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威鏢局,早在一個月前,已經被滅門了!”
只是一句話,有如一道閃電,一聲驚雷,炸響在池寒耳際,彷彿是一把利劍,生生地劈開池寒的腦袋。
他恍恍惚惚,難以適存,眼睛望向沙寨主等人,只見他們的神情並無異樣,全然不是作僞。甚至洪勝海還低着頭小聲呢喃:“福威鏢局連各地分局的人都幾乎全滅,各個局子裡的珠寶金銀堆在那兒也是浪費,我們取用幾車,也是理所應當。”
這多半是真實的消息了。池寒不由長嘆一聲,問道:“是誰?誰滅了福威鏢局?”
“青城派,據說是青城派松風觀餘滄海觀主親自帶隊滅了福威鏢局,嘿嘿,也不知道那福威鏢局哪點兒得罪了青城派,全鏢局上下,竟然無一活口。”榮彩抱着拳頭笑道:“福威鏢局那羣眼高於頂、胡吹大氣的傢伙,老子在浙江的時候就早看他們不順眼了,要不是看在他們年年送些奉貢,十分孝順……”
“住口!”池寒忽地一聲厲喝。
果然如此,即便在這混亂的時空,“歷史”的軌跡終究還是沒有改變它前行的方向。這一刻池寒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兩年多前,他纔剛剛來到這個武俠世界,與茅十八、韋小寶一行,曾經得到林震南的幫助。
當時他還惦記着福威鏢局滅門之禍這件“歷史大事”,沒想到轉眼間歷史竟已成爲現實,當年那個前方駕馬的溫厚中年已經早早地去了天堂。
正想到這裡,心裡忽地一個念頭電轉。
不對,也許林震南還沒有死去!池寒對於《笑傲江湖》這樣的名篇閱讀的次數較多,一些情節記得還比較清楚。當年福威鏢局總鏢頭林震南縱橫南方武林無一敵手,更深深挫敗青城派前輩名宿長青子,如今那青城派無緣無故找上福威鏢局的麻煩,分明是衝着林家的《辟邪劍譜》而去!
既然如此,他們必定要留着林震南的性命,以逼問劍譜的所在。對,金庸大俠的小說當中似乎也是這麼說的。若是努力一點兒,還是有可能救下林震南的。池寒想到此處,一顆心才漸漸鬆下來。
那邊廂榮彩可不知道他一瞬間轉過了這麼多心思,只在一旁冷笑道:“嘿嘿,你這麼急切,那林震南是你爺爺麼?”話音剛落,寒光乍現,一劍夾着風勢襲來,嗡嗡劍鳴竟化作清越之音,隨着劍式直透耳膜,直驅人心。
榮彩低頭閃避,誰知來劍劍尖微顫,竟幻化成一片劍影,卻是嗤地一聲,頭髮被割下幾縷來。倘若他再閃避得稍慢,被割下來的恐怕不是頭髮那麼簡單了。
一念及此,背後出了一身冷汗,榮彩識得厲害,不敢再多舌,腳下連連後退,閃開一段距離,才驚疑道:“你……你這什麼劍法?”池寒的這一劍與越女劍法不同,更多了無數繁複後招變幻,教人難以防備。
“玉簫劍法,山外清音。”池寒嘴角勾起輕佻的笑容。
他在回答榮彩的疑問,眼珠子卻盯着沙寨主不動。
剛纔一番比試,池寒已經將場中衆人的武藝進行了一番比較。盜匪中的好手如今都聚集在自己身前了,不過那也只是針對於其他一般的盜匪而言。
像洪勝海,不過是二流下階。嚴家兩兄弟合起來用一套劍法,或許能發揮出二流中階的水準,拆散開來也不過是二流下階水平。至於榮彩,之前在商家堡時就已經見識過了,他的武功同馬行空、商老太只在伯仲之間,即便強也強得有限,恐怕也只是在二流中階上層。
如今池寒見識過不少高手,眼界也已經刁起來。他們在那些普通盜匪中或許還可以稱王稱霸,但在池寒眼裡,卻真的是不太入流。
池寒自從在商家堡中經由“千臂如來”趙半山指點了“陰陽訣”和“亂環訣”兩項法門以來,已經踏入二流上階許久,這之後連番驚險遭際,殺萬里獨行、拼清廷高手、鬥孤島怪蝠、戰五毒教徒,已經隱隱又有突破武學境界的預感。更何況他又得了鴛字神石之助,自信即便以一敵三也毫無壓力。
唯一可慮的是那位沙寨主。
那位沙寨主既然能夠擊敗陸高軒而無甚損傷,很可能已經達到一流高手的境界。換言之,他的實力,比上“清廷大內十大高手”之一的卓天雄、“萬里獨行”田伯光也不會遜色多少。
