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禁色 (耽美 侍衛受/江湖文/暗戀文) 1 殘月軒 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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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芸——禁色

蜜桃奶昔搬

楔子

狂風肆虐,雪花漫天。

紛紛紜紜,盡散向繁華喧鬧的洛陽城內。

洛陽,位於河南省西部,古稱豫州,因地處洛陽之陽而得名,既有“詩都”之稱,因其牡丹之豔,天下聞名,香氣四溢,又有“花都”的美育。

然而此時此刻的洛陽城內,卻下着一場十冬少見的暴風雪。

鵝毛般德才大雪夾雜着黃豆般大小的冰雹,劈頭蓋臉地砸向地面,行人稀落的街上,雪花堆得足有三尺厚,偌大的洛陽城此刻竟顯得格外寂廖。

洛陽城東,一座氣勢不凡的巍峨莊院前,漆金的橫匾中刻着“逍遙山莊”龍飛鳳舞四個大字。

兩隻碩大的石獅子分蹲一左一右,動側爲雄獅,足踏鏽球,西側爲雌獅,膝下偎依幼獅。兩隻石獅雕刻渾放精美、威嚴兇猛,漫天大雪中,襯得整座山莊格外莊重嚴穆。

這就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四大山莊”之一的“逍遙山莊”。

山莊高大圍牆外一角,只見五個衣着華麗的富家子弟將一個衣衫襤褸的孩童團團圍在中間。他們的年齡均十分幼小,不超過十三、四歲左右。

寒風冷雪無情地砸在衣着破爛的孩子身上,他瘦小的身軀雖因寒冷而瑟瑟發抖,卻仍是挺得筆直,骯髒而幾乎看不清輪廓的臉蛋上下不相襯地有一雙純淨的雙眸,冷冷地充斥着倔強而飽含怒氣的神氣。

“老大,這個小子還在瞪我們!看起來他很不服氣的樣子。”其中有一個華服小孩道。

爲首一個身材略高的小孩道(他便是他們口中的老大):小乞丐,只要你向我們每個人磕三個響頭並叫三身親爺爺,以後要飯儘管要到本少爺門下,我會多賞你幾個饅頭的。“說完,小孩不禁得意地大笑起來。

其他人也附和地發出笑聲。

被圍的小孩一聲不吭。“呸”地一聲,輕蔑地將一口濃痰吐在地上。

“好小子,你反了,給我上……”那個爲首的孩子惱羞成怒,正揮手想讓其他人一起將他狠揍一頓。沒料到那孩子竟然一頭衝向他,力道之大,頓時將他狠狠撞倒在地上,緊接着一拳狠狠砸在他鼻樑上,未等收回拳頭,他又緊跟着一腿踹在他腹部,沒幾拳已打得他鼻血直流。

擒賊先擒王!他勝算不大,五個對一個,看樣子,今天不管如何是免不了一頓毒打,先擱下一個再說,他咬着牙,反了瘋似的一心只想先把眼前這個解決。

幾天來只吃了一個饅頭,有冷有餓。他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了!

孩子,天下之大,以後就靠你自己一個人了,孃親再也幫不了你了!

永遠忘不了,孃親在去世之前,躺在破草蓆上看着他的眼神,混雜着溫柔、愛憐、擔憂與不甘,是他此生永遠都無法忘懷的眼神。

一拳又一拳,他將心中的憂傷狠狠發泄在被他打倒的男孩身上。

“你們幾個都傻了,快來幫我。”躺在地上的那個男孩殺豬似的叫起來。

其他幾個總算醒悟過來,一擁而上把他拉開。

“打,給我狠狠地打!”爲首那個小孩子趴在地上,捂住鮮血直流的鼻子,聲嘶力竭地叫着。

八隻拳頭、八條腿齊下,他左躲右閃,不一會兒已是傷痕累累。再一記拳頭,他感覺一股熱雪從鼻腔流出,又一記拳頭,胸口一陣劇痛,他再也支持不住,倒在雪地上。

是時候了嗎?這個冷漠的人世間,老天終於下定決心要收回他的命了嗎?

孃親,對不起,不是我不想活下去,只是我也幫不了自己了!

他緊緊地蜷縮起單薄的身子,一聲不響地承受着命運所施加給他的一切。

“四個人打一個,像話嗎?”突然,脆生生的童音傳來,圍攻的四個人不禁停下了手,轉過身來。

一聲宏亮的馬嘶從雪霧中傳來。

一位與他們年紀相仿的少年,從一輛插有“逍遙山莊”旗幟的馬車上敏捷地跳下,一襲名貴的裘衣,與白雪同色,脣紅齒白、眉清目秀,一看便知出身名門世家。

“幹你屁事!”爲首的小孩從雪地上站起來,狼狽地擦擦鼻血。

“哎,他好像是這兒的少莊主。”其中有一個小孩認得東方逍,不禁小聲提醒他。

“是嗎?”那孩子心裡一驚。

“你們在我的地盤尋釁生事,我不該管?”東方逍冷冷道,小小年紀便有一種迫人的氣勢。“你們再不走我馬上讓管家去各位的府上拜訪一躺,好讓王員外和李員外知道他們是如何教子有方。”

原來東方逍認得他們!“逍遙山莊”是洛陽府尹都不敢得罪的角色,要是被父母知道惹了“逍遙山莊”的人就更不得了,一思及此,他們的氣焰頓時滅了一大半。

“老大,我們快走吧。”其中一個孩子拉拉爲首那個人的衣服。

“小子,算你走運。”爲首的那個人在經過倒在地上的孩童時,本想再踢上一腳,怎知才伸出一腳便被東方逍一腳擋開去,就像踢到鐵板一樣,把被震到在地上哀叫連連。明明東方逍在三丈之外,怎麼一眨眼就到了眼前!真是見鬼了。

逍遙山莊的武功,真是這麼厲害?

“快走、快走。”其他人見勢不妙,連忙跟着爲首那個,屁滾尿流地匆匆而逃。

“適兒,你又把人家怎麼了?”馬車上的幔布一掀,一個身材壯碩、留有落腮鬍子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此人正是“逍遙山莊”莊主——東方峰。

“是他們自己不中用,我不過是擋了一腳,也值得這樣鬼叫。”

東方峰微微一笑。“你那一腳可不簡單,恐怕即使大上你幾歲的人也不易抵擋呢。”

“爹爹,他好像昏過去了。”東方逍拉着東方峰的袖管道。

“這麼容易倒下,就不配當‘逍遙山莊’的人!”東方峰佛着鬍子,道:“去看看,如果他還活着,爹爹就讓他當你的貼身護衛,可好?”

如果他沒看錯,那個小孩頗有潛質,加以雕琢,不日將是一塊美玉。

“好啊。謝謝爹爹。”呵,今後又多了一個玩伴!東方逍開懷一笑,笑容格外燦爛,燦爛得冰雪都幾乎要爲之消融。

一步一步,他走向倒在雪地上的小孩,停在他面前。“喂,你叫什麼名字?”

恍惚中,母親的笑容在眼前越擴越大,頻頻在遠方招呼他,他心中一喜,就要向她奔去。但突然聽到有人在跟他說話?是誰?還會有誰會在意他?還有誰會關心他的生死?

他拼命睜開酸澀的眼睛,冰冷的雪花如落葉般繽紛飛舞,模糊了他的雙眼。

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一位英俊的少年站在他面前,明亮的雙眸燦若星辰,一臉燦爛的笑容眩惑了他的眼,如萬道陽光照進心裡,他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報上你的名字,我不救無名之輩。”那少年開口道。

“陸惟。”他幾乎是掙扎地從喉嚨吐出這兩個字。

“很好。”他調皮地朝他一笑。

蕭蕭寒風中,他一字不漏地聽見,他對他斬釘截鐵的宣告。

“記住我的名字,東方逍,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

像是魚兒最終游到大海,因長時間的跋涉而精疲力竭的他突然感到一陣輕鬆,眼前一黑,便陷入了短暫的昏迷。

那年,他們最初相遇。

陸惟十三歲,東方逍十四歲,他成爲了他的——貼身護衛。

第一章——

鼎盛時期的洛陽城內,劍客商販、走卒官兵,絡繹不絕。

熙熙攘攘的街上滿是形形色色的人們,賣藝人豪邁的聲音、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經過了一個與往常一樣寒冷的冬季,整個洛陽似乎都在春暖花開時漸漸甦醒,展現出其中原有名帝都的強大活力。

最熱鬧的要屬煙雨樓——洛陽最有名的妓院,這裡的姑娘不僅貌美如花、溫柔可人,更爲出名的是她們的才藝,琴棋書畫,幾乎樣樣皆通,樣樣皆精。

煙雨樓內二樓的頭牌廂房,原應是春暖日麗、享受陽光的大好日子,此刻卻窗門緊閉、帷幕低垂。

一聲聲若有似無的蝕人心骨的低吟從房中傳出,那呻吟聲似乎充斥着壓抑的痛苦,但又似到達極樂頂峰的歡呼,呻吟聲還斷斷續續地摻雜幾聲低沉的男性笑聲和話語,再白癡的人也可以想象,裡面正在上演怎樣的春宮好戲。

守候在門外的陸惟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心裡估算着裡面“完事”的時間。

如果他的主子精力充沛又心情大好,再曬一、二個小時的太陽,是完全可能的事。

春季的陽光真好,至少不會再象冬季那麼寒入心脾。

走到欄杆前,他垂首怔怔俯視一株在院中迎着陽光怒放的迎春花。那花瓣是如此的纖細柔美,卻勇敢地承迎陽光的滋潤,柔美中摻雜着堅強,多麼矛盾的特質!

陽光照在他清秀俊逸的臉龐上,也照在他微微糾結的眉心上,那純淨清洌的雙眸,淡淡地映出一層憂鬱的光輝,微白的臉色、緊抿的薄薄雙脣,令他的神情顯得格外嚴肅和沉默。

一襲樸素青布衣衫下的身形挺拔而單薄,一柄寶劍斜斜地跨在腰際,劍上刻着四個字:逍遙山莊。

白雲出自深谷,泉水滴自石隙。

魚兒欲本流入海,只是,大海現在何處?

當日的救命之恩,使他今日成爲他最忠心的護衛——生死相隨。即使在他尋歡作樂的時候,他也不敢稍稍離開半步,惟恐出任何差池。

十年前冬季,在那冷冷寒風中他對他的宣告,他無時無刻不敢或忘。

記住我的名字,東方逍,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了!

他的命,是他的!

陸惟下意識地抓緊欄杆,糾緊的指節微微泛白。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東方公子,現在還早,不用這麼急着走嘛!”嬌滴滴地聲音從房中傳出。

陸惟一下子挺直身子,看來主子完事了。

“吱呀”一聲,房門大開。

一位白衣勝雪的高大男子跨出房門,明亮銳利的眼眸燦若朗星,閃爍着飛揚的神采,令他英俊的臉龐倍加奪目,三分灑脫、七分狂傲,王者氣勢渾然天成。

若陸惟看似一塊賞心悅目的美玉,那麼他則是道令人目眩的陽光,不可逼視。

“東方公子”。一雙如白藕般的玉臂輕輕挽住了東方逍的手,煙雨樓的頭牌美女輕拉住東方逍,含怨帶嗔道“什麼時候再來看奴家呀?”

好不容易,才讓整個洛陽城姑娘都私心傾慕的逍遙山莊的少莊主——東方逍成爲她的入幕之賓,她可不想他們只有一夜露水之情。

東方逍微微一笑,擒住美人的下巴,在她嬌豔的脣瓣輕印下一吻。“只要你識趣,我自然會再來。”隨即輕輕一掙,便走了出去。

縱橫花叢間,片葉不沾身,向來是他的宗旨。

加上如此大好春光,若不及時行樂一番,豈不辜負老天爺的美意?只有那個呆子,纔會一動不動對着一株花賞春!

“少莊主,我們該回去了。”如往常般,陸惟像影子般站立在東方逍身旁,東方逍比他高出半個頭,身形上也比他更爲壯碩。

一股濃重的脂粉味與女人的香氣從東方逍身上傳來,令他的眉心又深皺了幾分。

走出煙雨樓外,接過陸惟牽來的白馬,東方逍足尖一點,飛身上馬,陸惟也隨之上馬。

沉默、嚴肅幾乎是他永遠的表情,東方逍經常如此暗思,脣邊不禁輕抿一絲若有似無的戲謔笑意,除此之外他再也沒有見過其他表情的流露,就像影子一樣沉默淡然,無形地令人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陸惟?”調皮地微笑着,東方逍邊騎馬邊盯着他的臉問。

“我當然是。”面對着他的嬉皮笑臉,他照樣嚴肅的迴應。

“那你爲什麼到現在連一個女人也沒有?”

“對屬下而言,最重要的是保護少莊主的安全。”

這樣的對話到最後往往是這一句話回答:屬下的使命就是保護少莊主的安全。

揚一揚眉,東方逍已不對他的回答抱任何希望。

自從一年前,他精心策劃了一個惡作劇,將一個渾身脫的精光的美女在半夜三更塞入他牀上,本以爲這下肯定能破除他那“柳下惠”似的個性,然而結果卻是,那美女——實際上是煙雨樓的姑娘被他當刺客一劍刺傷,害得他偷雞不成,賠了大把的傷藥費後,他便認定:他是古往今來,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柳下惠”兼徹底無藥可救的笨蛋和傻子。

十年前救他的初衷,原是要一個能陪他一起玩、一起笑、一起鬧的伴兒,而不是隻會叨唸着要保護他,整天跟着他,像影子一樣的無聊又無趣的陸惟。

不過十年來,漫長歲月似指彈一瞬間。有時捫心自問,他亦是已習慣了他的陪伴。好象他註定就是他的影子一樣。

春日夕陽的餘輝下,淡淡的霞光襯着兩位騎在馬上的英俊挺拔的年輕人,兩個人的身形,一左一右,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他正如那耀眼的陽光,而他,就是他身旁沉默淡然的影子,一對無比協和的組合。

光與影,是如此矛盾而又如此親密。無光哪來影?無影又怎能襯出光的存在?

