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建彰只望着海氏的墳,並未答雪蘭的話,他擡步已經上了石階。
雪蘭眉頭微蹙起,以葉建彰現在的財力,簡單修修海氏的墳倒不難。可是要從半山腰就開始鋪石階,非一般人力和財力所能及的。
雪蘭看着葉建彰的背影,手指按在掌心中。
葉建彰定然是有事瞞着她的。
“二姐,”葉建彰轉回身來,看向雪蘭,“難道你不要看娘了?”
雪蘭一動不動的盯着葉建彰看,只把葉建彰看得別過眼去,他低語着,“你不是要說早祭拜了娘,早回去的麼……”
雪蘭沉默片刻,忽然,她轉回身,甩開衆人朝山下走去,步子比以往快了許多。
跟着的洛璃和南月皆是一驚,她們不敢問上一句,唯有跟着雪蘭朝山下疾走。
“二姐姐,你做什麼去?!”葉建彰在半山腰疾呼着,朝山下走去的雪蘭卻連頭也不回。
五崖山不高,未等雪蘭走下來,頭上方一股疾風而過,不等雪蘭反應過來,身旁的南月忽然縱身而起,雪蘭臉色蒼白着擡起頭來,只見南月已經和一個穿着絳色緊身衣褲的人打在了一處。
雪蘭身邊的護衛及幾個會功夫的丫頭皆亮開了架式,葉建彰的聲音隨着風聲傳了來,“別動手!”
可是,南月護主心切,怎肯讓雪蘭吃虧,招式沒少了一分。這時從山上又躍下來幾個穿絳色緊衣的人,他們團團把雪蘭主僕圍了住。
幾個丫頭把雪蘭護在當中。
雪蘭卻轉身朝山上望去,海氏的墳前已立着一人。
那人穿着一件黛藍色的襴衫,頭束象牙白的裹巾,神色從容,氣度非凡,就如同雪蘭第一次見他一樣。
雪蘭微揚起頭來,不卑不亢着道,“皇上費盡心思來這裡,想來不是叫護衛對付我幾個丫頭的罷。刺王殺駕的名頭,妾身擔當不起。”
揚賢帝定定的看了雪蘭好一會兒,才擺了擺手,護衛退了下來,揚賢帝的臉上辯不出喜怒來,只平平的敘道,“你難道不去上面看看麼?你孃的死,及這裡的簡陋,不早就是你心頭的隱痛麼?”
雪蘭早已想到修繕海氏墳的人是揚賢帝,憑着葉建彰的本事,他做不得這麼好。正是因爲揚賢帝在,雪蘭纔不想上去。可是,她深知揚賢帝能煞費苦心的來到五崖山,絕不會就這麼輕易就讓自己走,而保全了她們主僕的人,只能是她一個。
雪蘭不語,一旁的洛璃暗中握緊了她的手,雪蘭不過回頭笑了笑,一步步走上了石階。
揚賢帝的眼神溫和了許多,待雪蘭走到他面前時,他脣角的笑意也泛了起來。
“妾身給皇上請安。”雪蘭的禮數不曾錯了一點,她直接跪在石階上,就要朝揚賢帝叩頭。
“起來。”揚賢帝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悅,“今日這裡沒有君臣,你也不必這般拘束。”揚賢帝說着,已經走上了石階。
南月和洛璃一左一右扶着雪蘭的手,雪蘭邁步走上石階。一旁的護衛卻攔住了洛璃和南月,“陛下只許葉二小姐一個人上去。”
葉二小姐?這樣的稱呼可不是該對雪蘭說的,畢竟雪蘭已嫁爲人婦了。而皇上跟前的護衛如此稱呼,就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到底叫雪蘭上去做什麼,南月等幾個丫頭也隱隱猜了出來。
南月握着雪蘭的手就是一緊,洛璃也變了臉色。
雪蘭馬上感覺到兩個丫頭的異樣,她暗暗朝兩個人搖搖頭。南月卻不肯鬆開雪蘭的手,雪蘭極力的抽出手來,按了南月的手一下,才走上石階。
雪蘭走上來時,就見揚賢帝早立在海氏的墳前。許是聽到了腳步聲,揚賢帝幽幽開了口,“你娘雖早逝,卻有兩個極出息的兒女,她在天之靈也該早息了,就是你,心下也別有什麼怨懟,朕會封你娘爲夫人,叫人好好修這裡。”
雪蘭並未看向揚賢帝,而是看去海氏墳後面的一個八角涼亭去。
在五崖山修了涼亭,揚賢帝的用心極其良苦。只是,她並不能受。
“妾身謝過皇上,只是,”雪蘭回收目光來,垂首望着地上的青石板,“妾身的弟弟未曾入仕,生母受不起這個封。”
揚賢帝轉回頭來,向着雪蘭走上一步,雪蘭不由得退了一步,揚賢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緩聲道,“雪蘭,你要躲我到什麼時候?這麼久了,我已經坐擁天下了,我心裡卻不能忘了你,你難道還不懂我的心麼?”
“陛下慎言,”雪蘭垂着頭,並不看揚賢帝一眼,“妾身已嫁爲他人婦,生是盛家的人,亡亦是盛家的鬼。”
“我如果說我不在乎呢?”揚賢帝已走至雪蘭面前,他的手伸向了雪蘭的手臂,雪蘭一躲,揚賢帝抓了個空。他神色一黯,聲音卻比剛剛還要堅決,“朕有法子讓你離開盛家,更有法子讓人進入宮門,朕可以叫你不受一點非議,永遠留在朕的身邊!”
“可是我並不想,”雪蘭擡起頭來看向揚賢帝,雙眸清亮,“我只想和子晏白頭到頭,離得他,我再不會嫁與旁人!”
雪蘭眼裡的毅然刺痛了揚賢帝的心,叫他雙脣抿着,生怕自己心頭的怒火會從口中橫衝直撞出來而傷及到她。
盛信廷到底哪裡好?!值得她拋下他的誓言而不顧!他是天子,能翻手爲雲,覆手成雨,卻不能得到一個他愛的女子!
揚賢帝再也顧不得許多,擡起雙手,緊緊的鉗住了雪蘭的手臂,“我到底哪裡不夠好?你說出來,我全依你!”
雪蘭的臉色不變,連看他的眼神都不曾變化,“陛下哪裡都很好,只是陛下不是盛信廷!”
她的話就如一把利刃,頃刻間劃開了他的心。
揚賢帝的臂端猶如墜上了千斤重,壓得他雙臂一鬆,頹然的垂在了身體兩側。
“陛下若是無事,妾身就告退了,畢竟陛下替我娘修繕了墳墓,我都該深感皇恩。”雪蘭緩緩下拜,讓揚賢帝的眉頭皺得更緊。
施過了禮後,雪蘭轉身就要走,身後的人卻緊緊的抱住了她。
“別走,雪蘭,別走……”揚賢帝的聲音無助極了,近乎於哀求。
雪蘭用力的推開了擁住自己的雙臂,正色道,“妾身敬陛下是個君子,可是陛下若是想陷雪蘭於失德中,雪蘭寧願玉碎,不爲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