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啥,京師裡幾個玩的不錯的朋友。不過他們來了,你別露面,那幫混帳看見你,非得來聒噪不可。懶得和他們費唾沫。你放心,就在這幾天內,他們準到。到時候,京師四大公子齊聚梅莊,看看是四老厲害,還是我們四公子了得。南京這,我也要用他們發個利市。”
京師四大公子這個雅號,那是在鄭國寶成爲鄭國舅之後,逐漸闖出來的。他成立無敵大隊,專收商稅,又敢下手抄貨砸攤位,乃是國朝少有的勇夫悍將,那些老牌勳貴對他也十分讚賞,勳貴家的子弟們,便也願與他往來。
其中定國公家的孫少爺徐希、英國公家公子張之極,武清侯家的孫少爺李榮,與鄭國寶最爲相善,合稱京師四大公子。說起來宮裡的慈聖皇太后,對於鄭國寶恨之入骨,她自己的外甥,卻和鄭國寶換了帖子,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這一干勳貴家的紈絝子弟敗家子們,頭上都有錦衣蔭封,與鄭國寶算的上同袍。又都是一提起讀書就瞌睡,見了聖賢如見仇人,見了骰子繡鞋如見至交的主,自然彼此就投契。昔日在京師一起橫行霸道,彼此間好大的交情。
聽了這過往,任盈盈皺眉道:“你把他們叫來,又有什麼用?這些勳貴子弟,先不說如何混帳,就說這事上,他們也幫不上忙啊。”
鄭國寶道:“不然,這事上。還真離不了他們。說起來,這事還是要怪老伯父啊。要是當初他不與四友結仇,我又何必這麼麻煩,直接到那,官爵金銀,要什麼給什麼,還怕換不出你爹的安危麼?這回只好用點計策了。”
過不幾日,果然京師之中另三路少年英雄趕到。四大公子齊聚南京的消息一出,南京城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有親投親。有友靠友,無親無友,全都緊閉門戶,便連些攤販。都不敢出來營生。只怕被他們看見。抄了攤子收稅。南京市容渙然一新,真個是好大威風。
那三位公子賣相還都不錯,單看外表。倒是個個生的出挑,看不出混帳本質。見了鄭國寶也不客氣,徐希上前施禮道:“鄭兄。你把我們幾個從京師調到南京,這倒是件好事。十里秦淮好風光,我們與魏國公也是一個祖宗,彼此是至親,回頭我跟徐公爺說一聲,讓他發四十九衛人馬,先把秦淮河的明暗窯子全都抄一遍再說。”
張之極道:“徐兄,你瘋了?咱們弟兄,那可是與老鴇、姐兒,向來不分大小的。好不容易到了南京,你該讓徐老公爺安排,咱們見識見識南國佳麗與北地胭脂的區別,你怎麼倒先讓他老人家發兵掃窯?這等事,可不像咱們哥們應該做的。”
李榮笑道:“張兄,你糊塗了。魏國公不先發兵,把大小窯子掃一通,怎麼顯示我們徐公爺的威風?等到掃完之後,誰想開張,就得請徐小公爺說話。沒徐哥的條子,他們就別想開門。到時候,那些什麼花魁,還不乖乖來陪睡?”
鄭國寶點頭道:“還是徐哥的說法合我的心思,我等你們來,就是要找你們來掃這南京的窯子!”
