的賞賜?”

“奴才……奴才……豫親王若是能擡了奴才的籍,奴才與奴才的父親永感王爺的大恩大德……”

“擡籍?”多鐸擡頭一見到五座寮城樓俱已建功,立刻下令:“破陣鼓。”

剛剛還緩慢沉重的鼓點兒立刻變得驟急如雨,下面的清軍更是士氣大振,吶喊着攀爬而上。

“我日你個老孃的,這是打老子的臉呢。”符二瞎子大罵着跳下炮臺,離開他的初戀小情人兒——神威銅炮,急赤白臉的大叫:“給老子架大傢伙,看誰打誰的臉!”

銅炮散熱快,利於速射。缺陷就是射角固定很難做大幅度的動轉。而紅衣大炮因爲是新近才搬運上來,大多沒有固定的炮位,雖然比神威銅炮更加笨重,卻有動轉的餘地。

一雙雙大手貼上滾燙的炮身,手掌被燙的都冒着白氣呢;一個個肩膀扛在幾千斤的大炮之下,肩膀上立刻就是大片的燙傷,卻沒有一個人呼痛。

就是用這種手拉肩扛的方式,生生一點兒一點把笨拙沉重的巨炮調轉過來,對於巨炮的射程而言,這點距離已經算是抵在炮口上了,什麼準星罩門都不必用,目測就已經足夠。

寮城樓上的清軍弓兵顯然已經發現城頭的巨炮,趕緊大呼。

下面負責推動寮城樓的奴兵也很難有經驗,不僅不退,反而奮力推動,讓寮城樓靠的更近。

就算是退後,也脫不出巨炮的射程。這種情況下,只有前進,因爲巨炮笨重不可採用太大的仰角。只要打不到上頭的提舉臺,下面的層層巨木足以吃的住巨炮的轟擊。

“我把你娘……”在符二瞎子的怒吼聲中,巨炮轟鳴,團團濃煙推着一團火焰在炮口一閃而沒……

可惜的是射角不夠,沒有能夠打掉寮城樓上最脆弱的提舉臺,而是擊在提舉臺之下。

寮城樓劇烈的晃動幾下,依舊如故。

“可惜……”史可法暗暗惋惜。

下面的清兵見到寮城樓在巨炮轟擊之下安然無恙,立刻爆發出一聲歡呼,士氣再振。

就在清兵如海浪一般的歡呼聲中,寮城樓再以緩慢的速度傾斜,傾斜的角度越來越大……

提舉臺上已經站不住人,上面的弓箭手發出恐怖的大叫……

“轟隆”一聲,整個寮城樓轟然倒下,砸死砸傷無數。

整個寮城樓即使的倒下之後,也沒有完全散架,只是扭曲的不成個樣子,很多接口都裂開了。

“老子什麼時候失手過?”在炮營的歡呼聲中,符二瞎子把牛皮吹的震天響,象頭進入發情期的騾子一樣大叫大跳:“老子是大炮一響,天下無敵,你們誰還不信?誰還不信……”

旁的幾門重炮也紛紛效仿,輕而易舉就把來勢洶洶的寮城樓轟的歪倒。

“倉促建造的起來的寮城樓終究是不行,若是我大明工部督造,絕對能抵住重炮轟擊。”史可法知道寮城樓的威力,這種笨重的大傢伙就是再不行,也不可能被一炮打倒。

顯然是韃子倉促建造,質量不過關。

“姜之升!”還在考慮是不是要擡籍給他的多鐸霍然起身,臉色鐵青,腰刀都抽出來了……

負責建造攻城器械的姜之升跪在下面,早已哆嗦成一團,哪裡還敢想什麼擡籍不擡籍的事情,急忙解釋:“非傷亡奴才不盡心盡力,只是王爺催的太急,實在容不得功夫……”

這種看似粗重的重型器械才最是需要精工巧將的仔細打磨,就以同樣的寮城樓爲例,因爲太過高大,對於選材用料講究到了苛刻的地步。尤其是各個連接部位,承受着巨大力量,都是下大工夫用卯契互相咬合,然後以數層鐵皮包裹,襻上幾尺長的大卯鉤,最後才用巨大的門釘加以固定。這麼一架寮城樓造出來,沒有幾百個工匠大半年的功夫,想也不要想。多鐸急於攻城,死命的催促之下,造出來的東西是什麼質量就可想而知了。

可多鐸哪裡能聽的進去這些解釋?

