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冠霞帔。
錦瑟獨坐在閨中,目光已經是從未有過的漠然。她知道,她揮別的,不只是得來不易的家,年歲漸長的養父,相依相伴的妹妹,還有那段剛剛萌芽還未成型的愛情。
想起那日陽光下那張溫暖的笑臉,她的嘴角還是微微抽動了一下。
秋成年推門而入,眉頭緊蹙,坐在錦瑟牀邊,目光望着遠處,欲言又止。
錦瑟當然明白此刻養父心中的愧疚和不捨,笑着寬慰道:“爹,今天女兒大喜,你應該高興纔對啊!”
秋成年一嘆,道:“今日該嫁的應該是若飛!你不是我秋家的女兒啊!”
錦瑟握住父親的手,“爹,當日若不是您和娘救了我,我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多年的快樂日子,若飛還小,該陪伴在您身邊,我心甘情願。”
“錦兒,可是你知道,冷家的情況,他根本不是真心想娶你啊,只是想讓你去給他治病而已。”
“爹,放心吧!相信女兒,我會幸福的!”
錦瑟安慰父親,也在告訴自己。
幸福?
錦瑟送出父親,心裡苦笑着。
不由得還是想起那日的午後,那樣溫暖的笑靨……
“姐……花轎來了……”若飛邊喊邊笑着跑進來,她的笑是真的,在她十五歲的年紀,爲姐姐的出嫁感到開心。
錦瑟拉回了思緒,硬生生壓到記憶最深處,就當做自己內心永不開啓的秘密吧。
紅蓋頭遮住她的視線,也隔斷了現在擁有的一切。
老天之所以不可挑戰,正是因爲他的不可捉摸。
錦瑟從沒有想過,她會在這樣的境況下與他重遇。
錦瑟要嫁的是北方巨賈冷家的大少爺冷熠寒,雖未謀面,但早有耳聞,對方少時逢家變,中了無人可解的劇毒,以致多年來內傷難愈,即使練就了最快的劍法,也仍是病痛纏身。再加上據說對方當時面部也受了傷,本來絕美的面龐盡毀,導致性格孤僻怪異。
所以這次前來南方秋家迎親的也是他的二弟冷熠諾和三弟冷熠鴻。兩人見過秋成年後,直接將錦瑟迎入花轎,半分未耽擱就上路了。
冷熠鴻年少玩心重,迫不及待想看未來嫂子的長相,因此在花轎的馬上做了手腳。直到行至郊外,兩匹馬突然脫繮而去,花轎也將要被掀翻在地,錦瑟對突來的狀況沒有任何反應,從馬車的窗中飛了出去,蓋頭也被吹走。
冷熠諾見狀,從馬背上跳起接住了落下的錦瑟。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同時驚呆,希望是自己看錯,希望是自己內心的思念才引出了這樣的幻覺,希望不是這樣的情況,希望他們不曾遇見……
錦瑟靜靜的坐在江邊,馬車、花轎都在不遠處的樹林邊。冷熠諾定定地站在她身後,不遠不近,深深的看着她的側影。
冷熠諾此刻感覺五臟六腑彷彿都纏繞在一起,一股氣流上躥下跳,衝擊着他身體的每一個器官,獨獨心臟中缺了一塊,令他窒息,卻又不停的向上翻涌一絲腥甜。
他有些後悔,數月前不該一時放縱隨熠鴻來江南遊樂,如果沒有那時的相遇,也就不會有此時的痛楚,明明已經動了情,如何才能戛然而止?
錦瑟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有眼角流露出無比的絕望,即使在決定替妹妹嫁人的那一刻都沒有過的絕望。本以爲可以一輩子守侯內心有過的那份悸動,在那個角落裡守護那張溫暖的笑臉,可現在全都幻滅。既然未來已經斷絕了任何的可能,錦瑟寧願連最後的希望也割斷,這樣也許還可以騙過自己。
冷熠諾走到了她身後,凝視她綰在鳳冠上的青絲,不似當日那般隨風飄揚。她的眼神,也不似那日的清波盪漾。他知道,若以後再不能擁有她,他的人生便只剩灰暗。強壓住胸腔中的氣流,他緩緩開口,聲音微微顫慄:“如果你願意,我現在就帶你走!”