一跨入逍遙山莊,山莊的總管王管事便迎了上來,對東方逍道:“少莊主,莊主正有事找您。”

“爹現在何處?”東方逍將馬交給迎上前來的小廝。

“莊主在‘臥龍堂’。”頭髮已花白的王管事恭謙地回答,他是逍遙山莊的家奴,自祖父一輩起便在逍遙山莊做事。不僅跟着莊主東方峰出生入死,更是看着東方逍、東方遙兩兄妹長大,他的身份不僅僅是僕人那麼簡單。就連東方峰對他,亦要客氣三分。

“多謝王伯。”東方逍與陸惟徑自穿過迴廊,匆匆朝主客廳——臥雲堂走去。

逍遙山莊的建築是中原山莊中最爲出色的。因東方峰酷愛蘇州園林藝術,特地仿照沉園的格局興建,亭臺樓榭、假山水池遙相呼應,一派江南水鄉的風情。

走入陳設精美的臥雲堂,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背手肅立,似在沉思着些什麼。

“爹”

“參見莊主。”東方逍與陸惟同時道。

東方峰轉過身來,不悅道:“這一天你到哪裡去了?”

原來是興師問罪,東方逍笑道:“不過是去‘追風山莊’找風二公子切搓武藝罷了。”他向來就是有這種本事,說謊不打草稿,且臉不紅心不跳。

“是嗎?陸惟?”深知自己兒子頑劣的個性,他反問一旁默立的陸惟道。

“誠如少莊主所言。”陸惟只是垂着頭,不敢看東方峰銳利的眼光。

看他這個樣子,東方逍不禁在心裡嘆息,他真是不能說謊,一說謊就不敢看別人的眼睛,完了,這下逃不過他精明的老爹。

果然——東方峰冷冷一哼。“你小子又說謊,八成又去了煙花柳巷。”

東方逍不慌不忙道:“爹,我昨天三招打敗了‘華山派’的大弟子,難道不該犒賞一下自己?聖人有訓,要‘勞逸結合’,方不失人生樂趣。”

四大山莊——逍遙、追風、鐵箭、試蕭在當今江湖成鼎足之勢不是沒有道理。不僅僅是因爲各有所絕學、武藝精妙,更因爲四大山莊幾乎掌控着整個中原的經濟命脈,幾乎每個州府都有四大山莊的旗號,從錢莊、當鋪到客棧、酒樓……遍地開花。倒更顯出傳統武學派流如華山、崆峒、衡山都一已是強弩之末,欲振乏力。

“算了。”面對眼前玉樹臨風般出色的兒子,想發怒也難,東方峰遞過一把黑色權杖。“你看。”

東方逍伸手接過,權杖上刻着四個字鐵箭山莊,面色一凝。“是盟主令,發生了什麼大事?”

東方峰道:“昨天‘鐵沙幫’幫主一家十四口皆遭人滅門,盟主下令要四大山莊聯手,每莊派一個人去徹查此事。”

“此事居然要同時出動四大山莊的人?”東方逍揚了揚眉,道。

“傳聞是無影盟所爲。若真是‘無影盟’所爲,那便非同小可,‘鐵沙幫’錄屬‘鐵箭山莊’門下,‘無影盟’擺明了就是跟整個武林過不去。”東方峰道。

無影盟是衆所周知的拿人錢財,替人滅口的殺手組織,一旦被它找上門,能安然脫身的……幾乎沒有。這也就是無影盟這幾年迅速崛起的重要原因/

它神秘、莫測、來去無蹤,從不與武林人士交往,幾乎是談之人人色變的詭異殺手組織。

“好吧,孩兒馬上動身。”東方逍將權杖交給陸惟,後者將它仔細收好。他從來不放任何東西在身上,只要陸惟在身邊,就會幫他打點一切。

東方峰拍拍東方逍的肩膀,道“‘無影盟’不比華山派,凡事小心。”

東方逍收斂了一臉無所謂的笑容,道:“孩兒謹記,爹請小心。”

東方峰看了一眼沉默的陸惟,道:“陸惟,記住我所說的話。”

“是。”陸惟垂手而立,嚴肅道:“屬下一定會保護少主的安全。”

又來了!東方逍突然覺得自己的老爹倒適合像“無影盟”一樣,弄個殺手組織,至少會教出一大幫忠心護主的家奴。

正當東方逍與陸惟跨出臥雲堂之際,突然,一個悄生生的少女攔在東方逍面前。

她上着淺紅羅衫,下套白百褶裙,腰間繫一條鵝黃腰帶,美麗清新、活潑俏麗。“大哥,你去哪兒?我也要去!”

“遙兒,別鬧!”東方峰輕聲斥道:“你大哥要去辦正經事。”

“爹。”東方峰的另一個掌上明珠東方遙拉住他的手臂,撒嬌道:“我一個人在家實在悶的慌,你又和大哥整天忙得不見人影,您老就發發慈悲,這次讓我跟大哥出去闖一闖,好不好?”

“小妹。”東方逍笑道:“這次不行,下次大哥再帶你去好不好?你若覺得悶,可以去‘鐵箭山莊’找莫大小姐聊天。”

東方遙不悅地嘟起嘴。“鐵箭山莊的門檻都快被我踏平了!在說莫馨言一點也不會武功,每天不是彈琴就是繡花,無趣透了!”

她真是不明白,作爲武林盟主的女兒——莫鑫言居然一點都不會武功!

“這纔像一個大家閨秀的樣子!”東方峰皺眉道:“看看你,讓你學彈琴就學一架壞一架,讓你學繡花你就裝肚子痛,每天舞刀弄槍的,像什麼樣子!”

“爹!”東方遙笑着扯了一下東方峰的落腮鬍子。“你真的要我做那種一步三搖的嬌小姐?當初誰讓陸惟一天到晚盯着我練武功?”

東方峰不禁莞爾。“小丫頭,簡直是無法無天了,爹是怕你找不到婆家。”

東方逍微微一笑,看了陸惟一眼。“這有和難,爹既然那麼欣賞陸惟,何不把小妹許他?”

誰也沒察覺,一直沉默的陸惟臉色一白,臉上的憂鬱更深了。

“他!”東方遙杏眼圓瞪,道:“我不要!”

“爲什麼?”東方逍道:“陸惟不好嗎?小時候是誰一天到晚纏着要他講故事?”

東方遙跺了跺腳。“反正我不要!”陸惟沒什麼不好的,但他一直把他當哥哥,嫁他,?做夢也沒有想過,而且陸惟太沉悶,跟他在一起只會躺她更悶,她倒寧願去找莫馨言,畢竟她人美,又溫柔。

陸惟暗暗舒了口氣。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們明天就出發吧!”東方峰擺擺手道。

走出臥雲堂,穿過樹影婆娑的九曲迴廊,回到“逍園”——東方逍自成一格的小院,陸惟獨默默地在臥房打點行裝。

臥房分成裡外兩間,東方逍在裡間,他就在外間。從早到晚,他都與他形影不離。

“陸惟,過來幫我搓背。”東方逍清郎的聲音從裡間傳來。

陸惟連忙走入了裡間,屋內熱氣騰騰,東方逍正閉目躺在寬大的半人高的木桶內,水霧中男性赤裸的強健身軀若隱若現。

陸惟習慣性地拿起擱在屏風上的汗巾,默默地用力揉搓起東方逍光潔的背部。

“你洗了嗎?”東方逍閉目享受他的服務,通體有說不出的舒爽。

“還沒有。”

“一起洗吧。我也來幫你搓背。”

“少莊主……”陸惟有寫受寵若驚,“這不行……屬下會逾矩的。”

“爲什麼不行?我們都是男人。”東方逍一把抓住陸惟的手,童心大起,將陸惟硬生生拉進木桶中。

陸惟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拉了進去。水花四濺,渾身衣裳瞬間溼透,還嗆了好幾口水。

東方逍看着他狼狽的樣子,不禁大笑了起來。

陸惟擡起頭挫敗地看着他開心的笑容,水珠不斷從頭上往下滴。他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主子!

水桶雖然十分寬大,但有了陸惟的加入,兩個人仍不可避免地緊貼在一起。

幾絡溼發黏在他前額,清秀的臉龐帶着一抹惱羞的紅暈,純淨的雙眸敢怒不敢圓地無聲指控着他這個爲所欲爲的主人。褪去了一臉沉默嚴肅的表情,此刻的他竟俊美得如此讓人心動!

東方逍的笑聲戛然而止,一種異樣的情緒自心中翻騰。他的眼光不禁移到陸惟白皙的頸部,寬鬆的衣襟因剛纔的拉扯而露出了他赤裸的胸膛……

“少莊主?”陸惟不安地動了一下身子,此時的東方逍怎麼了?爲什麼用這中眼光看他?就像要一口將他吞下肚似的。

該死!見鬼了!

東方逍咬牙竭力壓抑已然勃發的慾望,他是中了什麼邪?對着個男人居然也會產生慾念,尤其是這個男人,竟是他相處了已經十年的陸惟!

“少莊主……”他大腿外側抵着的一件硬物是什麼?好像很硬,也很燙。

“不想洗就趕快給我出去!”收斂調皮的笑容,東方逍咬着牙,一字一字道,臉色格外可怕。

“你沒事吧,少莊主?”陸惟被他的神色嚇了一跳。

“快滾。”幾乎是怒吼。

陸惟臉色一白,連忙跳出木桶,飛快地走出裡間。渾身溼溼地待在外面,沒有一點換件乾淨衣服將自己弄得舒服點的心思。

雖然東方逍也經常對他不假辭色,但從未像這樣用如此惡劣的口氣對他說話。他究竟做錯了什麼?陸惟心裡不禁有點隱隱發慌。

一會兒,婢女進來將洗澡桶擡了出去,他又聽見東方逍在裡間悉悉卒卒的換衣服聲。過了半晌,終於寂靜無聲。

他又沉默站了好一會兒,才大着膽子掀開門簾,走入裡間。

房內點着一支火焰黯然的蠟燭,映着精緻上好的錦被繡帳,大概是今天已將精力發泄夠了,東方逍在牀榻上沉沉睡去,一隻古銅色的手臂露在錦被之外。

他躡手躡腳地走近啊,將他袒露在被外的手輕輕地放入被內。

默默看他沉睡的臉龐良久,褪去了白天迫人的狂傲與灑脫,沐浴在柔和燭光下的英俊線條,是如此地令人心動。

夜幕深深如許,多少難以啓齒的心事,盡皆被藏!

躡手躡腳地退回外間,陸惟溼淥淥地倒在牀上,睜着雙眼看燭光搖曳,窗外淡月斜影,風聲呼呼,聽着他隱隱傳來的沉穩均勻呼吸,不禁一夜無眠。

第二章——

“鐵沙幫”位於洛陽近郊,佔地數頃,四周均是綠蔭掩映,芳草如織。好一處青山秀水之地。

二匹馬自遠而近駛來,馬蹄揚起兩道淡淡灰塵,彌久而散。

從逍遙山莊到鐵沙幫的一路上,平時總是喜歡那陸惟打趣的東方逍今天卻一反常態,沉默不語,收斂起平日總是顯戲謔的燦爛笑容,兩人之間的氣氛無比僵硬。

自馬背上,陸惟絕望地看着身旁的東方逍陰沉的表情,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纔好。

打也好,罵也好,只是別像現在這樣對他不理不採!

昨晚一定是中邪了,東方逍確定,今天一大早起來感覺果然好多了,至少神清氣爽,看見陸惟也沒有任何反映。爲了以策安全,他決定還是與他保持適當距離。

兩匹駿馬轉過一道山彎後,一座木製結構的院門映入眼簾,院門口掛着一幅橫匾——鐵沙幫。

東方逍與陸惟飛身下馬,進入“鐵沙幫”院內。放眼望去,東方逍心裡一沉,偌大的庭院靜靜肅立近百名全身縞衣、神情悲憤的幫內弟子,氣憤沉默而壓抑。

聽到有人來到,正堂迎出四個人來。其中一個丰采俊秀的少年走在最前面,看到東方逍,他露出開心的笑容,臉上頓時印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東方大哥,你總算來了!”

“風老弟,好久不見,你大哥怎麼沒來?”東方逍笑着跟風揚鵬大招呼。這是追風山莊的二公子——風揚鵬,看來追風山莊的人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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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閉關練功,短期內估計還不能出來。”風揚鵬的眼光轉到了雖沉默不語,但仍令人眼前一亮的陸惟身上。“這位是……”

“陸惟”。東方逍替他們介紹。

另二人分別是鐵箭山莊的副莊主青峰,和鐵沙幫的副幫主關明山,他早在盟主大會上見過了。

最後,他的目光好奇的落在另一個英俊男子身上,一襲布衣,腰間別着一支白色玉銷,樸素無華中襯出其沉穩的氣勢。

“這位是‘試蕭山莊’的二公子——洛凡。”風揚鵬道。

試蕭山莊位於江南蘇州,與雄踞中原的逍遙山莊與追風山莊甚少來往。

東方逍——頷首,對洛凡微一抱拳。“幸會,兄臺大名,早有所聞,唯今日才得以一見。”

洛凡抱拳回禮,心裡不禁對他耀眼的氣質暗暗喝彩。果然不愧爲逍遙山莊的少莊主,未來武林盟主之位的最有力競爭者之一。

“逍遙劍法武林聞名,在下亦是久仰東方公子的風采,若非來此有公務在身,倒是好好向東方公子討教一番。”

東方逍郎聲一笑,“彼此彼此,在下亦想領略試蕭清音的神妙。”

風揚鵬則好奇地問陸惟:“你是‘逍遙山莊’新來的弟子嗎?怎麼以前沒有見過?”不知道爲什麼,他對他有說不出的好感。

“屬下是少莊主的護衛。”陸惟輕聲道,他不太習慣與生人打交道,更不習慣被人注目,不禁有些拘謹。

“是嗎?你今年幾歲?”

