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繡並不知會張飛便自行攻打汝陰,多少是有點不厚道的,不過陸遜和童飛的復歸卻是堅定了張繡單獨出兵進攻的決心。
劉備可是已經兼併了徐州全境,並且拿下了戰略重地泰山,而自己在豫州這邊卻是寸土未得,照這麼下去自己還就真白白給劉備打了一次工,勞神費力最終卻徒勞無得。
進攻汝陰的戰事很順利,兵力劣勢且糧草極度匱乏的曹仁軍只是象徵性的抵抗了幾陣,便將蘄陽在內的數座城池拱手想讓給了張繡軍。不過張繡並不打算僅僅滿足一個汝陰郡,拿下蘄陽之後繼續帶兵推進,兵鋒直指曹仁退防的譙郡。
……
曹氏集團四面告急了!
東北方向,劉備與袁譚的聯軍佔領了泰山等地,曹操任命的青徐都督臧霸雖然仍堅持依山作戰,但是一旦劉備和袁譚集整完畢主力,臧霸的泰山軍殘部能做的只能是螳臂當車。
東面,張飛以及張勳的數萬聯軍屯兵小沛,虎視中原腹地樑國。
東南,張繡終於是露出了獠牙,趁虛拿下了汝陰不說,還進逼譙郡。
北部,官渡相持的這數月時間,戰局形勢漸漸不利於曹軍。轉向陣地消耗戰後,曹軍的兵糧在袁軍的磨盤碾壓式打法下日漸消耗。二十餘萬曹軍帶傷者愈半,黯淡的戰事前景使得曹軍主力逃兵不斷,士氣逼近冰點。而與之相反的,八十萬袁軍的士氣卻是越打越發旺盛,已有勝軍之姿。
西面,先前被招撫的關右諸侯們眼見曹氏力頹勢衰,也是蠢蠢欲動。每日都有各地私自囤糧聚兵的軍報送至司隸校尉鍾繇處,但是能臣如鍾繇也只能是坐在長安城內垂手嘆氣。
南面,就連一向闇弱的劉表也是逮到了機會。在通過細作探到宛城曹軍被抽調了大半去往官渡支援的軍情後,劉表果斷派軍攻打南陽,依仗着充足的錢糧兵甲,居然是將南陽郡重新拿回了手!
僅僅數月時間,曹軍控制的地盤便是縮水了三分之一有餘,最緊要的是,曹操親自統領的主力軍隊,在近半年的持續鏖戰下,終於是露出了不敵的敗勢!儘管曹操本人曾好幾次恨言道若是有充足糧草,再堅持半年也挺得住,但是現實就是袁紹在糧草方面抓住了曹軍的致命弱點。
主力不敵,四面告急,情勢可謂危急到了最後時刻,甚至就連一向免於戰事的許都平靜寧和之下也是暗流涌動!
許昌,司空府。
曹操任司空以後,軍國大事俱先送至司空府供曹操過目,經曹操批示之後才從司空府送至許都宮中由獻帝過目。當然,獻帝的這個“過目”僅僅是單純的過目,翻翻看看做個樣子走個程序而已。曹操的作法雖然很是悖逆,但是就算是董承那些老臣卻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得過且過的,只要不太難看就好,要知道當年董卓當權的時候,獻帝有時候還根本看不到各種奏報呢。
曹操離開許都已經有近半年的時間,不過每日各地的軍政要務奏報還是依舊每日先送至司空府。在這裡由曹操委以軍國重事的謀主荀彧決斷。
近些日子由前線送來的奏報盡都是曹操的催糧軍報,雖然荀彧已經竭盡所能將各州郡糧草悉數調派上了前線,儘管近兩個月來就連曹氏的統治中心許昌都不得不仿效張繡的淮南,實行了一定程度的糧食配給制度來節約糧食,然而這場規模宏大曠日持久的戰役卻是早就榨盡了曹氏儲備的資源。
這一日,荀彧正伏案回覆曹操的書信。
“眼下軍糧雖少,但還比不上楚、漢對峙在滎陽、成皋之間那樣艱難。當時劉邦、項羽雙方都不肯先退,先退的一方必定處於被動。您以僅及敵數分之一的兵力,就地堅守,扼住敵人咽喉使其不能前進,已經半年有餘了。敵人的底細已經清楚,銳氣已經枯竭,局面必將有所變化,這正是使用奇謀的良機,不可失去啊!”
這些話看似是寫給曹操,實則不然。以荀彧對曹操的瞭解,其絕非志淺毅薄之人,關鍵是那奮戰賣命的十數萬曹軍將士,歷經了半年多的鏖戰卻仍不見取勝的曙光,怕是戰鬥意志消磨的差不多了。而曹操每日謀處軍機,怕是沒有餘力再操鼓舞士氣這份心。
所以,這封信的確回給曹操,但其作用乃是方便曹操激勵軍心的。至於曹操本人,荀彧有絕對的信心相信其能與袁紹決一個不死不休!