錦瑟知道,這是她和他最後的可能。可是,她更知道,這次冷家想娶的只是秋家的女兒,如果她走了,那若飛……錦瑟不可能讓養育自己多年的父親再次送走自己的女兒,也不可能讓年少的妹妹去經歷這一切。
錦瑟轉身,目光裡已經沒有了絕望,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覺察的笑意,淡淡道:“這門親事是我心甘情願的,嫁給冷家的大少爺,多少人求之不得,我有什麼不願意的呢?”
冷熠諾沒有料到這樣的回答,雖然他並不相信自己的錦瑟會爲了名利嫁人,可是此刻錦瑟眼中的笑意卻讓他的心涼了半截,一把拉住她的手,道:“錦瑟,我知道,你只是想讓我斷了念頭才這樣說,可不是這樣的,你還可以選擇,只要你願意,我放下一切帶你走,走遍天涯也無妨。你知道的,我只要你,早在你生辰那天我就答應了你,我的生命裡從此只有你。”
錦瑟輕輕撥開了他的手,轉身走到江水邊,因爲她無法再直視他眼裡的深情,強忍眼中的溼熱,仍舊淡淡的開口:“如果是那日,我也許願意跟你浪跡天涯,可是現在我真的不願意了,因爲我會有更好的歸宿。提親之時,你的父親已經親口向我承諾,只要我嫁給冷熠寒,他便退位修行,讓你大哥成爲少主,我便是冷家堡的少夫人。現在你明白了嗎?”
錦瑟的話像鈍錘重重砸在了冷熠諾的心上,他當然不會相信,只是沒有料到錦瑟願意用這樣的藉口來拒絕自己,斷卻自己所有的惦念。
冷熠諾踉蹌倒退了幾步,幾乎無法壓制胸中的翻涌,轉身欲離開。
突然,江水中竄出幾個黑衣蒙面人,都手握長劍,朝錦瑟衝去,口中大喊:“就是她!”
不知道這幫人的目標是她冷家堡少夫人的身份,還是秋家解毒療傷的聖法紫蘇秘法,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想要抓走錦瑟。
錦瑟立時驚在原地,遠處的冷熠鴻和隨從也是遠水難救近火。
就在兩柄長劍馬上就要架在錦瑟脖上的時候,冷熠諾的身體突然擋在了錦瑟的眼前。
劍鋒劃過冷熠諾的手臂,兩條長長的傷痕立現,血也應聲滴在地上,冷熠諾臉上卻沒有半分表情,彷彿傷口並不在自己身上。
還未等錦瑟回過神,冷熠諾已經與七八個黑衣人纏打在一起,始終把錦瑟護在自己身後。
冷熠諾的身手雖好,但是空手與對方交手還是略佔下風,況且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背後的錦瑟身上,生怕她受到一絲傷害。
一衆黑衣人也都發現了這一點,也看到遠處的冷熠鴻和手下正飛奔而來,所以互相使了下眼色,將攻擊重點都放在了錦瑟身上,以此分散冷熠諾的注意力。
冷熠諾馬上不敵,節節後退,眼看冷熠鴻也趕了過來。一瞬,一個黑衣人遊移到他們身後,長劍朝錦瑟刺去,冷熠諾看到之後已經來不及拉錦瑟躲開,只好緊緊抱住錦瑟將她護在自己懷中,長劍順勢刺進了他的後背。
冷熠鴻終於趕到,一衆人馬上將冷熠諾和錦瑟圍在中間,並對外與黑衣人搏殺。
所有的一切發生的太快,錦瑟恢復意識時,冷熠諾已經頹然的摔進了她的懷中,兩人失去重心。就在跌落在地的瞬間,冷熠諾還是本能的護住錦瑟在胸前,自己重砸在地上,背後的傷口頓時血如泉涌,錦瑟也摔在他身前,背後的痛讓他瞬間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