“屬下二十三了。”

“我正好跟你同歲,你是幾月生的,我是一月,應該比你大吧。”風揚鵬高興地拉起陸惟的手,卻被他手上冰涼的溫度嚇了一跳。“你的手怎麼這麼冰?生病了嗎?”

陸惟不動聲色地將手輕輕掙脫,他不習慣任何人的觸摸——只除了他!“屬下沒有生病。”

“怎麼,風老弟,對我的護衛這麼感興趣?”東方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倆,努力忽視心中因看到風揚鵬的動作而引起的不悅感。

“東方大哥,你有這麼好的護衛,怎麼以前都沒有聽你提過?”

“是嗎?你覺得他好?你這麼喜歡被人一天到晚跟着,那我把他送給你,可好?“東方逍不明白自己爲什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陸惟心中一痛,猛地轉頭看着東方逍深邃的雙眸,臉色不禁發白。

春季和煦的陽光下,他卻覺得全身如墜入冰窟,又冷又痛。

“當然好,可也要看陸護衛自己的意思。”風揚鵬期待地望着陸惟。

東方逍風淡雲輕地笑道:“陸惟,你說呢?”

沉吟半晌,陸惟緊抿了一下嘴角,開口嚴肅道:“多謝風公子的錯愛,但屬下永遠是‘逍遙山莊’的護衛。”

東方逍得意的笑容與風揚鵬失望的神態盡入眼底,洛凡靜靜地看着三人之間的波濤洶涌,脣邊揚着一抹興趣盎然的笑意,有趣,真是很有趣這次來真是大有收穫!

“各位進去再談吧!”關明山將他們引入正堂。

整個大堂四處以白布以示哀悼,內設靈堂,上放是四口牌位。

“鐵沙幫”幫主沉爽一家十四口於昨日遭人滅門,包括一名已懷孕的妻妾。這樁血案手段之殘忍,震驚江湖,“鐵沙幫”幫主沉爽爲人豪邁、好交朋友,在江湖上頗有名聲,尤以刀法聞名,但沒想到一夜之間便屍成白骨。

“可否查看一下沉幫主的遺體。”東方逍臉色凝重地道。

“東方公子請。”關明山走到靈堂前後,拉開幔布。

一排整整齊齊排着十四口棺材,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屍體、木材與煙燻的混合氣味,饒是東方逍闖蕩江湖多年,看了也覺心驚。

東方逍掀開白布看了一眼沉爽的屍體,蓋好,轉過了頭對其他人道:“一劍穿喉,兇手只用了五分力。”

四個人聽了心裡均是一驚。關明山不禁暗暗佩服東方逍,眼光竟如此銳利。

“東方大哥,兇手可是隻用了一半功力一招就殺死了沉幫主?”風揚鵬道。

“沒錯。”東方逍走出了靈堂,狂傲飛揚的神采被凝重所替代,所幸親自來一趟。“他的功力,絕不在我之下。”

風揚鵬聽罷一驚。“逍遙劍法”名滿江湖,而東方逍的功夫在當今武林足可躋身於頂尖高手之中,如今連他都如是說,看來這次他們是碰到了強敵。

“各位現在可明白盟主的苦心?實在是因爲敵人不弱,盟主纔會下盟主令,召集大家共同對付敵人。”莊青峰道,他是鐵箭山莊的副莊主。

“可有任何線索?”洛凡道。

關明山咬牙切齒道:“‘無影盟’所爲。”

“關副幫主爲何如此肯定?”東方逍奇道。

關明山搖搖頭:“證據確鑿,沉幫主曾接到‘無影令’,知道無影盟不日將派殺手來殺他,他正打算打點莊內事務安排好家小,但沒想到兇手竟如此狠毒,將他全家滅門!而且出事請曾有人見無影盟的人在這一帶活動。”

洛凡突然道:“據我所知,‘無影盟從來都只殺一個預定的目標,從不都殺。爲何這次竟如此破例?”

東方逍點點頭,道:“這個殺手組織極有特色,行事從來都是一板一眼,有三不殺:婦孺、孩童、看得順眼的人。而且要他們殺人必須出高價。”

洛凡道:“如果我要他們殺人,絕對不會出事前到處活動而被別人發現。”

關明山遲疑道:“可沉幫主明明接到‘無影令’……”

東方逍道:“也許的確有人向無影盟買兇殺人,但目標可能只有沉幫主一人。無影盟一旦與四大山莊勢成水火,天下勢必大亂,自然會個其他別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機。”

突然,一句冷冷地聲音似從天外傳來。“四大山莊果然有幾分能耐。”

“誰?”東方逍一聲喝道,如流星般飛出大堂外,陸惟如影隨形般跟上。

“諸位請留守此地,小弟去去就回。”東方逍淡淡一句話音未落,人便早已消逝在空氣之中,動作快得另人瞠目結舌。

颯颯風聲自耳邊呼嘯,緊盯着前方一道黑色的人影,東方逍氣定神閒地加快腳步。足尖輕點間,樹木如飛般向後倒退。

夕輝下三道挺拔的人影恰似三隻驚飛的歸鳥。

東方逍內力一運,摘下一片樹葉便向那人影彈去,“呲”地一聲,樹葉疾如飛鏢般向那人後頸射去。

那黑衣人將頭一低,躲過樹葉,但身形一滯,便被東方逍攔了下來。

四周空谷寂寥,峭壁林立。他們三人已來到一處懸崖邊,風聲在空谷四處迴盪,激得春草搖曳呀定。

那黑衣熱緩緩轉過修長英挺的身軀,一快黑布將他的半張臉都遮住,只剩下一雙眼眸暴露在外,如寒星半閃着灼人的光芒,淡淡夕陽中,全身都散發着孤傲清冷的氣質,猶如茫茫曠野中的一頭孤狼,又似密林中兇狠的黑豹。

他冷冷的看着東方逍與陸惟,一彈手上的三尺青峰,發出一聲清音,與此同時,一道青色的劍芒如閃點般,只向東方逍刺去。

東方逍抽出寶劍,凝身不動,待劍尖來時才優美地一個轉身,身形如一[片白色羽毛般,自他身後輕飄飄地迴旋而過,右腕一轉,反手迅捷地挑出一劍。

站在一旁的陸惟屏息凝神,看着兩人你來我往,待東方逍一有危險便衝上前。但他確定東方逍此刻不願他來攪局,畢竟這麼久才碰到一個棋逢對手的敵人,他一定要打個過癮。

“閣下可是無影盟的人?”凌厲劍氣中,東方逍仍是氣定神閒地輕笑着,一襲白衣隨劍氣而動,無法形容的灑脫與狂放。

“你說呢?”話音一如其人,冷冷的味道。電光火石間又交手了十招,仍是不分勝負。

“無影神劍果然奇妙。”東方逍一劍飛瀉如瀑,與他劍身想抵,刺出了璀燦的光芒,那人被他的劍風直逼到懸崖邊,久無人至的石崖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泥土不斷地撲簌下掉。

“逍遙劍發也不賴,至今能接過我十招的,只有三個,你亦是其中之一。”那人道,身形豁的拔高,字空中如猛虎磅搏擊而下。

“這話該換成我跟你說纔對。”東方逍一劍自空中刺出,恰恰正抵住他的劍尖,火花四濺。

正在此時,只見東方逍站立的石塊一沉,突然地斷裂開來。

“少莊主小心!”

在陸惟的驚呼聲中,東方逍只覺腳下一空。懸崖邊緣的泥土因承受不了兩人打鬥的衝力,突然斷裂,意外發生得太突然,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再腳上那人內力的衝力,他不禁直直地往深不見底的崖下跌落。

“不!”陸惟一聲狂呼,衝上前不要命地往下一跳,在最後關頭一把抓住東方逍的手,並反手一劍刺如懸崖的峭壁內側,壁上泥塊不斷往下掉,劍身直往下沉,顯見竟是無法再支撐了!

“堅持住。”那黑衣人見情勢危機,而他又構不到陸惟,便快速解下腰帶,拉起一端往下一扔。

“喂!”吊在下面的東方逍朝懸崖頂部大聲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可不想四在無名之輩手中。”

“柳劍,想活命就快抓住!”那人沉聲道,話音未落,還來不及抓住他的束帶,陸惟只覺手中劍身一沉,泥土大塊崩裂,他心頭一沉,兩人如斷了線的風箏般急遽下墜。

在跌墜一剎那,他的腦子只有一個想法:千萬不能讓東方逍受傷!

他緊緊抱住東方逍,以自己的身體保護他,直到重重跌如寒潭的那一刻!

寒徹入骨的潭水漸起一道沖天的水花,東方逍只覺渾身一冷,冰水直望全身灌,連忙屏息閉氣。

綠幽鈾的潭底黑沉一片,高空墜落的衝力,使陸惟的後腦一下撞在潭底一塊突起的巨石上,頓時失去了知覺。

察覺陸惟緊抱着他的手在緩緩地鬆開,並直往水底沉,東方逍一把抓住他的後,拉着他往上游,朝上一挺,浮出了水面。

“陸惟!陸惟!”他慌張地呼喊他的名字,他則臉色蒼白、雙目緊閉,腦後拖延一道獰猙的淡淡血跡。

托起他的身子,東方逍朝潭邊游去,所幸寒潭並不大,沒幾下便到了潭邊。

暗抑着怦怦直跳的心,他伸手去探他鼻息,還好,雖然微弱但總還是有的。隨後他將陸惟輕請平放在潭邊草地上,檢視他的傷勢。後腦有道深深的傷口,令人觸目驚心。

探入他衣襟內找出金創藥,抹在傷口上,再扯下衣襟一角輕輕包紮好,一向拿劍無比沉穩的手,在此刻去微微顫抖,一顆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心,從來都沒有這樣慌亂過,慌得幾乎要蹦出胸口。

暮色已經降臨,周圍一片陰暗,已經溼透的衣衫貼在身上淨是異樣的刺骨的寒冷。谷口上空幾乎與天齊高,再好的輕功,也是無法可想,所幸底下是寒潭,如果是平地的話,他與陸惟此刻在就共赴黃泉了。

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光溜溜的谷壁並無任何洞穴和可以蔽寒的地方,已經昏迷的陸惟亦禁不起這徹骨的寒冷,他焦慮的觸摸他的皮膚,幾乎冷得已沒有溫度,全身都在微微發鬥。

陸惟向來細心,他應該帶有火摺子,東方逍查看他懷內,心裡一喜,他果然帶有火摺子,而且藏的很好,並沒有被水浸透。

迅速地找了些枯枝,用火摺子點燃,一堆熊熊火光便升起在幽幽寒潭邊的草地上,火光明名滅滅,別微風吃得搖曳不定。

將陸惟移近火堆旁,東方逍迅速脫去他的衣服,將他脫得一絲不掛,這身快結成了冰塊的衣服再穿下去遲早會要了他的命。雖然是春季,但射深難見測的谷底寒潭,溫度幾可與冰天雪地媲美。

火光映照着陸惟的**,將他的柔美單薄的身軀罩上一層淡淡金色,猶如日光下的溫玉,散發着誘的光輝。

東方逍也將自己的全身衣物除去,露出一身健美壯碩、飽經陽光洗禮的肌膚,隨後,他將全身冷的像冰的陸惟抱在懷中,用自己溫熱的肌膚給他取暖。他高大壯碩的身材恰好包容住他整個單薄削瘦的身材,兩人赤裸的身軀緊緊結合在一起,無比地完整、完美。

陸惟,你千萬不能有事!

他心疼的皺眉看着昏迷的蒼白臉龐,此刻的他,驚人的柔弱和纖美,柔弱到令他心口一陣陣隱隱的痛。

更令他心疼的,是看到他身上數不清的傷痕。

數不清的舊疤、劍痕密佈在他如玉般的身體,長短、深淺不一,一道、一道,都是他慘淡童年與少年的見證。

東方逍的臉色變的十分難看。他只知道一直以來,任何風險都會有他搶上前去替他抵擋,卻不知在這艱苦的歷程中,他的傷口竟然這麼深、這麼多。他是否是個太不稱職的主人?在他傷痕累累的同時,他卻毫髮無傷損。

猶記少年時,與其他莊內弟底切磋武藝之際,陸惟總是得勝的一個。即使他當時敗在人家劍下,他仍會一次次地上門找人較量,直到把那人打敗爲止。別人都認定他是個不要命的護衛。

逍遙山莊中,除了東方峰與他,武功最好的就是陸惟!

他總是理所當然地認爲他應該得勝,因爲他是他的護衛!卻從來沒有想過,勝利的代價竟是如此慘重。他對他的態度也總是無所謂、打趣多過關心照顧,甚至還設計了許多非常頑劣的惡作居,但他都一聲不吭地忍了下來。

爲什麼,陸惟,爲什麼這麼爲我拼命?其實我對你一點也不好!

他默默看着在自己懷中如嬰兒般純淨的他,緊閉的雙眸、微顫的身軀、濃密的睫毛,和淡淡如月櫻色的嘴脣,就像一朵夜間開放的花朵待他來採摘。

赤裸肌膚的相親,令心中的愛憐與慾望如海潮般洶涌澎湃,比前一次還要兇猛上千倍,一時無法抵擋,他昏頭昏腦地朝他慘淡而冰冷的脣吻了下去。

慾望一點燃便勢不可擋,正如這堆熊熊大火,越燒越旺。

他將他壓倒在草地上,輕輕俯在他身上,舌尖如火蛇般**,撬開昏迷中他的牙齒,與他的緊緊糾纏相接。彷彿生怕虛弱清秀的他隨時在他懷中消失,東方逍拼命輾轉吮吸,攝取他口中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很卑鄙,竟在他神智不清時侵犯他,但理智於此刻早已如春季的微風,早已徹底消失無形。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夜,彷彿沉入冰冷海底,他拼命掙扎着呼吸,渾身既又紅又冷、又痛。光明,那渴望以久的光明,到底在哪裡?只要有一線光亮,就能讓他興起求生的慾望,但爲什麼,夜竟是如此濃重,黑得令他差點絕望!