兩軍陣前廝殺正酣,本來大振士氣的事情變成這幅模樣,是什麼結果已經很明白了。

刀光閃過,血光迸射。

多鐸一刀砍下姜之升的腦袋,微微偏轉身子避開噴濺出來的熱血,一腳把落地的人頭踢出去老遠:“繼續攻城!”

前面殺的正是難分難解,忽然出了寮城樓這麼一出鬧劇,死傷好幾百人,清軍立刻就泄了士氣。

士氣一泄,很多人都開始左顧右盼,尋找避戰的機會。

“兩軍交鋒,後顧者斬,不計對錯,不問緣由。”

後面的黑甲督戰隊立刻執行戰場紀律,把這些怠戰的戰友視爲草標木靶,撲上去就是好一通砍殺。

“後退者斬!”

“回顧者斬!”

“怠戰者斬!”

殺起這些新附軍來,督戰隊一點都不手軟,拎着血淋淋的人頭四下高叫。

血腥的戰場紀律迅速收拾起士氣,在督戰隊的屠殺之下,即使是那些素來一觸即潰的新附軍也表現的相當頑強。

拉過幾個陣亡者的屍體,壘成可避炮火飛箭的血肉工事,把身子躲進屍體堆中機械的把手中箭矢射上城頭……

大小火器射出的彈丸打的血肉工事一片散亂,躲藏在後頭的弓兵抹了把飛濺到臉上的碎肉繼續引弓控弦。

星星點點的寒光在日頭照耀愈發顯眼,帶着呼嘯的銳聲射入一個個活生生的血肉之軀。

“佟圖賴,漢軍旗上!”

“攻城!”在佟圖賴的認軍旗指引之下,清軍主力之一的漢軍旗傾巢而出,如涌着前浪的後浪一般猛烈拍打揚州城。

多鐸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因爲在西線集結的隊伍過多,不可能完全展開,這就形成了排隊捱揍的局面。而分開批次的不停攻擊,可以使得對方根本就沒有喘息的機會。

這種波浪式的攻擊聲勢極大,一波未平一波又至,好似無邊無際沒有盡頭,讓敵人更加不清楚己方到底有多少人馬!

清軍最大的優勢就是人多。

要用人海淹沒揚州。

而赴死軍最大的優勢就是佔據地利。

完全可以依託揚州的堅固城防死守,充分發揮出赴死軍的頑強堅韌和誓死不退的精神。

在揚州攻防戰的背後,關係到滿清內部的利益糾葛,多鐸必須在限定的時間之內踏平揚州,否則以前的種種努力就會付諸流水成爲他人的嫁衣。

所以多鐸絕對不會退卻。

而赴死軍的身後是還木來得及撤離的揚州民衆,之所以馳援揚州,爲的就是保存這八十萬生靈,保存民族的膽氣和血性,揚州後退半步,整個民族的脊樑就會被韃子打斷。

赴死軍之父,萬千將士心目中個神人——李四已經無數次的說過:“揚州一戰,只有死,沒有退,隊官死了營官上,營官死了我上!”

