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說快也快,說慢也慢。
在這十五天內,司禮監將訂婚典禮的場所佈置完畢,並且參考了北辰謹和瀾歌的意見,進行了兩次大的調整十來次小調整,務求每個細節都美輪美奐。
與此同時,北辰謹也將筱圖爾從驍王后人的居所中揪出來、並順利從她口中問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並充分發揮筱圖爾的剩餘價值,和海格里希做了一筆交易。
海格里希得到了一個精神全面崩潰、再也不能給他惹麻煩的筱圖爾,而北辰謹,則得到了海格里希絕不會在訂婚典禮上搗亂的承諾。
薛青染也到了鳴霄閣原國分部,這幾天和護明以及屈非在一起,小日子過得很滋潤,卻不讓瀾歌知道他已經到了。
在此期間,朝塵爲原國庫房改造了幾個陣法,確定了會讓所有闖空門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之後,就將庫房的事情丟在一邊了。
而因爲北辰謹而重新煥發了生機的無絃琴,則被瀾歌作爲訂婚禮物,送給了北辰謹,爲此,屈非在得知了這件事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只要有時間,定然會在北辰謹身邊晃悠,力求再彈奏一把無絃琴。
原國百姓在得知自家女王登基不久就要和北辰國的月王定親,也都喜氣洋洋地準備起來。
整整十五天,原國上下陷入了一種忙碌非常又歡欣鼓舞的氣氛。
只是,當所有人都有事可忙的時候,身爲訂婚典禮最重要的主角之一、原國(明面上)的最高統治者——瀾歌,卻成了最無所事事的那個人。
屈非雖然身爲瀾歌的教習師父,但到底並不熟悉女子訂婚時的全套禮儀,只能在王宮中的教習嬤嬤中,爲瀾歌選了十來個人,對她進行婚前培訓。
而就是屈非經過千挑萬選出來的這十二個教習嬤嬤,讓瀾歌處於水深火熱的同時,又無所事事得緊。
作爲即將出閣的女子,還是女王,爲了體現尊貴,在訂婚之前,有着大量的不能做的事情——最不靠譜的是,就連換衣服,瀾歌都不能自己動一下手!
老孃這到底是嫁人,還是提前體會生活不能自理的情況啊?
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的時候,瀾歌教訓了那教習嬤嬤一頓,本以爲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結果下午,那教習嬤嬤就將這件事告訴了屈非,這下換成屈非來教訓了她一頓。
人家上面有人,瀾歌只能老實下來。
在別人都覺得十五天的時間簡直就是時光飛逝的時候,瀾歌數着日子到最後一天,簡直要淚流滿面了——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翻身農奴做主人了!
帶着激動的心情,瀾歌這天早上很早就起牀了,以至於教習嬤嬤們魚貫進入寢殿的時候,看見瀾歌已然梳洗整齊坐在梳妝檯前面了,都有些驚訝。
但這些教習嬤嬤到底也沒有說什麼,很快就取來衣服、冠冕、腰帶以及各色配飾,叮叮噹噹地爲瀾歌穿戴上。
兩個教習嬤嬤從背面走到瀾歌面前,其中一個低聲告了聲罪,就擡手微微扣住瀾歌的臉側,不讓瀾歌動彈,其中一個取出一根細絨棉線,繃緊之後,就在瀾歌臉上上下滾動——此爲開臉。
當一切都整理完畢之後,分出五個教習嬤嬤爲瀾歌梳頭,其中一個資歷最大的嬤嬤,手執木梳,邊梳,邊唱着原國開國先祖娶妻時傳唱的祝詞。
等到祝詞唱完,那五個教習嬤嬤才正式爲瀾歌盤發,而剩下的七個爲瀾歌打理面部妝容和手上的指甲裝飾。
當瀾歌挺直脊背坐在梳妝檯前整整一個半時辰,一再和教習嬤嬤表示自己撐不下去了的時候,終於看見身邊的教習嬤嬤往邊上退去,齊齊跪拜在地上,恭敬道:“恭祝陛下——萬世安康,與月王殿下多子多福,百年好合。”
瀾歌微微一笑,整整十五天的等待和忐忑,
