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十八

舒承被扔出了唐家莊園, 他被一個袋子裝着,扔去了一處小巷。

唐予風似是真的無情,過程中連臉色都沒有變一下, 唐聿知道之後倒是很滿意唐予風的果斷。

“叛徒是不應該有好下場的。”唐予風笑得涼薄, 他和唐聿說完之後就離開唐家莊園準備前往深堂。

他離開的時候雖然看着不急不緩, 可是他攥拳的手卻出賣了他。

唐予風上車之後等了一會兒, 有一個男人也上了車的副駕駛座。

“人救回來了嗎?”唐予風有些着急, 他雖然是當着唐聿的面把舒承給扔了出去,不過那也只是一個障眼法而已。

他知道地下室有監控,但是打舒承的那幾槍也都避開了重要部位, 莊園裡有唐予風的人,他叫他們救了舒承之後趕緊把他移送到安全的地方, 抓緊時間救治。

這一出瞞天過海雖然有風險, 但是唐予風賭的是唐聿對他的信任。

果然唐聿什麼也沒說, 也沒有叫人去探查,唐予風以爲就這樣把人給糊弄了過去。

可是坐在副駕駛上的那個男人面露難色, 對唐予風道:“小少爺,人……不見了。”

“不見了?怎麼個不見法?!”

見唐予風這副緊張的模樣,那男人連忙說:“接到您的消息之後我們馬上就趕過去了,您把舒承扔在了一個巷子裡,我們過去前後時間不過一分鐘不到, 那裡就只剩下一灘血跡, 人影都沒見着半個, 但也沒有血跡拖動的痕跡, 可以確定不是自己走的。”

唐予風的手緊緊握着抵着下巴, 他咬着脣呼吸有些急促。

他現在是真的慌了神。

唐予風知道這樣做冒着風險,他是真的恨舒承, 可是他還是不想讓舒承就那樣死掉。

他的氣憤是真的,傷心也是真的,那七槍也是槍槍入肉絲毫沒有手軟。

可是在打完之後唐予風卻後悔了。

就連舒承應他的那一聲“好”也像是在唐予風心口上生生的刮開了一個口子般。

他是唐予風唯一付出過真心的人,就連唐予風的父親唐予風都沒這樣上過心,舒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種可能是他父親放心不下,把人移到了別的地方,另一種就是舒承的同伴……來救他了。

唐予風覺得頭很疼,心也痛得像是要滴血了一樣。

如果是父親出手,那舒承是絕對活不下來的,但如果是舒承的同伴救了他,那舒承倒還真有一線生機。

但不管是那種,唐予風以後可能都不會再見到舒承了。

他和他之間,怕是真的要應了那句“死生不復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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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承和那幾個其他被揪出來的臥底不一樣,他的上司自然是有各種辦法得知消息。

不管漁網撒得有多大,也總會有漏網之魚。

唐家莊園的消息總是會被第一時間傳遞出去,舒承的上司則派人一路跟着唐予風的車。

舒承被裝在一個袋子裡,外面都透着些血跡,他們在唐予風的車離開之後立馬把裝着舒承的那個袋子帶走,趕緊把他從那個袋子中解救出來。

他身體裡有七顆子彈,上司派了專機和最好的一聲,一邊爲舒承取彈,安排輸血,一邊把他連夜送離洛城。

舒承的生命意志很薄弱,他上司知道舒承被扔出來是因爲唐家小少爺不想他死,可是中這七彈,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舒承的臥底價值極大,他傳輸了很多重要情報,對將來徹底打壓唐家做了極大的貢獻。

而昏迷的舒承在夢裡回顧了自己的一生。

他從小就是家長和老師眼中的好孩子,成績優秀,喜歡他的人好像也有不少。

只是那些人的臉龐都已經模糊了,舒承想不起他們的樣子,連自己究竟是什麼樣子好像都不知道了。

唐家確實是一個能磨練性格的地方,但是在那裡,舒承爲了能讓唐予風和唐聿放心,硬生生的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冷血無心的人,他像一個橡皮人,隨意他們捏造成什麼樣子,兩位主人有什麼命令他只要去做就好了。

雖然有幾次也救了一些同僚,但也是驚險萬分。

舒承心中原本是不想計較,可是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親眼看到那些人是怎麼把自己和同伴招供出來的,他就恨鐵不成鋼的在心中嘆氣。

他覺得自己也沒了活下去的必要,實在是太丟臉了。

可他還是活過來了。

舒承能感覺到外界在叫他的名字:舒廣安。

他是舒廣安,舒承只不過是一個身份罷了。

可是活到現在,他究竟是誰?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睜開眼的那一瞬間,舒廣安看見了自己以前在警校的老師,一別五年,老師鬢角也長了些白髮。

“廣安,你可算醒了!”文津看見舒承醒來,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

廣安……真是陌生的名字。

“老師,我在……哪裡。”舒承的意識還停留在唐予風的那個背影,他還有些恍惚。

文津笑笑,輕聲對他說明現在的情況:“你離開唐家莊園了,不過上面沒有責怪你臥底任務失敗,反而是嘉獎了你有勇有謀,最後一刻也不鬆口,如此堅毅不屈,是爲榜樣。”

