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者們(下)_第17章 沒有愛的人,家就是流放地

現在最緊迫的事,是把嘆的法定代理人由遲淑改成元。嘆找到明秀的母親,邀請她做自己的辯護人。她是代表着勝利的律師,也是大韓民國最好的律師事務所代表。但與帝國集團律師團糾纏在一起,總歸有些不合適,即便如此,她還是答應了嘆的請求。嘆覺得,這可能更多是看在明秀的面子上。

早上,嘆突然被元叫到了公司。他讓嘆帶着護照和足夠換洗兩週的衣服去公司,看來嘆終於也能爲公司做點什麼了。嘆急忙收拾好東西,來到了公司。

會議室裡空無一人。約定的時間到了,但是竟沒有一個人出現在會議室。這分明是遲淑那邊先動了手腳。載鎬、元,還有嘆,都苦喪着臉守着會議室。

“不是說都是父親的親信嗎?怎麼到現在,一個人都沒有來。”

嘆無奈地問道。載鎬頻頻看着手錶,爲難地說道:

“……看來他們在義氣和利益間,選擇了利益吧。”

正當他們準備放棄的時候,會議室的門開了。是樸專務和金理事。

“……感謝二位能來。”

元站起身,鄭重地鞠了一躬。

“我們跟了會長二十年,當然要來了。”

“其他人好像並不是這麼想的。”

那麼多人中,來到這裡的只有兩個人。真太讓人絕望了。

嘆沒有上學,打電話也不接。燦榮知道恩尚在擔心嘆,他把恩尚叫了出來。恩尚坐在長凳上,聽到了她萬萬沒想到的事情。

“會長……病倒了?”

“嗯。昨天白天……好像還在昏迷。”

“怪不得他沒聯絡我……住在哪個醫院?”

“嘆不在醫院。他跟我爸爸一起出差了。”

“出差?”

“大概十天左右。要去拜訪所有的海外股東,得到他們的委任書。”

“公司出了什麼事嗎?”

恩尚的表情很嚴肅,燦榮也一樣。

“……看起來好像是。依我爸的說法,他們不是去出差,而是去打仗。現在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

恩尚滿面愁容地看着天空。想着嘆要獨自面對這一切,她不由得有些擔心。

嘆看着飛機窗外。黑黑的夜,什麼也看不到。他輕輕嘆了口氣。坐在旁邊的載鎬,安慰他說道:

“緊張嗎?”

“有點。”

“你應該明白,這次我爲什麼要帶你一起去吧?”

“嗯。我是一個……可能即將失去父親的年幼少年,同時也是會長最深愛的……小兒子。”

對於嘆來說,他只有這一件武器,這讓他多少有些恐懼。他擔心自己的武器究竟會不會有作用。他必須手握這武器來保護哥哥、父親,還有帝國集團。

“沒錯。生意,其實說白了就是動搖對方的心,從而換來一紙協議。”

“這樣的戰爭,父親到底是如何堅持了二十年……”

“誰說不是呢?睡會兒吧。日後的行程很緊的。”

載鎬閉上了眼睛,嘆卻沒那麼容易就能睡着。

英道默默地切着牛排,突然擡頭看了看坐在對面的東旭。英道能預感到,這或許就是最後一頓晚餐了。但即使這樣,東旭也沒有絲毫的動搖。他很明白,自己頂不住的那一刻,會有很多東西土崩瓦解,這其中也包括英道。所以他更不能有絲毫的懈怠。

“我可能要被拘留調查了。”

英道一邊切着牛排,一邊聽着東旭輕描淡寫地說道。

“所以,明天,我打算主動去自首。”

“那……會變成什麼樣?還會……拘留嗎?”

東旭安靜地把叉子放了下來。

“從現在開始,記住我說的話。不要相信任何人,酒店業務方面的事,只可以相信副社長一個人。有話要告訴我,或者有人問你意見的時候,一定要通過崔律師進行轉達,聽懂了嗎?”

