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心想事成

玉彥堂裡有溫暖的陽光透了進來,照在夫人們滿頭首飾上,明晃晃的發亮,地上有一點點的金色星子在跳躍着,彷彿是上元夜的煙火一般,格外華麗。

柳大夫人坐在明媚對面,笑微微的看着她,那笑容實在虛僞,有一種笑裡藏刀的感覺,明媚只覺得那笑容彷彿是浮在表面上,伸手一抹,那笑容便會不見了一般。

柳大夫人旁邊坐着柳二夫人,她在柳一直是個沒有太多存在感的人,但是她有時會躥出來說句話又不得不讓人注意到她得存在。多年來她和柳大夫人形成了一種很奇怪的關係,和四房有糾葛的時候,她便會和柳大夫人一起來對付杜若蘭,若是和四房相安無事時,她說不定又會暗地裡做點小動作,小小的膈應柳大夫人一下。

在杜若蘭跟着柳三老爺去杭州赴任的時候,她就和柳大夫人明爭暗鬥的搶主持中饋的權力,可柳大夫人防得緊,始終沒有讓她捉住把柄,但是四房的迴歸讓她佔到了甜頭,終於把持了一部分權力,可後來因着柳大夫人的貪婪,柳老夫人索性將管事權交給了四房,這讓她氣得暗地裡詛咒柳大夫人無數遍。

柳二老有兩位姨娘,年輕時她還想過辦法,但卻因爲沒有柳大夫人那樣的孃家背景,又因自己不太聰明,很容易就被人抓了小辮子,後來她終於看開了,不再因爲小妾的事情鬧,只是一味的攢着私房錢。她只生了一個女兒,已經出嫁,攢的錢也不知道要給誰去花,但她還是喜歡攢錢,攢到一定程度就把銀子換成金子,送到金玉堂裡邊去打金葉子,現在她的金葉子都有滿滿的兩個小匣子了,每天晚上歇息前定要熄滅火燭,抱着那匣子金葉子戀戀不捨的看很長時間纔去入睡。

四房這事兒沒有給她太大的反響,說句老實話,畢竟四房和她利益衝突不大,但是出於一種八卦心理,四房被查抄還是值得她關注的,總在惦記着,若是四房倒了,發配去了,青蓮院到時候有多少會劃到二房這邊來。

柳家三夫人是前頭柳老夫人三個媳婦裡最得現任柳老夫人喜歡的一個了,嘴巴甜,人又比柳二夫人會看顏色,自然會被重用一些,所以四房被緝拿入獄,柳老夫人便讓她暫時替杜若蘭打理中饋。

今日上午正在粹華廳理事,就聽管事媽媽來報,四房已經被放了出來,老夫人叫人去收拾青蓮院了,柳三夫人聽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才大半個月呢,如何就出來了?她還隻眼明手快的撈了幾筆錢呢,還想着年關纔是大頭,只希望四房要在大理寺住到明年再出來纔好。

臉色暗暗,柳三夫人再也沒有心思做事,拿着賬簿子翻了翻,上邊那些字都在面前不住的漂浮了起來,彷彿都讓人看不清楚了一般。將賬簿子一合,柳三夫人領着丫鬟婆子們趕着往玉瑞堂來,一到門口便見着了柳大夫人與柳二夫人,兩人腳步匆匆的往裡邊走。

“聽說四房回來了。”柳大夫人一張臉上全是笑意:“該是看着柳側妃的面子皇上這纔開了恩。”

柳二夫人撇了撇嘴,柳大夫人這模樣,好像柳側妃是她親生的女兒一般,可誰不知道柳側妃是二房的庶女,只不過是被記到大房名下充嫡女送進宮去的?只不過是自己失策,沒想着柳明欣還有這般造化。柳二夫人腳步走得格外重,心中雖然剛剛懊悔了下,可忽然又想通了些,不管怎麼樣,自己以後就不用進宮去探視柳明欣,這樣總是一樁熬事情,要她去向自己的庶女行禮,實在是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