作爲赴死軍最直接的掌控者,就是身爲這場大戰的發起者,李四也沒有權利下達任何一個退讓的命令。

赴死軍退讓的前提只有一個:揚州民族全部撤離完畢。

在八十萬同胞離開之前,就是赴死軍集體死絕,他們的鬼魂也得遊蕩在揚州的上空。

所以,赴死軍沒有半點退讓的可能。

雙方的戰鬥意志都是頑強到了極限,都不存在退讓的可能。

剩下的,已經很簡單了,唯有死戰。

作爲滿清三大主力之一的多鐸部,真可謂兵多將廣,這一回也是拿出了全力。

而作爲民族武力的赴死軍,也是拼出了全部身家,做好了集體赴死的準備。

簡單的攻防戰已經沒有任何機巧可言,完全是在比拼戰鬥力和戰鬥意志,在比賽究竟是誰先招架不住。

戰鬥已經打成了這個樣子,無論是背景的滿清還是南京的弘光君臣,就是全天下的億兆生民,哪個不爲赴死軍捏一把冷汗?

揚州之戰不再僅僅是兩軍之間的生死對決,已經關乎到中華民族的氣運消長斷續存亡。尤其是身在江南的萬千士子生民,都把眼珠子瞪的大大的,耳朵都是支棱着呢,無時無刻不在關心着揚州的戰況。

每當赴死軍取得一個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上風,江南各地的酒肆茶樓詩社會館,都要爆發出一聲聲歡呼,全天下的百姓都在爲赴死軍喝彩。

偶爾有人帶來赴死軍戰局不利的消息,衆人都是鬱郁然的喝悶酒,都在小聲的表示自己的擔憂:“赴死軍雖勇,可就是太少了,韃子可是有二十萬大軍,背後還有山東的幾萬精銳虎視眈眈。就是鐵打的羅漢銅鑄的金剛,又能拈幾顆釘?我看這一局,赴死軍吶……有點玄!”

赴死軍能戰敢死的作風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赴死軍前無強兵都是大家都公認了的,垂大明治世三百年,就沒有見過這麼敢打敢拼的。

時下是什麼世道大夥兒心裡就跟明鏡一樣,弘光君臣是什麼德行大家都知道,要不是老朱家還有開國的那幾個皇帝的餘威,大夥兒都敢拍着桌子罵弘光的祖宗了。

這都他娘什麼世道了,弘光帝還在各地選美,還在籌備大婚,光是秀女就選了幾千個,這樣的朝廷要是不亡,老天爺纔是瞎了眼珠子呢。

南京各部的官員任命,都成了馬、阮等人的錢袋子,誰掏的錢多誰就當官,要再不出個英明的君主,大明可就真的亡了。

“你們聽說了沒有?韃子頒佈了剃髮令,說什麼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北直隸那邊砍下來的人腦袋堆的比山還高,誰要不是剃髮立刻就砍下腦袋。”

“鳥,老子的頭髮是爹孃給的,憑什麼要韃子來管?幾千了,誰見過剃髮的?莫說韃子還沒有來,就是韃子來了,老子寧可被砍了腦袋也不剃髮。”

“是這麼個理兒,要是真剃了發,光禿禿的腦門拖條豬尾巴,就是死了也沒有臉見祖宗,羞先人吶!”

“真要是叫我剃髮,老子也就真豁出去了,和韃子招呼一場,殺一個夠本,要是能殺倆還賺一個呢,就是死也落個轟轟烈烈。”

“只要有赴死軍在,韃子算個鳥。多鐸閃擊山陝橫掃中原,夠厲害了吧?二十萬大軍夠威風了吧,這都打了一個月了,揚州還是咱赴死軍的手中。”

“說的是,只要有赴死軍一天,這天下就還在咱們大明的。”

“哎,說一千道一萬,赴死軍就那麼點人,都是爹生娘養的血肉之軀,能不能擋住韃子還是兩說呢。”說話的人無奈的言道:“要是咱大明還有十萬這樣的赴死之軍,韃子就只能回老家喝風。”

“這不是屁話麼?赴死軍要是真有十萬將士,我借給多爾袞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入關。”

“就別提入關了,忠誠伯是天神下凡,當年幾百人就砍了皇太極的腦袋。赴死軍真要有十萬,多爾袞和滿洲小皇帝能嚇的尿褲子你信不信?稱臣納貢都來不及,還談什麼入關?”,

就在衆人或欣喜或擔憂的時候,外面一個書生裝扮的讀書人一頭就撞了進來。

“章秀才,你可算回來了,趕緊給大夥唸叨唸叨,揚州到底怎麼樣了?”

