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雀收起了面上的笑，隨意地往邊上的貴妃榻上一歪，就這麼香肩半露地倒在上面，一雙勾人的桃花眼看着屈非，冷冷道：“有何貴幹？”
屈非眉頭微皺，顯然對於尚雀這種隨意的姿態很是不喜，但兩人之間畢竟沒有上下級關係，他也不好訓斥尚雀什麼。
尚雀輕哼一聲，慵懶道：“我倒是忘了，屈非大人可不是貴人多忘事麼，感情來我這小廟，是爲了消遣來着？”
屈非神情未變，徑自走到桌邊坐下，道：“你爲何將護明約到此處見面？”
尚雀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模樣：“本姑娘樂意，你管得着嗎？”
屈非認真點頭：“你掌管着北辰國京城分部，我手下是原國黎仲分部，想來我是無論無核也管不到你的。”
尚雀微微挑眉，心中暗自警惕：“你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在離開京城之前，尚雀就跟薛青染再三反覆確認過了，雖說她跟着護明到了原國，就不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了，但是她畢竟還是一個分部的主人，和原國的閣主們可沒有從屬關係，也無需聽從他們的調令。
屈非道：“只是你引得護明前來此處，卻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已經冒犯了我……”
“呸！”尚雀豎起眉毛，冷冷道，“護明來此是冒犯了你？真是好大的面子！護明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屈非，你這麼說，可是要犯上啊。”
屈非搖搖頭，道：“你這處院子連着分部的暗道，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護明在原國若是沒有你我的保護，可算是任人魚肉，你憑什麼把這麼危險的事情告訴他？”
尚雀梗着脖子：“這是護明合該知道的！”
屈非從來都不是有耐心的人，見尚雀如此油鹽不進，冷笑一聲，道：“我看真正居心不良的人是你！”
聞言，尚雀卻是陡然放鬆了下來。
本來嘛，身爲鳴霄閣的人，早就習慣了被人無端誹謗或者唾罵，也習慣了被人歌功頌德捧上神壇。
只要問心無愧，鳴霄閣的人能夠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加諸於自己身上的言辭。
屈非卻不給尚雀喘息的機會，繼續道：“但你爲何，事到臨頭卻反悔了？”
尚雀瞳孔微縮，咬着下脣，不再看着屈非。
屈非眉頭微皺，明顯有些不耐煩了：“你若是這樣不堪大任，我只能回稟了閣主，將你遣回京城，再不能插手黎仲的任何事宜。”
“護明認同你。”尚雀的聲音有些虛弱，“護明認同了你……便不需要我做那個惡人了。反正，你遲早也會告訴他的。”
屈非頓時沉默下來。
既然已經認輸了，那麼接下來的話也沒有什麼不好說出口的了。
尚雀輕嘆一聲，從貴妃榻上坐起來，認真道：“我的任務只是保護護明，但我發現，以我的做法，很容易捧殺了他。所以，教導一事我不會再插手，還請你多多費心。”
屈非也知道尚雀的性子，別看她外表溫柔和善，最是長袖善舞，但實際上卻是再固執不過的一個人，這樣的人能夠讓步，可見是在痛定思痛之後。
屈非難得沒有毒舌，只是點了點頭，沉默半晌，才道：“在屈非練完我的拳法之前，我不會把暗道的事情告訴他。”
尚雀此時說出了心裡話，正輕鬆呢，聞言，只是一笑：“那是你的事。”
屈非點點頭，在牆壁上敲擊了幾下，很快那暗門就重新浮現出來。
燈光下，屈非本就精緻的眉眼被染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尚雀忽然想起近日聽見的一個傳聞，趕緊叫住他：“我想，我有辦法引出煌曄的人。”
屈非果然站住，扭頭看着尚雀，那模樣，困惑又好奇。
尚雀道：“我聽說，煌曄之人，有好男色的習慣。”
屈非木着一張臉：“你要我去色誘他們？”
尚雀擺擺手，解釋道：“每個人喜歡的類型都不一樣，你就是天香國色，也未必所有人都買你的帳。我聽說，煌曄派往黎仲的，可不是尋常探子。”
屈非並未爲這個消息激動，反而狐疑地看向尚雀：“這個消息我都不知道，你又是從何得知的？”
“羣浪郡。”尚雀笑得有些得意，“我將所有和煌曄有來往的城池都跑了一遍，就屬羣浪郡的消息最多、也最準確。”
京城的鳴霄閣分部有薛青染在幫忙看顧，尚雀行事再也沒了後顧之憂，可以說是怎麼順心怎麼來。但就是這樣，尚雀的效率反而比之前要高上許多。
屈非如有所思：“既然這樣，你就幫忙收集分析鳴霄閣其他分部的消息，挑出和煌曄相關的告訴我吧。”
自從原昭發佈了有關瀾歌和辛睿翼婚事的王令，原國前朝的氛圍就更加詭異了。
再加上黎仲地牢已經關不下那麼多從雙離而來的算命先生，不少嫌疑小的、沒什麼名氣的相士已經被放了出來，不少人爲了籌集路費和飯前，在黎仲就地重操舊業，隱隱有改變黎仲民間風氣的趨勢。
黎仲的鳴霄閣分部現在算是鳴霄閣所有分部之中最忙的，各種消息滿天飛，有些重要的消息更是一天一變，讓人不關注都困難。
屈非這才離開了三天，還沒回分部呢，就已經可以想象需要自己親自回覆的密信堆得如山高，在頭疼之餘，也只能盡力發展外援。
瞧瞧，尚雀是個多好的人選啊，還是自己湊上來的！
首先，尚雀有資歷——本身是鳴霄閣北辰國京城分部閣主；其次，尚雀有能力——管理一個偌大的京城分部兩年，還不出一點岔子，足以說明一切；再次，尚雀有時間——甩手掌櫃，尚雀要是沒時間，誰還敢說自己有時間？
尚雀本來就沒打算獨善其身，這會兒見屈非主動提起了，想了想也答應了，並且不忘爲自家少主子爭取一下：“不如由你親自教少主子暗器吧。”
屈非的輕功和暗器在鳴霄閣之中都是數得上名號的。護明的輕功由薛青染親自教導，那麼由屈非教導他暗器，不也挺合適？