突然,前放有一道粹璀燦的光華,照入他沉睡的冰冷海底,他睜開疲憊的雙眼,對入兩道明亮的眼眸與一臉燦爛得可以融化冰霜的笑容。

記住我的名字,東方逍,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了!

從今以後,他便是他光明的最終歸依嗎?

如一股暖流涌過,陸惟緩緩睜開眼,就像十年前一樣,對上眼前那個英俊的少年,那鍵明亮耀眼的神采,還有他霸道致命的脣。

他醒了!

東方逍停下了動作,擡頭看着他,卻只看到他一臉癡迷的神情和已被他吻腫的雙脣,純淨的雙眸中滿是沉醉迷離的神色,令他全盛火熱的慾望更加被撩撥得欲罷不能。

他緊緊抱住他,低頭繼續狂野地輕吻他優美的頸部、白皙的雙肩,輾轉啃舔之後蔓延至他的胸膛。

明白過來他在對他做怎樣瘋狂的舉動後,像被他的舉動嚇壞了似的,陸惟渾身抖個不停,卻溫馴得像只小貓般任他爲所欲爲,他的親吻撫摸是如此地美好甜蜜,他深身沉醉在那曼妙甜美的感受裡,在他懷裡,彷彿是他此生的歸依。

東方逍肯定自己是發瘋了,一定是!否則他不會對一個男人做這樣的舉動,偏僻這個舉動已瘋狂地失去了理性,根本無法控制!

他的右手如魚一般在陸惟的胸部遊移。男人的肌肉與女人的截然不同,年輕、結實而富有彈性。他的吻輾轉游移到他男性小小的乳尖、吮吸舔咬着,下體的腫脹令他全身發痛,太陽穴狂亂地跳動。天,他從未渴望過一個人像渴望他一樣!

“少莊主……不……要。”意亂情迷間,陸惟緊緊抱住東方逍健碩的肩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要,還是要。

浸入寒潭內的寒起猶在體內,而東方逍赤裸裸的身體與炙熱的撫摸又使他如置身即將爆發的火山岩口。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忽冷、又忽熱,他無奈地呻吟,掙扎在天堂與地獄的邊緣。

東方逍左手伸向他的胯部輕輕揉搓,感到他的私處已經硬挺如鐵,他一把將它握住。

“哦……”陸惟驚呼一聲,大聲喘息着,雙眼迷離地看着東方逍,既害怕得想逃開,又渴望着被愛撫。

“見鬼,別這樣看着我!”東方逍狠狠道,雙眼因情慾而變得格外懾人。他緊緊抓住陸惟已灼熱如鐵的慾望,操縱着它上下左右,從開始時緩慢的移動到更加用力、快速的擺弄。同時感受到自己的碩大也早已昂然挺立。

“少莊主……嗯……啊……”陸惟顫抖的聲音更似一隻貓兒在嗚咽,身軀顫抖得如同風中的枯葉,不由自主地擡高了臀一上一下地配合東方逍的動作。

“叫我逍……”東方逍緊緊盯着他臉上每一絲亢奮的表情,更加快了手上的動作,而他的脣仍留戀在他的胸口,品嚐着他的每寸肌膚。

“逍……”陸惟幾乎說不出話來,隨着東方逍的覆沒,他的臀部挺送得越來越急、越來越快。他的大掌送來一波又一波熱流,在他體內竄流,全身上下都像點滿熊熊大火,令他的下腹一陣強烈的收縮與**。

看着他癡迷的表情和激動,東方逍覺得自己的碩大也越來越亢奮、越來越堅挺。終於到達了情慾的最高峰,東方逍底吼出聲,只覺手中的亢奮譯者激烈的**,陸惟大聲次喘息,剎那間射出一股滾燙的熱流。幾乎與次同時,東方逍的慾望也攀到了頂峰。

汗水密佈在陸惟單薄、柔美的身軀上,他虛弱地不停喘息,腦部還傳來一陣陣的疼痛。

從不知道男人之間也可以親密到這種驚世駭俗的地步,更不知道陸惟對他的影響竟這麼大!看着他蒼白的臉龐,東方逍心潮起伏激盪。

天,他剛剛做了什麼?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這是不倫、不德、是禁忌、淫亂、污穢不堪的!

他皺着眉,臉色複雜,但心中邪惡的慾望卻並非因此而減退半分,反而因孽情的刺激而顯得更加洶涌澎湃。壯碩健美的胸口劇烈起伏,善惡、對錯強烈交戰。

“少莊主,你流很多汗,我來幫你擦一擦吧。”陸惟脣邊含着淡淡的輕笑,臉上一片羞澀的潮紅,平時的憂鬱一掃而空,顯得格外單純清逸。

他取過掛在一旁的衣衫,輕輕擦過他英俊狂傲的臉龐、健碩寬闊的胸膛,隨後他的手遊移到了他已然挺立的碩大。

他的看起來要比他的大一點,陸惟好奇地拿手去撫摸它。

一聲痛苦的呻吟自東方逍脣邊溢出,他一把楸住陸惟的手,狠狠道:“你是在挑逗我嗎,陸惟?”

陸惟淡淡笑了,他極少笑,但笑起來卻格外動人,幾乎有一種夢幻般的甜甜的感覺/

“屬下怎敢。”但他的手已不安分地抓緊了他的碩大,並開始上下揉搓。

“天……”東方逍呻吟了一聲,倒在草地上,雙手緊緊楸住了草皮。看到陸惟低下頭去將他的碩大含在嘴裡時,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全身疼痛的慾望自震驚而變成了狂喜。

陸惟含住了他的,用舌尖輕舔他巨大壯碩的頂端,一波一波如遭雷擊的快感從腹下傳來,腹下燃燒着熊熊烈火,瞬間燒昏了他的理智。

東方逍擡高臀迎合陸惟生澀的動作,粗重地喘息着,忍受着那既是極至歡樂又是極端痛苦的折磨,真是一種甜蜜的折磨!

他沙啞地呼喚出聲。“用力……再用力一點……”

受到了鼓勵,陸惟偷瞄着東方逍臉上亢奮也驚人的膨脹起來。

東方逍的喘息聲越來越重、越來越沉,隨着最後的猛一衝擊,他一下瘋狂地擡高臀部,健碩的軀體劇烈悸動,驚人的快感從四肢蔓延到腦中,一陣昏眩似的快感令他的知覺有短暫的空白。

在最後狂潮來臨的同時,兩個人俱被這場驚心動魄的歡愛弄得精疲力竭,互擁着在地上不停喘息。尤其是陸惟,幾乎虛弱得無法動彈。

整個空蕩蕩的谷底迴盪着粗重的喘息聲,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情慾和激情的氣息。

東方逍的十指與陸惟的緊緊相纏,緊得似乎要溶入彼此的身體。雖然他於**上是個中老手,但這樣的刺激與快感,是以前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都沒有領略到的!那幾乎滅頂的慾望和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已不單純是感官上,更凌駕於意識之上。

他心疼地看着陸惟額頭上隱隱滲出血的布條,天哪,他真是瘋了,居然差點忘了他有傷在身。

伸手撫過陸惟蒼白的臉頰,溫柔將甩至他前額的一縷散發撥到腦後,他輕輕開口道:“陸惟,你的頭怎樣?”

陸惟張了張口,想說什,但一實在是太虛弱了,終究什麼話都沒說出來,只是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東方逍氣息不勻地看着緊閉雙眼累得已微微陷入昏睡的陸惟,那削瘦的臉龐略帶着淡淡的動人的憂鬱,嘴脣卻掛着滿足的甜甜微笑,彷彿天真的孩童幸福地依偎在母親身邊。

他的胸口突然涌上一陣強烈的痛楚,僅僅是看着他滿足的睡臉,就令他感覺胸口似被一把刀子一點點地切割開來,深深的沉重摻雜着隱隱的痛感,一種無法用言語的痛感。

他是如此單薄,在強大壯碩的他的面前,幾乎只要用一點力量,就能徹底傷害他!

他受的傷已經夠了,他怎麼忍心再傷害他!

不管明天會怎樣,今夜,就今夜,讓他與他相擁到天明吧!其他的一切,所有的善惡對錯、人倫綱常,他都不願去想、拒絕去想!

他擁緊了陸惟,將他輕輕圈入自己的臂彎,枕上自己的胸膛,感受兩而幾乎一致的心跳和同樣強烈的脈搏。

一晚,就一晚,從此今生再也無憾!

春風沉醉的夜上,幽靜寂寥的谷底,一堆熊熊的火光,淡但映照着兩個相隈相擁的人,映照着那一晚瘋狂的甜蜜、激情、矛盾和殘酷的人生。

第三章——

記住我的名字,東方逍,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了!

他怎能懷疑,無論命運以怎樣殘忍的方式賜予一跟以磨難和不幸,但仍會相應地賜予他幸福與甜蜜,即使這幸福是如此短暫與不真實,也足以照亮他今後整個暗淡的人生。

他怎能懷疑,在相遇的當初,雙眸相對的那一刻,他臉上燦爛的笑意和璀燦的神采便已成爲他心中永遠的光明和希望。

他又怎能懷疑,那一夜共有的纏綿、溫柔、激情與炙熱,即使是南柯一夢,他也會永遠將這個夢深深印在腦海,刻入生命!

他一點也不懷疑,他愛他!就在十年前大雪紛飛的那個冬季,就在他對他展開一臉燦爛笑容之際!也許遠在他們未相逢之前,他就已經默默在用整個生命愛着他,否則又怎會在見到他的第一眼之後便如此不可自拔?

防腐在無邊無際沙漠中跋涉許久的旅人在幾日不眠後的第一個好夢,自深深的昏睡中突然清醒的陸惟睜開眼。

日光已穿透了深谷的樹蔭,穿透細細的枝葉,灑落一道道淡綠如夢的簾幕,不知名的鳥兒在枝頭輕唱。二十三年的生命中,從來沒有一夜像昨夜,睡得如此深沉、如此香甜,從來沒有一刻像此刻那樣,心中一片純淨甜蜜的幸福,感覺日子是如此美好,陽光竟是如此溫暖,鳥兒唱得竟是如此動聽。

爲什麼以前,他完全沒有注意到?

他終於明白,爲什麼[怕面對他明亮的眼光,爲什麼對女人,再漂亮的女人一點感覺也沒有,爲什麼二十三年以來,心頭時時刻刻就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着,喘不過氣來,爲什麼憂鬱和孤獨就如最親密的朋友一樣跟他形影不離;爲什麼每回守在煙雨樓廂房門口竟成爲他人生最大的折磨和痛苦。

一切的一切,直到今天,豁然發現,原來都是因爲——他愛他!

他確定,十分清楚地確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確信過。

他愛他!

他緩緩從草地上坐起,發覺自己已經着裝整齊,暗想必是東方逍替他穿上的,想到昨夜兩人的肌膚相親,那一夜無盡的瘋狂與激情,臉龐不禁通紅。

昨夜溫暖的青火已熄,一堆黑色灰燼和幾根枯枝,是那一夜礦歡的忠實見證。

極目四望,不遠處,東方逍背對着他,靜靜站在寒潭邊,春風吹拂起他的白衣勝雪,映着潭水深墨綠色,恍惚間猶疑似在夢中。

心中突然涌上一陣強烈的不安感,彷彿他即將翱翔九天,棄他而去,而他則要沉溺海底,永不超生。

“少莊主”。他站起來,喃喃道,受傷的頭還有一點暈眩。

沉思中的東方逍身子一僵,緩緩轉過身,神色肅穆,複雜的神情代替了平日動人的笑容,凝重得令陸惟暗暗心驚。

良久,他邁步走向他。“你沒事吧。”口氣中的冷淡冰凍了他一心的羞怯與溫柔。

“屬下沒事了。”他道,不敢再看他的表情,那麼凝重、那麼疏離。

這樣的東方逍,太陌生!

“那就走吧。”看也不看他一眼,東方逍徑自往正南方走去,那是鐵沙幫所在的方位。

“是。”他連忙跟在身後。

高大的背影就在眼前,陽光流連在他英挺健碩的曲線,是他曾緊緊依偎一夜的胸膛。爲什麼,一旦黑夜遁去,光明乍現,一切都變了。彷彿昨夜,只是夢一場。

昨夜,可真是夢一場?他緊閉着嘴脣,默默地跟在他身後,恐慌的心裡糾結着強烈的不安。

回到鐵沙幫時已時正午。聽聞兩人回來,一干人等連忙迎出來。

眼尖的風揚鵬一眼看到頭纏布條的陸惟,不禁驚叫一聲。“陸惟,你怎麼受傷?”

關明山連忙讓下人送上金創藥,風揚鵬拉着陸惟做下,幫他解開了布條重新包紮。

“陸護衛可是被無影盟的人所傷?”洛凡道。

東方逍冷眼看着忙得團團轉的風揚鵬,搖搖頭。“不盡然,我跟無影盟的人交過手。”他刻意略去墜崖一事。

“如何?”

“高深莫測”。

“可知是何人?”

