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氾寬權傾朝 宋方入獄中

與江左朝廷相比的話,定西國國內的行政、軍事等權,目前存在着一定程度的混亂。

混亂的原因很簡單。

定西國本來是個王國,按照規制,自有一套王國的政軍體系,而隨着定西國的逐漸自立,定西王爲了能夠名正言順地統治地盤,於是兼領了太尉、都督、隴州牧等幾個頭銜,這也就是說,等於在王國的體系之外,又建設了一套體系。

兩套體系的權力出現了重疊。

重疊,當然就會造成混亂。

混亂的主要表現有二。

一個是行政權。

王國內史與牧府皆有行政之權,眼下來說,雖然內史比牧府高了一格,可在具體的施政上,牧府因是直接面對州中各郡、各縣的,其實往往更有權力。

一個是軍事權。

中尉與督府皆有兵權。按照規制,中尉乃是王國的最高軍事長官,依理來講,凡是王國的部隊,皆應該聽從中尉的指揮和命令,然在大都督府設立後,這個權力被督府拿走了大部分。

總而言之,與江左朝廷比較,定西國朝廷的軍政財等構架,現今存在着很大的問題。

針對這個問題,莘邇提出了一個解決辦法,那就是黃榮所說的,設立一個新職位,名爲“錄三府事”。所謂三府,指的即是王府、牧府和督府。換而言之,也就是說,莘邇希望通過新設的此職,可以把定西國混亂的行政權與軍事權之歸屬,統一到一起。

他之所以帶着黃榮入宮,上奏此事,是因爲在“錄三府事”這個職位的構想上,黃榮功不可沒,有些東西,需要黃榮來給令狐樂、左氏解釋。

氾丹與張道將問明白了什麼是“錄三府事”後,立刻就意識了這個職務的重要性。

一旦此職設立成功,王國的官吏、牧府的官吏、督府的官吏,都將成爲其名義上的下屬,王府、牧府、督府三府的權力將從此盡歸其理,出任此職的人,必將權傾朝野。

張道將說道:“這不就是‘錄尚書事’麼?”

錄者,記載、錄製之意,錄尚書事,是江左朝廷常設的一個官職,號爲“職無不總”,總錄機衡。只要是朝中之政,皆屬其管理的範圍。

氾丹說道:“輔國將軍奏請內史宋公出任此職?”

黃榮笑道:“宋公久掌朝端,清名遠著,此職如設,故是沒有比他更合適出任的人了。”

“錄三府事”的這個消息實在太過重磅,氾丹與張道將的心思,已然完全不在段承孫的身上。

氾丹玩味地看着黃榮,嘴角露出一點奇怪的笑容,說道:“是麼?沒有比宋公更合適的人了?”

黃榮從容地說道:“至少輔國將軍與下官是這樣認爲的。”

氾丹笑了一笑,沒再多說,從榻上起身,顧對張道將、乞大力說道:“天色已晚,今天的審訊就到此爲止吧。”

瞧了瞧伏在地上,因爲聽到剛纔黃榮說“舉薦宋閎出任錄三府事”這話而面現喜色的段承孫,氾丹憐憫地搖了搖頭。

他正色地對乞大力說道:“乞校事,貴曹用刑未免過狠。即使牧府的任職已被免了,段承孫亦衣冠士人,須得留些體面。你看看你們把他打成什麼樣子了?這兩天就不要用刑了,且讓他緩一緩罷。”

乞大力悄悄地往黃榮那裡看去,見黃榮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痛快地應道:“是。”順手給氾丹拍上一個馬屁,伸出拇指,讚道,“氾公端的宅心仁厚。”爲自己又說了一個成語,而又一次地沾沾自喜。

送了氾丹與張道將出去。

乞大力吩咐下吏把段承孫押回獄內,然後,他問黃榮,說道:“段承孫嘴硬的很,不管怎麼打,他都不肯供說宋方是他的背後主使。黃君,當此之時,下官小小的陋見,以爲決不能手軟,應該繼續猛打纔是!爲何適才老氾說這兩天不要再對他用刑了,你暗示我可以答應?”

黃榮笑道:“你道我今日爲何來此?”

“不知。”

“我是專爲讓段承孫聽到‘將軍奏請設錄三府事,並舉宋閎出任’這件事的。”

乞大力問道:“爲何?”