英道靜靜地聽東旭說完,點了點頭。

“如果我一時半刻出不來,你就先去姑姑家。別自己待在家裡,知道了嗎?不要趁我不在,就逃避廚房的工作。我很快就會出來的。”

東旭微微笑了笑,又重新拿起了叉子。英道一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僵在了那裡。

“吃吧。”

聽到東旭的話,英道強忍住淚水,再一次點了點頭。

電視裡,一直播放着東旭走進檢察廳的新聞。英道一個人看着東旭的樣子,最終還是把電視關掉了。他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獨自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他看起來像個孤兒一樣可憐。這時,副社長和律師們走了進來。英道趕忙站起身迎接他們。

“我爸怎麼樣了?”

“先坐吧。樸律師和李律師去法院了,還沒回來。”

“我爸到底怎麼樣了?”

“知道你父親爲什麼會聘用七名律師嗎?就是爲了不讓你擔心,你父親的問題我們會解決的。你就像平時一樣生活就好。好好上學。”

“酒店,暫時會由副社長代爲管理。所以,你也不用擔心酒店的事情。”

“……好。”

聽到崔律師和副社長的安慰,英道緩緩地答道。這是他第一次被大人們安慰。這個安慰,讓英道感覺很溫暖。

“啊,你父親讓我轉告你……說一定要有規矩,不能犯規。”

英道能想象到爸爸說出這句話時的樣子。當初,我們爲什麼要那麼互相折磨呢,我們明明就只剩下彼此而已。英道的眼神中,充滿了後悔。

他必須要做這件事。爲了能堂堂正正地面對爸爸,面對媽媽,還有面對自己,他必須要做這件事情。英道站在俊永的學校門前,等着俊永。放學後,大批的學生從校門口走了出來。俊永也夾在他們中間,開心地和新同學們一起走了出來。滿臉笑容的俊永,看到站在校門外的英道,頓時僵在了原地。英道步履艱難地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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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幹什麼?還想來欺負我嗎?”

“不是……那樣的……是想來跟你說聲……對不起。”

俊永有些慌了。在他的記憶中,英道是不會說這種話的;當然,他也不會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對不起。我真心……向你道歉……真的……對不起。”

俊永面無表情地看着英道:

“雖然沒想到你居然還會跟我道歉,但是如果真覺得對不起我的話,那就一輩子帶着負罪感活着吧。”

英道一開始就沒指望能得到原諒。但就算這樣,他也想說這些話,想對俊永說對不起。

“好的。我會的。”

不能被原諒的道歉,不能得到救贖的罪惡。即便是以這樣的方式來贖罪,英道也已然準備好了。他必須要承受這些。

“我不會接受你的道歉。以後別再來找我。永遠!”

走吧。俊永帶着朋友們,從英道身邊走了過去。英道久久地站在那裡。他感到自己對俊永做的那些壞事兒,現在正纏着他的雙腳,把他拉向深深的無底洞。看來,這輩子,英道都將如此。他努力不被拉下深淵,艱難地邁着步子。如此沉重的步伐,可能會跟着他一輩子。英道苦苦地笑了笑。

英道看了看名片,又看了看咖啡店的招牌。就是這裡了。媽媽就在這扇門後面。雖然已經來到了這裡,但想要踏出那一步,卻沒有那麼簡單。他深吸了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走到了門口。透過門窗,英道看到了正站在收銀臺前的媽媽。那個人,確實是媽媽。媽媽突然把視線轉向了窗口,英道迅速躲了起來。他強忍着淚水。他還沒想好,要用怎樣的表情來見媽媽;也不知道,該對媽媽說些什麼。

電視裡,又出現了東旭的名字和模樣。恩尚難過地看着電視。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機,仔細斟酌着,給嘆發了條短信。

