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教主功力雖高,仍然中了毒,骨軟肉酥,力道盡失。莫非神龍教,真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
何鐵手咯咯嬌笑一聲,道:“洪教主好武藝,即使中了百花腹蛇膏,內勁竟未失去。”
洪安通仍不能從地上站起,斜斜坐在當地冷聲道:“何鐵手,你們五毒教究竟想要如何?”
何鐵手嘻嘻笑道:“我們原本的打算是要鍾志靈做了教主,神龍教從此併入我五毒教。既然洪教主功力如此高強……”她拍了拍手,像是想到了好點子,“便請洪教主隨我們去雲南做做客,這神龍教麼,也併入五毒教得了。”
她這話一說,廳裡議論紛紛,陸高軒“啊”了一聲,驚歎道:“沒想到五毒教的野心這麼大。”池寒心裡也是一凜:原來遇到黑幫火併了——只是他又有些奇怪,即便是黑幫火併,他五毒教地處雲南,挑什麼門派不好?非得到這相距萬里的遼東來……
洪安通聽了何鐵手的話,臉色也是一沉,怒道:“我若是不答應呢?”
“那可傷腦筋。”何鐵手嘟着嘴歪着頭,像是小姑娘得不到玩具而生氣一樣。過了一會兒,她的嘴角又劃出笑容來,道:“這樣吧。洪教主要是不肯隨我們去雲南呢,便把這裡所有人挨個殺死吧!神龍教沒有了教衆,洪教主對這裡自然沒有留戀了。”
這番話是笑着說出的,可裡面透着的狠毒,竟令人毛骨悚然。
洪教主哼了一聲,卻盤腿坐在地上,閉目養神,臉色冷漠。池寒經過這兩日的觀察,已知道這位神龍教主乃是鐵石心腸的薄情之人,這廳中老老少少千餘人,恐怕也只有教主夫人能令他稍稍在意。
他是不會爲了教衆而委屈自己的。
池寒雖不是神龍教中人,可也心頭捏了一把汗。
何鐵手見洪安通竟然不理會自己,心裡憋了一口氣,但仍是盈盈笑着:“洪教主,不知我的提議,你意下如何?”她的聲音已經有了些許冷意。
何鐵手身後八人中鑽出一名坦着胳膊的魁梧漢子,他大概是心底對何鐵手有些好感的,這時急於掙些表現,對着洪安通怒罵道:“何姑娘問你話,你如何不理?”他說着話,身下腳步轉動,一個箭步衝上去,揮手從腰間取出一柄像鐮刀一樣的武器,向洪安通割去。
何鐵手大驚,連忙叫道:“使不得!”
晚了。但見洪安通擡手軟綿綿一掌,那掌中卻扇出強大勁風來,那手掌雖未擊實到魁梧漢子的身上,卻隔空將他震得倒退而回。那魁梧漢子身型強壯,孔武有力,內力卻是極差,被這陰柔內勁所傷,連退十數步,軟倒地上,也不見哪裡流血,卻閉上眼沒了氣息。
那漢子顯然是被掌力震傷了五臟六腑。
神龍教的年輕教衆們見洪教主大發神威,又殺了一名敵人,又是一陣歡呼。“洪教主戰無不勝、攻無於克”的叫聲不絕於耳,只是到底氣勢上已不如前。
“……化骨綿掌?”五毒教衆人也是臉上變色,過了半晌,何鐵手皺着眉頭叫破了那一掌的來頭。接着她又換了一副表情,莞爾一笑,道:“殺吧。”
一言既出,那剩餘的七個五毒教徒齊齊動手,頓時大廳中響起了一片慘叫,片刻間已經有十多個年輕的神龍教弟子死在他們手中。那些五毒教徒惱怒洪安通殺掉自己的同伴,他們不敢直接找上這洪教主報仇,卻把一腔怒火全數發泄在那些歡呼的神龍教衆身上。
那些歡呼叫喊得最大聲的神龍教少男少女,往往死得最早,死狀最慘。
這麼一立威,那些歡呼聲很快便消失,只剩下倖存的那些少男少女們驚恐絕望的慘叫。竹廳中,多了幾蓬臭腥的血花。
洪安通仍自好端端地閉目養神,神色平靜,對發生在眼前的慘劇竟視若無睹,那些年輕教衆痛苦的呼嚎,“教主救我”的絕望吶喊,他也是聽而不聞。
可池寒忍不住霍然站起身來,怒視着那些五毒教徒。
生命無價,不應該這麼輕易地就消逝。雖然他已經歷過江湖殘酷,更親手誅戮了不少人,但看到這樣如同殺雞宰羊一般的屠殺場景,仍忍耐不住。
“哎喲,池公子這是要做什麼呢?”何鐵手注意力一直沒從池寒身上離開過,這時候嬌笑着躍到池寒面前。她那一雙雪白得令人眩目的赤腳踏在地面上,自然是輕盈得緊,可是池寒毫不懷疑,若這雙腳向着自己踢來,他也只有吐血重傷。
畢竟,面前這嬌小玲瓏,扎着馬尾的姑娘,至少實力是在一流水準。
何鐵手立穩了地,嬌滴滴地用撒嬌般的口氣道:“池公子,你不是神龍教中的人,大可袖手不管此事,同我交個朋友。”她說着話,轉瞬間那股嬌媚又轉成惡狠狠的表情,“但若非要插手……唉,這麼俊俏英氣的男人,也真可惜了。”
