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三人行必有我師

洛陽建都始於周公營造洛邑,後周平王東遷,正式成爲首都。

後漢光武中興,興建南北宮,毀於董卓之亂。

曹魏建立後,文帝、明帝相繼修建洛陽,於故址建太極、昭陽等殿。

司馬氏代魏,仍以洛陽爲都。

洛陽並不大。

東西七裡、南北九里,自漢以來差不多都是這個規格,與北魏時龐大的洛陽城不好比。

四面開有十二座城門,曰大夏門、宣陽門、開陽門、上東門、平昌門等。

洛陽城西北角有金墉城,乃曹魏時營建,分爲三部分,聯爲一體,故稱金墉三城,又名永昌宮。

修建金墉城的目的是“備不虞”,這個習慣應該起源於曹氏在鄴城西垣北段修建銅雀三臺。

金墉城的防禦設施非常完善,與洛陽東北角的百尺樓一起作爲全城的制高點。但在這會,卻成爲了廢帝、廢后及獲罪宗室的羈押場所。

漢魏、西晉洛陽城之外,還有許多建築,居住着大量百姓,甚至公卿士族也多住於此,如太尉府就曾位於城南,城東還有吳、蜀二主宅第。

就邵勳等人剛剛抵達的城南地區而言,靈臺、明堂、辟雍、太學、國子學當是最顯眼的“地標建築”。

他們入駐的就是辟雍。

辟雍是公卿子弟學習禮儀、雅樂、舞蹈、詩文、騎射等技能的地方,這會已經停辦,正好空了出來。

辟雍之北是國子學,南面是一片民宅,西面隔着開陽門大街(南北向)遙遙相對的是明堂。

此處離司空府不遠,地方也算寬敞,正適合大軍駐紮。

先期抵達的潘園莊客、僕婢就集中於此,亂哄哄的。

老實說,邵勳微微有些失望。很顯然,裴妃並沒有把他們弄進城內。

不過仔細想想也能理解。

洛陽城內要麼是皇宮、諸衙、倉庫、軍營等官方設施,要麼就是真正的巨室豪門、宗王宅邸。普通民房不是沒有,但你至少得是曹魏營建洛陽城時的第一批居民,沒這個時代紅利的話,想住進去是有點困難的——未得聖命,亂糟糟的泥腿子、軍士們如何能進城呢?尤其在緊張的局勢下,人家還擔心糧食不夠吃呢。

沒辦法,只能靠自己了。

從抵達的第一天起,邵勳就開始觀察附近的地形、建築、道路。

還好,他發現敵軍若來,還是可以打一打巷戰的。

另外,從軍事角度來說,他們釘在城外,可以與城內的駐軍互爲犄角,互相援應,讓敵軍放不開手腳,甚至前後夾擊,還是很不錯的,前提是城內駐軍真的支援他們——可能嗎?難說。

“而今有三件事。”邵勳看着圍在身側的李重、黃彪、周英、鍾獾兒、吳前五人,說道:“其一乃修繕辟雍外牆,其二爲囤積軍資器械,其三乃摸清友鄰部隊情形。”

說完,他看向吳前,道:“修牆之事,你來辦。所需勞力,就近徵發。”

“督伯,附近多公卿巨室,如何使喚得動他們?”吳前叫苦道。

“此事我會與幢主商議,你做好準備即可。”邵勳說道:“都這個時候了,若還擺譜,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諾。”吳前放下了心,只要有人出頭,他就是個奉命辦差的人而已,不難。

二人說話間,開陽門大街上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衆人尋聲望去,卻見數百騎策馬而行,如風馳電掣般一掠而過。

“這——騎戰馬趕路,

莫非有緊急軍情?”宿衛軍出身的李重面色凝重道。

一般而言,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軍中是嚴禁騎戰馬趕路的,抓到就要被鞭笞。

蓋因馬兒的體力很差,一天最多趕路兩個時辰,其他時候要麼休息,要麼吃馬料補充體力——反芻動物基本都這個德行,吃東西的時間很長。

如果騎戰馬趕路,卻突然遇到敵人,當是時也,敵人馬力充足,可反覆廝殺,你的馬兒卻跑得體力不支,汗出如漿,還怎麼打?