屈非點了點頭：“應該的。”
畢竟都是鳴霄閣的人，總是希望自己的主子越來越好的。若是護明在繼承薛青染的位置之後，能習得他們每個人的強項，他們死也會瞑目了。
屈非這纔回了鳴霄閣黎仲分部，將積存的公務處理掉之後，天色已經擦黑了，他洗了個澡，就匆匆趕回了梵王府。
畢竟，第二天瀾歌可是要直接對上漱溟的，他總要在場看着才放心一些。
夜晚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瀾歌只是一閉眼再一睜眼，外面已經由夜幕低垂變成了晨光熹微。
任由引星和引月爲自己梳妝打扮，瀾歌活動了一下身子，在房間內用了早膳，就埋頭開始看校書。
因此，在屈非走進來之後，看見的就是瀾歌恨不得把書吃進肚子裡的表情。
這簡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屈非再次懷疑瀾歌的智商，只是這次思量着瀾歌畢竟還要留點心力去對付漱溟便額外開恩，沒有一大早地就打擊瀾歌。
瀾歌還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見屈非進來，有些驚訝：“怎麼？漱溟已經到了？引星，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引星淺笑着答道：“啓稟小姐，現在是卯時一刻。”
屈非將她手中的校書抽出來放在一邊，道：“隨我去前廳，白風來了。”
這段日子瀾歌都要忘了白風也隨着自己到了原國，這會兒驟然聽見他的名字，一
時間還真有些五味雜陳：“他……白風來做什麼？”
屈非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是他指明瞭要見你——對了，白風現在已經是原昭認可的高級食醫。”
瀾歌倒是沒覺得有多麼驚訝。
在第一眼見到白風的時候，瀾歌就覺得這是個有故事、有抱負、有涵養的男人，這樣的男子，只要他願意，總是能夠成功的。
引月拎着個披風追上來，爲瀾歌細細地披上，纔對她福了福身，落後兩步，和引星一起跟在瀾歌身後，往前廳走去。
原傲確實有早起的習慣不錯，但是他早起是爲了賞花弄雪，而不是被迫坐在前廳，和白風大眼瞪小眼。
只是在他沒有發現的時候，白風的身份早已經今非昔比，原傲也只能耐着性子和他周旋。
只不過原傲願意按下性子，白風卻不願意。
等了半天也等不來自己要見的那個人，白風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不少，道：“瀾歌莫不是又生病了？”
原傲搖搖頭，，言辭之間也不復之前的客氣，笑道：“白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事，此前瀾歌與你一起進入雙離的時候，日子可比現在要艱苦多了，也不見她總是生病啊。”
白風能夠和瀾歌一起，被原傲派出的探子帶回雙離，可以說是他耍了手段、欺騙了北辰諾和瀾歌、又微妙地脅迫了北辰謹的結果。
可以說，就這件事，大概是白風這輩子做過的、最不光明正大的一件事了。
現在這段往事被原傲拿出來說，明顯是有舊事重提、不給白風面子的意思。
白風垂下眼眸，眉頭微蹙起來，本就存在於眉眼間的憂鬱顯得越發明顯，簡直到了讓人揪心的地步。
邊上兩個定力不夠的侍女，這會兒已經咬着下脣，淚眼汪汪了。
原傲愣了愣，白風此時的神情太過熟悉，熟悉得他寧願忍下白風的無禮，也不願意繼續爲難他。
想來也是，他算的上是白風的長輩了，哪有一個長輩刻意爲難小輩的道理？更何況，白風剛纔說不定也只是無心之言。
輕嘆一聲，原傲起身，本想親自帶着白風去琉璃院，卻不想腳步都還沒挪動呢，就聽屈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白風爲何要見瀾歌呢？”
緊接着，就見屈非孤身一人從屏風之後轉出來，面上依舊沒有表情，但莫名就是讓人覺得好像看見了一隻面無表情……炸着毛的貓。
原傲昨晚就知道屈非回來了，但是等了一晚上都不見屈非來找自己說道說道，今天一早又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見到屈非的，心中就有些憋氣。
在屈非眼裡，自己並非可以交心的朋友，只不過是個有着大宅子可以隨時住的冤大頭吧？
屈非經過原傲身邊，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不經意的舉動，卻像是早就做習慣了一般，親暱又自然。
原傲的憋悶感立即就被這輕輕一拍給拍散了。
屈非站在原傲身前半步，看着白風，淡淡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白先生在住進梵王府的第二天就離開了吧，現在又這麼巴巴地回來，想來是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白風離開的那天，屈非正好去找了杜婆婆，當屈非回到梵王府的時候，白鳳也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後來屈非只派了一個人專門盯着白風，他直覺這個人千里迢迢再次回到黎仲，必定是要有大動作的——就算目前沒有，往後也一定有的。
但又因爲白風日常表現得太過無害，讓屈非下意識不想浪費人手在他身上，就拍了個在閣裡算是中上好手的人過去。
這麼做的結果是，屈非在那探子兩天一次的彙報中，得到的只是千篇一律的白風日常行動彙報，其中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正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