池寒聽着她說話,真是骨子都要酥軟下去了。這時他的腦袋也冷靜了一絲下來,光是何鐵手他估計也很難應付,更別說對方還有七個人。他心底猶豫,在何鐵手的盯視之下,不由得退了兩步,已顯動搖之態。
這時只聽那黃龍使殷錦一把蒼老的聲音響起,又朗聲說道:“洪教主,五毒教何教主一片好意,到時候神龍、五毒雙教合璧,稱霸天下指日可待。您老人家還是跟何教主她去吧!雲南氣候宜人,您帶上夫人去小住一會兒,頤養天年,當真美極。”他腦子倒是轉得靈活,這時見風使舵,又已經換了說法。
“殷錦,你這貪生怕死的牆頭草,我赤龍使無根手腳一活,首先便要宰了你!”殷錦話音剛落,站在紅色方陣最前端的一個道士模樣的人環眼怒喝,聲若霹靂。
接着從黑色方陣最前端響起附和聲,:“這時候了,你們吵嚷什麼?”那是黑龍使的聲音了。
池寒不由搖頭,如今強敵環伺,他們這幾個五龍使卻還有心去爭辯。
卻聽殷錦被赤龍使訓斥,卻偏要還口,冷笑道:“嘿嘿,手腳一活……你倒是先活絡下來啊?如今形勢,難道你還看不分明?我偏要說,何教主仙福永享,何教主壽與天齊!”
“沒想到貴教還有識時務的人嘛。”何鐵手掩嘴,發出銀鈴般的笑容來,“只是,我可不是五毒教的教主……洪教主,你真要手下弟子死絕麼?”
那幾個五毒教衆剛纔身上濺了一身的鮮血,這時已經又做好準備,要繼續大開殺戒了。
突然陸高軒尖着聲音叫道:“池少俠!一島人命全在你的手裡!”
這一言叫出,廳裡衆人都將目光朝着池寒看來。那幾個五龍使之間停止了爭吵不說,教主夫人一雙盈盈美目在池寒身上流轉,那洪安通洪教主本來是閉着雙眼養神歇息,這個時候也睜開眼睛來,目光如劍,盯在池寒身上。
何鐵手和她身後那些五毒教的人馬也都看向池寒來,何鐵手一張臉上似笑非笑,輕聲問道:“池公子,你是想要插手麼?”
池寒沉默半晌,終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不能眼見你們濫殺無辜。”
何鐵手沒有左手,可她還是做出了一個拍手的姿勢來,兩道青黛娥眉向上一挑,道:“你認爲你能夠阻擋得住我們麼?”
“總得要試一試。”池寒搖了搖頭,嗆啷一聲,已經從腰間抽出那把鴦刀來,刀氣森森,冰寒刺骨,讓他握刀的手都是一冷。
聽了他的話語,何鐵手也收了笑容。她像是倦怠極了,右手放在嘴前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換上一副慵懶的模樣,忽地道:“可惜,可惜。”
話音剛落,那幾個五毒教衆已經又下辣手,廳裡響起一片慘叫。池寒想要去阻止那些人,可黑影一閃,何鐵手左腕黑亮的鐵鉤已經從詭異的角度削上來,速度迅捷,力道狠辣。
池寒早就防着她了,這時候不閃不避,拿起鴦刀便去招架。他如今武藝上沒太大把握贏下何鐵手,也就只能憑藉鴦刀之利。那又黑又亮的鐵鉤碰上鐵鉤,“鐺”的一聲巨響,竟不折斷,也不知是什麼材料做的。
池寒咦了一聲,一愣之間,何鐵手早已經後躍跳開,不停甩着手臂。她擡起手臂看時,安在左腕上的鉤子已經被砍出一道淺淺的白色印跡。
何鐵手格格嬌笑道:“池公子,你那是什麼刀刃,如此厲害?”見池寒凝神不答,她又笑,“你那又是什麼刀法吶?力量這麼大?”這兩句問話確是發自真心,池寒一眼看去,何鐵手那隻裝了鐵鉤的左臂還兀自震顫不休。顯然那鐵鉤連着血肉,與其他兵刃重重相擊,何鐵手自然痛得很。
“我這是‘南山刀法’。”池寒解釋道。他所會的刀法,就只有“南山刀法”和“夫妻刀法”兩種,夫妻刀法若無另一人配合相隨,那是破綻百出,“南山刀法”雖然也十分粗淺,但好歹比較完整。
池寒一邊回話,仍然凝神戒備,剛纔何鐵手突然襲擊她兩會,這一次她難保不是意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把我手都震痛了呢。”何鐵手見討不着便宜,嬌嗔一聲,像是在對情人撒嬌。嬉笑間,她右手在背後一抽,又拿出一柄金光閃閃的鉤子來。她左右手雙鉤比劃出架勢來,笑道:“我右手拿的是金蜈鉤,左手安的是鐵蜈鉤,是蜈蚣的蜈,不是‘吳鉤霜雪明’的吳哦。這一手功夫,我練了十三年啦!”