黃榮目光深邃地說道:“希望越大,最終的失望就會越大。段承孫現下已走投無路,再渺茫的‘希望’也能夠給他一點光明,而光明之後,當失望來臨,迎接他的就將是、也只能是無底的深淵。到的那時,何須再用拷掠?你讓他說什麼,他就會老老實實地說什麼。”

乞大力莫名其妙,抓耳撓腮,不解黃榮之意,問道:“黃君,什麼光明?什麼深淵?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絲都聽不懂。”

黃榮微微一笑,說道:“乞校事,你不用聽懂。且安心地等上數日,再訊問段承孫即可。”

乞大力不明白黃榮的意思,氾丹若是還沒有離開,他卻能理解黃榮之意。

出了校事曹,回到考功曹。

氾丹說出了一句話,話意與黃榮對乞大力所講幾乎相同。

他對張道將說道:“墮水的人,哪怕是一根草,也會忍不住去抓。段承孫在聞黃榮說莘幼著請設錄三府事,並舉宋閎出任此職之後,臉上喜色外露。可憐可嘆!他以爲他有救了麼?恰恰相反,只怕唯是空歡喜一場。”

在回考功曹的路上,張道將反覆思量,已經大概消化了突由黃榮處聽來的“錄三府事”此事。

他說道:“氾公,你是說朝廷不會同意設立此職,還是說?”

氾丹說道:“朝廷不會不同意設立此職的。此職之設,在我看來,已是確然。”

到底年齡較小,從政的經驗不如氾丹豐富,張道將不太明白氾丹爲何會有這樣的把握。

他問道:“爲什麼?”

“你沒有聽黃榮說麼?莘幼著提議設立此職的緣由,是因爲虜秦自蒲茂登上僞位以來,他與孟朗同心一意,稍行良政,於今朔方已入其掌,虜秦頗有興起之勢,已然成爲我國的大敵。

“而觀我國,現在卻權責分散,連政令一統都不能做到。

“一邊是上下齊心,一邊是政出多門。高低優劣,不言自明。

“這種形勢下,短期或許無虞,假以時日,則我國必是無法與虜秦抗衡。

“故此,把各府的權力捏合到一處,仿國朝之尚書檯制,設立‘錄三府事’,總攬朝局,減少內耗,以勵精強國,實時勢之所趨,而迫在眉睫之必舉也。

“明寶,你覺得莘幼著的這個理由,有無道理?”

張道將就事論事,實事求是地說道:“輔國將軍此議,的確很有道理。”

“這不就行了麼?莘幼著極得中宮與大王的信賴,他的這個提議又是順應時勢,在朝野肯定能夠得到大量的支持,而且最重要的,莘幼著沒有自任此職的意思。幾個方面綜合下來,所以,‘錄三府事’此職的設立,已是必然的了。”

張道將忖思多時,贊同了氾丹的判斷。

他說道:“如此,氾公言說段承孫怕會空歡喜一場,那就是說,內史宋公不會出任此職了?”

氾丹沉默了下,沒有直接回答張道將的問題,而是發了一句感嘆,說道:“就在兩年前,宋家還是我定西國中的頭等閥族,便是你我兩家,也不得不屈居其下,更莫說莘幼著了!這纔多久,宋家怎麼居然就被莘幼著逼到牆角了呢?”

“氾公,此話何意?”

“我料宋閎現下,定是左右爲難。”

“氾公,這話怎麼講?”

“‘錄三府事’,宋閎想不想就任?他絕對想就任。如今宋家的聲勢,已經不如往昔,先王薨時,他家連個顧命大臣都沒有得到,如果‘錄三府事’此職,再被別家出任,宋家的衰微就將會是無可挽回的了。從這一點說,宋閎對此職,定然是做夢都會想。

“但是,依照眼下的情勢,宋閎卻又必然清楚,他是最不可能出任此職的人。”

“爲什麼?”

氾丹說出了三個字:“段承孫。”

“段承孫?”張道將明白了氾丹的話意所指,說道,“不錯。段承孫儘管說毒殺姬韋是他一人的所爲,但王城輿論,卻在傳此事的背後,其實是別駕小宋公的指使。小宋公一天洗不脫這個嫌疑,內史宋公就無法安然地出任新職。……唉,說起來,宋公是受小宋公的拖累了啊!”

“洗不脫這個嫌疑?宋方的這個嫌疑,是斷然洗不脫了!非但他洗不脫,當宋閎不得就任錄三府事的消息傳到校事曹,傳到段承孫的耳中,我看吶,十有八九,在認識到宋家將衰之後,絕望之下,段承孫就會把宋方給吐出來了!”

張道將徹底明白了氾丹的思路,說道:“氾公所言之‘空歡喜’,原來是這個意思。”

也許是兔死狐悲,又或者是被政斗的殘酷觸動,氾丹與張道將都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張道將低聲說道:“氾公,你說‘錄三府事’此議,是輔國將軍纔想到的,還是他早就想到,而只是在這個時候才提出來的?”