柳三夫人坐在那裡看了看對面,發現杜若蘭身邊坐着自己的十侄女柳明媚,再往旁邊看去,卻是英親王府的世子爺,喬世子旁邊坐着鎮國將軍府的九小姐。柳三夫人看着喬景鉉笑了笑道:“喬世子多久沒來柳府了。”

出於禮貌,喬景鉉也恭恭敬敬的回答:“因爲去了西北軍營歷練,所以有段時間沒在京城了,這次回來是受鎮國將軍委託,送我表妹小九和柳小姐回京城的。”

柳三夫人聽了這話,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看了看明媚,又看了看喬景鉉,彎了彎嘴皮兒道:“十侄女,你竟然跑西北去了?”

柳大夫人聽到這話,突然之間心裡痛快起來,看着明媚,微微一笑:“十侄女,你竟然一個人跑去西北了?都還以爲你也在大理寺陪着你父母呢,怎麼就這麼不知孝順,看來還得請了池姑姑回來,你要重新跟着她學習纔是。”

杜若蘭聽了這話便心中有氣,一想着自己在牢房裡被人算計,即便再是老實人,也不免有些忍不下去了。她望着柳老夫人那幸災樂禍的臉孔,皺了皺眉道:“我倒是很慶幸媚兒沒有和我一起去受這牢獄之災,聽着大嫂這意思,似乎要我們四房統統進了大獄,永世不得翻身才了了心願?”

“哎呀呀,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四弟妹你千萬不要這麼想,只是明媚侄女就算不在父母跟前盡孝,姑娘家的,一個人奔去西北,說起來名聲實在不好聽。俗話說奔者爲妾……”柳大夫人瞄了瞄喬景鉉,用帕子掩着嘴道:“不知道明媚侄女這種行爲,該如何判定?”

聽着柳大夫人滿嘴胡言亂語,郭慶雲早已忍耐不住,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奔奔奔,奔什麼奔?是我喊柳十去玉門關玩耍的,她又和誰去奔了?你這位夫人腦子裡怎麼都是這麼齷齪的東西,定是平日想這齷齪事情想多了,所以看着別人都是齷齪的。”

柳大夫人不提防被一個年輕姑娘搶白了一頓,鬱悶得好半天開不了口,最後才遲遲疑疑的說:“即算是九小姐約她去玉門關,她總歸要得到長輩許可,帶上奶媽,丫鬟,這纔是合規矩。她這麼一個人單身前往,若是傳了出去,恐怕名聲會有損,到時候京城裡誰敢娶她這樣的人?待字閨中的時候就到處亂跑!”

“是嗎?”郭慶雲微笑着環視四周道:“若是傳出去?誰會傳出去?除非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才會這般胡說八道吧。柳大夫人,你可別鼓着眼睛看着我,我說的是那些想要去說柳十壞話的人,可沒有說你。”

柳三夫人見柳大夫人吃了郭慶雲的排頭,心裡也很是得意,笑吟吟的望着郭慶雲道:“九小姐,你還是坐下來罷,別這麼生氣。大夫人只是在關心侄女而已。說真話,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強,總會有人會傳出這些話的,她也只是好心提醒而已。”這話既給柳大夫人救了急,暗地裡又損了明媚,可謂是一箭雙鵰。

柳大夫人見柳三夫人出言相助,感激的看了一眼,點點頭道:“我正是此意,請九小姐不要想得太多。”說完看了看明媚道:“明媚侄女以後該安分守己些,還是別到外面去亂晃了,免得被人看見說什麼閒話兒,那可不好。”瞧着喬景鉉靠着明媚坐着,柳大夫人便想到了自己的女兒柳明豔,那時候她一心想要嫁喬景鉉,可沒想到時乖命蹇,嫁去了幽雲之地,實在讓她覺得氣憤不已。

這句話一出,玉瑞堂裡一片安靜,柳大夫人這話看着軟綿綿的,實際上卻陰毒得很。“該安分守己些”,實際上在說明媚本性便不安分,話面意思是在關心明媚,提醒她要愛護自己的聲譽,暗地裡卻在說她不守本分。杜若蘭聽了此話,臉色氣得通紅,一隻手緊緊的抓住了衣袖,恨不能站起來,往柳大夫人臉上抓一把。

“別人誰敢說什麼閒話?”柳老夫人橫了柳大夫人一眼道:“媚丫頭也是不得已纔去涼關的,你這個大伯孃不僅沒有半句安慰的話兒,卻在這裡一嘴胡嘬,讓滿屋的丫鬟婆子看了都覺得可笑,沒有一點風度和休養!”