眼前這數百騎兵,很顯然沒有趕路用的騎乘馬,只有戰馬,卻依然風馳電掣般前出,肯定是有緊急軍情了。

“沒那麼快來的。”邵勳安慰道:“至多是一些充當先鋒的敵軍遊騎罷了,這隊騎軍應是出城驅趕的。或者,敵軍尚未來,他們至外圍部署。戰洛陽,其實主要戰的是外圍啊。”

李重默默點頭。

“只是遊騎啊,那還好。”

“遊騎也很可怕,鮮卑還是烏桓?抑或是匈奴?”

“出不了這三家吧。剛走的那批騎軍,多半就是鮮卑人,只不過他們是禁軍罷了。”

“成都王麾下應該有很多騎兵吧?那可如何是好?”

“只有拼了,拼死算球。”

衆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邵勳皺了下眉頭,他發現這些人很怕騎兵啊,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畢竟將來可是要面對鋪天蓋地的胡騎的。

“我問你們,如果行軍之時,在平原曠野之中遇敵騎,有什麼辦法應對?”他轉過身來,看向衆人,問道。

場中一時間有些沉默。

“督伯,或可學馬西平故智,使用弓弩、車陣?”李重畢竟是禁衛軍出身,諳熟軍事,第一個想到。

“這個辦法爲何有效?”邵勳問道。

“車陣首尾相接,可阻敵騎衝陣。偏廂車一側有擋板,弓手立於車上,朝外射擊,可從容殺敵。”李重答道。

“聽到沒?”邵勳看了眼衆人,說道。

“聽到了。”

邵勳當場俯下身來,拿匕首在泥地上畫圖解釋。

其實,核心就是製造障礙物,阻止騎兵直接衝過來。不一定要偏廂車,緊急時刻,輜重運糧車都可以,甚至可以用士兵單人能夠攜帶的鹿角,臨戰之時擲於地上,這也不是沒人用過,效果還很好。

當然了,偏廂車肯定是最專業的。

一側有擋板,可阻止敵方騎射手的箭雨,擋板上還有射擊孔,己方步弓手可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從容射擊。

考慮到騎射的穩定性、精準度、射程、射速、威力都不如步弓,目標還很大(有馬),在對射之時,騎射手相當吃虧,根本堅持不下去。

有偏廂車遮護,步兵還可以輪番休息,體力、精力得以恢復,能連續作戰。到最後,怕是騎兵比步兵還累。

馬隆就是用的這一招,創造了奇蹟。

“但此法也有缺陷,誰來說說?”邵勳畫完車陣示意圖後,突然問道。

“督伯,敵方如果有悍勇敢戰之步卒,車陣就危險了吧?”黃彪思索片刻,說道。

“不錯。”邵勳讚許地看了他一眼,道:“黃彪回答得很好,諸位再想一想,還有什麼缺陷?”

“用火箭攢射,或有危險?”有人問道。

“不,防火很容易做到,再想想。”邵勳搖了搖頭,說道。

“截斷糧道,此陣不攻自破。”有人說道。

“如果攜帶了足夠的資糧呢?馬隆當年隨軍帶了足夠三年所用之物資。”邵勳否定了,繼續鼓勵道:“再想想。”

“挖斷道路。”

“填平道路很容易,這不是什麼好辦法,只能延緩車陣,而不能阻止。”

“最主要的還是要挑選精銳步卒,馬西平當年的三千五百人,都是精兵悍卒,諸般兵器都能使用,絕非烏合之衆。”李重嘆了口氣,說道:“其實,草原也不是人人有馬,戰馬亦很寶貴,能當上騎兵的,一定是優中選優,不會是濫竽充數之輩。反觀步兵,低劣的髮根木矛就上了,臨戰之時極易慌亂,一旦潰逃,會令全軍士氣崩潰。”

“很好!”邵勳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前陣子我讓大家都學射箭,很多人還不以爲然,現在知道好處了吧?”

說穿了,步兵的門檻太低,是人都能上,且世兵制下,大部分步兵的素質堪憂,訓練非常不充分。

反觀騎兵,因爲馬匹的寶貴,天生就有門檻,水平低的人還沒資格入選呢。

一個國家,到底有多少馬匹呢?

