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成都之行

他的江山破碎,卻每日看着虛假的太平,他分明是世間最高貴的男人,卻孤身一人。

他的皇宮以及那高高在上的龍座冰冷、堅硬,像一個長着血盆大口的巨獸,吞噬着他的心與身。他的神情似寒冬臘月一般,冰冷、孤寂。

:“無論對錯,都已無法挽回。”

他留下這麼一句話,落寞的離去了。

至於他說的,對錯,是指什麼,無人知曉。

楊秀看着少年明黃色的身影漸漸遠去,他清瘦而挺拔,那負手而去,分明年少卻強裝老成深謀,這雙肩膀上壓着多少重量,他不得而知。只知道,如果他走了,那麼,那個坐在他家庭院中,依偎着阿姐,笑的狡黠的少年,就被這深宮吞噬了,再也回不來了。

未及多思,一顆小巧的石子砸在少年的後腦勺上。

:“哎呦!”阿桐捂着頭,轉眸看向楊秀。

:“你敢以下犯上!”

楊秀揹着手,笑眯眯的道:“阿桐。”

話音剛落,又一顆石子打在了黃色的衣襟上,有那麼一點疼,卻更似將他心底漾起微波。

阿桐緩緩的,緩緩的,笑了。

:“你這以下犯上的臣子,該喚我師兄。”說着,就要上前抓他。

阿秀哪能吃虧,一邊跑一邊轉頭扮了個鬼臉。

嬉笑聲迴盪在宮廷之中,讓這肅靜之地,有了一絲生機。

阿福笑着點點頭,吩咐一旁的內監:“去備些果子和甜點,陛下和楊都尉一會練完功定餓的緊。”

:“是。”

他轉眸看向一個內監道:“去回太后,就說陛下受楊都尉感化,願冰釋前嫌。”

:“是。”

黃昏之時,楊秀踏着輕快的步子出了宮門,長悔正牽着馬等着。

:“不是讓你在府中,怎麼來接我了?”

長悔繃緊的臉色微微放鬆道:“府中甚是無趣。”

:“你這小姑子,分明是個歡脫之人,偏偏慣常的擺出冷漠之態。”他搖搖頭,牽過長悔身側的馬。

:“兩日後是我休沐,我帶你去一遊”

:“去哪?”

楊秀想了想道:“赤石片磯。”

:“無趣。”

:“靈谷深鬆?”

:“無趣。”

:“虎洞明曦?”

:“無趣。”

......

長悔長長的睫羽微微顫動,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自覺的瞥向阿秀,挺秀的鼻尖微微皺了皺道:“我要出去走走,一個人。”

楊秀大驚失色:“這天下處處戰亂,臨近年關,你個小姑子,去哪?”

長悔恍然揚起雙脣,這個笑容曇花一現般的又消失了:“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我?”

楊秀微微頓了頓:“阿姐也說過這樣的話。”

長悔牽着一匹棗紅馬,行在前頭:“這華美的金陵虛假的緊,無論是故作姿態的名士還是故作太平的朝臣。”她轉眸看向楊秀道:“我沒說你。”

楊秀翻個白眼:“說便去說。”

長悔眯着眼,小手拍拍楊秀的肩頭:“快意江湖,策馬奔騰,豈不比在庭院中顧影自憐好?”

楊秀點點頭:“無論何時想回來,直接回來便是。”

:“好。”夕陽下的少女,眸光堅韌,燦然而笑。

楊檀,歸矣。

二人轉過淮水,進了小巷,還未到門口,只聽楊雲傳來稚音:“大兄。”說着,張開雙臂,笨拙的朝着楊秀跑來。

楊秀蹲下身子,抱起楊雲,顛了顛:“雲兒今日乖不乖?”

楊雲“啪嘰”一下,帶着滿滿晶瑩的口水,親在楊秀臉上:“雲兒乖,白鳶姐姐誇了雲兒,夫子也誇了雲兒。”

白鳶迎着楊秀與長悔而來,行了個禮,要接過楊雲。

楊秀笑着道:“無事,好幾日不抱雲兒,似乎重了許多?”

後面幾個婢僕跟着一長串,跑出來。

白鳶笑着道:“是,小郎君長的快,一日一個樣呢。”口氣中帶着寵溺。

楊秀微笑着點頭。

白鳶與一衆婢女不自覺的臉色一紅,紛紛垂下頭。

郎朗少年,溫潤如玉,如何讓人不愛慕?

等衆僕反應過來,楊秀已經進了門。

:“與大兄說說,陳先生教了什麼?”

楊雲小手一背,道:“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勳,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於上下。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

童音郎朗的背書聲傳遍了小院。

製造“百骸弩”的選址楊毓早已有了思量,生鐵太重,如果選在遠處,不免又要車馬押送,原本就人手不足的鐵礦哪能經得起抽調?

所以在南村和北村各建一處匠舍,便是做好的選擇。

這邊選定了地點,便是選擇匠人。

翻看着竹山縣的《考工冊》,最後選擇了三十名,可這個規模遠遠達不到需求,無奈之下,楊毓突然想起了成都城主熊陽。

現在才知道,交友廣闊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這邊安排了邱永與喬巫在軍中照常訓練,樊明則帶着楊勇和建造“宣學”的工人們修整工廠。

次日一早,楊毓與王靖之乘着馬車趕往成都。

一路上雪峰、冰瀑壯美自不必說,原本十日才能到達,一行人日夜兼程,堪堪六日便到了成都。

初二先行一步到熊陽府上遞上拜帖,當馬車抵達之時,熊陽已經坐在馬車上等待多時。

熊陽眼利,竟一眼就認出了楊毓的車馬,忙不迭的下車迎上前來。

:“樂宣君!許久不見,在竹山住的可還習慣?”

熊陽一身湖藍色長衫,外皮這厚實雍容的湛藍狐領披風,頭戴青紗小冠,腰間配着環佩香囊十一月的天氣,手上卻持着一把鵝毛羽扇,看起來明顯的經過一番精心打扮,雖是俊朗,卻讓人略有些不適。

這人,怎麼與上次見面,變化如此之大?

楊毓這一怔,熊陽也是一怔,本以爲楊毓是獨自前來的,卻未想到是與一郎君同車而來。

他不自覺的打量起王靖之。

分明是尋常的素袍,也未裝飾,爲甚麼,這人的光彩,就這般讓人不容忽視?

這份氣度,讓人咂舌。

這種自慚形穢的感覺,讓他“騰”的一下,臉色通紅,他突然就想回去將衣衫換回慣常穿的那一身素衣。

楊毓似未察覺一般,回道:“竹山風光甚好,若非此番有事相求,我是真不願出來一番呢。”

:“啊,是麼,那就好。”熊陽略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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