沒有你在的首爾,好像比平時更冷一點。剛剛在新聞裡,又看到了英道的父親。在全國觀衆都看的新聞中,見到自己家人……這份不幸將是多麼沉重。在所有人都憧憬的那個世界裡,你和英道,還有其他人,究竟傷得有多深。每天早上第一個到學校,日子久了,偶爾會看到有人在畫屍體痕跡線。那時我嚇了一跳。因爲兇手不止一個。有一天是孝信學長,有一天是藝率,有一天,居然是那個一向開朗,所以更加讓我錯愕的明秀,還有一天是瑞秋。而今天……是英道。嘆,你是否也曾經在某個清晨,獨自畫過那屍體痕跡線呢?就算很沉重,很難過,很殘酷,也希望我們所能做的,不要只是受傷而已。希望這重量,不會成爲使我們崩潰的理由。好想你,金嘆。

因爲要守護的東西太多,嘆無所畏懼地投身到大人的世界裡。那些需要守護的東西中,也包括恩尚。因爲有恩尚溫暖的微笑,所以嘆纔不會覺得孤單,不會覺得傷心,也不會覺得疲憊。在陌生的國度,嘆和載鎬馬不停蹄地拜訪着股東,試圖說服他們,卻被他們無情地拒絕。但嘆依舊保持微笑,因爲他相信自己。在短信裡,恩尚對嘆說道:不要崩潰,不要太傷心,很想你。所以嘆必須堅強,因爲恩尚希望他能堅強。

剛回到韓國,嘆就和元一起來到了金會長的病室。金會長依然沒有醒來。嘆心疼地看着父親,元則輕聲地安撫着嘆:“一起回家吧,父親不在的時候,我們更要把家給看好。”嘆點了點頭。

家裡很冷清。即使兩個人一起回到家,也沒能讓家溫暖起來。他們不願去想,父親自己在家的時候,該是多麼的冷清。嘆在客廳轉了一圈。元把行李大概收拾一下,把嘆叫到了自己面前。

“有話要跟你說。你得去見一下英道了。你們的關係,還沒有徹底鬧僵吧?崔代表現在正在受檢察廳的調查,股東大會,應該是沒辦法出席了,他應該會把表決權委任給英道。”

“好的,我會去見他。可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就算崔代表被拘留了,也要繼續保留與宙斯酒店的合作項目。”

“只要我還是社長,就會遵守約定。”

嘆點了點頭,朝大門走去。在去見英道前,嘆要先去另一個地方。

“工作很努力嘛,車恩尚。”

恩尚像平常一樣,收拾着咖啡店的桌子。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她嚇得急忙轉過了身。嘆正暖暖地笑着,站在她的身後。終於回來了。恩尚看着嘆,終於放下心來。嘆好像看懂了恩尚的心思,衝她張開了雙手。恩尚沒有絲毫猶豫,跑過去抱住了嘆。

嘆坐在恩尚對面,看起來很疲憊。有太多的東西,一起降臨到了嘆的人生中。他應該很孤單吧。恩尚非常迫切地想要安慰嘆。

“會長還沒有醒來嗎?”

“嗯。”

“出差的事情,都辦好了嗎?”

“嗯,還不錯。”

“我沒

劈腿哦。”

嘆這才撲哧笑出了聲。

“我變慘之後,你對我好溫柔啊,車恩尚。那麼,可以不可以握一下我的手呢?”

嘆伸出手。恩尚默默地,緊緊地抓住了嘆的手。

“喂,哪有那麼用力去牽手的啊!得用心握。”

“我的心也很有力氣,怎樣?老老實實待着。”

“擔心我了吧?對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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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尚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會堅持住的。”

這次,恩尚點了點頭。

“我好想你。”

“加油,金嘆。”

“嗯。”

這就夠了。在這世態炎涼的世界裡,只要有你,只要有你抓着我的手,其他的都無所謂。嘆緊緊地抓住了恩尚的小手。

英道和嘆尷尬地看着對方。雖然想輕鬆地面對彼此,但兩個人的關係早已不如從前了。

“在這種時候,還因爲我自己的事情來找你,對不起了。是關於股東大會的事情。”

“……你父親的罷免提案,已經提上日程了?”

