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瓜，你還記得山子哥麼！”小竹一本正經地跟豆蠟子說話，從窗臺的罐子裡摸出些瓜子，一邊餵它一邊說，“山子哥把你帶進城來的，你應該還記得對不對？”
山子伸手摸摸豆蠟子的腦袋，看着它油光水滑的模樣，似乎比自己拿來的時候還胖了些，知道肯定被喂得挺好，難怪這鳥兒對小竹這麼親暱，根本就不想走了。
“豆蠟子這鳥聰明，你好生喂着，以後養熟了就能把繩子解開了，還能教它飛出去再飛回來，叼東西什麼的。”山子以前見過村裡的老人兒養豆臘子，那鳥兒養得都有靈性了，也不用關着栓着，每天自己在院子裡飛着玩兒，老爺子在屋裡一叫，它就立刻飛進去落在老爺子的肩頭，還會在老爺子抽菸的時候幫着叼火石。
“真的？”小竹聽着高興極了，伸出手指輕輕摸着豆蠟子的腦袋，“小瓜，你聽到沒啊，只要你乖乖的，過段時間我就把繩子給你解開，但你可不許飛出去就不回來，要乖乖聽話知道麼？”
一大一小兩個人站在屋檐下，頭對頭地逗鳥兒，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得倒十分投機。
七夕算是夏末時候一個比較大的節日，城裡各家各戶也大多都跟着湊湊熱鬧。
榮家在城裡算是大戶人家，自然也能不例外，花錢紮了花船讓家丁去河邊放流。
家裡雖然沒有適齡的女兒，可宅子前後一大家子人，各房的丫頭加起來差不多也有十來個，再加上幾個年輕的媳婦子，所以宅子裡對七夕的熱情還是十分高漲的。
榮家老爺性子和善，太太雖然嚴厲，但也不願意在這等小事上計較，所以頭一天就吩咐下去，七夕這日白天照常當差，但晚上準她們自己玩兒去，只是不許多吃酒，亥正之前必須回來，第二天還要照常幹活兒，又囑咐上夜的婆子們要多警醒些。
家裡的丫頭和年輕媳婦們聽到這個消息，一個個兒都高興得不行，榮皓軒屋裡的大丫頭佩蘭和紫蘇也不能免俗，兩個人私下稍一商議，仗着平時得寵，下晌去找榮皓軒央求。
“爺，奴婢聽人家說，七夕的時候街上可熱鬧了，難得夫人體恤我們，您就帶我們出去逛逛唄？”佩蘭見榮皓軒歪在窗下的躺椅上，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自己打着扇子，上前行了個禮，歪坐在躺椅邊兒上，笑盈盈地說。
榮皓軒眯着養神，聽到這話不置可否，依舊悠閒地搖着扇子。
紫蘇相對更活潑一些，直接搶過扇子，自己給榮皓軒扇着風，撒嬌地說：“爺，奴婢和佩蘭姐姐平日裡盡心盡力地伺候您，雖說我們蠢笨，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您就心疼心疼我們，帶我們出去逛逛吧！”
榮皓軒這才慵懶地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道：“你們要出去玩兒，跟家裡其他丫頭媳婦子們一起就是了，都是些女孩子喜歡的東西，爺沒興趣。”
說完見兩個丫頭都是滿臉的失望，榮皓軒又道：“若不喜歡同他們一起，就叫兩個家丁跟着，就說是我吩咐的就是了。”
“爺！小的回來了。”外頭傳來小廝細辛的聲音。
“猴崽子，去了這麼久，還不快給爺滾進來。”榮皓軒說着飛快地坐起身子，看向房門的位置。
細辛進來行了個禮，然後起身說：“爺，許姑娘今天果真沒有回去，晌午在小梅姑娘家歇的，剛纔幾個人已經出門朝河邊去了，小的留了個家丁跟着，趕緊回來給您報信兒！”
榮皓軒聞言對兩個丫頭吩咐道：“趕緊更衣，爺要出門，拿前兩日新做的那身兒衣裳！”
“爺，剛還說外頭那些女孩子的玩意兒您沒興趣呢，這會兒倒這般精神了？”紫蘇見狀忍不住嬌嗔道，“合着根本不是您對玩意兒沒興趣，是對奴婢看煩了吧！”
“得了，甭抱怨了。”榮皓軒嘿嘿一笑，揮手道：“錢在哪裡你們也知道，今天每人賞你們一兩銀子，看上什麼自己買去就是了。”
兩個丫頭倒也知道見好就收，沒有再多做糾結，謝了賞就給榮皓軒換上衣裳，束起頭髮，掛好玉佩、扇袋、荷包等物。
佩蘭取了裝好錢的荷包遞給細辛，囑咐道：“今天外頭人多，你可要好生跟緊了，莫要只顧着自己耍，爺身上有錢，你身上也裝點兒，萬一丟了也還有的用。”
“別攛掇爺在外面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如今正是暑熱的時候，誰知道外頭的東西乾淨不乾淨，若是吃壞了肚子，你可仔細回來一頓好打。”紫蘇聲音清脆地說，然後走到細辛身邊，猛地伸手擰住他的耳朵，“少引着爺去那些個腌臢下作的地兒，不然有你好看！”