二流同一流之間,畢竟是有着難以逾越的鴻溝。
池寒看着沙寨主,那沙寨主也盯着池寒。在沙寨主心中,面前的年輕人畢竟是能夠在幾個高手合圍之下,毫髮無損地突出重圍,更造殺傷,由不得他不小心謹慎。
“無名小卒,池寒,池水的池,寒冷的寒。”池寒忽地向着沙寨主一抱拳。
沙寨主一愣,也細聲細氣地抱拳回禮:“惡虎溝寨主沙天廣,江湖人稱‘陰陽扇’,目前忝居山東羣盜盜首之位。”
山東羣盜,這一聽便是由綠林強人形成的組織。池寒一愣,這名字還真是簡單明瞭直接……
“這幾位分別是龍遊幫、亂豹崗和渤海幫的當家,都屬於我山東羣盜的成員。”沙天廣見池寒發愣,竟還好心地解釋一下。
池寒忽地發笑,朝着榮彩道:“榮幫主,你龍遊幫不是在浙江麼?怎地竟成了山東羣盜之一啦?”他仇恨心倒重,都已經這個時候,還不忘奚落榮彩幾句。
榮彩臉上閃過不自然的青氣,悶哼一聲,道:“老子若不是山東羣盜之一,又怎能從浙江追到山東來劫鏢?”
池寒也不理會榮彩的辯解,笑道:“既然福威鏢局已經不復存在,這些東西各位拿去用也無妨。請把我的那位朋友放了,咱們當做什麼也沒看到過。”說着話,池寒眼睛瞄向陸高軒。
這位陸先生已經被五花大綁起來,身子兩側各有幾人拿着明晃晃的鋼刀看守。大概是覺得在領導面前被生擒活捉,大失顏面,他鐵青着一張臉,眉眼低垂盯着地面,對於池寒投射來的目光也不理不睬。只是聽着池寒的話,陸高軒終究神色微動。
池寒的話說完,沙天廣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怒道:“你且問問我們兄弟同不同意?”
話音剛落,嚴老四在一旁捂着手腕,已是咬牙切齒,口中“格格”直響:“這小子殺了我兄弟,可不能讓他走脫!”洪勝海不語,榮彩只是盯着池寒連連冷笑幾聲。
啊呸,倘若不是我殺你兄弟,只怕現今咱這顆小命已經保不住了!池寒聽得此言,心底吐槽,他也知道自己既然以鴦刀刺殺了一名頭目,這事情可不會善了。
這時候索性光棍一點兒,池寒將兩手一攤,聳聳肩做出衣服地痞無賴流氓樣,反問沙天廣幾人道:“好吧,那你們說說該怎麼辦吧?”
沙天廣忽地露出一張猙獰的面容來,沙着嗓子叫道:“簡單,請少俠留下兩隻臂膀來!也算給咱弟兄一個交待!”
池寒當然不會屈從,也不說話,只是右手微擡,一柄滿是寒光的長劍輕輕挺直,那已經表明了他的立場。榮彩不禁出聲威脅道:“難道你忘了你的朋友還在我們手裡麼?”
榮彩指的自然是陸高軒。
池寒冷笑一聲,做出一副沒心沒肝的模樣:“他自己技不如人,死了也是活該。”幾個盜匪沒有料到他如此說,都是一愣。這話自然也被陸高軒聽在耳裡,然而他依舊低垂眉眼,並沒有太多表情。
榮彩不再說話,沙天廣伸手指向池寒四人的馬車,目露兇光:“那麼她們兩個小美女呢?”
池寒適才激烈戰鬥,打得全神貫注,如今腦子一片空白,差點把這一茬給忘記了。
馬車裡可還有史紅石和沐劍屏兩位柔弱少女。
他神情間的慌亂稍顯即逝,悄悄用眼角餘光瞟向馬車方向,已經又有十數個盜匪圍攏上去,遙遙地堵住馬車。他們大概是害怕史紅石的飛刀,只是遙遙地於馬車丈許外對峙,沒有一人敢靠得太近。
池寒輕輕吁了一口氣。看來兩名少女暫時還沒有什麼危險。
這些盜匪都是些小嘍囉了,原本百餘人的嘍囉,被池寒拿着鴦刀,切瓜砍菜似地翻倒十多個,然而九十多人也還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而車中的兩名少女,沐劍屏只不過剛剛三流上階,史紅石雖然強些,那也有限得很——她的飛刀也不是無窮無盡的,一旦用光,那些盜匪嘍囉一擁而上,情勢危矣。
但要讓他斷手也是絕不可能,只能速戰速決了。
池寒計議已定,卻裝作無奈苦笑,一柄長劍搭了下來,嘆氣道:“你們身爲盜匪,說話可算得數?”