喬景鉉在旁邊早就已經有些不耐煩,聽得柳大夫人說得惡毒,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來,朝柳老夫人一拱手道:“老夫人,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請老夫人成全!”

柳老夫人看到喬景鉉出聲,心中一喜,看起來這位喬世子還真是在乎媚丫頭的,見着幾個媳婦語氣裡頭帶着埋怨,就站起來爲媚丫頭撐腰了。看着喬景鉉那極爲認真的臉色,柳老夫人也有些好奇,不知道這位世子爺準備說什麼?她朝喬景鉉點了點頭,帶着笑容道:“喬世子不必客氣,有話請說!”

喬景鉉眼睛望了望明媚,突然神情有些羞澀,不多時又換上了他素日的開朗笑容:“我心悅貴府十小姐久矣,只是因着上回我弄錯了貴府五小姐與十小姐的名字,害得這親事耽擱了這麼久。原來想要過些日子,讓京城裡的人都忘記了這事情以後再議親事,可現在看來貴府有些人似乎要拿十小姐的名聲說話,我也不得不提前親自向貴府來提親,請老夫人准許,把貴府這顆明珠賜給景鉉。”

明媚聽到喬景鉉突然在衆人面前提到自己的親事,饒是她素日大方,也是臉上一紅,低下頭去,杜若蘭從旁邊椅子上伸出手來,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一陣溫暖傳到她的手掌,讓明媚只覺得窩心。

柳老夫人含笑看着喬景鉉,正準備開口答覆,這邊柳大夫人已經按捺不住,望着喬景鉉的臉青一陣紅一陣,因爲她想到了幾個月前,喬景鉉也是站在這裡,無情的把柳明豔的親事給鬧黃了,現在他竟然又有臉當着這麼多人來求親!

“喬世子,你可知道婚事自己不能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正途,你這般忍耐不住就跑來提親,是不是你們二人已經做下那見不得人的事情,這麼着急要成親?”說罷眼睛還有意往明媚肚子上溜了一個圈,那脣邊的笑容格外惹人玩味。

“竟有此事?明媚侄女,你可是真人不露相,我就說難怪喬世子會跑太傅府來拒婚明豔侄女,原來竟是這樣的!”柳三夫人裝出一副驚嚇的模樣,用手帕子掩住嘴,眼睛也滴溜溜的滾動着,看向明媚,心裡格外爽快,自己的話,既損了四房,也揭了大房的短,真是再痛快也不過了!

喬景鉉轉臉看了看那邊的柳大夫人和柳三夫人,目光凌厲:“兩位夫人真讓我開了眼界,我誠心向柳府的十小姐求親,與你們可有半分關係?你們是十小姐的母親否?柳府當家的是兩位夫人否?況且兩位夫人一開口就是一堆爛污話,什麼罪名都望自家侄女身上扣,這樣的伯孃我卻是未曾見過!”

柳二夫人坐在旁邊見柳大夫人與柳三夫人被喬景鉉一通怒叱弄得滿臉通紅,心中大快,笑微微望着喬景鉉道:“喬世子誠心可嘉,與明媚侄女站到一處倒是一雙璧人。”

喬景鉉見終於來個識趣的,朝柳二夫人點了點頭,氣呼呼的坐了下來。

柳老夫人此時也是臉色鐵青,望着柳大夫人和柳三夫人道:“你們兩人,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不成!還不快些回自己院子去歇着,別到這裡丟人現眼!”

