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狄蘭替林朔他們接了黎鼎的買賣之後，形勢又起了變化。
之前苗光啓跟阿萊佐談成的買賣，是除掉泰坦這個人就可以了。
清洗泰坦在帕朗卡拉亞市的勢力，這個並不是阿萊佐的要求，而是林朔就除掉泰坦這個目標，而給出的一部分辦法。
用意是敲山震虎，在外部給泰坦一些壓力，同時也吸引他的注意力。
強龍要鬥地頭蛇，本來就是很不容易的。
林朔的方案，就是誤導地頭蛇泰坦，讓他誤會自己這一行人的真正目的。
可是隨着黎鼎這個人的出現，事情不知不覺起了變化。
泰坦這個人，從一筆買賣的目標，變成了另一筆買賣的金主。
那事情就好辦多了，買賣有前有後，前者爲大，但後者也不是不能做。
先把泰坦和黎鼎這筆買賣給做了，等他們支付了尾款，再去完成阿萊佐的那筆買賣。
所以到了這會兒，林朔四人在黑森林裡的行動方案，這就要改變一下了。
原本是先慫着，然後找機會摸到艾巴氏族的聚居地，把泰坦幹掉。
並且以此成爲本次獵頭戰爭中最成功的獵頭小隊，獲得獵殺獸神的資格。
現在泰坦暫時不能動，那麼想要成爲本次獵頭戰爭中最成功的獵頭小隊，這就必須要刷人頭了。
既然如此，也就沒必要繼續裝成四個廢物點心。
以林朔爲首的這四個強九境傳承獵人，一身能耐擱在這兒，那就是虎入羊羣。
以骨良爲首的這支卡煙氏族獵頭人小隊，在獵頭戰爭裡也是一支強隊。
而對面的這三支獵頭人小隊，也不是一夥兒的，互相之間也得打。
因此形勢非常有利，這場四隻獵頭小隊的遭遇戰，很快就結束了。
林朔四人分散出擊，很快，另外三個狩獵小隊總共二十七個獵頭人全被打暈，人疊人地堆在了一塊兒。
完事兒之後林朔從口袋裡拿出一盒煙來，分給其他三個獵人。
四個傳承獵人站在那兒抽菸，面前撂着小三十個昏迷的俘虜。
以骨良爲首的十個獵頭人，原本是打算先讓其他三個小隊先互相掐着，然後再撿便宜的。
這會兒他們從林子裡紛紛現出身形，看着這四個傢伙目瞪口呆。
林朔衝骨良招了招手，意思是讓他過來。
骨良猶豫了一小會兒，總算是慢慢走過來了，看着林朔一臉戒備。
兩夥人語言不通，這會兒沒法正常交流。
不過男人之間想要表達善意，辦法還是有很多的。
林朔笑了笑，遞給他一根香菸。
林朔昨晚發現，卡煙氏族的人也抽菸，不過他們手裡沒有這種成品捲菸，抽得是竹筒水煙。
這水煙林朔昨晚一時好奇，試過兩口，滋味兒不咋地。
這會兒骨良看到林朔四人都在抽菸，一根香菸遞過來他也好奇，接了過去。
林朔趕緊親自給他點上。
骨良一口煙吸進去，眼睛這就亮了。
林朔一看這法兒好使，把口袋裡的大半包香菸掏出來，全給了他。
骨良接過這大半包煙，然後轉身衝其他卡煙氏族的獵頭人招了招手。
於是大夥兒就都圍過來了，骨良一人給他們來了一根。
再有九支香菸點起來，這支小隊總共十四個人，互相之間的氣氛很快就融洽起來。
對於骨良爲首的這十個獵頭人來說，如今眼前發生的一切雖然很意外，但他們很快意識到這是件好事。
這四個卡煙氏族流落在外的後裔，實力這麼強，那這次獵頭戰爭，至少自己這支小隊前途十分光明，基本上就不會減員了。
一根菸的時間並不長，骨良他們十個人一邊抽，一邊互相在說話。
他們說什麼林朔是聽不懂的，不過從他們交流的手勢可以猜出來，大概是在商量怎麼處理這二十七個俘虜。
一根菸抽完，他們似是已經商量妥當了。
林朔嘆了口氣，帶着三個傳承獵人走了開去，不想看到接下來的場景。
他知道，獵頭嘛，接下來就要開始屠殺了。