“他自稱是柳劍。”

洛凡心中;一驚。“可是在無影盟中排行第二的柳劍?傳聞此人武功高不可測,是無影盟中最厲害的殺手之一。”

東方逍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昨夜一戰,他根本沒探出他的半點能耐,坦白而言,對方的武功只有在他之上,不會在他之下。

“若此人是爲鐵沙幫一案而來,將是我們的大敵。”

東方逍搖搖頭道:“無影盟到底是敵是又,現在還很難下斷論。”如果柳劍真是別有敵意,那在自己墜崖一刻,他完全可以束手旁觀。

此時一直在外院的莊青峰匆匆走了進來,向衆人——抱拳,道:“盟主有令,在下須即刻趕回鐵箭山莊述職,現向各位告辭。到底鐵沙幫一案如何定奪,待盟主決定後,屬下會飛鴿傳書給各位,到時還請各位鼎立相助。”

“莊副莊主太客氣了,有事儘管差遣。”東方逍及其他人一一回禮。

待莊青峰走後,風揚鵬、洛凡及東方逍亦一一道別,各自返莊。

從回莊的一路上,除非必要,東方逍都沒有再跟陸惟說過半句話。

冷漠的神情、疏離的舉止,無情地劃開了一道兩人之間深深的溝渠。

回到逍遙山莊,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未及休息,東方逍便一個人來到臥雲堂見過父親。

“逍兒,此行如何?”東方峰。

“頗有收穫,孩兒已跟無影盟中排行第二的殺手柳劍交過手。”東方逍道。

“哦?對方武功如何?”

“孩兒自認沒有必勝的把握。”東方逍坦白承認。

東方峰沉吟道:“沒想到,無影盟不過是近一、二年內崛起的幫派,竟有如此厲害的高手,看來我們今後得多加小心。”

“嗯。”東方逍點點頭。

“聽說陸惟這此爲了救你,頭部受了傷?”東方峰問道。

東方逍心裡突的一沉,道:“確有此事。”

“看來他倒真是忠心可嘉,也不枉我十年前救他回來,將他養育成人。”東方峰手撫落腮鬍,滿意地點點頭。

東方逍心中一動,不敢想象如果讓父親知道自己與陸惟的關係,會是怎樣的表情。

東方峰是德高望重的一代江湖宗師,歷來重面子、重名譽、尊聖人、崇儒學,那種禁忌與猥瑣的關係,是他所絕對無法容忍的!

“你也辛苦了,早點下去休息吧。”看到自己兒子的神情有點恍惚,以爲是太過勞累,他不禁有點心疼起來。

“爹。”東方逍終於開口道:“孩兒有一事相商。”

“什麼事,儘管說罷。”

沉默半晌,他道:“孩兒不想陸惟再作我的貼身護衛。”

“什麼?爲什麼?”東方峰詫異道,東方逍與陸惟幾乎、相處了十年,雖然平時不見得十分要好,但兩人總是形影不離,從來沒有發生過爭執與不快,他實在不理解自己的兒子爲什麼突然提出這個。尤其是在陸惟捨命救了他之後!

東方逍一臉堅定的道:“請爹把陸惟調到自己身邊掌管莊內事務,或者派他到其他分莊去。?

這件事,一定要儘快解決,否則,他遲早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爲什麼?陸惟一向盡忠盡職,這此鐵沙幫之行又是他立了大功把你救回來。“

東方逍凝重的臉上閃出了一絲痛苦之色,轉瞬即逝,他突然單膝跪下,沉聲道:“請爹成全,別問我爲什麼,孩兒自有主張。”

爲什麼?爲什麼?他也想問上蒼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誰能回答他?

東方峰一怔,這是第一此見到他那心高起傲的兒子向自己下跪相求。

“好吧。”他沉吟半晌,道:“陸惟今後就幫我處理莊內事務,我另調他人當你的護衛。不過這件事,你自己去跟陸惟說。”

東方逍如釋重負:“謝謝爹。”

但願從此已經錯位的軌跡能重新糾正,他與他再無瓜葛。深谷那一夜,那無法啓齒的秘密,就當從未發生過,從未。他已經做錯了一此,怎能放任它繼續錯下去!

他一定要拯救自己,同時也拯救陸惟!

一出臥雲堂門口,東方逍便見到像影子一樣等在外面的陸惟,頭上纏着一圈布條,失雪的臉龐蒼白得近乎透明。

一皺眉,他腳也不停朝門口走去。陸惟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聽到後面熟悉而輕微的腳步,淡日下映出的俊秀身影,他不禁一陣心煩意亂。豁地停住腳步,他轉過頭,朝默然跟在身後的陸惟惡狠狠地道:“你知道我要去哪裡?”

陸惟茫然搖搖頭:“屬下不知?”

“我去煙雨樓,你還要跟來嗎?”斜睨了他一眼,東方逍冷冷丟下一句無情的話,飛身上馬。

陸惟不禁後退一步,勉強站穩腳跟,頭腦一陣暈眩。定定神,他緊緊咬住嘴脣,亦飛身上馬,追隨東方逍業已在風中消失的身影。

慘淡的下脣被咬出一絲淡淡的雪痕,被風吹過,異樣的鮮紅。

洛陽城內,煙雨樓中,依舊是熱鬧非凡,春情盎然。

陸惟照例又等在房門緊閉的廂房外,對着迎春花曬太陽。

今天的陽光,竟格外耀眼、格外刺目。聽着房中隱隱傳來的熟悉呻吟聲,陸惟只覺心裡像壓着一塊大石頭,越來越沉重,越來月沉痛、越來越無法呼吸……

終於再也無法忍受,他一下子衝出煙雨樓,衝出這幾乎令人窒息的地方。

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置身繁華街市,四周淨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羣。

毫無目的地,他茫茫然跟着人潮流動,人走,他走,人停,他停。

浮生如夢,此生若夢。

心臟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一陣一陣,肆意切割他那原已苦難深重的心。

春心莫共,春花爭發,一寸相思念,寸寸相煎!

春意深深的煙雨樓廂房內。

火熱的慾望猶如一匹脫繮之馬,狂野地拼命律動、衝刺着,體驗着生命的狂熱與美好,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從四肢蔓延到頭腦中,在衝刺到頂峰是非時,一陣昏眩似的快感令他餓知覺有暫時的空白。

“陸惟、陸惟。”他無意識地喃喃吐出這個名字,不及將手指深深掐入交纏在自己身下雪白眮體,但觸手可及的是一片柔軟滑膩,而非陸惟那結實而富有彈性的軀體。

原來他抱的不是陸惟,東方逍愣愣地看着身下的情慾亢奮,滿臉桃紅的女子,原本誘人的赤**體此刻竟如此慘不忍睹,身上刺鼻的香味混雜着**後的汗水,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襲來,他心中一陣翻騰,馬上翻身下牀。

煙雨樓的頂紅頭牌美女不過是庸脂俗粉,怎麼以前還覺得她溫柔可心、嬌豔動人?

“東方公子?”那女子睜起情慾迷醉的雙眼,不解地看着他的舉動。

迅速着裝,東方逍丟下一錠銀子,頭也不回地離開煙雨樓。

走到門口,沒有看到陸惟等候的身影,就似長年跟隨主人身邊的一條忠犬突然不見,他心中有着說不出的怪異與不悅。

爹已經同意將他從他身邊調走,從此他與他再無牽掛,別再管他了!東方逍搖搖頭,徑自上馬回莊。

然而,出乎他意料,他還是在忠心地等着他,不是在煙雨樓而是在逍遙山莊門口。

逍遙山莊氣勢磅礴的橫匾下,他低着頭,單薄的青衣布衫在風中佛動,削瘦得幾乎在風中消失。

一眼自門口看到他,東方逍不知爲何心頭一鬆,才發現自己原是如此在意他的存在。胸口翻騰着陣陣莫名的情緒,無法原諒自己竟在與其他女人**的兙仍掛念着他,執意不發一言,淡淡與他擦肩而過,濃重的脂粉味從他身上傳來,飄散在兩人之間,亦顯示出沉默兩人間的波濤洶涌。

陸惟轉身跟上東方逍,心中有說不出的恐慌與彷徨,難道他害怕十年的事最終還是要來臨,再真切的祈求,也抵抗不過命運殘酷的捉弄?

兩人穿過迴廊,來到臥雲堂不遠處的小浪亭,小浪亭建於魚池之上,精巧別緻,是平日賞景對月的好去處。

“夠了。”東方逍無法再忍受這僵硬沉默的氣氛,如果他不開口,他是永遠多不會先開口的!

他停下腳步,轉身雙目灼灼地盯着陸惟。“你做得已經夠了!”

那銳利眼光似乎要穿透他的內心,陸惟不禁微微發抖,顫聲道:“少莊主,屬下愚鈍,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眼神原本是坦白而純淨,如今卻滿是驚慌與恐懼,一如溫順的綿羊面對獵人閃亮的屠刀,無辜地迎向任其宰割的命運。

不忍再看下去,眼光越過他,東方逍死死望着小浪亭下方的魚池,數尾紅色鯉魚在池中悠哉悠哉,如此自由自在。

他暗暗握緊拳頭,遲早都要開口的,開口啊!

“陸惟,我們必須好好談一談。”

陸惟垂下眼睛。“是的,少莊主。”

“我知道自從十年前救了你之後,你就一定很感激我,一心想要報恩。”

“是的。”

“其實真正想救你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我爹,他說你是可造之材,而且他想給我找個護衛,所以你真正的救命恩人不是我,是我爹,懂嗎?”

“懂的。”陸惟恭順地回答,一顆心直往下沉,彷彿已預見到不幸的未來,但此刻害怕得只想掩耳盜鈴似的遠遠逃開。

“我知道這些年來你一直很努力地練功,對我一直盡心盡職,無論有什麼危險都槍上去幫我擋。就連這詞,也是因爲你拼命保護我,我纔沒有受傷。”

“這都是屬下應該做的。”

“可是我已經受夠了!”東方逍往前一步,咬着牙道:“你報的恩已經夠了,足夠了!你要這樣跟着我跟到什麼時候?”

陸惟不禁後退一步,顫聲道:“屬下不明白……”

“你明白的,陸惟別再裝傻了。”東方逍深深嘆口氣。“昨夜……那一夜……是根本不該發生的!我承認那時我的錯,是我一時昏了頭纔會……但,你不該總是用那樣的眼光看着我。”

他也算是個正常的男人,陸惟用那種癡迷的眼光看他,又是那樣毫無抵抗地順從與配合,讓他怎麼能忍得住。

陸惟心中一片淒涼,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夜,卻是他想極力抹殺的錯誤。

東方逍的話自耳邊隱隱傳來,如此地不真實。

“陸惟,我們都是男人,這麼做是不對的。”

誰能告訴他,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愛上一個女人就是對,而愛上一個男人,則註定是錯,註定不被他人相容,註定要被深愛的人唾棄?

一絲無比苦澀的笑容掛於他眼底眉梢。“少莊主,你想說什麼就儘管開門見山地說吧。”

良久的沉默良久的等候,終於等來他無情的決裂。

精緻池亭內、溫柔春風中,他聽見他再次對他宣告。“陸惟,我已經跟爹商量過了,你就調到別莊幫爹處理莊內事務,不必再跟着我了。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的護衛,而且……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的好。”

——不再見面了嗎?再也……見不到了!

他猛地擡起頭,清洌的雙眸滿是壓抑的痛苦和幽幽的哀怨。沒有一句話,沒有任何動作,甚至沒有一聲啜泣,一滴眼淚如晶瑩的水晶,迅速自他的眼眶凝聚、擴散,然後滴落,無聲、無息,流過臉頰,掉入土中。

他從來沒有掉過眼淚,在東方逍面前,這是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

整整十年,生命原來始終在重複着這樣可笑的輪迴,從起點到終點,從光明到黑暗。也許這一次,將是永遠與黑暗相隨了吧。

心碎無聲,淚過留痕。

淚眼模糊中,東方逍的臉明明近在咫尺,卻有着恆古難及的距離,曾經多麼熟悉的眉目,卻在恍惚中飄搖不定,他眼前一陣發黑,疼痛將他的心狠狠揪住,他痛苦地微微張哭喘息,掙扎着吸入空氣以支撐自己繼續站立。

“見鬼,我叫你別這樣看着我!”東方逍怒吼道,一把抓住陸惟的胳膊,拉入自己懷中,粗魯地用手抹去他的淚,下一秒,連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脣已經堵住了他的脣。

那慘淡的紅脣品嚐起來竟是如此清新可口,帶個他異樣的刺激和享受,他無條件的柔順,火上澆油地點燃他的慾望,渾然不覺得自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小浪亭擁吻一個男子。

“孽障,你們在做什麼!”一聲怒吼如雷灌頂,隨即一道凌厲的掌風劈過,將他們交纏的身子拉開。“啪,啪”兩聲脆響,東方逍與陸惟各被狠狠地打了一記耳光。

“爹!”看清來人後,東方逍心頭一沉,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滿臉痛紅的東方峰將手顫抖地指向兩人,氣急敗壞,震驚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萬萬沒有想到,竟然在小浪亭當中看到自己一向引以爲榮的兒子做出這種人倫湮滅、綱常顛倒的事情!若非今天親眼撞見,他絕對不會相信,這種苟合的舉止,竟會出現在自己的兒子和一向忠實可靠的陸惟身上!

“陸惟……你當的好護衛!”東方峰氣怒攻心,一把抽出寶劍,刺向陸惟,陸惟則不躲不避,犀利的劍尖“噗”地一聲,深深沒入陸惟左肩。

“爹!手下留情。”東方逍驚叫一聲,卻趕不及阻擋。

陸惟悶哼一聲,向後大退一步,大量鮮雪如箭一樣噴射而出。他直直雙膝跪下,任有鮮血染紅前襟,一滴滴蜿蜒至地面。

就是這一刻,他能得到解脫了嗎?如果能,那麼,這傷口何妨再重一些,再深一些?

這點疼痛,遠沒有東方逍剛纔那番話令他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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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喝一聲,東方峰舉劍欲再刺下去,陸惟已認命地閉上眼睛,引頸就死。東方峰只覺劍身一沉,已被東方逍以手掌緊緊抓住。

“爹,放過陸惟吧。”鋒利的劍峰瞬間割破他的手掌,去卻全無感覺。真正令他疼痛的,是陸惟左肩上深深的傷口,他爲什麼不點穴止血,這個苯蛋!