柳三夫人聽柳老夫人這麼一說,臉色立刻轉成赤紅,低頭向柳老夫人應了一聲,便帶着丫鬟婆子走了出去,而那柳大夫人卻十分不服的頂撞起來:“母親,你也忒偏心了些!原先我的豔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還找着碴子說她太過活潑,要收斂些。可現兒十侄女都一個人跑去了涼關,還是樑世子送回柳府,現兒竟然沒有媒人便自己開口求親,她這可有一分一毫大家閨秀的樣子?我那豔兒又那哪些不好?”她轉臉看着喬景鉉,眼睛裡似乎要噴出火來:“喬世子,若不是你拒婚,我豔兒何必要落到今日這種境地!”

說到這裡,柳大夫人心裡悲苦,竟然嗚咽起來,柳明卿送嫁去幽雲,這才得知原來那龔大人的公子早已有了一位平妻一位貴妾,豔兒嫁過去雖然是正妻,可畢竟還是大大的掃了柳府的臉,更何況那位平妻和貴妾都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豔兒的孩子無論如何也不是長子了,別說是長子,連嫡長子都不是了!

她恨柳老夫人,回想起那日柳老夫人向她們說到龔府來提親的辰光,回憶着杜若蘭和她爭搶要把十侄女嫁去幽雲——她跟着老四在雲州呆了九年,難道不知道龔府家事?分明是做了一個圈套讓自己往裡邊鑽,可憐自己當時還一心歡喜,和四弟妹說了不少好話,這才如願以償的讓豔兒嫁了過去,可到了那裡才知道是這樣一個光景!

送嫁都送去了幽雲,難道還有不嫁的道理?若是不嫁,那豔兒回京城就準備在家裡做一輩子老姑娘,或者索性乾脆去庵堂當姑子算了,無論如何京城也沒有人家會要她了。自己的心肝寶貝,現兒只能忍氣吞聲的嫁了那個花花公子,這一切都是柳老夫人和四弟妹害的!她們分明知道是一個火坑,卻還不動聲色的讓她的豔兒跳了進去。

而這一切的根源,卻在於喬景鉉,若不是他來柳府拒婚的消息傳了出去,玧豔兒又怎麼會要被迫嫁去江南?是他,都是他!柳大夫人的眼前一片模糊,不斷的在晃動,似乎有什麼在刺激着她的神經,太陽穴上的血管都變粗了,在額頭上突兀的盤旋了出來,一種詭異的青灰色籠着她的臉。

“我不喜歡的人就該拒絕,爲什麼我要娶個不喜歡的人回去?”喬景鉉哈哈一笑:“柳大夫人未免也說得太牽強了。若是喜歡我的女子我都要娶回家,那我們家的後院都裝不下了!我心裡只有媚兒一個人,也也只會娶她一人,和旁人無關。我拒婚貴府五小姐心裡也很愧疚,但我已經讓媒婆對外宣稱是五小姐拒婚英親王府,至於後來那消息是誰傳了出去的,我想柳大夫人也很清楚。現在卻跳出來指責說五小姐現在境況不佳是我造成的,未免有失公允。”

停了停,喬景鉉看了下青筋爆出的柳大夫人道:“況且我現在是在向十小姐求親,似乎和已經出閣了的五小姐沒有關係,柳大夫人突然又提起她來,難道是要想損害她的閨譽不成?我勸柳大夫人還是好好回去歇息着罷。”

柳大夫人看着喬景鉉那微笑的臉,真恨不能撲了上來狠狠的抓他一把,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若是這麼做了,大概她就該會被柳大老爺關到後院,宣佈她身體有恙不能主理當家,說不定還會扶黎姨娘那賤人代她打理事情呢!想到這裡,柳大夫人不甘心的瞪了瞪喬景鉉,手緊緊的握了個拳頭,朝柳老夫人行禮告退。

柳老夫人看着柳大夫人的背影,若有所悟,心裡盤算着最近金花媽媽來報的結果,一時竟有些走神,這時喬景鉉又趕着上來說:“老夫人,方纔景鉉所提之事,還請老夫人成全!”