同樣,以曹操務實品性,自然是比誰都清楚自家的糧草問題。然而明知無糧卻仍派人催運,卻是曹操的大智慧了。
無糧可催不要緊,關鍵是絕不能不催。儘管這點希冀已經是虛妄飄渺了,但是若是不做這個樣子,那麼從年初堅持到現在快要堅持不下去卻仍然還堅持着的那口氣便會徹底散了。
快要堅持不下去,那就是能堅持,而不是不能堅持!這便是此刻曹操和荀彧心中共同的信念。
書信終於提筆寫完,荀彧揮了揮寬袖,一名陪立着的親侍立即會心地將其收起,退下去送往別處。
這封書信自然不會直接快馬送去官渡大營。因爲戰事的糜爛,許昌和官渡之間活動着很多袁軍哨探,萬一送出去的書信被袁軍斥候劫去了,那可就白忙乎一陣了。是故每次有重要的書信,無論是曹操那邊還是荀彧這邊,寫成之後都會讓書吏記室再撰寫覆文,然後至少派兩批次信騎通信。
寫完這封書信,仍有很多軍政大事需要荀彧處理決斷,然而並不等荀彧伸緩一下軀體,還是那名親侍卻是湊到了荀彧的耳旁耳語了一番,便是見荀彧當即肅色,又是一揮衣袖,那名親隨便是再次會意,拱手退了下去。
再等那名親隨上堂,其身後卻是跟了三名錦冠華服者,而荀彧也是一反批寫奏報時的凝眉重色,整齊了衣冠微笑道:“何事以至於楊大人親至?”
被喚作劉大人的中老年人並不是正經意義上的文官,而是一名宦官,當今大漢天子劉協身邊一名被賜姓劉的親信宦官。而荀彧因其年齡更長喚其大人,自然是尊稱。
不同於曹操和劉協之間的微妙關係,荀彧與劉協以及整個忠漢派的關係很友好。事實上荀彧本人也絕對算得上真正的漢室忠臣之一,當初便是荀彧大力鼓勵曹操於許都迎立天子,從而結束了獻帝長安東歸以來的亡命顛沛。在曹操把持了大漢朝廷之後,荀彧也是一直充當着協和曹操兩極之間至關重要的紐帶。在漢臣和曹氏臣屬的多重身份間協調着各方利益,使得劉協以及其背後的忠漢派與“把持朝政”的曹操之間保持着一份奇妙的均衡。
那劉老宦官面對荀彧恭敬道:“天子有事相請,不知荀令君能否抽出身來,隨奴婢一同進宮?”
這劉老宦官面對荀彧所表現的恭敬相比對曹操的恭敬自然有本質上的不同。畢竟是劉協打小便在其身邊照料的貼身宦官,忠心耿耿跟隨在劉協身邊這些年,與東漢王朝一同風雨飄搖過來的老人了,怎麼會分不清李儒和荀彧兩種人。
“天子有事,自當即刻面見!”並不出劉宦官所料,荀彧第一句話便是答應了下來:“只是不知天子究竟有何事要商議,劉大人知道的,家國兩碼事,荀某也好決定是否更服換飾。”
“不勞荀令君再麻煩換朝服了,只是有關於秋狩祭祀的事務,天子吩咐了,荀令君還有諸多軍國大事需要處理,就不耽誤時間在這些繁文縟節上面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少頃,荀彧一身常服下了車駕,車伕侍衛皆等候在宮門外,荀彧隻身跟着劉宦官進了許都皇宮門。
宮門內外的禁軍並不多,但把守並不大的許昌皇宮綽綽有餘。且其中的大多數是荀彧所熟悉的面孔——盡是些曹氏勢力集團的宗族子弟。三三兩兩的宦官與宮女在宮室之間穿插,一切與平常無異,但是不知爲何荀彧還是感受到了一絲生冷的意味。
隨着宦官指引邁入後殿,荀彧第一眼便看到了正襟危坐的劉協——這位當今大漢帝國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
荀彧略微感到意外的是,後殿中還坐着兩人——其中一人是當今天子所立伏皇后之父,國丈伏完。另一人則是董貴人的父親,國舅董承。
伏完是大司徒伏湛七世孫,襲爵“不其侯”,年少時娶漢桓帝長女陽安長公主爲妻,再加上現今其獨女爲皇后,論出身自然是正的不能再正牌的忠漢派,但是平素裡的伏完卻是相當低調的,雖然地位尊崇,卻是從來不熱衷於參預國事。尤其是在曹操把控朝政以後,更是主動交出了執金吾和輔國將軍的印綬,自願放棄了“儀同三司”的榮耀和權柄。
而董承比起伏完雖然更爲活躍,但是在曹氏把控朝廷以後這位昔日的安集將軍也是沉寂了好一段時間,如今和同樣是天子丈人的伏完忽然一同出現在劉協左右,卻是讓踏進後殿門檻的荀彧腦中浮出一片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