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 方偉去監獄探望了高志遠。他給高志遠講了自己調查的情況,以及劇組聚衆吸毒之後發生的一些事,諸如陸皓醉酒夜宿柳家別墅, 次日兩人宣佈正式交往, 隨後星輝集團被境外神秘資金收購等等。
“舉報吸毒, 收購星輝, 難道是柳茜爲了報復高志遠?!”薛螢聽得目瞪口呆。
“事情的真相我不清楚, 但肯定高志遠和方總也是這麼認爲的。”
“所以……”薛螢驚訝道,“那個‘圈內老鬼’是方總?”
“公司高層在商議如何爲陸皓正名時,方總說他有辦法, 但具體的措施必須保密。所以,我也是看到今天的微博, 才明白他說的方法是什麼。”靳貝貝頓了頓, 又道, “我也知道這一招對柳茜來說,狠了點, 但這也怪不得我們,她在算計陸少時,就該知道出來混早晚要還的……方總手裡還有很多她和其他男人的豔照,他沒有一次全部發出來,已經算是仁慈義盡了……”
薛螢只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娛樂圈的複雜, 遠不是她往日表面上見到的那些皮毛。在裡面呆多久, 自己都未必能理解這些人, 這些事。
或許是感覺到了薛螢的情緒, 靳貝貝道:“小薛, 你是個單純善良的姑娘,娛樂圈這種渾水罈子真不適合你呆。你是抱着成全陸皓的心思答應辭職的, 你心裡放不下的也是陸皓,可陸皓是個怎樣的人,其實你也未必真正瞭解……不是姐想打擊你,陸皓的身邊從來沒斷過女人,你能在他身邊呆這麼長的時間才陷進去,我已經很佩服了……”
薛螢抿緊了嘴脣。這一點,從他對她身體無所不知的嫺熟程度上,她已隱約能猜到。只是,這一刻親耳聽靳貝貝說出來,才覺得肺腑生生作痛。
她很清楚,靳貝貝這個時候告訴她這些,是想徹底切斷她對陸皓的念想,但她卻沒辦法不將她說的每句話都聽進耳中印入心底。她說:你對陸皓的感情是混沌的,在你最困難最絕望的時候,他英雄般出現在了你的身邊,所以你對他的感情不過是感恩背後的一種情感報答……
或許事實就是這樣吧。
理不清心裡的這團混沌,薛螢只能按着悶痛的胸口,安慰自己:好在,自己已經走出來了;好在,這個男人從此與自己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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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配角要急着去趕其他的檔期,就等着拍完與陸皓的對手戲殺青。因此,劇組爲了照顧他,先給陸皓排的是有這個配角參與的外景戲。
那一段戲,正好是男主陸翊平與女主去山村學校做“公益廚房”慈善活動的。劇組挑選的外景地是在廣西融水苗族自治縣下面一個叫銅鼓村的偏僻山村,山高,路遠,條件十分簡陋,根本沒有3G信號。
所以,陸皓去了銅鼓村後,對由他“出櫃”緋聞而引發的震驚娛樂圈的“玉女掌門變身慾女掌門”、“前規則還是潛規則”、“娛樂圈娛樂了誰?”等重磅新聞一概不知。
新來的生活助理鍾靈比薛螢要小一兩歲,和她的名字一樣,是個很機敏的女孩子,反應快,手腳麻利,陸皓有時候想挑她的毛病,居然挑不到。每每候場的時候,陸皓坐在簡易躺椅上看劇本,瞥見她在旁邊忙來忙去的影子,就會想起薛螢,心裡便格外悶滯。
那個他每天都會撥打一次的號碼,一直是關機。直到有一天撥過去,聽筒裡說“你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陸皓才結結實實的感覺到自己是真的被無情“拋棄”了。
從最初的疑惑不甘,到憤怒難平,最後竟鬱結成了一種屈辱感。因爲在以他天賦的外貌所伴隨的際遇中,女人對他都是趨之若騖的,無不以靠近他,取悅他,得到他爲樂趣,以至於他一直自信滿滿的認爲要改變那個“看不上”自己的小助理的觀念,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直到他用送花、“壁咚”調戲她後,才發現這個女人似乎看不見他的外貌。他甚至說不清楚她哪一點吸引自己,就稀裡糊塗從惡作劇的試探開始,把自己給帶進坑裡了。
這真是一種屈辱!
他不是沒替薛螢想過,她離開自己,或許是因爲這次的出櫃緋聞,想要給他留下一個能夠迴旋的餘地。可他氣的就是她居然可以做到如此絕情的不告而別。不給一個解釋,不給一個理由,一張紙條就乾淨利落的把自己給丟開了。彷彿,自己對她來說,本就是可有可無的!