聽到喬景鉉這句話,她這才突然醒悟過來一般,連連點頭:“我代替老四媳婦準了,你明日便叫媒人前來柳府提親罷!雖說方纔大夫人她們說的不好聽,可那正規要做的事情也不能疏忽,媚丫頭是我們柳府的掌上明珠,三媒六聘可一樣都不能少!”

喬景鉉笑着回答:“那是自然!”他轉頭看着明媚,心中很是快活,一直心心念唸的想要娶明媚,她好像就在自己前邊站着,可卻怎麼樣也趕不上,直到方纔柳老夫人說了那話,心中才大石頭落了地。

玉瑞堂此時是一片喜氣洋洋,柳二夫人朝杜若蘭笑着道賀:“四弟妹,可真是打着燈籠也找不着的好姻緣啊!”

杜若蘭瞧了瞧明媚,又看了看喬景鉉,擦着眼睛落了幾滴淚,朝柳老夫人眼巴巴的望着:“母親,我先回院子去,荃兒這麼久不見我,肯定該要到處找了。”

柳老夫人也站起身來:“我與你一道過去,這麼久不見荃兒了,好不容易纔見着他,可得多與他親近親近。”

玉瑞堂裡原先滿滿一屋子人現在只剩下了幾個,郭慶雲站起身來,朝明媚眨了眨眼道:“心想事成了!快些帶我去你院子裡邊,好茶好糕點的招待我!”

明媚微微一笑,瞧了一眼身邊的喬景鉉,笑容更燦爛了些。

三人從玉瑞堂裡走出來,看着中庭那兩棵碩大的香樟樹,樹冠如蓋灑下一片陰涼,不禁心裡都有一絲輕鬆的感覺。

喬景鉉走在明媚身邊,瞧着她那歡喜的笑容,心中究竟還是帶着一絲歉意:“媚兒,我卻沒有想到我提親竟然惹了這麼咄咄閒話,讓你被她們潑了污水。”

明媚搖搖頭道:“只要問心無愧,她們再怎麼說我也只覺得好笑,虧你還在我大伯孃面前說上那麼一堆話兒,難不成狗咬了你,你還要去咬一口狗不成?”

聽着明媚的俏皮話兒,郭慶雲哈哈大笑道:“媚兒,你這麼說,便如繞口令一般,我那傻表哥可還得轉幾個彎才能想得通。”

果然,喬景鉉撓了撓頭,這纔想通明媚打的這個比方,假裝生氣道:“好哇,媚兒,我爲你去和你伯孃辯護,你卻在這裡繞着彎兒罵我笨不是?”

郭慶雲哼了一聲道:“本該如此,不用理睬她們,只管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便是了。”

喬景鉉轉頭看了看郭慶雲道:“小九,你這個沒心沒肺的,難道你不覺得有些危險?你那麼喜歡柳小五,可他那母親一看便是個不好相與的,你該好好爲自己打算下,剛剛你與那柳大夫人對着幹,若是嫁給了柳小五,還不知道她會怎麼樣和你對着幹,誰叫你和媚兒交好,又是我的表妹呢?”

“誰還怕她不哼?”郭慶雲毫不在乎的說:“若是她說的有理我便聽着,說得沒理,我便走開,若是還要胡攪蠻纏,我看她怕不怕我的鞭子!”

喬景鉉聽了瞠目結舌道:“小九,我真慶幸媚兒和你不是一個性兒!”

郭慶雲挽起明媚的胳膊笑嘻嘻的說:“你慶幸什麼?像我這種火爆性子纔好對付,簡單一點便是了,像柳十這樣的,她生了你的氣你都會不知道,隨便搓一顆藥丸便能把你整治得上嘔下瀉,這才更恐怖呢!”