“嗯。”

“理事長?”

“嗯。”

“……看樣子,沒媽媽和媽媽太多都是問題啊。”

“……幫幫我。雖然我們不能成爲好朋友,不過這個人情我一定會還你。”

“那就現在還。我之前說過很多傷害你媽媽的話,就算用這個來補償吧。”

嘆靜靜地看着英道。他明白,這就是英道獨有的道歉方式。這時候,如果嘆說些溫暖的話,這傢伙肯定會受不了的。這麼多年來,在嘆眼裡,英道就是這樣的。所以,他故意迴避着沒有回答。

“你不用親自到場,只要通過律師把委託書送過來就行。”

“嗯,你父親……還好嗎?”

“先擔心你自己吧。”

“擔心你,還那麼多廢話。”

“謝謝。”

英道拿起沙發上的圍裙,站了起來。

“你走吧。我得去廚房洗碗。”

“洗碗?”

“……我現在能做的事……也只有洗碗了。”

嘆心想,英道也像自己一樣,在盡他最大的努力。在這個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他們居然不能安慰彼此,這讓他們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還是頭一次,載鎬親自找到艾斯特的辦公室。對於不速之客的來訪,艾斯特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怎麼……有什麼事情?”

“我是以帝國建設副社長的名義來的。”

“啊……坐吧。”

艾斯特剛想起身,載鎬急忙攔住了她。

“你坐在那兒,不用起身。我是來求你的,爲了得到你的承諾,我會在這裡用最恭敬最可憐的方式求你。”

載鎬恭敬地把雙手放到身前。看到那個樣子,艾斯特撲哧笑出了聲。

“是因爲股東大會來的吧?”

“我剛當上副社長就變成這樣,我可能是帝國集團的災難吧。”

“今天的風格是誘發同情心嗎?”

“只要能行得通,什麼我都可以做。”

“總之,從瑞秋悔婚開始,我對金會長有很多不滿之處。”

“挺好。那這次就解解氣吧。”

“不過就算那樣,我也不想幫助嘆。他可是把我女兒弄哭的人。”

“那要不要試試,小心翼翼地向大人報仇的方式?”

對於載鎬的玩笑,艾斯特開懷地笑了。

“既然是來談生意的,怎麼能一點代價不肯出,只想靠魅力來取勝呢?”

載鎬咧嘴笑了笑。

“原來這魅力還能行得通,真是太好了。”

艾斯特後悔,怎麼就放棄了這樣一個人?她也明白,現在想要重新挽回,已經爲時太晚了。

“把委任書拿來吧,我會簽字。最近太忙,不能親自去了。”

“謝謝。”

載鎬把委任書放到了桌子上。

“祝你能一直過得好。”

“你也是。”

這次,是真的道別了。就這樣,他們終於說出了那句,當初沒能說出口的道別,悲傷地,淡然地。

臨時股東大會結束了。反對52%,贊同44%,棄權4%。沒有達到通過條件。難以預測結果的會長罷免案,以元和嘆的勝利告終。跟表情從容的元相比,遲淑顯得非常憤怒。

“別以爲贏了就開心,也別以爲這是萬幸就大意。今天,雖然你們是贏了我。這不過是戰爭的開始罷了。”

“謝謝您給我一個機會,分辨出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別太自以爲是了。我們很快會再見的。或許是一年後,或許是一個月後,又或許是半個月後,又有誰知道呢?”

另一邊,載鎬在一旁接完電話,急忙走了過來。

“會長醒過來了,說要馬上安排手術日程。”

遲淑轉過身,頓了一下。

元、嘆、載鎬,還有琦愛,一起看着手術室的燈,祈禱着手術成功。不知過了多久,燈滅了,醫生打開手術室的門,走了出來。嘆最先站了起來。

“怎麼樣了?”

