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子二人都慘兮兮的,除了周身衣物還算完整,其他卻是沒什麼拿的出手的東西了。
望着越來越近的光影,顧長歌咬了咬嘴脣,問香芝身上是否還有銀票。
香芝上下摸了摸,才找出兩粒碎銀子。
她二人落魄至此,換了一般人家定然是不敢收留的,生怕惹了一身麻煩。抱着試一試的想法,顧長歌看上一戶村子最邊上的人家。
這家人看上去並不富裕,門口有零零散散的草垛,還有不少柴火,院子連圍牆都沒有,用木樁打了幾個樁子,中間釘上橫條算是圍欄了,門隨意的掛上,從外面一撥便開,若非是家中實在沒有什麼可讓人惦記的東西,也要把門好好修一修。
她輕輕一推,院子門果然應聲而開,村子裡傳出一陣陣的犬吠。
香芝走上前去,率先輕輕拍門:“有人嗎?有人嗎?”
屋內傳來一聲女子清脆的聲音:“哎,誰呀?柱子,快去開門。”
又有踢踢踏踏的聲音靠近門邊,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個稚嫩的娃娃臉,是個小男孩,看起來也就八九歲年紀,不過個子長得比較高。
“你們有事嗎?”他問道。
顧長歌努力微笑,儘量讓自己顯得親切些:“小弟弟,我們是從海鎮出來的,遇到點麻煩,你家大人在嗎?”
叫柱子的男孩扭頭望去,向裡屋看了看,把門打開了。
顧長歌瞧見屋內一共三個人,柱子,剛纔年輕聲音的女子,還有個看起來有五六十的老婦人,女子手中抱着一個襁褓,正咿咿呀呀的用勺子喂着碗裡的東西。
看見顧長歌和香芝站在門口,老婦人讓她們進來:“進屋說吧。柱子,給客人端碗水來。”
柱子應了一聲,轉身去了旁邊的屋子。
“坐吧,這是怎麼了?”老婦人面露疑惑,“你們兩個女子,夜深露重獨自外出,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顧長歌與香芝對視一眼,見香芝仍舊露出後怕的神色,顧長歌開口將方纔的事情講了一遍,掐頭不說裴縝的事情,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老婦人聽了很是嘆氣,一遍又一遍的唉聲嘆氣:“都是苦命的,你們不嫌棄今晚就住在這吧,我叫媳婦把東廂房騰出來,今晚你們就住那裡,海鎮就別再去了。”
遲疑一下,顧長歌掏出唯一的那點銀子塞到老婦人懷中,懇求道:“婆婆,可否請人幫幫忙,上城中尋我夫君一趟?我跑的匆忙,夫君此時恐怕已是急瘋了。”
老婦人還沒說話,年輕女子急着開口:“姑娘當我們是什麼人呢,這點事怎麼好收你的銀子!柱子!”她喚了一聲“你去城裡跑一趟,瞧瞧姑娘的夫君是否在尋她,若是在,便帶來。”
“這……這怎麼好意思,今晚本就打擾了……”
不等顧長歌說完,老婦人也擺手:“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我們沒有別的本事,但也知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聽到這裡,顧長歌有些困惑,這老婦人雖居城門外,卻似乎很是瞧不上高門大戶的秦家。
“只是柱子過去,如何對你夫君說呢?”年輕女子接口。
顧長歌伸手摸上發間,還好有幾個髮釵還在,隨手拔下一個遞給女子:“煩請將這髮釵交予我夫君便是,他認得我的東西。我夫君今日身穿一身墨藍色長衫,腰間繫着一枚鴛鴦香囊,小弟一見便知。”
柱子應了一聲撒腿便跑了出去。
顧長歌面露感激之色:“婆婆,今日落難還好有您的幫助,要不我們兩個女子,真是要落得個無家可歸了。”
“罷了罷了,”老婦人擺擺手“造孽啊,真真是紈絝向來無餓死,可憐你們兩個……”
聽她這麼說着,顧長歌心下疑惑,不由發問:“聽婆婆談吐似乎也是念過書的,可是認識秦家的人嗎?爲何婆婆這麼說?”
許是難得有人閒聊,婆婆露出願意講講神色,年輕的女子也露出一絲彷彿是孩童聽故事的渴望神色,顧長歌看了香芝一眼,四個女子並着一個男孩一個嬰兒圍坐在一張破破的八仙桌上。
“我年輕的時候呀在秦家做工,專門伺候的就是秦家老夫人,老夫人待我們是極好的,常常會給我們唸詩,教我們認字,我又是自幼服侍夫人的,詩文自然是沒少聽……夫人喚我一聲君歌。”老婦人露出悵惘的神色。
顧長歌默默接口道:“可是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中的君歌嗎?”