“對了,我收到柳小五的信了,他已經從幽雲那邊回來了,現兒在京城,我等會便去翰林院找他,你跟我去不去?”喬景鉉突然想到了這件事兒,摸了摸頭,望着郭慶雲道。

“去,當然去,怎麼不去?柳十,你一起去嗎?”郭慶雲聽着柳明卿回來了,心中高興,柳明卿去送嫁,結果一直在幽雲住了下來,只說那龔家欺負柳明豔,非得要到那邊住上一段時間才行。九月送嫁去幽雲,十月成親,結果十月底纔回京城,還是柳老夫人命人去將他叫回來的,總不能爲了妹妹不管自己的事情。

“我要在家照顧母親,你和伯韜一起去罷。”明媚把手從郭慶雲那裡抽了出來,嘆了一口氣:“母親身子弱,現兒又有了身孕,還剛剛從大理寺出來,我得好好在家照顧她。”

“嗯,那你好生照看着。”郭慶雲點點頭道:“我和表哥走了!”

正準備邁步往前邊走,就聽到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喬世子!”

三人轉臉一看,就見柳*帶着貼身丫鬟春鶯從甬道那邊轉了出來。

柳*的眉眼也長開了些,比原來更俏麗了,她繼承了大姨娘的瓜子臉兒,有着一雙大而黑的眼睛,雪膚花貌,看上去非常可人。她抽了不少條兒,高挑身材,纖細的腰肢,一副銀藍色的抹胸和寬闊的束腰,把她發育得很好的蓓蕾堆得高高,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喲,柳府六小姐啊,我們這裡站了三個人,怎麼你偏偏兒只見了一個?”郭慶雲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柳*問道。

柳*看了看她,臉上有一點點窘迫,須臾便轉爲正常:“我原以爲是祖母遣了兩個丫鬟送喬世子出府,倒未留心郭九小姐和十妹妹。”柳*自從親事定了下來,眼界比以前高了不少,看什麼都是揚着頭,似乎很是高傲。

雖然說喬景焰不是英親王府的世子,但也是庶長子,還帶個長子呢,所以柳*覺得自己嫁過去便是長媳,身份自然要高了一等。方纔她在那邊遙遙的見着喬景鉉,心中想着可以盤攀交情,所以急急忙忙趕了過來,只喊了喬景鉉的名字,卻被郭慶雲搶白了一通,心中不忿,所想指桑罵槐的將她們比作了兩個丫鬟。

郭慶雲點點頭道:“哦,原來六小姐一雙眼睛大是大,可卻是個睜眼瞎子,連人都分不清楚呢。”轉臉對明媚笑道:“你得好好給你六姐姐看下眼睛,要不是到時候連人都看不清楚,抓了小叔當老公,那豈不是鬧了笑話。”

明媚看着柳*那張臉慢慢由紅轉白,也有些厭惡,又不欲和她糾纏,便催着郭慶雲和喬景鉉走開:“你和喬景鉉不是要去翰林院找我五堂兄嗎,還不快些走,過會該用午飯了!”

偏偏柳*耳尖,聽到明媚喊“喬景炫”,冷笑一聲道:“十妹妹,你該有些忌諱罷?怎麼能這樣喊喬世子的名諱?”

郭慶雲白了她一眼道:“我表哥方纔已經親口向柳老夫人求親過了,明日便有媒人上門來代英親王府議親,他們之間喊喊名字又有何不可,你未免也管得太寬罷?”說罷拉了拉喬景鉉的衣袖:“表哥,我們走,在這裡和一個拎不清的人說話還真難受。”

看着喬景鉉和郭慶雲遠去的背影,柳*一陣失落,看着站在香樟樹下的明媚,斑駁的日影在她身上投下了清涼的陰影,心裡更是生氣,論貌美,她也不過如此而已,論身份,自己現在也是記名嫡女了,爲何她就那般好運要嫁給喬世子?自己卻只能嫁給庶出的喬景焰?心中忽然便有一種失落感,只覺得沒有原來那種興奮。

明媚看着柳*臉上陰晴不定,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也不欲與她爭辯,轉身走回了沉香閣,玉梨玉簫她們早得了信兒說姑娘回來了,正在門口望眼欲穿,看着明媚走了過來,喜得熱淚盈眶,幾人抱住了明媚泣不成聲。

玉梨服侍明媚已有多年,這是第一次離別這麼久的光景,心中掛念的程度可想而知,明媚看着她那雙紅紅的眼睛,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哽咽着問:“院子裡的人都好罷?”