“我原本還擔心水腫沒有完全消退,會有些麻煩。不過手術本身很成功。等醒過來之後,需要再觀察一下恢復情況。”

聽到醫生說的話,元終於放下了懸着的心。

“謝謝。”

載鎬剛打完電話,打點好公司的事情,也放心地鬆了口氣。他想,事情終於開始好轉了。琦愛覺得終於挺過了難關,倚在嘆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把你趕出家門的男人,有什麼好心疼的,別哭了。”

琦愛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看起來甚是可憐。嘆一直在安撫着她,直到琦愛止住眼淚。

“叮咚”,隨着門鈴響起,門開了。“歡迎光臨。”京蘭把花瓶放到桌子上,條件反射般打着招呼轉過了身。結果,她就這樣僵在了原地。站在門前的人,正是英道。京蘭不知道該把視線投向哪裡,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發着抖。她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見到兒子了,慌張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英道……”

英道躲避着京蘭的眼神,低下了頭。

“您……好。”

英道還是無法輕鬆地叫一聲媽媽。三年的時光,竟如此之長。我的孩子,竟受了如此深的傷害。京蘭感到很心疼。

“過得……好嗎?”

對於媽媽的問話,英道不知該怎麼回答,只是站在那裡,靜靜地流着眼淚。過得一點都不好。沒有媽媽的日子裡,沒有一刻是過得好的。京蘭的眼裡也泛起了淚花。她慢慢走過來,擦了擦英道的淚水。不管怎麼擦,英道的眼淚都沒能止住。這時,他才擡起頭,仔細地看着媽媽的臉龐。

“都長這麼高了,兒子變得好帥啊!”

真的是媽媽呀。英道這才覺得,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夢。他哽咽地叫了聲媽媽。

“……媽媽。”

“嗯。”

當喊出媽媽這個詞的時候,英道再也無法控制壓抑已久的感情,像個孩子一樣號啕大哭起來。

“媽媽!”

英道帶着哭腔喊着媽媽,京蘭緊緊地抱住了他。

“是媽媽,是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沒能再等你一會兒。我本來想馬上就去看你的……沒能去找你,對不起。”

英道緊緊抓住媽媽,始終沒有放手,他生怕媽媽再一次逃走。英道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哭過。因爲沒有人能安慰自己,所以他一直沒有哭。不過,終於出現了一個人,能替他擦乾眼淚了。英道把忍了這麼多年的淚水,一下子全都傾瀉出來,甚至把媽媽的肩膀都哭得溼透了。京蘭一直輕拍着英道的後背,直到英道止住淚水。

嘆像瘋了一樣,跑上火車站的階梯。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嘆像在找什麼人一樣,四處張望着。他終於發現了戴着帽子的孝信正坐在遠處的長椅上。嘆大聲喊着“李孝信”,急忙跑了過去。孝信沒有想到嘆會來,笑了笑說道:

“哇,你怎麼知道的啊?沒想到你比我媽還快了一步。”

“哪有你這樣的!參什麼軍啊突然!你都還沒畢業呢!”

“別一驚一乍的。你以爲,你不用去參軍嗎?”

“就算去,也不能這樣突然就走啊!你父母同意了嗎?真的要去嗎?”

“在我十九年的人生中,還真不記得他們同意過我的意見。我是瞞着他們去的,去爭取一些思考的時間。現在應該已經發現我留下的信了吧。”

“瘋了吧你!”

“要想阻止我媽,就只有靠部隊的力量了。”

“你個神經病。”

“還真是無法反駁啊。”

“……不要受傷,你個瘋子!”

嘆一把抱住了孝信。孝信也抱住了嘆。孝信想起了那些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光。在那段時間裡中,嘆一直都在安慰自己。他能信任的人,也只有嘆。

“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

現在,他也想成爲某個人的精神支柱。爲了能做到這一點,他必須先相信自己。他不是逃跑,而是想要變得更強。孝信放開嘆,對他笑了笑。

姬南擺好桌子,坐在那裡挑着豆子。恩尚想起了去美國前見過的、媽媽那寂寞的背影。她不由自主地湊上去,坐在了姬南旁邊。

“幹什麼呢?是在做油茶麪嗎?”

