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兵們固然善戰,但是在突發的兵變和自己人的“倒戈一擊”之下,還是暴露出他們的本性:和突然遭遇天災人禍的普通平民一樣驚慌不已,奔走呼告,各自爲戰。
青州兵本就是黃巾軍出身,黃巾軍卻是由貧民組成的,最擅長的是人海戰術。哪怕曹操精簡了兵員,進行了整訓,卻還是保留了一股匪性。
青州兵能打,戰場上有時敢拼命,最重要的是青州兵對曹操個人高度忠誠,這是曹操保留青州兵的原因。但青州兵卻很少有出彩的戰績,很大程度就在於他們的組織程度低,總是打着打着就只顧得撿戰利品,搶馬匹搶糧食,匪氣凌然,小農思想濃厚。根本不懂什麼叫做“一鼓作氣、殺傷敵方有生力量,擴大戰果”。
曹操自然知道青州兵的弊處,但他沒辦法改善。若是讓這羣青州兵接受嚴格的正規訓練,學戰陣排列變化什麼的,戰鬥力會大打折扣。就好像把原本的一羣鬆散但兇殘的豺狼變成一羣聽話但畏畏縮縮的綿羊。
方纔已經說了,青州兵在戰場上有時會拼命。看清楚,是“有時”。在有組織的有帶頭人情況下,青州兵就敢發揮人海戰術。比如蘄陽之戰時,夏侯惇身先士卒,麾下的青州兵便敢悍不畏死朝着西涼鐵騎發動死亡衝鋒。
雖然並沒有什麼卵用,但這可以顯示青州兵在特殊情況下迸發出的鬥志。
但是,在另一種情況下,青州兵的表現卻是令人大跌眼鏡。比如今晚,在兩眼抹黑的情況下,不知道對方怎麼突然殺來的,又聽說自家軍隊有變節的,還找不到自己將官校尉,不清楚目標到底是誰,沒有得到號令的青州兵就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先是三三兩兩在大街小巷呼告着被襲擊和于禁變節的消息,等到聚集了幾十個人,這一夥互不統屬的青州兵們就果斷放棄了尋找自己頭領的想法,也不去找自己的大統領夏侯惇,而是直接向壽春宮移動,直接去投奔曹老闆。
有的青州兵不熟悉北城巷道,轉暈了還沒找到出去的路,乾脆直接公然燒殺搶掠民宅來製造混亂,在潛意識裡,這羣土匪頭腦的青州兵們還是認爲局勢越混亂自己越安全!
當然,能夠順便拿點財貨的話何樂而不爲呢?
這樣的結果就是,撤退到武庫的于禁一方面要收攏部卒,嚴守各處要地;一方面還要維持秩序,防止局勢惡化。然而勸阻青州兵的行動根本無效,素來眼高過頂的青州兵在混亂局勢下鳥都不鳥于禁這名外姓將領,而於禁爲了不使壽春居民加入這場兵變不得不採取鐵血手段,直接處決這些驕縱的青州兵。
然而有些事情一開始就收不住了。居住在北城的多是一些世家大族,最低也是富家商賈小士族,都是有點門戶的。先是一兩股青州兵動了趁火打劫的邪念,後面越來越多的青州兵有樣學樣,不搶白不搶,反正沒人管。
被莫名劫掠燒殺,這些北城居民急忙棄家出逃,誰也犯不上爲一些家財而丟掉了性命。這樣一來,原本還算暢通的巷道瞬間多出來無數世家大族人員、家僕侍女門客等等,夾雜着亂兵,往日有序的北城轉瞬混亂不堪。
被驚動的青州兵統領夏侯惇,身邊只有百多青州兵,出門一看到處都是倉皇逃命的壽春民衆,召集了半天部卒,才勉強湊夠一千青州兵。等趕到武庫重地,雖然已經聯繫到了數千部卒,但是卻正好看見了于禁處決自己部卒的景象。
聽着部下聲淚俱下地講述着他們浴血和張繡軍交戰,卻被于禁背後捅了一刀的事蹟,夏侯惇差點就要揮軍去攻下於禁所在武庫重地,好在他已經因爲蘄陽吃了張繡一虧,長了一智。知道自己短時間肯定拿不下武庫,拿下也沒多大用。說不定張繡軍已經從東面迂迴去攻打壽春宮了。
於是夏侯惇大筆一揮,撤往壽春宮,沿途聯繫並收攏青州兵部卒。
……
于禁變節的消息是高順按照賈詡的指示,依靠在城內的細作散佈出去的。目的只是爲了造成北城混亂,好讓高順拖住北城曹軍。畢竟北城光青州兵就不下三萬,自己滿打滿算也不過兩萬人馬。
當然,不論今晚曹軍值守的是誰,值守將軍變節的消息一樣會發出。只是可信度肯定沒于禁高。畢竟於禁曾被張繡俘虜過,最後無條件釋放。說似正常,卻又似不正常。
高順不知道的是,于禁被俘的日子,張繡只來過一次,但賈詡卻好似很喜歡這個曹軍大將,每天都帶酒菜來。張繡表示自己願意向曹操投降以後,賈詡最後一次和于禁對酒,末了對於禁說道:“爲人所不能,將功折罪。”