“都好,都好,沒受什麼苦。”玉梨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道:“姑娘,你究竟去了哪裡?也沒個信兒,我們心裡好忐忑。”

明媚朝她笑了笑便往裡邊走去:“我去了玉門關,好得很呢,你們用不着這麼掛念。”

“你去找郭小姐了?”這是玉笛和玉琴的問題。

“你去找世子爺了!”這是玉簫的驚歎。

聽着三個人異口同聲的說話,明媚心中有些想笑,果然,談戀愛的人眼中就把對方放在第一位,而玉笛玉琴則只把閨蜜給推了出來,說話都能泄露心事呢。

“我去找了他們兩個!”明媚笑了笑道:“我東西都已經放進來了罷?”

“嗯,全部整理好啦,姑娘!”玉梨興致勃勃的說:“那隻八哥可真有意思,會說好多話兒呢!”

“嗯,你以後有空逗它玩,教它多說說話兒!”明媚一擡眼就看到了腳上栓着鏈條,正在屋檐下亂飛的八哥,笑了笑:“它不說話就不給它小米吃。”

八哥飛了下來,停在明媚的肩膀上,用那小腦袋討好的蹭了蹭明媚的鬢髮,討的喊了一聲:“柳小姐,柳小姐!”那雙小黑點般的眼睛滴溜溜的轉個不停,彷彿在說:“我很乖!”

一羣人見這八哥乖巧,皆大笑起來。明媚伸出手指輕輕彈了它一下:“在這裡千萬不許再喊請太后娘娘安好,其餘倒隨便你去說了!”

八哥眨了眨眼睛,小黑豆一眼的眼珠子顯得很精明:“知道了!”

“姑娘回來了!”張媽媽穿着淺藍色的褂子站在門口,一臉憔悴:“姑娘,一路上辛苦了,快進來好好歇着。”

明媚看着張媽媽的臉比原來要瘦了一圈,心裡也知道牢獄生涯讓她吃了不少苦頭,走過去安慰了張媽媽兩句:“如何這般消瘦了?”

“姑娘,墨玉這兩日病得厲害,我照顧着她呢。”張媽媽沒有孩子,墨玉乖巧伶俐,張媽媽將她認了作女兒,兩人關係好得比親生母女還要好。明媚聽說墨玉生病了,心中明白了過來,難怪張媽媽瞧着這般憔悴。

“我去瞧瞧。”明媚一步踏去了墨玉的屋子。

墨玉睡在牀上,小臉蛋紅撲撲的,明媚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些燙手,又貼近身子仔細觀察了下她的皮膚,不見有斑疹,這才放心的吁了一口氣,起身問吳媽媽:“墨玉這樣子有幾日了?”

張媽媽用手帕子按了按眼睛道:“有幾日了,玉梨給她吃了藥,現兒已經退熱不少呢,昨日用手貼着都是覺得燒得慌。”

明媚吩咐玉梨去拿幾塊帕子,玉簫去井裡拎一捅冷水過來,用帕子浸在冷水裡,然後輕輕的貼在墨玉的額頭和手腕上,不久那帕子就被她的溫度同化,也熱了起來,她便換上幾塊冷水裡浸泡的帕子繼續貼,約莫這樣忙了大半個時辰,便見墨玉睜開了眼睛,看着明媚笑了笑,乾裂的嘴脣扯出了一絲血跡:“姑娘,我在做夢嗎,你竟然回來了!”

明媚摸了摸她的額頭,已經沒有原來那麼燙,舒了一口氣,朝墨玉點點頭道:“我晚上做夢看見墨玉對我說不舒服,我就趕回來給我的墨玉治病啦!”轉頭叫玉簫再去拎桶水來,叫蔥翠照着她的方法來繼續幫墨玉冷敷。

站起身來,明媚正準備往內室走,身後傳來墨玉細細的聲音:“姑娘,你以後不會不要大家,一個人去了外邊罷?”