盛唐之時,官營牧場加驛站,總共七十多萬匹馬。

遼國的馬政辦得十分出色,但全國才百餘萬匹馬。

養馬很不經濟,牧民不一定愛養。且很大一部分牧民沒有馬,他們的身份是牧奴,沒什麼個人財產,平時騎着貴人的馬匹,幫貴人放牧牛羊馬駝,如此而已。

在中古時代,騎兵、步兵的個人素質,天然就不對等,所以多次創造了騎兵擊潰步兵的神話。但如果遇到與騎兵個人素質相當的精銳步兵,雖然仍很被動,但劣勢會大大改善。

“射箭太難了,沒幾年練不出名堂。”李重沉吟道:“其實,草原引弓之國,牧人少時騎羊,大了騎馬,每年還舉辦集體狩獵活動,在騎、射這兩項上,他們的基礎很好。一旦入主中原,會愈發難以對付。”

這會胡人的戰鬥力,其實也就那樣,一般般。但如果他們入主中原,裝備水平會大大提高,甚至能靠中原百姓供養,讓所有人——至少是一部分人——脫產,不再耽於生計,可以心無旁騖地訓練,戰鬥力會逐漸提高。

他們在騎術、射術上已經很有基礎了,一旦全脫產訓練,已經精通的部分能夠精益求精,不太精通的短板會得到彌補,可謂脫胎換骨的變化。

這個時候如果中原王朝還用臨時徵發的耕戰之兵去對付全脫產的職業草原騎兵,那就是笑話了。

“所以……”邵勳清了清嗓子,道:“我總結下。行軍之時遇敵騎,首先要用大車阻止其衝鋒,其次車陣士卒要挑選精銳敢戰之人。濫竽充數之輩,絕對不能用,那隻會害了所有人。戰時攜帶百姓一起行軍,更是大忌,絕對要不得。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幾人齊聲應道。

“回去後寫心得,不認字的口述,找人代寫。”邵勳補充道:“三人行必有我師,這樣的方式非常好,大家一起學習,印象更深刻,真遇到情況時也不至於無計可施。”

“諾。”

“還有,我再出個題。”邵勳又道:“如果來不及擺車陣,或者擺到一半,敵騎已近在眼前,該如何拒敵?每個人都要交一份方略上來。就這樣吧,先散了。”

“諾。”

衆人陸續散去,李重走在最後,臨離開之前,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邵勳幾眼。

這人,可不像是啥都不懂的世兵啊。

相反,他看起來家學淵源,非常老練。以步拒騎本就很難,但他就是成竹在胸,彷彿經歷過不止一次那樣。

甚至於,李重深刻懷疑,如果讓督伯來統領騎兵,他很可能還是一個非常出色的騎兵將領,精通各種玩死步兵的戰術。

真是奇人,莫非天授?

衆人離開之後,邵勳爬上了辟雍外牆,俯瞰整條開陽門大街。

建築鱗次櫛比,房屋密密麻麻。

這個環境,無論騎兵還是步兵,都擺不開陣勢。

一旦交戰,只能是亂戰。

兵多都不一定管用,因爲接觸面很小,前排廝殺的就那麼點人。

如果一方兵衆,但不甚精銳,前排被殺得站不住腳,倉皇后退之時,還可能會衝亂後方陣腳,造成大潰敗,屆時可就慘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這樣一想,他對守住洛陽突然多了幾分信心。

禁衛軍的素質應該比鄴城、關中那些兵要強。雖然聽李重的意思,禁衛軍中也有很多樣子貨、魚腩部隊,畢竟王朝末年了,可以理解。但整體應該還算可以吧?只要糧食、物資充足,洛陽完全可以守一守。

但問題來了,物資真的充足嗎?一旦戰爭長期化,會不會糧盡呢?

他不知道。

他的層級很低,還接觸不到這類核心機密,甚至裴妃、東海王都未必清楚,唯一掌握實情的,大概只有長沙王司馬乂及幕府高級官員了吧?

蛋疼。

不管怎樣,還是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吧,練兵訓卒,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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