姬南點了點頭。恩尚也擼起袖子,開始挑起豆子來。

“讓我做就好。不過就我們兩個人,會不會做得太多了呀?”

—我打算給你姐姐郵過去些。

聽到媽媽提起姐姐,恩尚嚇了一跳。

“姐姐來電話了?”

—來短信了。說找到了新工作,還買了手機。

“這就完了?她沒提被她搶走的那些錢?手機號多少?給我。”

—怎麼。你想跟她說什麼?

“我能說什麼!就說媽媽非常健康,我更健康,好想你姐姐……我們過得非常幸福,所以你就自己照顧好自己吧……”

恩尚眼看就要發火了,結果卻單純地笑了笑。姬南細細地看着恩尚的臉。

—我的女兒……真的幸福嗎?遇到我這樣的媽媽,淨讓你受苦了。

“說的什麼話!因爲是你的女兒,我不知道多幸福呢。我要趕緊長大,好好孝順你。我愛你,媽媽。”

真的是長大了。姬南感到很自豪,抱着恩尚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就在這時,恩尚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看手機屏幕,可愛地對姬南說是男朋友,然後接起了電話。

“嗯,是我。去哪兒?醫院?會長

在的醫院嗎?”

金會長的病情好轉了許多,他不僅能坐起來,還能說幾句話了。金會長最先說的,就是讓遲淑來醫院見他。對於金會長的呼叫,遲淑並不打算做任何抵抗。得知金會長恢復意識時,她就已經想到了會有今天這種情況。

“鄭遲淑女士,聽說在我病倒的時候,你幹了件大事?”

“可沒什麼收穫。”

“所以啊,你倒是忍忍啊。長期以來,你不是一直保持着高尚的姿態,忍得很好嗎?怎麼就親手毀了能夠獲得補償的機會呢?”

“因爲我想獲得更多。這是我很久之前就有的計劃。”

“我這裡也有一個計劃。所以我才叫你來的。”

遲淑淡定地等待着金會長的下一句話。

“鄭遲淑女士,離婚吧。”

“好吧。這次,我可得好好準備準備了。就算吞不下整個帝國集團,最少也能分得一半。這就是戶籍的力量。”

遲淑撂下狠話,走出了病房。金會長吩咐站在一旁的律師,讓他着手準備離婚訴訟。金律師剛走出病房,嘆和恩尚就走了進來。

“父親,恩尚來了。”

金會長沒有說話,只輕輕瞥了一眼恩尚。恩尚嚇了一跳,給金會長問了個安。

“您能這麼快恢復健康,真是太好了……”

恩尚說完,把帶來的兩本書放到了病牀邊。

“您無聊的時候可以看一看……”

“你不必刻意討好我。”

“但我……還是想好好表現。”

“她是鼓起勇氣來的。您對她好一點。”

嘆艱難地說出這句話,但金會長並沒有理會他。

“欠您的債,我會慢慢還您的。直到我還清爲止,您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聽到恩尚的話,金會長笑了笑。

“要想等你還清,看來我還得活好長時間啊。”

“什麼債?”

嘆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金會長和恩尚微微一笑,誰都沒有回答。就這樣,這件事成了他倆之間的小秘密。

“那我先告辭了……”

“不用再來了。書我會看的。”

雖然沒有那麼溫馨,但也沒有了敵對的感覺。看着金會長的態度變得溫和了許多,恩尚終於放下心來。她心想,說不定哪天,就能很溫馨地互相打招呼了呢。恩尚緊緊抓住了嘆的手。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坐了好久好久,誰都沒有喝一口茶。茶慢慢變涼了。賢珠看着茶杯,元看着賢珠。就這樣,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最後,賢珠先笑着開口說道:“現在,你要遵守約定了。”

賢珠明白,元爲什麼會來找自己。這個世界轉得很快。元沒有親口說出自己要結婚的消息,但全世界都已經知道了。

“什麼……約定?”