陸惟猛地睜開眼,向前跪爬兩步,朝東方峰叩首,道:“一切都是屬下的錯,與上莊主無關,是我引誘他。屬下自知罪不咳恕,懇請莊主賜以一死。”

生有何歡,死亦何苦,既然此生註定沉淪於地獄煎熬,何妨早點得以解脫!

“陸惟!”東方逍向他狠狠瞪眼道,這個苯蛋在自找死路,他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爹,孩兒也有錯,請爹念在陸惟十年來護莊有功,放過他吧。”東方逍抓住父親的衣襟,一向高傲的眼神露出深切的哀求。

看着同樣英俊出色的跪在自己面前的兩人,一個是一向引以爲榮的兒子,一個亦是自己幾乎當作半個兒子的陸惟,東方峰右手一軟,再也沒有力氣刺下去,身形一晃,連忙扶住小兩亭的柱子。

“爹,你怎麼了?”東方逍驚叫一聲,連忙扶住東方峰。

“孽鄣、孽鄣,家門不幸!想我逍遙山莊居然會發生這種事,老天,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東方峰拿着劍鞘狠狠砸着的地面,全身發抖。

“爹,一切都是孩兒的錯。”東方逍看着老父剎那間似乎蒼老十年的臉龐和幾乎已經灰白的鬍子,心思無比歉疚。

陸惟依舊跪在地上,麻木而沉默,鮮血還沒有乾枯,傷口出傳來的疼痛,跟強烈的心同相比,簡直不值一提。造孽,是的,他是孽鄣,是個不折不扣的災星!

“此事若是傳揚出去,逍遙山莊今後還怎麼在江湖上立足!逍兒,你太令爲父失望了……”東方峰深深嘆息道,平時高大的身形此刻竟顯得如此佝僂,雄霸一方的豪傑此刻竟像七、八十的老翁。

東方逍一陣心酸與難過,他從來未發現自己剛強的父親竟如此老態,在自己眼中,他一直是個叱吒風雲的江湖英雄、一代宗師,亦是自己深深地景仰與崇拜的對象。數十寒暑的勤練與苦讀,不就是爲了博得老父的一句讚揚,成爲像老父那樣的人物,而此刻,自己竟讓他如此失望!

“爹,孩兒只是一時糊塗,今後再也不會了!”是的,他是真的糊塗了,一定是糊塗了!

“逍兒,你有大好前程,鐵箭山莊的莫盟主對你青眯有加,想與我莊聯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旦你娶了莫大小姐,武林盟主之位便指日可待。屆時指揮羣雄,統領整個中原武林,非你莫屬。逍兒,千萬別毀了自己!”

“爹,請你相信孩兒,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否則上次我也不會請您把陸惟個調走。”

聽到這句話,東方峰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他的眼光轉到一直垂着頭跪在地上的陸惟身上。

“陸惟,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救你!”東方峰嘆道。

有些話遠比刀劍更傷人,傷人於無形。陸惟全身一震,東方父子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入耳中,尤其是東方逍。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他受傷!

“你殺了我吧,莊主。”他閉上雙眼,心中萬念俱灰。

長嘆一聲,東方峰擺擺手,道:“你走吧,陸惟。從今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等得太久、害怕得太久,所以當聽到這最終的宣判時,他的心已經麻木得沒有感覺。

且休,且休,青鳥在美麗的小浪亭外叫囂,他這一生的情愛,從此皆休!

定定地,面向東方峰三叩首,道:“屬下在此謝過莊主的救命之恩與養育之恩,雖然,屬下不會再留在逍遙山莊,但只要莊主有所差譴,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東方峰心灰意懶地擺擺手,示意他出去。

他偷眼瞧向東方逍,他則一直垂着頭看着地面,以躲避他的目光,沒有想到竟會有這樣一天,輪到耀眼逼人的東方逍躲避他的目光!

脣邊仍掛着一絲甜甜的苦笑,原來笑容也可以這樣既苦又甜。他緩緩地站起身子,青衫的前襟已幾乎全被鮮血染紅,放任它汩汩而流,他伸手解下刻有“逍遙山莊“的佩劍,將它放在地上。

“保重,少莊主。“幾乎輕不可及地,放任最後一句對他的叮嚀於風中,他轉過身,挺直,一步一步,用盡全身的力氣,跨過迴廊、跨過大門、跨過十年悲歡無情的歲月、跨過那一夜璇旎風情,那無邊的傷害與刺痛,跨過去!

記住我的名字,東方逍,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了!

他怎麼可能完全沒有料到,如果有一天,他不要他,那他該何去何從?

春風乍起,吹皺他一身鮮血淋漓的衣裳,那單薄的身軀,在逍遙山莊高大的院牆外是如此渺小而無助,他一步步往前走,開始重新迎向那變化莫測的殘酷人生。

第四章——

離洛陽城門外二里的地方,一家二層樓的客棧孤零零地坐落在官道附近,繡着平安客棧四字的錦旗在茫茫曠野內格外醒目。

就在某一天的早上,老闆娘秋二孃撿到了一個啞巴,一個渾身是傷的啞巴。

從此,熟客便會發覺,平安客棧多了一個小二,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是什麼,沒有人聽過他開口說過一句話。

因此,所有人都叫他——啞巴。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最好欺負的那一個。無論客人再怎麼刁難、蠻橫,他都是逆來順受。他乾的活,也是最多的一個,而工錢則是根本沒有。

但是他似乎還很滿意這樣的生活,因爲他的眼神中,從來都沒有流露過一絲一毫的埋怨之色。

日復一日的工作、迎來送往的客人,春夏交替的季節氣候變幻莫測,前一刻還是風和日麗,下一秒即狂風暴雨。

“賊老天,下什麼鬼雨,不是存心斷我的財路?”秋二孃如往常一樣站在櫃檯算帳,邊算邊看着傾盆大雨的天氣罵罵咧咧道。

因暴雨的關係,客棧冷冷清清,一樓沒有一個客人。另一個小二豆子不知跑哪裡去了,只有啞巴在忙得團團轉,一會兒擦拭桌椅、一會兒拖地。

暗淡的天氣、暗淡的客棧,粗劣骯髒的衣衫,卻是掩蓋不了啞巴身上奪人的氣質。大病過後更顯蒼白的臉色令他看來格外俊美動人,深鎖的眉頭、緊抿的雙脣,沉默而嚴肅地隔離看與人羣的距離,淡淡的、冷冷的,他就像一個猶豫孤獨的遊魂或在這世上。

與世隔絕。

秋二孃突然不再咒罵,停下來緊緊盯着啞巴的一舉一動。作爲一個經歷豐富的女人,開客棧這麼多年,也算見過五湖四海的人物,大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像啞巴一樣,那麼冷淡、那麼憂鬱,什麼事都無法令他放在心上、什麼都不在乎,甚至對什麼都萬念俱灰。

她真的不明白,有什麼經歷能使一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顯得如此滄桑、如此蒼老?

想當初,她還以爲自己不過撿到一個沒有的廢物,至今她仍然忘不了,當豆子帶着換洗一新的啞巴站在她面前時,她的震驚及差點沒有流一地的口水。

簡直是一塊美玉!

而且她救他時,他那一身嚴重的傷創,說明必定經歷過什麼非比尋常的事情。說不定他故意沉默不言,假裝啞巴。有好幾次,她都試圖想套出他的話,但總是無法如願。

他到底是誰?從哪裡來?有怎樣的過去?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迷團。

啞巴默默地用力擦着桌子,擦去桌上的油污與酒漬。已經快一個多月,他早已熟悉了這裡的生活,每天朝九晚五,日復一日復地重複,端菜、上酒、倒酒、送客、刷洗、擦拭。

什麼多不管、什麼都不想,拼命做工、拼命拖累身軀、拼命在遺忘,遺忘一切早該遺忘的事情。

在這裡,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沒有人注意到他,沒有人會洞悉他心底的秘密,就像一條魚兒沉入深深海底,再沒有任何人能察覺他眼中的淚,因爲他的淚,早就溶入水中,無形、無色、無味。

一條已經遍體鱗傷的魚兒,永遠,遊不到大海。

初夏的暴風雨毫無羈絆地馳騁着,天地幾乎連成灰濛濛的一色,雨霧瀰漫的官道,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幾匹駿馬自大雨中顯露身影。一聲宏亮的馬嘶,領頭的那人將馬一勒,停在平安客棧門前。

啞巴連忙冒雨迎上前去,接過領頭那人的繮繩,把馬拴好。一行五、六人,浩浩蕩蕩地跨進門口。

秋二孃一見此人,不禁眉開眼笑。“喲,這不是李爺嗎,您今兒個怎麼有空大駕光臨?”

令頭那人叫李叢義,鐵箭山莊派駐荊陽負債貨運的管事,一個月回洛陽述職一次,只見此人體格壯碩、粗眉暴眼,一條長長的刀疤自左臉處一直劃到左耳,本已面露兇相的臉上更顯猙獰粗俗。

“大掌櫃,是不是想我了?”李叢義取下雨簑,笑問道,露出了一口黃黃的牙齒。

“呸。”秋二孃啐了一口,“鬼才想你。”

李叢義與他的隨從共六個人滿滿地圍坐一張大桌子前。

“掌櫃的,有好酒好菜,儘管上來。”李叢義大聲道。

“知道,保證吃得你撐死你。”秋二孃笑道,示意啞巴上前伺候。

李叢義一眼看到啞巴,不禁愣住了,天下竟如此俊美的男子!“大掌櫃,你幾時招了這麼個俊美的小二啊?”

“不過是前一陣子的事情。”看到李叢義眼前閃動的**光芒,秋二孃心裡不禁暗叫不妙,早就聽聞李叢義有着特殊嗜好,且此人生性粗俗蠻橫,但願待會兒不要出什麼亂子纔好。

好在其他隨從紛紛嚷餓,啞巴立即下去幫櫥,李叢義那**的目光才略有收斂。

“李爺,莫盟主這次這麼急叫我們趕來,不知到底有什麼事?”其中一個隨從問道。

“是啊,莫盟主下令我們明天一定要趕到呢!”另一個人道。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叢義夾了一顆花生米,輕抿一口老酒道:“知道逍遙山莊嗎?”

“知道,赫赫有名的四大山莊之一,小女子怎麼會不知道呢?”

“那你知道逍遙山莊的少莊主東方逍嗎?”

“聽說此人一表人才、武功高強,是有名的少年劍客呢!”

李叢義點點頭。“他可即將是我們莫盟主的乘龍快婿呢!莫盟主有意與逍遙山莊聯姻,將自己最寵愛的大女兒下嫁給東方逍公子。這次盟主召我們來,十有八九就是爲了聯姻一事。鐵箭山莊與逍遙山莊都是武林數一數二的幫派,這場婚事,恐怕場面大得會超出你們的想象。”

“那好啊,那時大家都可以去湊湊熱鬧。對了,不知婚事幾時舉行?”

“這個……”李叢義道:“恐怕會在下個月吧,總之絕對不會超過今年的八月。”

“那也就是兩個月之後嘍……”

“匡”地一聲,盛滿熱菜的瓷碟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打斷了這番對話,飛濺的牛肉撒了李叢義一身。他勃然大怒。“你找死……”怒吼聲在看清是誰後戛然而止。

啞巴愣愣地站在旁邊,一臉慘白。

天地在聽到這句話後瞬間凍結,他要成親了,他真的要成親了!

秋二孃一看情形不對,連忙嬌笑着走過來道“哎喲,啞巴怎麼這麼不小心,還不趕快替李爺擦乾淨。”又陪着笑臉對李叢義道:“李爺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這臭小子一般見識。這樣吧,這桌的酒錢全算我的,全當給您陪罪,可好?”

一邊用手重重地拉了一下啞巴的衣襟,這個死小子,在發什麼呆!

李叢義雙目炯炯地打量着啞巴俊美的臉龐,喉結滑動了一下,道:“他可是真的啞了?”

“是啊,我從來沒有聽他說過半句話。”秋二孃道。

另一隨從看啞巴仍呆呆站着,沒有一點要陪罪的意思,不禁惡狠狠地道:“死小子,你啞了難道還聾了不成,還不快給李爺陪罪。”

啞巴默默低下頭,拿起抹布走到李叢義面前擦拭他衣襟上的污漬。看到他纖沒的身姿,李叢義一陣難忍的心癢,不禁去握他的手。

剛觸到之際,啞巴將他的後用力一甩,退到一步之外,沉默而冷冷地望着他,不知是否他的錯覺,他只覺啞巴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劍,一陣殺氣逼來,令他心底發寒,再定神一看,他的雙眼又恢復了灰暗無光的神色。

“死小子,你這是什麼態度!”另一個隨從怒吼道,抽出皮鞭,一鞭下去,將他的衣衫撕開長長一道血痕。

啞巴低着頭,不躲不避,硬是捱了一鞭。“呲”地一聲,本來就已破舊不堪的衣衫被撕開了長長一條口子,傷口頓時滲出鮮血來。

李叢義確定自己剛纔是看花了眼,不過是一個長相俊秀的店小二,哪裡會有什麼武功。

那人慾再抽第二鞭,李叢義舉手製止。走到啞巴面前,他伸手擡起他的下頷,一張無比清秀而嚴肅的臉龐即展現他面前。

“只要跟了本大爺,從此就能吃香喝辣,不必再幹這種苦活,你可願意?”他一臉**的笑容。另一隻手更是變本加厲地摸向他的後背,朝臀部滑去。這年輕人真是人間極品,他實在忍不下去了。

突然,他只覺全身一麻,右手痛得擡不起來。啞巴僅用二根手指,扶信他的右掌,一股大力逼來,右掌骨頭根根盡碎,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跪倒在地上。

其他隨從一見情形不對,紛紛抽出寶劍,啞巴冷哼一聲,掌風過處,每個人只覺手腕一麻,寶劍脫手而出,於空中絞成一團,寸寸斷裂,碎鐵灑落一地。

客棧一下子寂靜無聲,每個人都噤若寒蟬地看着啞巴,不敢出一口氣。

啞巴只是垂下頭,眼中的精光頓時收斂,沉默着,一動不動。

“我們走。”李叢義握着右手,疼得直冒冷汗,咬牙道:“好個啞巴,我們走着瞧!”狠狠撂下一句話,一羣人頓時屁滾尿流般地走出了客棧。

啞巴愣愣地看着一地斷鐵殘劍,神情瞬時蒼老十年。

他動手了,他最終還是動手了!儘管他是多麼的不願意和別人動手!不願意使用武力!刻意遺忘語言、遺忘武藝、遺忘過去的一切!但是,他最終還是忍不住動手了!

