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生在屋內原地倏然消失,楊若男忽的自椅子中跳起,蓮藕般的玉臂長伸,嬌呼一聲:“自由嘍——!”嬌脆的聲音說不出的歡快。
“若男就那般希望你乾爹離開?!”謝曉蘭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心上人剛剛離開,她心中惆悵萬分,見到楊若男這般高興,自然有些不太平衡。
“嘻嘻,打架的時候,乾爹最好不在,他若在,總是不讓若男出手!沒架打的時候,最好乾爹能在身邊陪着。”
站在謝曉蘭身前的楊若男放下玉臂,轉身望着嬌嗔的乾孃,歪頭看了看,忽然蹦出了一句:“……嘻嘻,曉蘭媽媽是不是捨不得乾爹呀?”
“胡說!”謝曉蘭玉臉剎時紅透,嬌豔欲滴,更顯得欲蓋彌彰,“他不在更好,我有什麼捨不得的!”這句更是拙劣無比。
關盼盼自蕭月生消失的震撼中醒來,看着謝姐姐羞紅的臉,那眉眼間的幸福之意,令她忍不住的羨慕與落寞。
人的命運便是如此玄妙,如此不同,有着絕冠羣芳的容顏,謝姐姐卻甘心學琴,成爲一代琴法大家,但這位江南琴仙卻又甘於寂寞,隱於嘉興城,要一心做個相夫教子的婦人,在外人看來,怕是都要笑她癡,如今見到她的笑容,關盼盼卻替她開心不已,對於女人,一個好的歸宿比什麼名氣錢財更重要。
“謝姐姐與若男餓不餓?要不,我們先吃晚飯吧?!”她嫋嫋娉娉的站起,玉顏帶笑的問兩人。
“唉喲!”楊若男一拍鑲着軟玉的絲帽,光潔若白瓷的臉上滿是懊惱。
“怎麼了,若男?”謝曉蘭忙問。
“唉,讓乾爹跑了!乾爹身上帶着小鳳媽媽做的飯呢……”楊若男絕美的俏臉上滿是遺憾,編貝玉齒咬了咬柔嫩的下脣,瓊鼻一皺,嬌哼了一聲,聲音恨恨:“哼,怪不得他跑得那般快呢,原來是早打定主意,不跟我們一塊兒吃飯!……真是壞乾爹!”
對於小鳳的手廚藝,謝曉蘭亦是欽服萬分,小鳳彷彿有一種化腐朽爲神奇的能力,任何材料,在她手下,都會化爲色香味俱全的絕美佳餚,想想都令人垂涎三尺。
她們的話關盼盼有些聽不太明白,卻不再多問,蓮步輕移,出去吩咐下人上飯。
久別重逢之友,自是有說不完的話,三人對坐席上,謝曉蘭與關盼盼憶往昔歲月,嘆時光如電,再挑些分別後經歷的趣事,關盼盼一直冰冷的心亦彷彿暖和了幾分,楊若男則是很少挾菜,只是瞪着眼睛,豎着耳朵,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將曉蘭媽媽的話補充幾句,三人談得極是相得,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瑞王府柔風閣,燈火通明。
夜晚的寒風進入這座蓮柔郡主的院內,亦少了幾分寒意與銳氣,變得溫柔如拂楊柳,輕風之中,微聞竊語之聲。
柔風閣外間,不怒而威的瑞王爺失去了一慣的端凝沉穩,兩手相握於身前,在端坐着的三位側妃面前匆匆的踱步,踱了五六步,便轉過身來繼續,看其腳下地毯之狀,便知其已受了無數次的踐踏。
柔和的燈光之下,三位王妃羅衫素衣,肌膚若雪,頭簪明珠步搖,恍如仙宮妃子,令人目眩。
“王爺——,臣妾都快被你轉暈了,歇一歇,喝口茶吧!”柔媚的聲音彷彿能將人的骨頭變得酥軟,三人之中,最是絕美的王妃盈盈起身,端起一盞茶向瑞王爺遞了過去。
瑞王爺擡頭望了一眼懸於兩屋間的厚重絨簾,接過白玉茶盞,望向端茶之人,一撫長髯,長嘆一聲,神色焦躁:“也該醒過來了吧!”接着揭蓋咕嘟重飲一口,全無微啜之從容。
“王爺暫且寬心,看那子虛先生的本領,自然不是那些招搖撞騙之徒,柔兒定會安然無恙!”說話之人是另一位側妃,瓜子臉,雙眸如星,瓊鼻挺直,亦是絕容殊色,淡掃蛾眉,透着一股焦慮。
她的話倒也頗爲見效,見過午間蕭月生施法的一幕,宛如神人的形像已深植觀者之心,瑞王爺想了一想,亦覺不應太過疑慮。
“就是,這位子虛先生真真是個活神仙,治好柔兒的病,自然不是什麼難事,王爺放寬心便是,子虛先生不也說,柔兒要在晚上纔會醒來麼?!”別一位端坐的絕美之妃亦附和,柔聲勸慰王爺,黛眉間頗有一股敬仰。
瑞王爺坐回椅中,緩緩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盞,臥蠶眉緊蹙,撫髯長嘆:“唉——!若是柔兒這次也不成,那也命該如此,……孤也無憾於心了……!”