他們本來是說笑,誰想到鄭國寶居然真要幹。李榮道:“我說鄭哥,你可要穩當點。這事可不能操之過急。南京的買賣鋪面,誰身後沒有靠山?單說這清樓,有好幾家可是給魏國公老人家上貢,咱哪能對自己人下手?再說了,這南京最大的一家行院,可是劉勘之劉大公子坐鎮。那是什麼人?可不是好惹的,咱還是去喝喝花酒就好,不要去送死了。”
鄭國寶聞聽,把眉頭一挑,“劉勘之?這沒卵子的東西,原來還開着這營生?這回不砸他,我就對不起他了。就衝他劉勘之,這清樓,我還封定了。徐哥,你回頭跟老公爺說一聲,這回對不住,誰的買賣都得查。不過麼,自己人的產業,咱肯定有個區別對待就是。”
這位劉勘之劉大公子,乃是湖廣夷陵人。其父劉一儒與張居正乃是鄉黨又是同榜進士,彼此之間來往頻繁。劉勘之生的相貌英俊,又有才名,張居正就把自己的獨生女兒嫁了給他。沒想到劉一儒本來就對新法對有牴觸,應婚之後,在成親時,卻把張家的陪嫁鎖起來不用,又不許兒子與媳婦圓房。幾年之後,張小姐抑鬱而終,死時仍爲童身。
通過這事,劉一儒父子聲望大漲,被士林清流中人,稱爲剛正不阿,不依附權貴的典範。敢於拂逆張江陵,實乃士大夫之典範。被樹爲榜樣,人人交口稱讚,連帶萬曆皇帝,也因爲他們敢惹張居正這事,對劉家父子的名字記憶頗深。現如今,劉一儒還做着南京工部尚書,說起來還是正二品的堂官,子弟門生稱爲劉系,也是江南官場上一大勢力。
劉一儒劉大司空既然連張居正的面子都不賣,又是清流翹楚,爲官自然清正。爲官清正者麼,收入自然就很有限,據說全部家產也無非是幾萬畝好地,幾十個鋪面,十幾萬兩的錢財。每年也逼不死幾個佃戶,也弄不死幾個窮鬼。實在是大大的善人。
像這樣的君子,怎麼可能涉足鳳月行業?本地最大清樓“飄香院”的東家,說起來也無非是劉老司空管家老蒼頭的本家侄兒,與劉老司空沒有一毛錢關係。至於爲什麼劉大公子坐鎮,這個絕對是污衊,是誹謗!劉勘之是風流才子,在清樓也只是和姑娘們談詩文,做文章,是研究學問,不是當後臺,不是去票院的。至於爲什麼研究學問非去清樓?誰問這個問題誰就就是不給劉老司空和劉大才子面子!以爲知識分子不會打人麼?我們連張居正都敢涮,揍你一頓又如何?
可是誰要是真敢到飄香院去徵花捐,收常例。那些護院、茶壺就敢掄起棒子先把人打個半死,再由劉老司空出面,將你整治個辦死不活。而這車攔頭一輛,飄香院的常例收不上來,別家的就不好收。乃至其他鋪面,也是大概一個道理,南京錦衣衛捧着金飯碗要飯,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對於劉家父子拿張居正刷聲望,外加暴殄天物的行爲,鄭國寶早就恨之入骨。更何況,劉勘之與顧憲成是朋友,那麼不收拾他,收拾誰?
見要動真格的,另三人都有些猶豫。鄭國寶道:“怎麼了,哥幾個?這麼點事就慫了?這要是都不敢幹,還發個什麼財?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瞻前顧後,什麼都做不成。咱先砸了這南京的大小清樓,給咱揚揚名,讓這江南的人都知道,四大公子下山了!”
鄭國寶正在這大發豪言,做戰前動員,此時張芙蓉出來添茶。李榮一見,兩眼頓時就直了。等到人走之後,眼睛還粘在張芙蓉身上,過了半晌,猛的跪在地上。“鄭大哥,你是我親哥行不?這回你不論如何,也得救我一救。我的魂,都被你的丫鬟給勾去了。這麼個冰山美人,你從哪淘換來的?極品,絕對是極品。看她上茶時,對人那愛搭不理的模樣,彷彿那天上的仙女,對凡人不屑一顧,這個勁頭太絕了。你說個價吧,要多少錢,拿什麼換,只要你張口,我就給你辦。我沒有的,進宮找老太后要,她要不給,我就躺在地上打滾,也替你要回來。”
鄭國寶也沒料到張芙蓉會出來獻茶,不過略一琢磨,就知道這準又是任盈盈的主意。搖頭道:“這個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