在這個時候,都化成了羞澀和期待,抿嘴笑了笑,轉向足有半人高的銅鏡,一看之下,就連自己都忍不住有些驚豔。
銅鏡中的女子,身着大紅嫁衣,嫁衣上用深淺不一的金色繡線繡出了一條五爪龍,橫亙她的整個嫁衣,瀾歌起身來看,就像是自己正駕馭着一條龍似的,威嚴,而尊榮。
而在衣襟衣袖衣襬的地方,用銀絲層層繡出了祥雲的圖案,隨着瀾歌舉手投足的動作,那條龍如同活了一般,騰雲駕霧。
而瀾歌頭上的冠冕也進行了一些修飾,增加了正紅色的絲絛,並用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和鎏金小碎鑲嵌出原國的圖騰,溫柔嫵媚的同時,不減王者英氣。
瀾歌的整體妝容主色調也是正紅色,眼影逐漸暈染開,低眉流轉見,帶着顧盼生輝的神采,與之相應的,脣色卻暈染得很淡,點到即止地渲染出一點輪廓,瞬間就將整體的凌厲氣質柔和下來。
這是——屬於一個女王該有的裝扮,尊貴、嫵媚,威儀天成。
瀾歌淺笑着請幾位教習嬤嬤起,對着她們微微行禮,剛好聽見宣禮太監的聲音遙遙傳來,緊接着一排身着盛裝的近侍魚貫進入寢殿,齊齊對瀾歌行禮,道:“陛下,吉時到——”
該出門了。
瀾歌深吸一口氣,擡腳,在衆位教習嬤嬤的目送下、在近侍簇擁之中,緩緩,朝着王宮正堂走去。
正堂已經完全被佈置成了敬告天地、供奉祖先該有的規格,爲了體現莊重,朝塵還親自,從宗廟中請來瀾歌父母的牌位,擺在“父母”的位置上——至於原昭,他至今只能躺在牀上發脾氣,不請他還能省不少麻煩,朝塵就做主,把原昭排除在禮賓名單之外了。
能夠被朝塵邀請來的禮賓,大多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或者像屈非這樣有着特殊身份的“親戚”,以及——海格里希這種危險分子。
朝塵站在最前面,帶領着衆位禮賓抄手而立,聽見司禮監太監拖長音朗聲道:“陛下駕到——”
朝塵率先轉過身來,帶領着全場一同轉過身來的禮賓,往邊上讓去,邊抄手,微微躬身行禮。
瀾歌帶着近侍走到正堂門口,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甚至是桀驁不馴的海格里希,都在這行禮的隊伍之中,內心頓時爽得不知東南西北。
哈哈哈哈!瀾歌面上維持着優雅得體的淺笑,心中早已叉腰狂笑,只是一個訂婚典禮就能讓海格里希彎下那高貴的頭顱,老孃表示訂婚典禮不用進行,也值了!
司禮監長使早就在邊上候着,此時快步迎上前,一步步將瀾歌帶到應該站着的位置,並屏退近侍。
北辰謹幾乎是踩着瀾歌的後腳跟來的,那長使才和自家陛下交代一下待會兒要注意的事情,眼角的餘光就看見身着正紅華服的北辰謹遠遠地走過來了。
那長使做了個手勢,示意瀾歌先等一下,招來副使,讓他去接北辰謹,自己繼續和瀾歌交代。
但下一秒,長使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因爲北辰謹全然沒有在意副使,直接擡腳朝着瀾歌走過來。
長使基本上要和瀾歌交代的東西都說完了,趕在北辰謹走到瀾歌面前把人攔住,道:“殿下,這於禮不合。”
北辰謹看了那長使一眼,又看看瀾歌,淺笑着點了點頭,竟然真的就轉身,順着那副使指引的位置走過去,站定,靜待訂婚典禮開始。
主持訂婚典禮的,是梵王原傲。
原傲今天穿了一身深紫色的長袍,用同色系的繡線暗繡着萬濤紋,走動間隱約可見蛟翻龍轉的痕跡,但細看,卻是什麼都沒有的——尊貴、華麗,並且不落俗套。
近鄉情怯,瀾歌從原傲上臺之後,就一直處於緊張狀態,手中緊緊握着手帕,心跳直接飆升到一百多下,臉
上發燒的顏色,都要趕上胭脂了,至於原傲說了什麼,她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好在,原傲的祝詞也不長,說完之後,就緩緩走下高臺,對瀾歌道:“願意和我一同上去,敬告先祖,你要將終身託付給月王北辰謹了嗎?”