聽着這話,明媚眼睛有些溼潤,朝她點點頭,快步往內室裡走了進去——她不是不想要大家,只是當時形勢緊急,由不得她有別的選擇。回到自己家裡,只覺一切都好,就連喝的茶都是香的。

晚上去了香蘭院幫杜若蘭診脈,所幸一切都還算正常,明媚這才放下心來。

杜若蘭的臉在燈下映着,略有些蒼白,可精神頭兒卻還好,她緊緊抓住明媚的手道:“媚兒,今日母親才把一顆心放了一半下來。”

明媚看了看她那微笑的表情,心中一愣,不知她意指何事。

“原來那英親王府的喬世子,我一直擔心他對你並不誠心,因爲京城實在有太多貴女們都想嫁給她,你無論從年齡還是家世來說,都沒有太多的勝算,卻沒想他如此誠心,竟然自己親口向柳府來求親,更何況他在玉瑞堂還信誓旦旦的說今生就只娶你一個,母親聽了着實高興,連你那大伯孃和三伯孃出言嘲諷,母親都不計較了。”杜若蘭輕輕的拍着明媚的手背道:“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那世子爺這般對待我的媚兒,我也該滿足了。”

聽到杜若蘭這麼一說,明媚更是紅了一張臉,燈光下,兩頰紅豔豔的,宛若春日裡盛放的桃花一般:“母親,你是在取笑媚兒嗎?”

杜若蘭看了她一臉小女兒情狀,笑了笑,揭過不提此事,然後開始說起大房送柳明豔去應天府成親的事來:“聽說你那五堂兄從應天回來,向你祖母覆命,言語間頗有埋怨,似乎在怨你祖母不該替柳明豔定下這麼一樁婚事,拜堂的那日柳明豔知道了原來那龔亦奇已經有了平妻,竟然鬧着要回京,不和龔亦奇拜堂,還是明卿壓着她纔沒有出了大丑。若是不拜堂,那以後柳明豔還能嫁給誰去?一船嫁妝都去了幽雲,京城裡誰不知道她已經出嫁了?莫非還能迴轉不成?明豔這孩子也忒不懂事了些。”

明媚想到那個瘦骨嶙峋的龔亦奇,那高高的鼻樑和兩腮長年的赤紅,還有傅曉如那朵小白花和劉玉蘭那隻花孔雀,心裡也是暗自惋惜,若柳明豔被拒婚的事情不流傳出去,她自然在京城能找到好人家,可是那拒婚的流言卻是她自己放了出去,這真也讓人覺得不好辦。希望她在幽雲能改變一下性子,否則,依着龔亦奇那喜歡美色的人品,肯定會更寵劉玉蘭些,而論起心機來,她又無論如何比不過傅曉如!

“埋怨又如何,事情到了這一步還能回頭?況且還是你大伯孃壓着我,一定要讓明豔侄女去幽雲成親的。”杜若蘭眉眼間有一種幽怨,又有一種開心:“她日日夜夜的算計別人,總算被人算計了一回,可就是這一回,也夠她難受很久了!”

明媚微微蹙了下眉,在她心目裡,杜若蘭一直是膽小怕事的的,就算是有什麼怒氣也一般默默的藏在了心裡不會說出來,很難看到她現在這種模樣,難道那柳大夫人又做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纔會令杜若蘭這樣憤恨難平?

“母親,我那大伯孃後來又爲難你了?”明媚小心翼翼的發問。

“我還不知道是不是她,若有證據證實是她,也別怪我翻臉不認人!”杜若蘭調整了下坐姿,把手撤回來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輕聲卻很堅決很憤怒的說,明媚幾乎能聽到她磨着牙齒的聲音:“上次有人在我的飯食裡放了紅花。”

燈光熒熒,燈下杜若蘭眉眼間有一種堅定:“誰也不能傷害我的孩子,無論是誰,無論是我哪個孩子,都不能夠!”

明媚慢慢在她面前蹲了下來,臉貼在杜若蘭的膝蓋上,輕輕說:“我愛你,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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