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裡,風吹過帶起屋門的厚厚布簾,一股刺骨寒風吹入堂內。
心急如焚的宮女青珈快步走到窗邊,伸手將通風的窗關嚴實,口中呵斥小宮女們道:“還不動作快點!接生嬤嬤們呢!怎麼還不到?”
小宮女們忙裡忙外,手裡端着熱水剪刀,還有人拿着火盆往殿內移動。
一個梳着雙丫髻簪了一朵藍色宮花的宮女忽然雙膝跪下,磕頭道:“恭迎皇后娘娘。”
青珈也是一驚,忙迎上去請安,看皇后一臉擔憂的樣子勸說道:“娘娘,咱們娘娘纔剛剛發動,接生嬤嬤很快就到,娘娘還是挪到東暖閣稍等吧,這裡污穢血氣太重,別衝撞了娘娘。”
皇后一臉擔憂,站在門口往屋裡望了望,伴隨着婦人痛苦的呻吟,她略略點頭說道:“好好伺候着你們主子,本宮就在外面。”
說罷扶着羨予的手到偏殿等候。
不一會,葉氏和沈氏也快步進來,有條不紊的吩咐下人們準備該準備的東西。
太醫候在殿外,聽着裡面的動靜,有宮女傳話,他分析了情況便開了催產的藥物,着人去煎。
沈氏將手探入瑜嬪身下,撩開被單一看,羊水已經破了,忙吩咐人趕緊催藥,又上前看呻吟的瑜嬪,說道:“娘娘,羊水已經破了,得趕快生產纔是,一會奴婢說着,您跟着奴婢使勁,務必要把孩子順利生出來。”
瑜嬪早已疼的七葷八素,這個時候別人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唯有一點惦記,她用力支撐着身子,臘月的天裡,汗水自額頭滑落,脖子上身上也都溼漉漉的粘膩一片。
“皇上呢!皇上來了嗎?”她痛苦的呻吟,聲音扭曲問着青珈。
青珈跪在牀前握了瑜嬪的手,用力點了點頭道:“娘娘放心,已經派人去請皇上了,這時候皇上剛下朝,得了信很快便會過來!”
“啊!”瑜嬪只覺得腹中錐心刺痛,嚎叫出聲,聽的人汗毛倒豎,聲音淒厲,“本宮要把孩子生下來!啊!”
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痛苦讓人失去了理智,因爲難以控制的疼痛感不得不將渾身的力氣轉移,死死攥住了青珈的手,另外一隻手擰着被子。
“哎呀,這不行!”葉嬤嬤說道,“娘娘現在就開始使勁了,一會怕是要無力!”
沈氏心眼一動,說道:“還是用力吧,羊水破了要趕緊生產了,別管別的了,來,娘娘您用力!”
她伸出手抵在下面,試探如今開了多大的口,一試之下便有了主意。
方纔不知是怎的,羊水已經流了許多,她用手放在下面,不過片刻,便感覺到有小孩子並未成型有些柔軟的頭顱。
她心中一沉,便使上了當初對付自己兒媳的一招。
她用力摁着孩子的頭顱不讓孩子出來,葉嬤嬤此刻在忙着吩咐小宮女們旁的事情,沒有發現這邊的情況。
沈氏心裡暗喜,今日之事必然能成,到時候得了銀子,再添置一處宅子,爲兒子另娶一房傳宗接代。
她想着兒媳的不好,嫁入自己家以後,好吃懶做什麼都不幹,吃晚飯了刷個碗都要人指使着。兒媳懷孕的時候便喜歡吃辣的,她多次試探,想要拿酸梅等物給兒媳,可兒媳一口都吃不下去,一碗一碗的辣椒幹嚼都能吃一頓飯。
更何況兒媳的肚子越發的圓滾起來,憑着她多年爲人接生的經驗,她直覺兒媳這個孩子是個女兒,要是生了女兒也是無用,想來想去,她便想出一個辦法。
若是生了女兒,家裡多了一口人吃飯不說,再要一個孩子只怕要過好一段日子,還不如沒有這個孩子。
她便親自爲兒媳接生,等到孩子要出來的時候,便伸手頂在下面讓孩子出不來,這樣時間久了,孩子就會憋死在腹中。
如今這樣,她對待瑜嬪也如當時一模一樣。
暗自慶幸着自己的聰明,若沒有當初那件事情,自己如今怕是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真是個聰明的婦人啊。
想着想着,她感覺手中用的力道越來越小了,瑜嬪的呼痛聲也逐漸降低了起來。
葉氏忽然驚覺,一把推開了守在瑜嬪身邊的青珈,湊上去高聲喊道:“瑜嬪娘娘!娘娘!您可不要暈過去!醒一醒啊!”
瑜嬪渾身都像是從水裡拎出來一樣,汗水出了那麼多,葉氏見狀不好,便叫人用紅糖融了水中,喂瑜嬪喝下。
正在喂水的時候,顧長歌身邊的宮女紅翡忽然推門進來,她一眼便看到了正在瑜嬪身邊的沈氏,快步走了過來。
瑜嬪和宮女青珈都嚇了一跳,青珈過去阻攔:“你要做什麼!我們娘娘在生產!你出去!”
紅翡突然一把拎起沈氏的手,呵斥道:“你在做什麼!”