心中知道賈詡乃大智者的于禁這些天一直在琢磨和實踐這句話,迴歸曹操帳下後,有啥累活苦活于禁便毛遂自薦,除夕夜的整夜值守,也是于禁主動向曹操申請的。
高順不曾料到依靠細作散發的消息會製造出自己意想不到的效果,自己已經帶主力繞過武庫,走遠路從東側去包抄壽春宮。西側只留下小部分士卒,只是佯攻吸引一下注意力便好。
負責佯攻的的宋憲,他統領六千部卒,第一波便壓上了四千人馬,製造聲勢,吸引于禁和青州兵的注意力,爲高順製造機會。但是不曾想到的是,前線的校尉卻發回消息,說只要在增兵一千,便能拿下武庫。
好奇的宋憲朝着武庫望了一望,卻發現抵抗的只有兩三千普通的曹軍士卒,雖說武庫附近也有不少青州兵。但不知道爲什麼這些青州兵對於禁麾下的士卒抵抗置若罔聞,只顧着朝着後面撤退。
看着武庫防線似乎確實搖搖欲墜,宋憲一咬牙,便又派出了一千生力軍。
于禁終於抵擋不住了,放棄了外圍的抵抗,一面收縮兵力撤入有石防工事的武庫,一面派出了第三撥向夏侯惇求援的親兵。
前兩撥人派出去不見蹤影,或許是因爲張繡軍已經滲透了北城,加上因爲一些世家大族武裝抵抗,半路被截殺。這一撥送信求援的,于禁挑選了四個最精幹的親兵,兩人一隊,一前一後,相互策應前進。
……
眼見於禁撤入了武庫內,又見附近的青州兵彷彿避之不及的迅速遠遁,宋憲終於狠下心,召集身邊的將校,攤開一張羊皮地圖說道:“這是壽春武庫的建造圖,這兒隱藏有一處地道,直通武庫內部,誰人敢率領精銳之士,突入其內,裡應外合拿下武庫?事後我必向高大統領爲他請功!”
……
駐守壽春宮外圍的是三百虎衛營虎賁,作爲曹操麾下最精銳的步兵力量,這羣虎狼之士日夜守備在曹操身邊。營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嚴禁喝酒,所以這三百人在異動方起之時便警戒起來,等到張繡把十名巡夜曹軍踩成肉泥,虎衛營全營已經進入了壽春宮各處警備。
喝的有點高的典韋和許褚親自率領虎賁之士守在宮門處,狂笑着指着縱馬而來的張繡:“張繡小兒,你就帶這幾十個輕甲之士來造反?”
張繡不言語,身後怒目相視的數十武威營將士也不言語。
黑暗的街道傳來一陣陣沉重的踏地聲,一名斥候出身的虎衛營忙趴在地上靜聽,半響起身疑惑道:“什麼聲音,比戰馬踏地的聲音都沉重?”
轉角處終於轉過來一支邁着整齊如一步伐的奇兵。正是全身整套精甲的飛熊軍!張繡聽着飛熊軍們整齊的踏地聲,擡手緩緩將金屬質地頭盔的面具拉下來,狼型金屬面具籠罩下,只看得見張繡一雙黑暗無光的眼睛。
飛熊軍們本就戴着熊形鐵質面具,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和雙手外,沒有一處不被精鐵製造的甲冑覆蓋。
寒夜中閃閃發亮的精甲使得強悍如虎衛營心中不禁一顫,脖子和雙腿有鏈子甲保護着也就算了,連腳上也穿着金屬質靴子。
不知道誰下的命令,壽春宮牆隱蔽處藏着的數十名虎衛營弩手一齊亮身,朝着邁着堅定步伐走來的飛熊軍射出了弩箭。
飛熊軍背上還揹着小型鐵質盾牌,但沒有一個飛熊軍去拿盾牌格擋,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時間去拿。
叮叮噹~
金屬相撞的聲音傳來,飛熊軍身前落了一地的弩箭。
若是距離近,你會發現這羣飛熊軍在弩箭飛來的時候眼睛眨都不眨。因爲實在沒有必要。這全身的精甲,就是強弓,都不能射穿,還用怕你小小的弩箭?
整齊的步伐沒有受到一絲一毫干擾,飛熊軍們堅定前行。
終於認真起來的典韋一把推開許褚:“虎癡你去保護主公,宮門交給我!”
“來,取我小戟!”典韋喝道!
於此同時,狼型面具背後的張繡也是喝道:“飛熊軍!武威營!”
得令的飛熊軍終於大步衝向前方,出乎虎衛營意料的是,全身負荷至少百斤重的飛熊軍們,卻好像啥都沒穿一樣,無視了宮牆上手執弓弩的數十虎衛營弩手,健步如飛衝向宮門!
與此同時,嫺熟於騎射的武威營衆人摸出了自己的輕弓,搭箭指向自己冒頭的虎衛營弩手。
終極對決,即將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