瀾歌看着眼前的父母排位,尤其是榮貴妃的排位,那是上好的香樟木,但在十多年的香火供奉之後,也還是染上了一絲煙燻的痕跡,遠看還不覺得,近看,那痕跡就如同淚痕一般,觸目驚心。
瀾歌頓時沉默下來,就在原傲等的眉頭都皺起來的時候,瀾歌忽然一撩衣襬,對着榮貴妃的牌位就跪了下去,完完整整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朗聲道:“祖宗在上,原國女王原旼,自願嫁予北辰國月王北辰謹爲妻,永生永世,永不後悔。”
原傲攙扶不及,當瀾歌跪下去之後,衆目睽睽之下,他要再想有所動作,已經不合適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瀾歌給聖女磕完響頭,不用任何人攙扶,自己站了起來。
那平靜的神情,微微發紅的額頭和眼角,都讓原傲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當初,聖女嫁給原王,也是這樣的裝扮,也是這樣的決絕,就連那一句“永不後悔”都一模一樣,在這一刻,原傲纔有了真切的感覺——瀾歌,這個寄託了他對聖女全部思念的女子,是真的,要嫁作他人婦了。
北辰謹在高臺之下等得有點不耐煩了,皺眉盯着原傲,心中冷笑:你看吧,儘管看,瀾歌到底是老子的媳婦,你就是看出朵花來,又能怎麼樣呢?
原傲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安慰瀾歌的衝動,轉身,再次走下高臺,走到北辰謹身邊,道:“月王殿下,請上臺。”
北辰謹溫柔淺笑,對原傲點了點頭,便隨着他上了高臺。
然而,就在北辰謹前腳剛剛纔上高臺,還沒站定的時候,斜刺裡忽然竄出來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子,對着北辰謹就衝了過去,動作見,指縫中的寒芒微閃動,眼見着北辰謹根本避無可避。
原傲快速回過身來,擡手一掌拍在那女子的肩頭,直把人打飛出去,再去看北辰謹的時候,卻見他已經不在原地了。
在那一瞬間,瀾歌的心都要揪起來了,即使看見原傲反身救人、而北辰謹在同一時間被一個人影帶着下了高臺的之後,心跳都沒能緩下來。
“薛青染!”看清高臺之下站着的人是誰,瀾歌驚喜地叫出來,“你果然來了!”
站在北辰謹身邊,緩緩把手從北辰謹的衣領上放下來的,正是那說什麼都不會來參加瀾歌的訂婚典禮的薛青染。
薛青染輕哼一聲,乾脆指了指屈非身邊的小書童,道:“你的好弟弟也來了。”
護明擡手就撕開自己的人皮面具,對着瀾歌嘿嘿嘿地笑。
瀾歌又驚又喜,昨晚聽屈非說薛青染和護明有事先離開的失落感全然不見了,拎着裙子就要跑下高臺。
但就在瀾歌剛剛有所動作,守在高臺上的宮人們忽然亂了起來,原傲一驚,就要衝上前去將瀾歌先帶下來,但身形一動,就被邊上的人纏住了。
瀾歌好歹也經歷過大大小小、真真假假的刺殺和劫持,面對這種情況也有些經驗,瞧見情況不對,直接扯掉頭上的冠冕,矮下身形,往邊上退去。
只是她這一身衣服,註定她在怎麼低調,也低調不到哪裡去,就在瀾歌被其中一個宮人扣住了手腕,要被拉過去的時候,忽然有個男子竄出來,搶過瀾歌,把一件玄色披風往她身上一蓋,拉着她就要走。
見瀾歌還要反抗,那男子乾脆就扯下自己的蒙面巾,低聲道:“跟我走。”
瀾歌面上帶出驚喜的神情,但行動間卻有點遲疑,正想說什麼,卻見那男子臉色鐵青地搖了搖頭,只能暫時妥協,跟着他離開了正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