往事如影隨形,這一切,教他怎麼能忘記得了!怎麼能!不,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從來都沒有!

轉過身,他踉踉蹌蹌朝廚房走去。剩下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小的秋二孃呆呆站着——還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酒入愁腸,亦可化作斷腸劍!

他頹然倒在柴房門後的草堆上,拿起一罈女兒紅,直灌下去。辛辣的酒溢出嘴角,流到衣衫上,流過剛劃破的傷口,一股錐心的刺痛。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乍聽他的婚訊,一片震驚的空白。他在九天之上愈飛愈高,未來的一莊之主、未來的武林盟主、未來的羣雄統領,那高度,是他永遠無法觸及的距離。

東方逍!東方逍!

深情而痛楚地低吟他的名字,彷彿這樣做能緩解他的傷痛。一如他與他初次相遇,那燦若朗星的雙眸、一臉飛揚奪目的神采,就在剎那,陽光劈開冰層,照入黑暗中沉睡的他的身上,喚醒他對生命全部的美好和憧憬!

多少夜、癡癡凝視着他沉誰的樣子,多少次,偷偷看他飛揚瀟灑的英姿,多少回,因他的離去而被驚醒,在夢中驚呼着醒來,多少回,祈求上蒼能讓他永遠守護在他身邊。然而,上蒼終究未能對他格外施恩。

爹,孩兒知錯了。孩兒只是一時糊塗。

心中一片悽痛,憶起在小浪亭中,東方逍自責的話語。

錯了嗎?這一切,全都錯了嗎?

深谷那一夜的激情與纏綿,是他此生永恆的記憶,雖然沒有半句愛語,但記憶中不可錯認地聆聽他沉穩的心跳、他溫柔的神態、愛憐地擁他入懷,整整一夜,以強壯的臂腕爲他遮擋一夜風雨,儘管只有一夜,那甜蜜而驚心動魄的歡愉,難道是個錯誤?

難道他愛錯了嗎?這錯誤,僅僅是因爲愛上的是一個男人,而非女人!

他不禁慘笑出聲,又灌下一大口酒。如果一切真是過錯,那麼,全部的錯誤都由他一人來承擔,只要他能幸福安康,再重的傷、再深的痛,他也飲之如飴。

胸口酒勁洶涌,氣血翻動。他已不能再喝,仍下意識地強逼自己喝下去。

清醒的痛苦實在太過難以忍受。只有喝醉,大醉一場,就可以什麼都不想,心,也可以暫時以往傷痛!喝下最後一口,再也忍受不住,他不禁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嘔吐出來。

罔顧門外的狂風暴雨,他衝出平安客棧,衝到官道旁邊,抱住路兩側的一棵巨鬆,開始繼續不停的嘔吐,吐到後來,便只剩下淡綠色的胃液,他顫抖着蜷着身子,繼續幹嘔。

大雨早已淋透了他的衣裳,灰濛濛的雨霧中,渾身上下,整個人都像是浸在水中。

全身疼痛難忍,除了新添的鞭傷處,更疼的是左肩處的創口,像火一樣在燃燒着。其實左肩的傷勢一直都沒有得到好的治療,他亦是故意從不運功療傷,客棧的工作繁重,傷口其實早已繃裂,比起心靈上的,又算得了什麼?

但今天,傷口似乎疼得格外厲害,就像一把烈火在燒一樣,他已全身都在不斷地冒冷汗。

這個地方,是無法再待下去了,天地之大,竟沒有一處是他的容身之處,難道他的罪孽真是如此深重?

“逍……”

他低吟着他的名字,眼淚摻着從胃中吐出的淡綠色的胃液,一滴一滴,滴落在前襟。

雨與淚混雜着在臉上縱橫,分不清到底是雨,還是淚?

“陸護衛,陸惟?”這猶疑的問話穿透層層雨幕直達他耳邊,是誰?再提及這個連他自己都幾乎忘懷的名字?

擡起頭,風雨飄搖中,站着一位氣質沉穩的英俊男子,腰掛玉蕭,手牽白馬,微微遲疑地看着他,一位隨從正在旁爲他撐傘。路對面還站着三個隨從摸樣的全身蓑衣的男子。

看到他擡起的臉,那人微微笑,道:“原來真是陸護衛,我還以爲自己認錯人了,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陸惟,這個名字,

是他自己都要遺忘並唾棄的!他支撐着站起發抖的身子,不發一言,沿着無邊無際的官道,冒着滂沱大雨,往前走。

那人微微一怔,跟上前去,道:“陸護衛,我是試劍山莊的洛凡,我們曾在鐵殺幫見過,你忘了嗎?”

他置若罔聞,繼續朝前走。

雨中的官道泥濘異常,但仍舉步前進。不要,他不要任何人來理他,就讓他一個人,自生自滅了吧,反正心中的那個人,是再也不會理會他的生死!

“二公子,這小子看來像個傻子,我們不用理他,莊主還等着我們儘早回去。”那個撐傘隨從對洛凡說道。

洛凡將手一揮,繼續跟上前去。:“陸護衛,怎麼就你一個人,東方公字呢?”他門向來形影不離。

聽到他提及東方逍,陸惟全身一顫,雙腳虛浮得幾乎邁不開腳步,眼前一黑,便直直地往地下倒。

洛苒大驚失色,連忙抱住他溼透的身體,驚覺他臉色的蒼白與氣息的微弱,一打手勢,隨從們立刻牽過馬。抱着陸惟上馬,將他單薄的身軀納入自己安全的懷抱,蓋好雨蓑,一拉馬繮,快馬加鞭地往試劍山莊的方向而去。

馬蹄過處,濺起一地泥花。

第五章——

江南蘇州試蕭山莊。

試蕭山莊位於蘇州城正中,烏衣巷內。

烏衣巷、朱雀橋,與秦淮河一帶連成一片,是蘇州最繁華的地帶,住戶大多是名門望族,或官家世族。

整個試蕭山莊佔地數千頃,內有一敗塗地湖,綠水迴環、垂柳迎風、水山花石、曲徑通幽,典型的江南園林,建築精美雅緻,渾然天成,巧奪天工。

已是深夜,洛凡的客房,燈火通明。

燭火照耀着躺在牀上的陸惟,明明滅滅,自高燒致命的危險中掙脫出來的他,即便在昏迷中,仍緊皺着雙眉,芥子般憂鬱的臉上明顯地流露出深深地痛苦,眼角還掛着一道未乾的淚痕。

他在爲誰苦痛,爲誰流淚?洛凡靜靜地看着他,無法移開自己的眼光。

雨水充滿的江南畢竟不同於乾燥的中原,連窗外吹過的風,也顯得格外溫柔。

他難以想象,如果不是自己湊巧於返回山莊的路上救了他,那麼,眼前這個俊秀的男子,是否會像風一樣,永遠地消失在這個塵世?

尤其令他震驚的是,幫他療傷時,他身上密佈的傷痕,有一道是最近的鞭傷,但還不算重,最重要的是左肩處的劍傷,根本未得到好的調理與治療,傷勢已經惡化擴散,這也是引起他高燒不斷並差點送命的主要原因。

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爲什麼一直形影不離的東方逍會放任他怎樣?

突然,陸惟動了一下,濃密的睫毛微顫着,緩緩地睜開眼,開始無神地打量四周,一看到他,微怔了一下,仍是不發一言,表情嚴肅而疏離。

洛凡朝他微微一笑,道:“這裡是試蕭山莊。你已經整整昏迷了四天四夜,現在一定很餓了吧,等會兒下人會馬上送吃的過來。

陸惟仍是一臉蕭瑟,意興闌珊。

洛凡站起身,走到門前,略一停頓,道:”你就在這裡安心養傷,我不會過問任何關於你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說話,沒有任何人會勉強你,我只希望你能把我當作朋友。“說罷他輕輕走了出去,並掩上了門。

夜涼如水,風柔如夢,願這世上的苦難,從今以後能少一點罷!

陸惟無神地呆視房頂半晌,時夢時醒、時醒時驚。

真正等他完全清醒過來,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佈置清雅大方的客房內,除了隨侍一旁的婢女外,並無他人。

洛凡恪守諾言,雖然來探望過他幾次,但都知識吩咐一邊伺候的婢女小心照顧他,除此之外,他並沒有過問半點關於他的事情。

長久壓抑與自我折磨,使這場大病來勢洶洶。加上他自暴自棄地不用任何內功調息療傷,雖有精心調養,陸惟仍在牀上整整躺了一旬日,傷勢才略有起色。

今日,自臥牀後跨出房門的第一天,許久未見陽光的眼睛花了好一陣子才適應室外強烈的光線。

四周繁花似錦,環種滿優美名貴的瀟湘竹,嬌翠欲滴,沿着細碎石徑緩緩地向前,一面綠湖便展現在眼前,水波鄰鄰,楊柳迎風,湖邊種有一大片荷葉,現在還不到季節,滿池漢有翠綠的荷葉,卻無芬芳的花朵。

試簫山莊武藝固然不俗,試簫清音名震武林,但更爲出各的是其理財能力,幾乎掌控着江南一半的經濟命脈,山莊下屬的錢莊已遍地開花,甚至蔓延到中原及關外。

莊主洛君同共有五個子女,最長的是人稱江南第一美女的洛池瓊,洛凡排行老二,也是洛君同最器重的兒子與助手,通常雜務纏身,白天都不在莊內,但只要晚上有時間,他都會到陸惟那裡陪他。

他從不問他的過去,只是漫不經心地跟他談詩論詞,或品棋論文,當然都是他在自言自語,而他只是沉默傾聽,有時他僅是靜靜坐着畫面,或練字,留下一室的墨香,伴他渡過無盡的黑暗。

江南江北,路途遙遠,如今他來到江南,此生再見他,已是不可能了!不知他是否已與鐵箭山莊的莫大小姐完婚?在如此明媚的天氣下,是否與他新婚的妻子相偕相對?他多渴望能聽到關於他的隻字片語,又有多害怕聽到關於他的隻字片言?

摘過一片瀟湘竹葉,放在脣邊,他輕輕吹起來,不成聲調的嗚啞刺破一池的寧靜,幾圈漣漪微微輕晃,是荷葉底下的魚羣輕啄池面。

洛凡回到莊內,走入自己的院落,一眼便看到這幅情景,心中不禁微微一動。

他就這樣站在池辨別上次見他時消瘦了整整一圈,沉默、憔悴而憂鬱,彷彿風一吹就會消失。

他的眼眸,雖然灰暗的無神的令人擔憂,但蘊涵在內的一份純、一份無畏,仍清晰可見。彷彿十月的雪花,潔淨清洌得令人不敢逼視,爲什麼,他身上竟有如此令人心動的特質,而不僅僅在於他容貌的俊美?

洛凡從未見過,一個人身上,竟可以同時柔美和堅強這兩種特質,防腐似一顆雪地中的夜明珠,美麗憂鬱的光澤中蘊藏着令人心動的清洌。輕而易舉地,便能鑷取別人傾慕的眼光。

當他的目光與他相觸之際,他的心都不禁因這份純淨、清洌而瑟縮起來!生怕這純淨的目光映照出他內心的黑暗與疼痛!

輕輕地走近他,他笑道:“你今天的氣色看起來不錯,我們出去走走如何?”

陸惟靜靜看着他,正當洛凡以爲又像以前一樣,得不到任何迴音時,他突然一點頭。

洛凡心中暗喜,不過是試探性的一問,沒想到他居然會同意。

“現在去秦淮河泛舟一遊是最適合的季節。”他轉身欲走。

“爲什麼?”陸惟突然開口,這是他放逐自己兩個月來的第一次看口說話,那清洌的聲音連自己都感覺格外的陌生。

“你在跟我說話嗎?你終於肯說話了嗎?”洛凡回過頭,掩飾不住一臉的驚喜。

“爲什麼救我?”他與他非親非故,爲什麼,他要出手相救?

洛凡靜靜地看着他,心底有個聲音在反覆問自己,是呵,爲什麼救他?爲什麼,要讓眼前這個年輕人重新攪起已經沉寂的回憶,那幾乎已經被自己深深埋入地底的黑暗過去?

沉默半晌,他答道:“因爲……你跟我以前很像。”

“你以前……是怎樣的?”

一絲苦笑掠過洛凡脣邊。“我不問你的過去,你也別問我的過去,好嗎?”

每個人都有過去,那是無法暴露在陽光下難以啓齒的過去,那拼命想要遺忘的一切。

“你救了我,要我怎樣報答你?”他救他,要他當他的護衛,她救他,要他當她的店小二,那麼,他呢?