“此議干係重大,必得經過長久的討論和考慮,才能構思成熟。莘幼著定是早有盤謀,只是此前沒有好的時機,故此才放到今日上奏。”

現在,的確是一個提出此議的好時機。

正如氾丹的分析,因爲宋方的牽連,宋閎目下是斷然不敢接受莘邇的舉薦的,那麼在以此進一步地打壓了宋家之同時,又借宋閎的辭任,順便給段承孫造成巨大的壓力,迫使他把宋方攀咬進來,對宋家再一次進行打擊,可謂一舉兩得。

第二天的朝會上,令狐樂和左氏把莘邇設立“錄三府事”的提議下給羣臣商議。

氾寬帶頭支持。

在此議經過了朝廷的通過之後,羣臣再議首任“錄三府事”的人選。

宋閎辭受莘邇的舉薦。

依仿江左“錄尚書事”之職任人的慣例,這樣的職務,只有閥族出身的重臣纔有資格擔任。

閥族這一塊兒,定西朝中夠格的大臣,只有宋、氾、麴、張四家。

重臣這一塊兒,夠格的,無非就是令狐奉任命的那幾個顧命大臣,之前的話,宋閎雖然沒有獲得顧命大臣的身份,但他任職內史、掌握朝權日久,卻也是具備資格的。

兩個標準合在一處,在宋閎辭受之後,能夠出任此職的,只有氾寬、麴爽兩人了。

麴爽一直沒有出任過內史、牧府主吏這類的行政要職,比起氾寬,資歷上有所不如。

這樣一來,能夠出任此職的人選,事實上,就只有一個,便是氾寬了。

不用等別人來提,莘邇再次主動舉薦,薦舉氾寬出任“錄三府事”。

陳蓀、孫衍、張渾等皆表贊成。

在宋閎的面無表情、宋方的瞋目激怒中,氾寬不做推辭,當朝受任了此職。

只等任命的王令下來,他就能正式履職了。

朝廷新設“錄三府事”,氾寬首任此職的訊息,一下子在王城傳遍。

不說氾宅頓時賓客盈滿,只說校事曹的獄內,從乞大力那裡得知了此個消息的段承孫,面如土色,早前的那一點點“希望”落了個空,喜悅變成了絕望。

當晚,黃榮來到獄中,與段承孫談話。

黃榮說道:“你之前不肯供出你背後的主使是誰,所爲者,不過是懼你的父兄、諸子、宗族親戚會遭到報復。氾公因爲輔國將軍的舉薦而出任‘錄三府事’的事,你應該已經知曉。宋家,大樹已傾,已是秋後的螞蚱了。”語重心長地說道,“老段,該怎麼做,你還不清楚麼?”

“我還不清楚麼?”

“老段,你如肯招供,則你雖仍是死罪難逃,畢竟姬韋是你殺的,但主謀與從犯的區別,還是很大的,至少可以保證你的父兄、諸子不受你的連累。你若仍是執意不肯招供,老段,那就只能把你定爲主謀,宋家現下自保不暇,你覺得它還能幫你保住你的父兄、子弟麼?”

段承孫悽然說道:“黃常侍,我如按你的意思招供?”

“不是按我的意思,是如實。”

“好,我若如實招供,那我的父兄、子弟?”

“你放心,絕不會受你牽連!”

“我招。”

段承孫的口供拿到,黃榮立即上報莘邇。

次日一早,乞大力親自帶人,闖進宋方家,把宋方從牀上揪起,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五花大綁的,招搖過市,捕拿到了校事曹的獄中。

