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需儘快處理, 不宜久耗。因此溫佑棠與許仲陽兩人卯時便起來了,叫了葉府的一個小廝領路,去落水的那條河看了看。
鄉下早晨的空氣清新的很, 隱隱還有股花香。加之剛下過雨, 空氣中的灰塵全都被雨水帶回地面, 因此格外讓人心曠神怡。
至於那條河, 並無異常。
至少, 在許仲陽看起來沒什麼異常。
因着連日下雨,水流渾濁,河道升高, 即將沒過兩岸綿綿的青草地。至於那浣洗地,其實是一處潭, 潭寬一丈有餘, 比其他處的河面略寬。河沿邊還放置了幾塊大石, 方便浣洗時踩腳。
河邊蘆葦雜草茂盛,足有半人高。潭內比河道深, 因此水流速也慢,許是哪家的小孩子曾扔了半截蓮藕進去,潭中長了零星幾支荷葉,還有一支手掌大的蓮蓬正在隨水流搖擺着。
除此之外,就無其他了。
“可看出有何異樣?”許仲陽問道。
溫佑棠搖搖頭, “暫未。”
“那水鬼呢?”
“也未曾看見。”溫佑棠沉思片刻, “咱們去看看那幾個落水的小孩子吧!”
許仲陽和溫佑棠兩人是生人, 不知曉住處暫且不說, 就算找對了門, 對方也未必肯同你講。於是還是由葉府的小廝帶路去的。
兩人飢腸轆轆的行了一個時辰,等再回到李府時, 許嫵他們幾人已經在用早膳了。
只不過屋子裡並不太平,還未進院內,便聽見裡面的爭吵聲。
“就是你!肯定是你!”許嫵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怒衝衝的。
“你別血口噴人啊,我沒事去你房間幹嘛?我是那種人嗎?”這是阿成的聲音,也微有怒氣,還帶着幾分委屈。
“我瞧着你就是!不然一大早幹嘛鬼鬼祟祟的從外面回來?”
“我從哪兒回來還要同你交代不成?我家少爺都不管我。再說了,你就是看我昨天向許少爺告你狀,對我懷恨在心,故意污衊我!你有本事拿出證據啊!”
“證據?我親眼看見了,這就是證據!再說了,你又不是······行蹤不定的,怎麼可能逮得住?”
阿成冷笑一聲,“呵,那我要是行蹤不定,又怎麼會讓你看見呢?怎麼樣?無話可說了吧!”
溫佑棠便在此時踏入房內,“阿成!”
阿成瞧見溫佑棠,趕緊奔過去,“少爺,她她她,污衊我!”
許嫵轉頭也瞧見了許仲陽,眼淚刷的一下就落下來,“三哥!”
“怎麼了這是?”許仲陽傻了眼,又去看那兩個安安靜靜坐着用膳的人,“怎麼了她們倆?”
宋揚生喝完了最後一口蓮子粥,擦擦嘴,“你妹子說他昨個兒夜裡偷偷進了她房內偷看。”然後又看向溫佑棠,“你這小兄弟呢,堅稱這是污衊是血口噴人。然後,一言不合,吵起來了唄!”
許仲陽看了看阿成,又看看許嫵,問宋揚生,“那你怎麼不勸着點啊!”
“許兄,這也要我能插得上嘴啊!再者,我勸着點兒,那我是幫誰好?”
阿成聞言趕忙擺手,“少爺,我真沒有!”
溫佑棠嘆了口氣,“知道了!”扭頭卻朝一直沒說話的傅寶雲看過去,“傅姑娘以爲呢?”
傅寶雲沒想到會點到自己,啊了一聲,想了想,道,“阿成小公子應該不是那種小人。但······許姑娘也不會是平白誣陷的人。”
宋揚生嗤笑一聲,“傅姑娘,您這話,說了等同於沒說吧!”
“許少爺,那這怎麼辦?”溫佑棠轉頭去問許仲陽。
“溫兄相信阿成公子,我自然也相信寶兒。想必這其中必有誤會,此事我定會查清楚的。”
“好了好了,一定是誤會。”宋揚生出聲打圓場,“趕緊用膳吧,還有事兒等着做呢。早了早完事兒,對了,你們一大早幹嘛去了?”
許仲陽心不在焉,一塊兒糕點舉在嘴邊,突然想起了件事,壓了音小聲問一旁的溫佑棠,“溫兄,寶兒莫不是那眭症又復發了?”
溫佑棠搖搖頭,“趕緊用膳吧。下午還要趕路呢!”
幾人剛用完膳,便有一小廝匆匆忙忙的跑進來,“大師,老爺有請。請您現在隨小的過去一趟。”
葉老爺在廳內焦躁的來回走動,見了溫佑棠一行人後,趕忙行至院中迎接,“大師,您給瞧瞧吧,我兒這病,又嚴重了!”
說罷,屏退了小廝,“您快瞧瞧!”
那葉文德坐在廳內的椅子上,渾身裹着一張錦緞薄毯,只露出一雙眼睛,頭髮也亂糟糟的。見溫佑棠過來,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別過來!爹,這就是江湖騙子,你是想讓我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嗎?”
“令郎依舊生龍活虎,不知是······”
葉老爺眉頭緊皺,唉聲嘆氣,“文德他,他······唉!”他突然重重嘆了一口氣,走到葉文德身旁,也不顧他的反抗,一把拽下了那錦緞,“大師,您救救文德吧,多少錢我都願意給!”
許嫵尖叫一聲,躲在了許仲陽身後。阿成也咂咂嘴,“少爺,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葉文德沒料到葉老爺會突然拽下毯子,錯愕一瞬後,反而哈哈大笑起來,有些瘋癲。“瞧吧,你們好好瞧着!”