這些鬱悶的情緒令陸皓每每齣戲。於是,《愛在暴雨傾城時》成了陸皓拍得最艱難的一部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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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螢的劇本創作之路,開展得也並不如她想象的那般順利。
影視圈的題材太多太廣,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從哪個地方入手。她萌生寫劇本的念頭是因爲那次在湘竹樓和魏如初的談話,她想模仿魏如初從言情劇開始,可當她興致勃勃的寫完背景、人設,一捋大綱就尷尬發現自己寫不出愛情戲。
寫職場酷帥總裁,她腦子裡浮現的是陸皓;寫帝妃後宮深情,她腦子裡浮現的是陸皓……差不多,那張本就在屏幕中百變的臉,就如同《三體》小說中那個幽靈般的“智子”,徹底鎖死了薛螢的靈感。雖然劉菱希望的就是她能爲陸皓寫劇本,但只要想到他,她就寫不下去。
她在電腦面前糾結了一週仍然找不到落腳點時,意外想起了小學的那位語文老師。她本來語文不錯,詞彙積累也相當豐富,有次命題作文《我最難忘的事》,她實在找不到難忘的事,就模仿《作文選刊》上類似文章虛構了一個自己扶老奶奶過馬路受到表揚的故事。自以爲編得還不錯,卻被老師作爲反面範文在班上讀了。原因很簡單,小鎮上根本沒有人行橫道。
“爲什麼要寫沒有把握的事呢?你就踏踏實實的寫你身邊真實發生的事,怎麼也比這種你都不知道的東西強……”老師的批評歷歷在耳。
雖然說劇本的創作不等於作文,可道理是相通的。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她爲什麼要去寫那些自己挨不着邊摸不着道的沒有把握的事呢?藝術創作允許虛構、允許誇張,可必須要有自己的生活體驗作爲底層支撐。
寫身邊的事,寫最難忘的事!
這十五年來,她的生活中,她和她的家人,最難忘,最沉痛,最不能觸碰的記憶,就是弟弟被拐賣這件事!而在尋找弟弟的這些年裡,她接觸了太多類似的家庭,接觸了太多的骨肉分離和撕心裂肺……於是,薛螢很快將創作題材鎖定在了“尋親”這個主題。
這個題材不是影視圈裡的新題材,更不是熱門題材。可是薛螢很想寫,她想用劇作的方式,圓自己和家人內心的一個團圓夢。
題材確定後,薛螢就開始收集整理相關的資料和數據。當她查閱資料,發現全國各地每年有上萬個兒童被拐賣,而被成功找回的兒童只佔0.1%時,她被這個數據深深的震驚了,也越發堅定了要寫這個題材的心念,她希望能夠借這個題材呼籲社會關注被拐兒童,呼籲家庭學校重視兒童安全!
光是準備工作就足足花費了她半個多月的時間。要寫一個短短的電影劇本,她卻準備了幾乎可以做一個紀錄片的資料。不是她太過追求完美,而是這些資料令她深陷其中,難以自拔。國內國際對於拐賣兒童罪的不同立法,家庭、學校、社會對孩子安全教育的不同責任,令她感慨不已。
然而,電影劇本必須從具體的人物事件入手,她得從一個點開始。在腦海裡篩選過無數的故事和資料後,薛螢將目光放在了最令她痛心的黑煤窯被拐童工事件上,最終將主角設定爲一個三十多歲的電視臺法制欄目記者,打算用這個角色來串聯起失親家庭和被拐孩子之間的悲辛故事。
完成了背景和主要人物的設定,薛螢開始了故事大綱的寫作和場景的設置。因爲沒有專門學過劇本創作,她除了買書惡補了劇本創作的基本理論和技巧外,更多的經驗來自於她這一兩年來閱讀的大量劇本和在片場觀看拍攝時的所思所感。
最初的幾個場景,是她寫得最爲痛苦的。明明故事和人物在她的心裡已經慢慢的沉澱飽滿了起來,可一旦動起筆來,怎樣的開頭,都讓她覺得不夠衝擊,不夠震撼,以至於她寫一個章節刪一個章節。連續一週的時間,她都沒能寫出一個她滿意的開頭。
她焦灼難安的狀態,讓每日匆忙來去的劉菱都看出來了。這一天,剛打掃了衛生間浴室的劉菱,用鑷子夾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站到了薛螢面前,質問道:“你最好能給我解釋一下!”
薛螢從電腦屏幕上擡起頭,當她凝眸看清那鑷子上是一團毛髮時,不免苦笑道:“我姐,不就一團頭髮麼,要個什麼解釋?哦,……不好意思,我忘記今天該我打掃衛生了……”
“你不是今天忘記了,你是連續兩週都沒打掃過衛生了。”劉菱一臉沒好氣道,“薛螢,你看看我的頭髮,我染的栗色,這些都是你的,而且是一天不清理,地漏就會被堵……”
“得了,從明天開始,我天天打掃衛生……”
“不是打掃衛生的問題!”劉菱將那團頭發扔進電腦桌旁的垃圾桶,痛心疾首道,“你不能再一個人呆在家裡閉門造車了,出去走走,找找靈感吧。你再這麼憋下去,劇本沒寫出來,人就弄成神經病了。”
薛螢埋頭看着剛剛刪除一空的純白文檔,終於點了點頭:“嗯,明天我就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