下午,莘邇抽出了時間,來到校事曹的牢獄,面見宋方。

第六十章 入宮稟五事 朝會上諸策第十二章 圓融方外人 龜請懲賈珍第三十七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五)第六十章 氾寬坐收利 莘邇一言怒第三十五章 勃野感君恩 元光生畏懼第七章 延曹奪槊精 賀蘭威名震(上)第五十章 蒲秦佔洛陽 江左攻下邳(上)第四十五章 海頭胡舞旋 索恭夜獻策第四十四章 西出玉門關 龜茲有寶貝第二十二章 趙興報父仇 元光救獾孫(四)第四十章 秦與唐並立 孟朗繪藍圖第三十一章 舉手設錄事 反掌覆宋家(上)第五十九章 將軍號輔國 力近與麴齊第四十八章 來蘇繞劍閣 朝食成都下第三十一章 基業苦不易 逢疑召唐艾第五十二章 慚愧享其成 曬書郝郎君第五十八章 一語穩士心 校場問高下第三十章 黃榮膽大策 王城起風雲(四)第四十六章 安西一路進 徵虜兩路攻第二十四章 患難苦雙鴛 勒胡迎都督第五十二章 無雙麴鳴宗 止啼溫石蘭第四十九章 寧遠突圍出 西鎮爭可汗第四十九章 子喬獻遺策 魏主東北遁(四)第三章 禦敵策已備 張韶領兵至(下)第三十二章 莘邇堪爲敵 宋閎蓄勢撲第六十二章 地上有些滑 可斷阿瓜根第五十五章 洲上敕勒歌 堂中哄人言第四十五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十三)第三十五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三)第二十章 造像耗民力 初悟理政意第五十二章 蒲秦佔洛陽 江左攻下邳(三)第九章 果然是肥差 焉爲短視徒第四十九章 唐艾識孟計 苟雄斬姚國(上)第六十四章 左氏殿中熱 神愛揮馬鞭第七章 從容定軍心 十日守如年第二十八章 禿連五金餅 黃榮第一計第三十五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三)第二十六章 姑娘柔情暖 司馬不畏寒第二章 宋方自取權 曹斐用詐撫第四十一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九)第十章 延曹奪槊精 賀蘭威名震(四)第九章 青雀得蒲寵 賈珍與寶絕第十八章 唐艾出奇謀 李亮三斫營(下)第三十二章 舉手設錄事 反掌覆宋家(中)第六十三章 萬里月色同 羣雄各異謀(下)第三十五章 黃奴氣勢雄 確乎家雀耳第二十五章 龍驤真英雄 徵虜淚滿襟(上)第三十章 曹羅共戰將 蛇龍並無存第五十六章 麴碩迎將軍 完成先王願第四十一章 蒲茂不求歌 顯美戲愛婢第二十六章 鹿爲阿瓜得 朝會初交鋒第三十二章 成都道人唱 宮中天子怒第二十三章 機敏促約成 魏主囑諸子(中)第十二章 援手產成就 從茲覺我存第三十五章 指點天下勢 歸入治郡策第五十七章 盡收西域寶 顯美面子貴第三十四章 何人吾可謀 無處不青山第三十四章 五日朔方下 殺一無名卒第四十五章 姚謹辭動心 呂明平叛亂(上)第十六章 連環虛聲勢 蒲茂意決矣第六十二章 地上有些滑 可斷阿瓜根第十二章 君長公事重 大力一見故第八章 羣寓謀前程 錄事揣上意第十一章 寶刀贈豪傑 督郵酬解憂第五十四章 麴球拒秦衆 季和挫爽軍(中)第二十四章 宋方內外策 氾寬邀兩賓第五十三章 麴球拒秦衆 季和挫爽軍(上)第三十章 龍驤真英雄 徵虜淚滿襟(六)第二十五章 怒命斬平羅 得令點兵出第十二章 平羅忠孝愚 元光計高明第四十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八)第六十章 佳人難再求 長路漫漫險第十四章 輕騎趁夜東 貧道方外人(中)第十一章 羊馥夜報訊 晨曦入朝去第五十六章 麴球拒秦衆 季和挫爽軍(四)第九章 果然是肥差 焉爲短視徒第二十三章 變革收穫大 起意除宋方第九章 果然是肥差 焉爲短視徒第一章 難言宋有德 掠胡安敬思第二十八章 石銘十六字 寶掌也好人第四十七章 隴西多健將 張韶小特色第二十一章 河北看三人 寢宮問二女第十四章 輕騎趁夜東 貧道方外人(中)第十八章 英雄重英雄 妙策解國憂第四十章 拓跋大點兵 賀渾高力雄(上)第十九章 黃榮駁氾議 拓跋見莘使(上)第二十九章 揖謝與用法 養士霸王術第四十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八)第四章 唐艾炫陶竹 羊髦與莘同第五章 人頭作酒器 太馬無敵名第四章 大事不惜身 曹斐意豪然第四十三章 痛打落水狗 宋丞中奸計第三十一章 有錢始做人 好大的猴膽第二章 禦敵策已備 張韶領兵至(中)第四十一章 蒲茂不求歌 顯美戲愛婢第二十六章 龍驤真英雄 徵虜淚滿襟(中)第六十三章 麴侯飲符水 阿恭誠可愛第四十章 遣使赴江左 姚戎攻關中(下)第五十二章 蒲秦佔洛陽 江左攻下邳(三)第十四章 言慰悲慘將 心憂酒泉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