元就算知道,也想裝作不知道。他也感覺到了,這可能是跟賢珠的最後一次見面。賢珠從包裡拿出瞭如願骨。這是當初,元送給她的禮物。賢珠當時說,等她有了心願,希望元能抓住另一邊。賢珠把如願骨的另一邊,伸向了元。

“我說過,如果我有了心願,你要和我一起拉開它。現在,我有心願了。”

元沒辦法輕易地抓起另一邊。他大概能猜到賢珠要說的是什麼事情。

“再這麼等下去,人都要變老了。要我一個人拉開嗎?這邊是你,這邊是我。”

“不要。”

賢珠抓起如願骨,小心翼翼地掰開了它。她看着長的一邊,微微笑了笑。

“我這邊更長。看樣子,我的心願會實現了……我們,分手吧。這就是我的心願。”

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無法抓住賢珠,也無法放棄賢珠。一直都是如此。

“我們一直都坐在這麼近的地方,但其實,我們是活在兩個世界裡的人。這些我一直都明白,所以你用不着內疚。”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說過,我會揮手送你走的。再見了,哥哥。”

賢珠悲傷地笑着,朝元揮了揮手,起身離開了。她覺得,如果再坐一會兒,會忍不住在元面前流淚。桌子上,只剩下分成兩半的如願骨。元呆滯地看着如願骨。從現在開始,他將要生活在沒有賢珠的世界裡。這個事實,像利刺一樣深深扎進了元的心裡。

嘆忐忑不安地坐在客廳裡,看到元走進大門,急忙站起身走了過去。

“那個新聞是怎麼回事?哥你要結婚?爲什麼這麼突然就結婚?”

“……想要守住公司,就憑我們倆還是有些冒險。這就是我需要這樁婚姻的理由。這也是我要戴上這頂王冠,所要承受的重量。”

“但是!”

“我不需要你的意見。這是我的決定。不用再說了。關於我們之間的交易,我也想過了。要送你到美國的事情,你別去美國了,但是要留在我身邊,站在我這邊。這也是告訴你,以後不可以有其他夢想。從今天起,要正式開始學習商業管理。”

這個提案,嘆完全沒有預料到。

“你做這些就夠了。我太孤單了。”

“有我在,你就不孤單了嗎?”

“還是會孤單。不過總比沒有強。”

元說完這些,走進了書房。嘆獨自留在客廳,癱坐在了沙發上。現在開始,他的夢就變成了帝國集團。不管以什麼方式,最終,自己還是站在了這個位置上。從現在起,嘆也要一起守護,哥哥不惜放棄一切來保護的東西。能做到嗎?不,一定要做到,不能讓哥哥獨自一人面對這一切。他再也不能讓自己心愛的人,獨孤地倒下了。

改裝店職員拿着報價單,查看着英道的摩托車。

“不是改裝,而是來做保養?離最後一次大檢,還不到三個月呢?”

“比起快感,我現在要選擇安全。頭盔在那邊看就行吧?”

英道背對着店員,走到頭盔前仔細挑選起來。不經意間,他看到了自己手上的傷口,是洗碗的時候不小心劃的。

“炸雞送到了。”

伴隨着門鈴聲,一個高中生打工妹拿着炸雞盒走進了改裝車店。

“16100元。”

聽着這個聲音,英道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好久以前,也曾有過這樣的事情。當時,是第一次見到恩尚。不是在改裝車店見到恩尚後,故意點餐的那一次;也不是在便利店,看見恩尚睡着的那一次;而是在改裝車店,看見恩尚聰明地應對店員調戲的那一次。那時,纔是第一次見面。看到要給警察局打電話的女孩子,當初還想着“這丫頭,真不好欺負呢”。

“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原來比記憶中還要早。”

英道沒有想到,竟然會愛上那個女孩兒。他也沒有想到,這份愛情,居然就這樣結束了。英道微笑着看了看手上的傷口,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了恩尚給他的創可貼。他一直帶在身上,總是不捨得用。英道看了看創可貼,滿不在乎地撕開包裝,貼到了傷口上。他感到很舒暢。英道覺得,終於可以放下恩尚了。