這個姓章的秀才也是胸中有熱血的讀書種子,跟隨着妻弟駕一葉扁舟下長江奔運河直達揚州,也是親身參加過揚州大戰的英雄人物。

他這一回來,立即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

大夥兒盼星星盼月亮,等的就是揚州的消息,可算天看憐見的,終於來了一位當事人。

章秀才連氣也喘不過來,一頭就撞進來,口乾舌燥的抄起茶壺嘴對嘴的就是一通猛灌。

“到底怎麼樣了?赴死軍不會是……”一個敗字,似有千鈞之重。這麼多人,愣是沒有一個敢於說出這個字兒來。

“不會真的是……赴死軍……”

章秀才稍平胸中之氣,大聲道:“我回來就是要告訴大家,赴死軍已經和韃子展開大決戰……”

“我的佛爺!”

“老天個爺爺的,你總算顯靈啦!”

酒肆之中立刻歡騰,天棚都要被沸騰的聲浪掀起來。

還有什麼好說的?

赴死軍正和韃子決戰呢。

這就說明赴死軍主力尚在,這就說明大夥的希望還在!

這麼多天的期盼總算是有了個不錯的結果。

雖然決戰的勝負還未可知,可赴死軍是什麼?是百戰百勝的呢,只要主力還在,這天就塌不了,這地就陷不了。

“慢着,還有,忠誠伯親自囑咐我等,要我等給大夥兒帶個訊兒!”能親面忠誠伯,那是何等的榮耀,章秀才臉上都冒着紅光哩。

能有忠誠伯的口信兒,可是天大的事情,衆人早就等不及了,紛紛拽住章秀才,那份亟不可待就不必說了:“趕緊說,忠誠伯說了啥話兒?”

“你倒是快說呀,這不是要急死人麼!”

章秀才清清嗓子,站在一張板凳上,彷彿他面對的就是大明三萬裡河山,彷彿他面前就是全天下億兆生靈:“忠誠伯說了,揚州一戰,全賴天下義士鼎立相助,才爭來這和韃子決戰的機會,才爭來揚州八十萬生靈的平安。忠誠伯本人和赴死軍上下不會忘記諸位的幫助,他日若有所需,必粉身來報!”

“我的天爺,我小舅子的小舅子是駕着船去了揚州,我在後頭也是爲赴死軍搖旗吶喊,也算是幫上忙了的。”

“有忠誠伯的這句話就行,就算是韃子殺到我的家門口,老子也能睡的安穩。”

“還有……”章秀才擺擺手,示意還有下文:“忠誠伯還說了,那些個爲虎作倀助紂爲虐的敗類,赴死軍也不會忘記,等揚州事了,就是和這些漢奸們算總賬的時候。諸位也幫忠誠伯把這個消息傳開,讓那些敗類洗乾淨脖子好好等着,鋤奸團已經在行動了……”

“好!”人們再也坐不住了,一個個的拍桌子踢板凳的站立起來:“忘祖宗的傢伙就不能有好下場,全家死絕都是輕的,把他們的祖墳都刨了才叫痛快哩!”

赴死軍鋤奸團是多大的名聲!

一提起鋤奸團這三個字,誰不爲之落膽?每當有人說出這三個字,衆人眼前總是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個個小小的身影,還有小小身影穿着的土黃色軍裝,尤其是軍裝上那條如血一般豔麗的紅線。

“只要鋤奸團出動,還沒有人能夠躲過去呢,爲了鋤奸團,今天的酒老子請了。”

“那些爲韃子賣力,忘記祖宗屠殺同胞的玩意兒,就不能當他們是個人,殺了都是便宜他們,最好是一刀一刀的千刀萬剮才解氣!”

“爺們兒們等着吧,好戲還在後頭呢,咱的好日子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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