沈氏被嚇了一跳,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磕巴了起來。
她磕磕絆絆說道:“奴婢再給瑜嬪娘娘接生啊!”
紅翡柳眉倒豎,對着葉氏說:“你去!看看她做了什麼!”
葉氏心裡也是嘀咕,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但看這位宮女衣着講究,也不是尋常小宮女,便只好過去看看。
這一看不要緊,再仔細一瞧嚇得後背驚出了一層冷汗來。
一個孩子的頭顱正頂在下面,宮口全開,此時小孩的顱骨都有些變形了,她忙道:“快!快!娘娘用力啊!”
瑜嬪虛弱至極,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了。
紅翡瞪着沈氏,眼光兇狠,沈氏嚇得不敢與她對視,低了頭去。
過了好久,瑜嬪身子稍微緩和了,這才又用力將孩子生了出來。
顧長歌在暖閣裡默默捧着茶盞喝茶,氤氳的熱氣蒸騰,她的睫毛似乎都沾染了雪水,如今化開,一點水珠在纖長的睫毛上懸掛。
看着晗妃淡定自若的樣子,皇后不禁蹙眉道:“這樣早你也趕來了,還讓紅翡進去,出什麼事可怎麼辦?”
她淡淡道:“這是臣妾心裡的疑問,若是不來,出了事情臣妾會愧疚一生。”
皇后見狀也不再過問,只說了一句:“無論如何,都是紅翡一人之言,沒有證據,什麼都沒有用。”說罷也不再打理顧長歌。
外面西風聲音獵獵,吹得人心口突突直跳。
顧長歌剛放下了茶盞,紅翡便推門進來,神情有些落寞,低聲說道:“回稟皇后娘娘,晗妃娘娘,瑜嬪生了……”
顧長歌一喜,站起來問道:“生了?是皇子還是公主?”
“是皇子……”紅翡猶豫了片刻,擡頭看着自家主子,又說,“只是奴婢到的晚了一步,如今瑜嬪昏了過去,皇子憋氣太久,小臉都紫了,太醫正在救。”
聽到後面,顧長歌的心便一點點沉了下去,她看了一眼皇后,皇后也是一臉的惋惜,她便說道:“那人呢?”
紅翡說:“已經讓人扣起來了,等候皇后娘娘發落。”
顧長歌聞言趕緊對皇后說道:“皇后娘娘……”
她才說了一半,便想起皇后方纔說過的話,沒有證據,說什麼都沒有用。
皇后微微蹙眉,說道:“瑜嬪胎位不正,皇子在腹中難以生產,扣下了接生嬤嬤也是沒有用的。晗妃你太草率了,快去把人放了。”
顧長歌一急,卻也沒有辦法,只能對着紅翡使眼色讓她放人。
紅翡也極是不甘願,卻也沒有辦法,自家主子也沒有據理力爭,只能如此。她起身退了出去。
顧長歌轉身面向皇后,質問道:“皇后娘娘治理六宮,難道這樣的事情還要再出幾次才能管嗎?紅翡當日看到了熙妃身邊的人帶着沈氏,想必旁的人也見到過!細細問詢下去,總會有一個結果。”
皇后擡眼掃她一眼,開口道:“不過是紅翡看到了沈氏與爾桃在一起,可爾桃也說了,不過是熙妃身子不爽,讓沈氏過去瞧一瞧,這樣的懷疑,若是查不出什麼,誰來向本宮交代?若鬧的頜宮不寧,誰又替本宮向皇上交代?”她扶着羨予的手站起來,“羨予,咱們回宮吧。”
顧長歌咬了咬牙,也無可奈何,看着皇后離去的身影,又望了望門口一片寂靜,唯站着幾個太監。
皇上沒有來,旁人也沒有來,唯有自己守在這裡。
她想了想,便要去看一看皇子的情況。
這到底是皇帝的兒子,是東霆的血脈。
太醫此刻皺着眉頭,看着臉色烏青的皇子又是拍後心,又是倒立拍腳底。忙活了大半天,額頭都沁出汗水來了。
好不容易,顧長歌只聽見咳的輕微一聲,孩子微弱的哭聲便響了起來。
她心中一喜,忙湊過去看,卻嚇了一跳。
只見皇子頭頂有一個十分明顯的凹陷,忙問太醫:“這是怎麼了?”
太醫跪下道:“這……或許是皇子先天不足,微臣也無能爲力,如今皇子醒轉過來,後面還要請皇上定奪。”
顧長歌心裡發急,便吩咐青珈:“趕緊派人去告訴皇上,就說瑜嬪生了,是個皇子,要皇上趕緊來瞧一瞧。”
青珈領命下去了。
顧長歌進到寢殿裡,看見在牀上正眼含淚水趴着的瑜嬪,心跳漏了一拍,忙上前問道:“瑜嬪怎麼不休息,聽說你累了一上午了。”
瑜嬪含着淚水,努力說道:“孩子,怎麼沒聽見哭聲?”
顧長歌過去握了她的手:“你放心,孩子沒有大礙,不過是憋氣久了,哭聲微弱,你暫且睡一覺,等醒來自有乳母將孩子抱來給你瞧。”
她勸了瑜嬪幾句,心裡卻也是不安。
畸形的孩子是不祥的,不知道皇上過來看了皇子,是否會留着皇子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