嘟嘟,門口傳來了敲門聲。嘆正站在窗臺前看着捕夢網。聽到敲門聲,他回頭看了看。保姆拿着一個包裹,來到了房間。

“好像是從美國郵過來的……”

保姆把包裹放到屋裡,轉身走了出去。嘆坐到椅子上,拆開了包裹。是在美國時交的隨筆。嘆一張一張地讀了起來。最後一張,教授在嘆的字跡下寫下了一行評語。

你要戴上的王冠究竟是什麼,金錢,名譽,還是愛情?

我要承受的重量,究竟是什麼?我要戴上的王冠,究竟是什麼?到現在,他依舊沒有答案。嘆拿起筆,繼續在下一頁中寫道。

書房的主人變了。哥哥坐上了他想坐的位置,變得更加強大了,但他卻在夜裡哭泣。哥哥的流放地,應該就是這個他住了一輩子的家吧。

嘆本以爲高三與自己毫無相干,卻不知不覺也成爲了高三大軍中的一員。但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無論是依然每天早上一邊漱着漱口水一邊來上學的明秀,依然整天黏在一起整天鬥嘴的燦榮和寶娜,還是依然對自己冷眼相看轉身就走的瑞秋,依然在擦肩而過的時候也不多看自己一眼的英道,又或是依然沒能學會淡然與人疏遠和坦然與人和解的方法的自己,和那個依然總是站在路的盡頭微笑等待自己的恩尚。

“你過生日吹蠟燭的時候,許的心願是什麼呀?我一直好奇來的。”

“我希望,我認識的人都變得幸福。”

“什麼呀!”

“……是真的。大概十年後?會在我們家開一場派對。”

“派對?”

在那場想象中的派對裡,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的人,絕對不會一起笑的人,居然都聚在一起,開懷地笑着。在懵懂無知的十八歲人生裡,在那幼稚的歲月裡,我們竟如此傷心過,痛哭過,瀕臨崩潰過。我們之間的戰爭竟如此激烈。能證明這段歲月的,也只有我們自己而已。希望十年後,依然像十八歲時一樣,嘆滿腔熱情地奔向恩尚。他走在路上,而路的盡頭始終站着恩尚。吹着蠟燭,嘆許下了這個心願。

“原來這些人,只有在想象中,才能笑得出來啊。”

“所以才說是心願嘛。”

“如果能成真就好了。”

“……也許會的。總有一天會成真的。”

嘆牽起了恩尚的手。

“不過,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請我吃飯啊?”

“請吃飯那話,你居然真的信了?誘惑你的時候,什麼話說不出來啊。”

“呃!你該不會是故意一直不請的吧?難道想親手做給我吃?每天早上都做?請問,我現在是被你求婚了嗎?”

“應該不是吧?那豈不是自討苦吃。”

恩尚可愛地吐了吐舌頭,徑直往前跑去。

“喂,車恩尚。站住。我是不是說過你要是背對着我,我會怎麼做來着。這回怎麼不頂嘴了?”

聽到這話,恩尚捂着自己的嘴,加快了腳步。

“要不要去我家?難道你只有在夢裡才歡迎我嗎?”

他們想起了彼此之間無數的牽絆:轉身,拋棄,互相傷害的那些瞬間;還有,再一次互相渴望的那些瞬間。熱情地相擁,迫切地想念,悲傷地相愛。如果沒能堅持下來,如果沒能熬過這十八歲的青春,他們的人生,可能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副模樣。

在十八歲的青春裡,我們相知,相愛,哭泣,逃跑,下跪,無數次轉身。但即便如此,在十八歲的青春裡,我們依舊不顧一切地向着彼此奔跑,牽手,用力相擁。我們可能會再次跌倒,再次下跪。

但是,我們絕不動搖;即便那樣,我們也要勇往直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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