洛凡深深看入他純淨而憂鬱的眼中,“我們是朋友,陸惟。只要你振作起來,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

“你以爲救我是件好事嗎?”陸惟避開他銳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湖水,心中亦是一片死寂。本來可以馬上解脫的生命,如今卻要無限期地煎熬下去。

“螻蟻尚且偷生,陸惟,一切都會過去的。”

往事如何能那麼容易就過去?陸惟緩緩閉了一下眼睛,不再開口。

江南畢竟不同於中原,時值初夏,漫步秦淮河畔,只見梨花似雪草如煙,一派溫柔靡麗的風情。秦淮河分內河和外河,內河在南京城中,是十里秦淮最繁華之地,人文薈萃、商賈雲集。河中花舫空梭,舫中人高聲笑語,另有花舫

歌妓相伴,吳儂軟語,隨風人耳,令人未飲先醉。

陸惟默默跟着洛風,登上了一艘裝飾豪華而精緻的花舫,除他們兩個之外,另有兩個美貌的婢女相侍,態度熟絡而恭敬,桌上早已擺好酒菜,式樣精緻小七典型的江南美食,彷彿這艘船專爲侍候洛風而來。

彷彿看出了他的疑惑,洛風笑道:“這秦淮河中的船隻,十有八九是我莊名下。”

陸惟點點頭,坐下。環顧四周靡靡之音,不習慣地緊擰眉心。

幾艘畫舫開過,船內幾位少年公子似乎都認得洛凡,紛紛向他打招呼,並好奇地打量着陸惟。

“不太習慣吧。”洛凡注意到陸惟不自然的神情,微笑道:“秦淮河是江南名景,此地花舫歌妓,尤爲出名,今日特地帶你來見識一下,也不枉到過江南。”

若東方逍也來這裡,想必一定會喜歡這樣的風情,畢竟如此美豔溫柔的歌妓,是他心頭所好。猶記得那一次當東方逍把一個全身裸裎的美女塞到他房中卻被他當作刺客一劍刺傷之際,他那哭笑不得的神情。

陸惟,每個男人都是需要女人的,尤其是溫柔美麗的女人,你不需要她們,那一定是不正常!

從那以後,他就視他爲不正常的怪物!

陸惟抿下一口茶,淡淡的苦笑從心底溢到脣邊。

前面一艘花舫緩緩駛近,清晰可見船上坐着三位年輕男子,各有一美豔歌妓相位左右,另一歌妓坐在船梢撫琴低唱,船中笑語不絕。

“東方名,今天小弟拼得一醉,定要把你灌倒!”

一個聲音朗笑道:“好啊,王兄儘管放馬過來,倒要看你有沒有這能耐!”爽朗的笑聲中有他無法錯認的熟悉。

陸惟右手一顫,茶杯頓時掉在桌上,茶水四濺,他猛地一下站起來,奔到了船頭,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

一切不真實得如同夢境一般!他困難地一口、一口呼吸着,呆呆看着對面那艘花舫,挾着微風,分開河水,越駛越近、越看越清晰。那背對着他而坐的在花舫中央的背影,是他此生不會錯認的背影!

不會錯,是他沒有錯!

“洛兄,真是幸會。”其中一人看見掀開船簾,亦站在船稍的洛風,不禁笑看打招呼道,隨即讓船家暫停,兩艘花舫在河心靠在一起。

洛凡微微笑道:“原來是王兄與杜兄,幸會幸會,另一位是……”

坐着那人站起身來,英俊的臉上氣勢狂傲而灑脫,一襲白衣如玉樹臨風出塵,不是東方逍是誰?

江南江北,千里迢迢的距離,竟在如夢似幻間消泯於無形。那重逢的一刻,是悲、是喜、是痛、是傷?

陸惟呆呆看着東方逍俊朗的面容,心潮起伏,胸口彷彿被一支利箭刺穿,那種貫穿全身的震驚與內心的痠痛,無法民言語來形容。

他怎麼會來到江南?原以爲從此將不可能與他再相見,卻沒有想到,重逢,竟然來得這麼突然!大病初癒的身體承受不了如此強烈的刺激,不禁一陣輕晃。

洛凡伸掌握住他冰涼的右手,一股深厚內力傳來,陸惟恐心神一振,挺直胸膛,感激地回看了他一眼,後者回報他以溫和的輕笑。

陸惟!東方逍強抑着自己不脫口而出他的名字,一臉燦爛的笑容在瞬間冰凍!

他臉色鐵青地盯着洛凡緊握陸惟的手,想到他可能已經是別人的人,眼前不禁一陣發黑,強烈的嫉妒幾乎令他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握緊拳頭,他拼命壓抑着自己,眼前這個人,這個曾經兩個月來夜夜夢魂相見的人,已經不是他所能再擁抱的了!

“原來是逍遙山莊的東方兄,真是幸會,不知東方兄到江南所欲爲何?”洛凡微笑着打招呼道,觀察着東方逍的神態,看來自我折磨的不止陸惟一個人。

東方逍強迫自己將眼光從陸惟臉上開,對洛凡道:“江南分莊最近發生一些事情,所以我特地過來處理。”

“那今天還真是碰巧了,東方兄何不過來一敘?相信這裡也有東方兄想見的故人。”洛凡笑道。

東方逍點頭道,轉身向其他兩人低語幾句,然後足尖一點,輕飄飄地落在陸惟面前。

秦淮河上花舫穿梭、笑語喧譁、絲竹聲聲、儷影雙雙,一派開化的江南特有風情。

如裡是從前,他會站在他身旁,沉默、嚴肅得像個影子,卻始終以癡迷的眼光跟隨着他的一舉一動;而今,他站在他面前,卻已不再是他的影子!他的手,始終眼另一男子的手緊握在一起!

東方逍深深凝視那純淨清洌的雙眸、略顯憂鬱的清秀面容,內心五味摻雜,亦苦亦甜亦酸亦痛。天地萬物在此刻凝固靜止,唯剩兩人的目光癡癡相對,良久不語,直至東方逍開口打破沉默。

“陸惟,好久不見,你可還好?”他看起來不太好,蒼白、消瘦而憔悴。

“我很好。”陸惟看着他燦若朗星的眼睛,喃喃回答道。千言萬語哽在喉口,翻騰起伏,多少相思、多少煎熬,最終卻只能吐出這麼一名平淡的話。

他現在不再自稱屬下,他再也不是他的屬下、不是他的護衛,思及此,他的脣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你怎麼跟隨洛兄在一起?”

“是洛大哥收留了我。”

他稱洛凡爲洛大哥,可見兩人關係的非比尋常。一直以來,他也只稱也爲少莊主。

“那就好,本來我還很擔心你,不過看到你投入洛兄門下,我就放心了。”

“我很好,少莊主,你不用擔心我。”

東方逍深吸一口氣,道!“好好跟隨着洛兄,看得出,他對你很好。”

“我會的。”他心中翻騰着千言萬語呵,卻無法對他說出口!

“好好保重。”他又道。

“你也是。”

多麼禮貌!多麼客氣!多麼疏遠!

曾經多麼親密的兩個人,如今客氣得如同初相識的朋友!陸惟的心在刺痛,一直痛到骨髓裡!

該走了,既然無法擁有他、既然他身邊已有避風港灣,多留何益?他深深再看他一眼,長嘆一聲,輕吟道。“年少青衫,兩兩相惺,秦淮河畔,魂夢相依!“話音聲中,他已拔高躍起,如飛鳥般輕旋迴原先的花舫上,船身一動,緩緩駛開。

陸惟癡癡看着東方逍挺立的背影,細細品味他吟的兩句詩,眼眶一陣溼淚。花舫緩緩開過,又一次,與他青扇布衣,錯肩而過!

不要走!

他心裡狂呼,幾乎要不顧一切地張開口,祈求他留下來,但終於,還是沒猛呼喚出口!看着船隻越走越遠,他的背影越來越淡,心臟有種被撕裂的感覺,痛得不禁向前踏出一步。

“小心!”洛凡連忙拉住他,再往前就要掉如河裡。

走遠了!陸惟頹然垂下雙肩,熱淚如斷線的珍珠,無聲無息地往下掉。

洛凡看着他,深深地嘆息道:“你愛他?”

乍聞此言,陸惟猛地回頭,看着他,眼神流露出深身的哀傷,眼角猶自掛着一顆淚滴,有種動人心絃的脆弱無助和美麗。

他愛他,又能如何?這份愛,是孽緣。

洛凡心中一痛,可惜他的淚,不是爲他所流!

“爲什麼古告訴他你受過的苦?”

“說了又能如何?”說了,又能如何?

洛凡搖搖頭,“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陸惟沉默地盯着秦淮河水,良久,道:“洛大哥,我傷勢已好了大半,明天我就想走。”

“走?你能去哪裡呢?”

“天下之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

“然後又自我折磨,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洛凡一臉肅色地看着他,沉聲道:“我好不容易救活你,你以爲我會這麼容易就讓你自尋死路?”

陸惟發出一聲嘆息,如泣似訴:“洛大哥,我是一個罪人,會給你帶來災難的。”

我只是不想連累你,給你帶來災難。

秦淮河水輕輕激盪,歌樂聲聲中,一句塵封許久的話語突然在洛凡腦海中閃現,悽冽地、猖狂地、突破他多年來封鎖的心牆,突破他以一臉溫和笑容精心粉飾的假相,輕而易舉地,將他多年的僞裝暴於無形。

陽光明媚的春日,滿眼,都是那一臉悽苦而溫柔的面容,一抹溢自嘴邊的腥紅鮮血,和深如一泓潭水的黑眸!

往事,那可恥、可怕、可恨又帶着碎心歡樂的往事,如影隨形,刻骨銘心!即使在如此燦爛的陽光下面,一不小心,仍暴露出所有的、醜陋傷疤!

強抑心中的刺痛,洛凡突然縱聲狂笑起來,道:“什麼是罪、什麼是過、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陸惟,你知道嗎?你能下斷論嗎?人生苦短,媲如朝露,如果不能和自己所愛的仍在一起,這一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陸惟。”他深深盯着他的眼睛,深沉的雙眸之中光芒乍現,混雜着深深的痛苦,一字一字道:“愛一個人沒有罪的!不論他是男,還是女!”

洛凡從來都是沉穩而溫和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陸惟微微發愣地看着他張狂的笑容,那笑容,竟有說不出的苦澀與沉痛!

他的心潮因他的話而洶涌澎湃。

人生苦短,媲如朝露,如果不能和自己所愛的仍在一起,這一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愛一個人沒有罪的!不論他是男,還是女!

“洛大哥……”他喃喃道。

“好好留在試蕭山莊吧,別再胡思亂想了,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睡吧。”看着陸惟迷惑的神情,瞬間,洛凡又回覆了沉穩的神態,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微微一笑,向船家打了個手勢。

花舫自秦淮河中緩緩劃過,淺淺地留下幾圈漣漪。

午夜的試劍蕭山莊,月光給整個山莊撒上一層銀潔的白紗,亦淡淡映在沉睡着的陸惟身上,他蒼白的臉上眉頭深鎖,睫毛不安地顫動,似乎正經歷一場噩夢。

又夢到,他向前迎着陽光飛奔,翩翩衣袖飛舞中,身姿瀟灑出塵,他則在後面拼命跟隨,盼望能跟得上他的腳步,然而再拼命、再用力,終是與他的身影越拉越遠,沉重的腳步越來越慢,最終,他只能絕望地看着他幾乎快要消失的背影。

少莊主!少莊主!從心底深處傳來的破碎的呼喊一下子將他驚醒,他驀地從牀上坐起。

“少莊主?”下意識地,他環顧四周,輕喊出聲。

牀的右前方,淡月疏影的窗格下,一個高大的身影淡淡倚桌而立,明亮的雙眸在黑暗中灼灼而閃,一如夜空的寒星,深深凝視着他。

陸惟一下子怔住了,心臟狂跳起來,是錯覺?是幻覺?

四周一片漆黑,僅有月色皎皎的光輝,襯着東方逍的身影,他不發一言,氣憤緊窒而詭異。

緩緩地,他走向呆坐在牀上的陸惟,他孩子氣般的表情深深揪痛他的心。他輕輕在牀邊坐下,正對向他,深深地審視他的臉龐。

他要看清楚,一定要看清楚。他究竟擁有什麼魅力,竟讓他魂牽夢繞,欲罷不能?明知是萬萬不能觸碰的斷腸毒藥,卻偏偏食之如飴。自白天在秦淮河一見後,瘋狂的思念便以燎原之勢,引發他全身心的飢渴。

他想他,瘋狂的想着他,想到今夜再也無法入睡,發瘋似的在半夜三更,闖入試蕭山莊,就是爲了見他一面。

不敢承認,他已經爲他瘋狂!他離開的二個月來,他幾乎攬盡山莊內的所有事務,就連這次江南之行,也是極力向東方峰承請而來的。他一心想以忙碌的奔波,沖淡對他的過度思念與擔憂,然而沒有想到,江南一行,恰巧見到了他。

想到白天他與洛凡緊緊相握的手,那令他痛心疾首的一幕,想到他白玉般的身軀曾爲別人綻放、想他也曾在別人身下輾轉低吟,他的心頭就有說不出的刺痛,偏偏這殘酷的事實就擺在面前!

“少莊主。”陸惟看着東方逍陰沉的臉色,不安的叫道。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東方逍喃喃道,一下子府身吻住了他淡淡的紅脣。突如其來的衝力將陸惟壓倒在牀上,微帶痛楚的,拼命吮吸,全身的熱情與極度的飢渴如火山般爆發!

陸惟倒在牀上,顫抖的雙手輕撫上他強壯的雙肩,嘴脣在微微地發抖,卻仍義無反顧地與他溼熱的舌尖執着相纏,兩人輾轉吮吸,拼命要將對放的甜蜜,都深深品入心中。

結束了這個幾乎焚心的狂吻後,東方逍驀地翻身站起,快速除去自己的衣衫,露出健壯赤裸的身軀,同時壓回陸惟身上,並狂亂地扯掉他身上多餘的衣衫,下一秒,他便如孩子般赤**躺在他身下,純淨的眼光亦癡癡地看着他。

東方逍的雙脣貪婪地在他頸部與鎖骨處遊移,細細品味他的美好。

月光照在陸惟那白晰的皮膚上,微微泛起一層淡淡光輝,一種難以形容的柔美。一陣強烈的感覺,刺得東方逍的胸口發疼,太久了!他等的太久,全身都因對他的渴望而隱隱作痛!

“他碰你了嗎?”幾乎是恨恨的聲調,他的右手向下遊移,握住他早已經**的碩大。

因他粗大手掌的觸摸而激發出一聲驚喘,陸惟掙扎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