雖說入鄉隨俗，這些俘虜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可傳承獵人除非自衛，否則是不動手殺人的，這種場景他們看不了。
不管怎麼說，這到底是小三十條人命。
走開了大概五十多米，樹木擋着看不到了，四個獵人面面相覷，紛紛搖了搖頭。
苗成雲在自己胸前打了個十字，嘴裡唸叨着：“阿彌陀佛無量天尊，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回頭可別來找我們。”
這句話剛說完，四人周圍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骨良他們也過來了。
林朔眉頭一皺，沒聞到血腥味。
那二十七個人，骨良他們顯然沒殺。
林朔看了骨良一眼，只見骨良衝自己搖了搖頭，然後苦笑着打了個手勢，那意思是繼續往前走。
林朔四人跟在他們身後，這就開始犯嘀咕了。
苗成雲問道：“他們這是沒動手？”
“嗯。”林朔應了一聲，“沒動手。”
苗成雲又問道，“不是獵頭嗎？這到手的人頭他們都不要？”
“是很奇怪。”林朔搖了搖頭。
“那這件事就麻煩了。”楚弘毅說道，“他們要是一直這樣，那咱們小隊還有什麼前途啊？獸神咱就沒資格去獵殺了嘛。”
“叔。”章進也說道，“這樣下去不行啊，要不咱誰回去一趟，把事情處理乾淨？”
“那你去唄。”林朔白了章進一眼。
章進撓了撓頭：“這事兒就別讓我去了吧，我還小呢。”
林朔又看了看楚弘毅。
楚弘毅翹着蘭花指，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總魁首，我楚弘毅甘願爲您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可對這些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下手，我是真做不出來。”
林朔點點頭，然後又看向了苗成雲。
“滾蛋！”苗成雲頭一擡，懶得跟林朔廢話，“要去你自己去。”
“我當然不會去了。”林朔笑了，“沒事，就算搭不上骨良這趟順風車，我們還接了黎鼎的買賣，他會想辦法讓我們有資格獵殺的，問題不大。”
“對哦。”苗成雲似是終於想起來，“這傢伙出了一個億的定金，肯定會千方百計地讓我們有這個資格，不然這錢不是打水漂了嗎？”
“就是這個道理。”林朔說道，“不過骨良他們不動手殺人，這個倒是有點意思。”
“什麼意思？”苗成雲問道。
林朔點點頭，“我現在大概能猜到，泰坦到底是要做什麼了。”
“做什麼？”
林朔笑了笑：“總之，我們好好珍惜現在吧。我估計，這將是緹雅族最後一次獵頭戰爭。”
“總魁首的意思是……”楚弘毅說道，“這個泰坦，要終結緹雅族的這個傳統。”
“八九不離十。”林朔指了指在前面開路的骨良，“你們看，這個骨良是卡煙氏族的獵頭人，並不是艾巴氏族的。
可即便是他這個參加過上一次獵頭戰爭的人，到手的人頭都可以不要。
包括他之前能接受我們這四個廢物進入小隊，這都說明他對獵頭戰爭這個傳統的心不在焉，甚至不以爲然。
你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叔。”章進撓了撓頭，“您還是一氣兒把話說完吧。”
林朔點點頭：“章進，你現在是一家之主了，獵門九魁首之一，以後是要獨當一面的。
這堂課，是得給你補補。
我問你一個問題。