“我還以爲我不能活着出來了。”舒承想起唐予風那絕望而瘋狂的眼神,揪緊了牀單。

文津嘆了一聲,“能活着是好事,你昏迷了半年,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那時候我都要以爲你……不過你現在在外界眼裡,別人都以爲你死了。”

爲了保護舒承的家人,也爲了能給唐家安上罪名,舒承這個人已經死亡了。

舒承的身份是高級機密,那些在唐家出賣舒承的人,唐予風雖然沒殺他們,但也都統統被抓了起來,被秘密送到特殊監獄,至於罪名,誰也不知道。

都是秘密。

舒承的葬禮舉辦得很盛大,雖然一切都沒有在電視上報道,但凡是編制內的警察都知道了舒承這個名字。

他沒有照片,也沒有墓碑,但他是奮鬥在前線的英雄,值得被人銘記。

舒承昏迷了半年,他的父母也以爲他死了,可是他們卻不能參加葬禮。

爲了怕報復,以及一些有心人找上他們,只能這樣做。

“那我還能去見我的父母和妹妹嗎?”

文津點頭,“我會安排,你好好休息就是了,唐家現在已經變天,相信不用過多久就能全部瓦解了。”

“唐家怎麼了?”

見舒承這好奇的樣子,又想起之前的一些傳言,文津語重心長的道:“廣安,唐家那個小少爺不正常,這幾年算是苦了你,既然能活下來,以後的日子就好好過吧。”

在舒承昏迷的這半年裡,警方放出證據表明唐家是如何殘忍的傷害人民警察。

唐聿承擔下一切,唐予風無虞,但卻獻上了唐家半壁江山保得平安。

最後還是有人願意保着唐家,唐予風才逃過一劫。

但唐聿卻畏罪自殺了。

現在一切平息下來,唐家雖然元氣大傷,但還是沒有傷其根本,只要有時間,隨時可以捲土重來。

不知道爲什麼,舒承聽到唐予風沒事心裡倒像是鬆了一口氣。

“你好好休息吧,以後如果有什麼計劃我都會給你向上級彙報,相信上級會爲你仔細安排的。”

“謝謝老師。”

舒承身上的那些槍傷已經好了大半了,只不過他有一根骨頭受到二次創傷,他現在還在編制內,以後如果想再做警察工作是一定上不了前線了,頂多就當文職。

可是那和舒承的夢想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舒承還不知道今後的路應該怎麼走,他很迷茫。

與此同時迷茫的還有一個唐予風。

儘管他表面上看起來平靜無波,可是他眉宇間的疲憊之意卻是極其明顯。

舒承死了。

唐聿也死了。

天地之間好像只剩下唐予風一個人,獨自撐起唐家這一顆即將倒下的大樹。

“小少爺,這些天您臉色一直不好,早點休息吧?”在唐予風身邊說話的名叫魏雲,他這半年一直跟着唐予風,見他如何從夾縫之中謀求一條生路,實在是不容易。

唐予風手上拿着一枚圓玉,這還是和舒承出去玩的時候舒承買了送給他的,現在唐予風拿着這塊玉一直形影不離。

聽見魏雲的話,唐予風淡淡的道:“以後別叫我小少爺了。”

“是,先生。”

只要別人一叫他小少爺,唐予風就能想起舒承。

他叫過他無數次的“小少爺”,每一次唐予風好像都能想起舒承那時的表情和語氣。

他那時候又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唐家莊園內減了一半的人,現在是秋天,莊園內的楓樹一夜之間全紅了,可是映在唐予風心裡卻是那樣悲切。

今年沒有能陪他一起看紅楓的人了。

唐予風派人去看過舒承的墓,那裡只有舒承兩個字,就連照片也沒有。

去他葬禮上的人只有他的一些同事,他的家人也都沒有出席葬禮。

唐予風發現自己對舒承這個人,也就知道他的名字,認得他的容貌,熟悉他的嗓音。

就連他和唐予風出去旅行也沒有多少東西,只是幾件貼身的衣物。

而照片更是連一張都沒有。

之前被唐聿扔下窗的相機還是被唐予風撿了回來,還叫人修好。

他一遍遍的看着那裡面的照片,絲毫都不見舒承的影子。

原本以爲是他不喜歡照相,看來是一早就想好不在他身邊留下任何他曾經存在過的足跡。

唐予風心裡痛,這其中還夾雜着愛與恨。

因爲舒承的離去與死亡,上面的人對唐家露出了爪牙,硬生生要咬下一塊肉才甘心。

唐予風聽從唐聿生前的遺言,一切安定之後他也開始爲自己想退路了。

“莊園地下室旁邊的密道堵了,楓樹全都挖了種上別的,深堂重新設計格局,一些機關和暗道也都佈置好,家裡曾經出過內鬼,以後身邊做事的人都小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