江湖人不管暗地裡如何,明面上是最重信義,沙天廣當即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獰笑道:“咱們雖是綠林,卻自然信得過。”
池寒頹然道:“好吧,以我兩隻臂膀,換取我同伴們的性命。”他說着,抖手將長劍插在地上,那柄劍韌性倒好,在地面上不住晃動,激起寒光片片。
衆盜匪頭目見他主動棄了兵刃,心神都是一鬆,池寒的動作卻沒有完,只見他緊跟着腳尖一鉤,那柄劍復又跳起,朝着沙天廣****而去。
桃花島功夫包羅萬有,於腿法一道也自有獨到之處,有武功“旋風掃葉腿”,既是武藝,也是鍛鍊下盤的內功秘訣,能與“落英神劍掌”並用施展,招招綿密,攻速愈來愈快,足可以形成一股狂風暴雨。池寒雖然在這門腿法上練習得少,腳上的勁力和準頭不弱,那柄劍當真如滿月弓矢,既準且狠,如電般朝着沙天廣的喉間射去。
沙天廣倉促間大喝一聲:“小子使詐!”他的摺扇太短沒法阻擋長劍,這時只好左右閃避,長劍於千鈞一髮之際帶着風聲擦過,留下傷痕一條,鮮血汩汩,所幸並未重傷。
池寒踢出長劍,腳下一蹬,使開靈鰲步,身子反而向右側飄去,那渤海幫的頭目洪勝海,正是站在他右後側。他當然知道這一劍雖然來得突然,也無法奈何沙天廣,因此從一開始的目標其實只有一個。
那就是幾人當中反應最慢,如今還兀自呆頭呆腦的洪勝海。
既然決定要戰,他就要不計手段削弱對方的戰鬥力量。
洪勝海剛纔被突然奪走了長劍,如今池寒故技重施,他自然早已經有所防備,頓時雙手化拳,雙拳向着池寒推來,同時口中吐氣開聲,大喝一句:“排山倒海!”
池寒只覺勁風撲面,不禁在心裡邊咦了一聲。那洪勝海的武藝低微,主要在於勁散、速緩、關鍵是腦子轉得慢,但那拳法倒是不賴。這時洪勝海的“排山倒海”打來,他便使開“落英神劍掌”,一招“風急雨狂”把雙手幻作八掌,掌掌凌厲霸道,虛實難明。
落英神劍掌依着劍法化來,招式精妙繁複,卻不是以力取勝的粗淺功夫。這一招“風急雨狂”,若是對手接過,那麼第二招第三招接踵而至,愈來愈快,那可就當真像狂風暴雨打在身上一樣,避無可避了。
“昇天入地!”洪勝海又是大喊一聲,竟不管那虛實變化,自顧自地按着自己的套路來打,拳勢一變,左右手上下分劃。他曉得自己功力不如池寒,竟不顧自己,這一招拳法同時攻上下兩路,一路直取池寒上齶,一路竟直攻池寒下腹要害處。
若是打向身上其他地方,池寒有寶甲在身,毫不畏懼。可這兩個地方卻沒有穿軟猥甲啊。他只好掌勢一變,身形扭轉避開來拳,接着雙掌虛點,姿勢瀟灑,掌勢宛若風吹葉落,萬花飄零。那是“落英神劍掌”的另一招了,掌招美妙,名字也取得好,正是喚作“江城飛花”。
“你這拳法不錯,叫什麼名字?”身在半空,池寒還有餘暇問那洪勝海。他沒料到洪勝海拳法造詣不錯,計謀沒有得逞,心心裡頭好生焦急,然而越是這樣的時刻,就越要表現出一副氣定神閒的姿態。
洪勝海苦於應付池寒的掌法,哪兒有功夫回話,憋紅了一張臉只是沉默不語。忽地卻有聲音從池寒背後響起,道:“他那是渤海幫的鎮幫拳法‘斬蛟拳’,小子,你既要使詐,也嚐嚐我這‘大力鷹爪功’吧!”
接着背後風聲響動,警兆又起。
池寒分辨得出那聲音,卻是榮彩掩殺過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