緹雅族獵頭戰爭這個傳統，到底是爲什麼存在的？”
章進一臉困惑：“難道不是因爲獸神嗎？”
林朔笑着搖搖頭，然後又看向苗成雲：“來，未來的苗家主，你給章進上上課唄。”
“哎，小孩兒啊。”苗成雲嘆了口氣，對章進說道，“你看啊，這歷史上，被猛獸異種戕害的人，那還少嗎？
可你看看，會有哪幫子人，最後變成緹雅族這樣的？
你要說百十來年前，那不怪他們。婆羅洲當時跟外界隔絕，矛盾無法對外轉移，那就只能內卷。
那麼這種行爲，就可以理解爲他們跟獸神共存的方式，雖然扭曲了一些，但不是完全沒道理。
可現在呢，離開婆羅洲另謀生路，這個事兒是不難的。
可這上百萬的人，還繼續窩在黑森林裡，每十年互相殘殺一次，這就很奇怪了。
所以獸神存在與否，已經不是現在獵頭戰爭的主要原因。”
“那是因爲什麼呢？”章進不由問道。
“因爲權力。”苗成雲說道，“小孩兒你看啊，目前的緹雅族，有三個階層。
最底層的，是普通緹雅族人，從事生產，沒有修爲。
中間那層，是獵頭人，有修爲，不從事生產，只是修行和獵頭。
最上層，是那些氏族頭領。
那麼這三個階層，是怎麼定出來呢？
尤其是統治階層，那些氏族頭領，又是怎麼維持自己權威的呢？
那就是這十年一度的獵頭戰爭。
氏族頭領們商定傷亡人數，決定獵頭小隊的強弱配置，考評獵頭小隊的獵頭成果。
這樣，就等於決定了獵頭人的生死和等級晉升。
所以，他們就等於控制了獵頭人。
控制了獵頭人，再以獵頭人這些強大的修行者作爲統治工具，他們也就控制了普通緹雅族人。
所以林朔剛纔的那個問題，緹雅族獵頭戰爭這個傳統，到底是爲什麼存在的。
說到底，是爲了氏族頭領維持自己權威而存在的。
獸神，只是他們利用的藉口。”
“沒錯。”林朔點了點頭，“但是，隨着外部環境的改變，婆羅洲的沿海地區，如今出現了許多現代化城市。
一種全新的生活模式，已經出現在了緹雅族面前。
這種衝擊，對他們來說是史無前例的。
如果再用獵頭戰爭，這種愚昧的方式維持統治，遲早是不行的。
所以，七大氏族中的艾巴氏族，從上一代頭領開始，就在尋求改變。
泰坦的父親，提出讓外人來獵殺獸神，這就是一個強烈的信號。
只是這位首領當時沒判斷清形勢，操之過急了。
到了泰坦這一代頭領，他吸取了父輩的教訓，慢慢先向城市滲透，讓越來越多的緹雅族人先去接觸都市生活，甚至在城市裡做起了各種買賣。
這樣幾年下來，你再看看現在的緹雅族人，是不是對獵頭戰爭存在的必要性，已經開始動搖了？
黎鼎、骨良，這兩個人就是很典型的樣本。
他們分別屬於兩個不同的氏族，甚至是兩個不同的階層。
黎鼎倒是不稀奇，可就連骨良這個異氏族精英獵頭人都這樣了，那說明泰坦要做的事情，時機確實已經成熟了。
如果不出意料的話，這將是一場自下而上的革命，徹底顛覆獵頭戰爭這個傳統，重新塑造緹雅族的社會格局。
而泰坦，將會是這個全新緹雅族的唯一首領。
這，也就是爲什麼阿萊佐會將泰坦視爲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的原因。
因爲一旦整個緹雅族被泰坦整合起來，那婆羅洲到底誰說了算，答案就很明顯了。
他阿萊佐，是沒什麼機會的。”
章進聽完林朔和苗成雲的這通分析，覺得自己腦仁都快炸了，還是沒怎麼聽明白。
林朔看着這少年的神情，笑了：“對於你這麼一個十九歲的少年來說，這些事兒確實有些超綱。
不過沒事兒，先薰着，以後你會慢慢明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