只見那葉文德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生了一隻隻眼睛,額頭臉頰,脖頸,至於被衣服遮住的身體就不得而知了,但僅僅現下看到的,就讓人毛骨悚然。
那眼睛正一眨一眨的,眼珠子也咕嚕嚕的轉動着。實在是嚇人。
葉老爺像是被抽走了渾身的筋骨,無力又極力硬撐着,“今早就成這樣了,大師,您看看吧,可有何法子祛除這邪祟!”
就連許仲陽也覺得有些噁心,將才用過的早膳,此時似在胃口翻騰。他舉着胳膊替許嫵擋着,另一手扶在自己胸口處順氣。
溫佑棠直視着葉文德,“法子自然是有的,就是不知葉少爺肯不肯配合了!”
葉文德冷哼一聲,“你又想如何裝神弄鬼?有什麼伎倆儘管使出來好了,讓我也長長見識。”
“那溫某就當葉少爺是答應了。敢問,葉少爺那日落水是幾日,何時,落入水中又是過了多久後如何起來的!”
葉文德感覺自己被當成嫌犯一般質問,要發作時,被一旁的葉老爺提醒,只得忍着那股怒氣,“雨前落水,傍晚時分,至於何如起來的,自然是我手腳並用爬起來的!如何?可滿意了?”
溫佑棠並不理會他,繼續問道,“敢問葉少爺傍晚時分去河邊作甚?而這重瞳,又是何時發現的?”
“本少爺何時去何處,全憑本心。沒有緣由!你莫要廢話了,趕緊使出你的伎倆讓少爺我瞧瞧吧!”
“葉老爺,令郎的重瞳之症是何時發覺的?”
“那日文德落水後,溼漉漉的回屋沐浴,說沒有胃口,晚膳也未用,所以,我發現異常時,是第二日下午。”葉老爺回答道。
許嫵突然插道,“爲何是下午?晌午未發現嗎?還是未有異常?”
葉文德朝許嫵瞧過來,露出不懷好意的笑,“自然是暖帳春宵短,日高仍眷牀了。這麼淺顯的事,還要小娘子問,想必這小娘子定是未體會過了。”
“你,無恥!”許嫵臊紅了臉,怒罵道。
許仲陽眼疾手快的把許嫵拽回來,一甩手,一顆蓮子從葉文德眼前掠過,直愣愣的砸向他身旁茶几上的茶杯,“葉少爺可要小心說話!”
“你放肆!”茶杯破裂落在地上,碎瓷清響,茶水濺了葉文德一身,他慌忙的起身去撲打衣衫。
葉老爺被突然飛來的蓮子嚇了魂,“這······大師,你們這是······”葉老爺雖然氣憤,但畢竟他還有求於溫佑棠,也不敢撕破臉面。
溫佑棠卻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繼續問話,“敢問葉少爺,昨夜裡去哪了?”
葉文德冷哼一聲,瞧了瞧許仲陽,擔心這人又耍什麼花招,只得老老實實的回答,“昨夜自然是在屋內歇息。”
“可有人證?”
葉文德聞言冷笑一聲,“大師可就說笑了,既然是夜裡,自然是都歇息了,既然歇息,又怎麼會有人證?”
溫佑棠指指他的鞋,“既然如此,爲何你的鞋會是溼的?”
“因爲雨雖停,但地未乾,這有何奇怪?”
“那爲何有泥土?貴府的地面可都是青石板的!”
“那又如何?我的鞋,我想踩泥土便踩泥土,踩水面就踩水面,你管的着嗎?”
溫佑棠懶得再瞧他那副鬼模樣,移了眼看向葉老爺,“敢問葉老爺,可曾奇怪,爲何落水的其他人只是噩夢囈語,單單令郎會被邪祟侵體?”
葉老爺怔了怔,“可是因爲其他人都是幼童小兒?”
“照這麼看的話,豈不是幼童更容易被邪祟入體?”
“那······是爲何?”
葉文德瞧不來溫佑棠這般故弄玄虛的模樣,冷言諷刺道,“我們要知道是爲何,還找你來作甚?你若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早點滾蛋,莫要到了時候,讓我使人給轟出去,那可就不好看了!”
溫佑棠並不理會他,反問道,“葉少爺可識得阿英?”
“不就是那個短命鬼!哦,現在是水鬼了!怎麼了?”
“我聽說,葉少爺似是在糾纏阿英姑娘?”
葉文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突然炸起毛來,“你聽說?你聽誰說的?若是聽說,你就應該聽見人說的是那女人在糾纏我!”
“哦?阿英姑娘糾纏你?”
“那是自然!本少爺家大業大,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那女人覬覦我的銀子,故意來引誘我,事情敗露之後又反誣陷於我!這事兒人人都知曉!”
“所以是阿英姑娘爲了銀子主動找上你?”
“那是自然!這種女人,本少爺見多了!”
“此事敗露後,你便對阿英心生厭煩?”
“對!這種見錢眼開的,當然心煩!”
“所以你趁阿英姑娘浣洗時將她推進河中?”
“你休要血口噴人!她明明是失足落入水中的!關我何事?”
“那不然爲何她變了水鬼不害旁人,偏偏害你?”
葉文德氣極了,抄起另一隻茶杯就朝溫佑棠扔過去,“你胡說!”
溫佑棠閃身躲過後,並不生氣,反道,“我是不是胡說,你如何知道?你是不是在胡說,我也不知曉,既然如此,不如對峙一番?”
說罷,從袖中拿出一道符紙往空中拋去,嘴裡念着咒,一個人影便虛虛在空中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