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頭瞥了許玲子一眼,擡手指着許老太太的鼻子,厲聲道:“老子當着閨女的面,最後說一遍,那是我親弟弟的孫子,就跟我孫子是一樣的,你他媽再廢一句話,看我不抽你的。”說罷雙手一背,早飯也不吃了,到院裡踅摸出砍刀,背上編筐就直接走了。
許老太太呆愣地站在當地,半晌都沒回過神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炕桌。
“娘,娘?”許玲子擔心地連喚了幾聲,才把她的心神喚回來,伸手給她擦擦眼淚,嘆氣地勸道,“我爹的脾氣一直那樣,你別往心裡去……”
許老太太只覺得心裡憋得慌,她自問都是爲了這個家好,三個兒子家裡一共六個閨女,老四和幺女都還沒成親,她天天精打細算地過日子,如今還要再養個別人家的孩子……
再說自己也沒說要把孩子丟出去,只不過是抱怨幾句,自己以前也這麼嘮叨,老許頭最多就是不吭聲地轉身走開,怎麼偏生這次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
她越想越是委屈,一把年紀都快要做太奶的人,被男人當着兒女和孫女的面一頓發作,讓自己這張老臉要往哪兒放。
想到這兒也沒了吃早飯的胃口,說自己頭疼要歇着,便去西屋裡躺下,面衝着牆掉眼淚。
陳氏不願意攙和這些事,知道許老太太愛面子,自己去勸落不到好指不定還要落埋怨,便指使閨女道:“小雙,去後屋叫你二大娘來,就說你奶叫她來包糉子。”
小雙從大半個月前就盼着端午的糉子,往日遇到活兒就躲,今日也願意往前湊了,聽到指使也沒有不耐煩,應了一聲拔腳就往後屋跑。
陳氏在後頭啐道:“跑那麼快作甚,有狗攆你?當心摔髒了衣裳。”
李氏直到日上三竿,才抿着頭髮慢悠悠地過來,見陳氏和玲子坐在棗樹的陰涼下包糉子,撇嘴道:“生了個丫頭片子就當自己是個金貴人兒了,又不是讓她下地幹活兒,包個糉子還就累死了。”
陳氏已經包好了一小盆糉子,正覺得腰痠背痛,見李氏姍姍來遲不說,一過來開口就抱怨,不由也不樂意道:“弟妹有那個說嘴的時候,也過來搭把手,我包了一上午,腰都酸死了。”
李氏對陳氏還算客氣,聽了這話也沒還嘴,到屋裡舀水洗了手,這才慢吞吞地出來坐下包糉子。
晌午飯的時候,許老頭也還沒回來,許老太太還是不肯起身,剩下的人只好胡亂吃了幾口湊合,然後開始架火煮糉子。
李氏包糉子本來就不拿手,嫁過來這些年又沒幫過手,這會兒包起來難免有些生疏,被陳氏取笑了幾句又沒法兒發作,一口氣便壓在了心裡,怎麼都覺得不痛快。
正好這會兒,許諾諾推門進來,看了看院中樹下的幾個人,最後開口叫了許玲子道:“姑,我爹說鎖兒的衣被都還在這邊,讓我給拿回去。”停頓了片刻又道,“我家熬糊糊的細米也沒了,我爹讓我再拿點兒回去。”
還不等許玲子開口,李氏就先陰陽怪氣地說:“呦,這是多金貴的娃娃,還單要吃那細米糊糊,一碗細米能換三碗糙米,合着不是吃自家的,所以就這樣大方!”
“……”許諾諾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如今就自家屋裡的孩子最多,葉氏身子不好也沒法兒下地幹活兒,只靠許老三一個勞力,在家裡總歸是有些擡不起頭,少不得要被人擠兌,尤其這種擠兌來自李氏的時候,總是讓人心裡格外不舒服。
“鎖兒身子有些弱,栗子還太小,我娘說,怕吃了糙米糊糊不好克化,先喂幾日細米,過些日子再搭着來,慢慢換成糙米,不然怕鬧病兒。”許諾諾難得心平氣和地解釋道,然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許玲子。
許玲子忙起身說:“你等着,我去給你舀。”
李氏把手裡的糉子摔回盆裡,水花四濺,嚷道:“趕緊分家算了,這日子咋過!”
“誰要分家,等我死了以後的!”許老頭進院,眼神噴火地朝四下看了一圈,看得所有人都低頭不敢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