她眼眸一亮,點了點頭:“你也知道,老夫人是十分有志向的,當年雖在深宅,也經常做些善事,老爺若是有麻煩,也會與老夫人商量,可惜從她兒子開始,秦家就不那麼光耀了……”她說到這裡眸光又暗了下來,恢復到她平平無波的情緒裡“現在秦家老爺對事很是不公,老太爺衣錦還鄉,皇上還賜了這座宅子,手下有點積蓄便叫老爺做點事,沒想到老爺竟做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勾當……”
說到這裡,老婦人一臉唾棄神色。
“他家三代單傳,如今的少爺不學無術欺壓弱小,老夫人怕少爺走了外路,讓我去侍奉少爺,可少爺頑劣,秦府現如今的夫人極是疼愛這個孩子,不肯說一句重話,我們做下人的也不好說什麼,可他越來越過分……我實在看不下去,這才辭了老夫人,在家帶帶孫子罷了。”老婦人長嘆一口氣。
“只是我曾有耳聞,秦家大少爺秦柏倫風流倜儻禮賢下士,風評極佳。”顧長歌將心中疑惑說出口。
“嗨,”老婦人一笑“那不過是他那爹爲他使銀子買的罷了,成天也就是個混不吝,你今日也瞧見他是個什麼德行了。”
顧長歌默默點頭。
看着天色越來越晚,月亮都掛起來了,年輕女子懷中的孩子早已沉沉入睡,老婦人撥弄着燭火,年輕女子又撿了衣服來縫補,一針一針,針腳極密。
受過了剛纔的驚嚇,顧長歌與香芝又累又倦,瞧不見裴縝來她實在放心不下,不住的瞌睡。
老婦人勸她們去休息,這邊有她們守着,不會有問題的。
終於是支持不住,顧長歌這才並着香芝擠在東廂房的一張炕上和衣睡去。
見到裴縝已是第二日的清晨,顧長歌忽的醒來,卻見香芝早已起身,而裴縝雙眼有些血絲,執了顧長歌的手緊緊握住。
“爺……”她輕喚一聲,想起昨日的驚嚇,眼圈便紅了,又淚水盈然眼眶。
裴縝伸手拭去她的淚水,顧長歌瞧見他仍舊穿着昨日的衣服。
“別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這個事我必定讓他付出代價,別哭了,別哭了……”他安慰着她,眼底裡滿是心疼。
香芝已經把昨夜的事細細說了,聽得他又驚又怒,瞧着顧長歌睡也不安穩,更是下了決心要讓那秦柏倫付出代價。
“如今妾身被人盯上,怕是難再進海鎮……都怪妾身不好……”顧長歌懊悔着。
裴縝尚未說話,卻見一個小腦袋從門外探頭進來,他招招手:“柱子。”
柱子揹着手走過來,好奇的打量着二人,慢慢說着:“奶奶叫你們去吃飯呢。”
裴縝輕輕再拍一拍顧長歌的後背對着柱子說道:“好,我們等下就去,”等柱子走了,才繼續跟顧長歌說“海鎮不去也罷,我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後面的事有李達在。莫要再哭了,也不怕小孩子瞧見了害臊。”
顧長歌輕輕一笑,捶了他一下,這才起身整理衣服,隨意洗了把臉出屋。
八仙桌上擺了滿滿一大盆米粥,裴縝昨晚尋了顧長歌一夜,直到瞧見一個小男孩守在客站門口,纔跟着出城,如今是餓壞了。
擺好了碗筷大家便圍坐桌邊,年輕女子給衆人分粥,香芝也幫忙。
粥煮的熱熱的,小米易熟,喝下去熨帖五臟舒服的不行,裴縝連喝了三大碗才罷休,連桌上並無配菜也沒在意。
顧長歌卻問了一句:“你們早上只吃這些,能吃飽嗎?”
她看到裴縝喝了三碗,而其他人不過喝了一碗粥,就連長身體的主子也只是一碗粥後便放下了碗,眼巴巴的看着裴縝。
年輕女子嘴快,無心說道:“我們平日裡就是吃這些,若是運氣好,砍柴的時候能挖到菌菇之類最好,偶爾也能碰到野兔,只是野兔跑的太快,我們都抓不到。”
“啊?”顧長歌有些詫異“你們平日裡只是喝粥嗎?”
“嗯,不瞞你說,”女子似乎是不好意思,臉色發紅,低着頭小聲說“自從我丈夫去世,家裡便沒有勞力了,柱子還小,我又要帶孩子,只好先靠着衙門裡發的救濟過活……”
裴縝有些尷尬,端着空碗訕訕說道:“我剛纔可是吃掉了你們今日的口糧?”
他忙翻袖口要拿銀票出來,被女子攔住了:“今日是官府放糧的日子,公子莫要見外,咱們也算有緣,一頓飯罷了。”
“可是……我們到底還是給你們添了麻煩,若非我太能吃,你們或許這幾天能吃的多一些……”裴縝忽然想到了什麼“不如我與夫人扮成你們的家眷,多領些糧食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