何鐵手說着話,雙鉤左右一舞,已經撲上前來。池寒不敢怠慢,舉刀相迎,只見何鐵手雪白的玉足在地上點得幾點,身形飄忽,兩隻鉤子避開鴦刀,直攻要害。她這雙鉤的功夫,果然重在輕靈,同她的體型相適應。
池寒的靈鰲步法也不是吃素的,閃開一段距離,鴦刀又已經架上去,他是下定決心用鴦刀的鋒銳來死磕。金鐵交加,何鐵手右手的金鉤又同鴦刀撞在一處。池寒還沒想好下一招如何做,心頭忽地一緊,連忙後躍,卻見眼前黑影一閃,何鐵手左腕鐵蜈鉤已經從詭異的角度自下而上划來。
也沒聽到什麼聲息,絲絲縷縷的黑髮從池寒眼前飄落到地上,他後躍躲避得險之又險,那鐵鉤已經把池寒頭髮削落不少下來。池寒嘿然驚歎道:“你這鐵鉤果然夠靈活。”
江湖中說別人某件兵器用得好,往往有“如臂使指”這樣的形容,現在可好,何鐵手的鐵蜈鉤乾脆就安裝在左腕之上,本身就成了手臂的一部分,說起靈活和迅捷的程度,可比什麼“如臂使指”又要高上一層了。
池寒驚歎未完,何鐵手玉足跨前一步,右手金鉤又進逼上來。這一招乃是直劈,招式直上直下,池寒見她執着搶攻,招式用得較老,忽然心生奪鉤的念頭,雙手張開,準備合掌向金鉤夾去。
何鐵手力量沒有他強壯,內力也稍稍遜於池寒,這一下只要金鉤被夾實,那自然就被池寒奪去了。
哪知何鐵手不閃不避,反倒把金鉤向池寒手上靠去。池寒心裡忽然覺得不妥,又生警兆——今日自從跟何鐵手交鋒以來,他只因心中這莫名的警兆,已經有好幾次化險爲安,這時心底又有不好的預感,他可不敢怠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即向後躍去。
他這一下退得更是狼狽匆忙,躍起半空,落腳時已經覺得不大好,但人在半空,已經無法扭轉方向。
果然,池寒落到地上,卻踩到了什麼柔軟溜滑的東西一樣,池寒及時倒地,順勢翻滾一圈,腳跟還是隱隱感覺扭痛。他的腳下也傳來一聲慘呼,池寒翻滾一圈起來後,纔看到自己是踩中了一名肥肥胖胖的神龍教女弟子,看她穿着黑色的衣衫,應該同陸高軒一樣,是黑龍門的弟子。
剛纔那一下應該是踩中那女弟子的胸口了,她痛苦地用手捂住胸,發出殺豬般的連續慘叫,想要站起,可卻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氣力。周圍有幾人小聲叫道:“柳燕……你沒事吧?”
池寒見自己竟然誤傷了神龍教的人,一時怔在原地。
“池公子,這兩隻鉤上可有劇毒,你別用手來奪呀!”何鐵手嬌笑一聲,身子盈盈而起,卻重重落下,“砰”地一下正站到那柳燕的胸口處。只聽那轟然巨響,就可知道她落腳有多麼重了,柳燕寬闊的胸口竟被那一雙纖細玉足蹬得往下凹陷,見者驚心。
柳燕一聲大叫,仰天噴出血來,雙眼一瞪,已然氣絕。
“你!……”池寒沒想到何鐵手那一臉嬌笑之下竟然如此狠毒,不由得一聲怒喝。他背後也出了一道冷汗,若不是自己心裡那絲莫名的警兆,豈不是早就不明不白地中了毒,遭了她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