“好姐姐，我哪兒敢啊！”細辛作揖討饒道，“你們說的我全記着了，萬萬不敢做這樣的事兒。”
“行了，趕緊走吧！”榮皓軒不耐煩地催促，自己已經直接邁步出門了。
“爺，您等等小的！”細辛趕緊追了上去。
主僕二人來到河邊的時候，路上已經有很多人了，但是他們找了一圈也沒看到許諾諾。
此時，許諾諾幾個人正在衚衕深處吃飯。
每人一大碗冷麪，微黃半透明的蕎麥麪條盤曲在碗底，牛肉片、黃瓜絲、香菜、水蘿蔔絲、半個滷蛋，整齊地碼在面上，湯上浮浮沉沉地飄着碎冰，讓整碗麪看着就那麼沁涼爽口，一大勺亮晶晶的辣椒油澆在上頭，五顏六色地看着就讓人食慾大增。
桃子湊近碗邊先喝了口湯，美得眯起眼睛，衝許諾諾道：“大姐，真好喝！”
許諾諾用筷子在碗中一攪，把菜碼和麪混合，夾起一筷子放進嘴裡，柔韌勁道的麪條，清爽的菜碼，加上酸甜可口的湯，沁涼中帶着油香的辣味兒，讓人根本停不下筷子。
幾個人都顧不得說話，埋頭大口地吃麪，山子最後更是雙手捧起碗，連湯都喝了個乾淨。
許諾諾笑他：“你現在吃得肚子鼓起來，等下再有好吃的可就都便宜我們了。”
“沒事兒，都給你吃就是了。”山子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豎起大拇指道，“小梅姐可真厲害，這麼偏的一家店都能給你找到，老闆這手藝，真是沒話說！”
“酒香不怕巷子深，咱們今天來得早，不然人多着呢！”小梅扯出帕子，給弟弟擦擦嘴角，然後招呼結賬。
老闆娘着許諾諾笑着說：“這位姑娘已經給過錢了。”
“諾諾，你……”小梅急道，“說好了是我請你們吃冷麪的，你怎麼還搶着付錢。”
“怎麼能讓你請呢！”許諾諾起身推着小梅往外走，“我們已經麻煩你很多了，貴的我也請不起，請你吃碗冷麪，就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此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街上的人已經越來越多，路邊也多了許多擺攤賣吃食的，很多人就坐在路邊的長板凳上，捧着碗吃東西。
“你看，現在人就越來越多了，再晚一些的話，衚衕裡就該排隊了。”小梅在前面帶路，抄近道直接來到河邊，路邊已經有人開始擺攤，更多的是挑着擔子或推着車子的，跟着人流一路往碧霞元君祠走。
小梅說着擡手指向上游，推着許諾諾道：“諾諾，你看，那邊就是官府的人，正在爲晚上放花燈做準備呢！”
“怎麼瞧不見花船？”許諾諾眯起眼睛努力看過去，卻只見到幾個人在河邊走來走去。
“這會兒自然不會讓你看到了，要到天完全黑下來，纔會放出來的。”小梅滿臉的期待，“不知道今年會是什麼樣子的花燈。”
“諾諾！”身後傳來榮皓軒的聲音，“你們也來逛街麼？還真是巧啊！”
許諾諾的臉微微往下一沉，扭頭看向榮皓軒道：“咱們不熟，榮少爺別叫得這麼親近，我雖然潑辣些，可到底也還是女孩子。”
榮皓軒忙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以後一定會注意的，然後不顧許諾諾的冷臉，湊上來道：“趕早不如趕巧，這麼多人都能遇到，不如就一起逛吧。”
“不會說話就別說，巧什麼巧……”許諾諾小聲嘀咕着，她心裡不情願，但又不好意思拒絕，轉身去問：“小梅姐，你覺得呢？”她一個勁兒地衝小梅使眼色，想要通過小梅的口推辭掉。
誰知道小梅壓根兒沒接收到，十分痛快地點頭：“榮少爺若是不嫌棄，那咱們就一起逛逛吧，本來也是人多了才熱鬧不是麼？”
“這位姑娘說得在理。”榮皓軒根本不認識小梅，但見她幫了自己的忙，所以毫不吝嗇地衝她一笑，微微頷首表示感謝。
榮皓軒今天是特意打扮過的，身上穿着蓮青色直身，下着大紅綾子褲，白綾襪配上大紅的方頭鞋，腰間掛的飾物皆精巧細緻，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小梅被他笑得臉上發燙，趕緊低頭掩飾了過去。
許諾諾見小梅眼中水光流動的模樣，扭頭衝山子吐吐舌頭，湊過去低聲道：“我看，一會兒咱倆領着桃子開溜算了。”
山子安撫地拍拍許諾諾的手，低聲回道：“等會兒花燈點起來以後，咱們找個機會分開走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