“王爺總是這般憂心忡忡,……柳先生不也說了,這次柔兒定會沉痾盡去,王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他身側的王妃笑着白了他一眼,嫌他過於悲切。
瑞王爺也不生氣,知道自己關心則亂,方寸不定,有失平曰的氣度。
“醒了!父王,……姐姐醒了!”厚厚的紫氈簾一動,一張如花俏臉自旁邊探出,笑靨如花,對外面的瑞王爺喊道。
瑞王爺忽的起身,跨步向前疾行,紫衣長袖將几上的茶盞帶倒,茶水順幾而流,卻無人理會,幾位王妃亦急着往裡走。
內屋之中,夜明珠瑩瑩溫潤光芒之下,一襲月白長衫的柳先生坐於象牙牀前,雪白素手按於一具瘦弱而潔白如玉的手腕之上,雙眸微闔,黛眉間如不波古井,沉靜幽遠。
柔弱得惹人憐惜的王妃坐於她身側,籠於黛眉間的輕愁與憂鬱此時已被喜悅所替,時而看向睜眼看着自己的女兒,時而望向闔目沉靜的柳先生,緊抿柔嫩朱脣,免得自己忍不住開口。
“柳先生,柔兒如何?!”掀簾衝進來瑞王爺甫一進屋,便開口急問。
身後三位王妃也跟着涌了進來,齊齊望着背身相對、身姿窈窕的柳先生。
“恭喜王爺!”柳先生輕輕將蓮柔郡主的玉手塞回錦被之中,起身轉向注目於自己的衆人,清的面容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蓮柔郡主應是已痊癒,……穩妥起見,還是請太醫們前來細診一番爲佳。”
瑞王爺強按心頭的狂喜,看了一眼榻上睜着澄澈雙眸笑望着自己的蓮柔,轉身掀簾出去。
柔風閣雖有丫環,且俱是手腳利索,聰明伶俐,但這幾曰卻沒用這些丫環,柔風閣兩間屋子實在不大,諸位王妃俱在,實在容不下那般多的人。
屋內諸位王妃皆壓抑住自己說話的衝動,只是欣喜的望着牀上無法動彈,唯有眼珠可以轉動的蓮柔,她的眼神與從前已是判若兩人,神采奕奕,眸子中的目光遠比原來有力。
俄爾,隨在瑞王爺身後,兩位身着青衫、面目清須矍鑠的老者負篋而至,入得屋來,先躬身向諸位王妃與郡主見禮,諸人也淡淡回禮。
兩人身材皆是削瘦修長,雙眸清亮,呼吸深長,柳先生一看便知他們內功深厚,氣脈悠長。
這兩人身爲御藥院九供奉之二,對經脈氣血之說極爲精通,對養氣煉氣之道自是遠甚於常人,他們雖未學武技,但深知練氣乃是強身之本,修爲精湛,亦是非常人可比。
宋代對於醫藥之重視,前所未有,因太祖便是通曉醫術之翹楚,其後代帝王仿而效之,皆是頗通醫術,上行下效,士子文人也多熱心於此,出了很多儒醫,而御藥院九供奉專司御用藥品及藥方之檢驗,可見其位之重,瑞王爺聖眷極隆,方能得兩位供奉前來相助。
“請——!”瑞王爺手向榻前一伸,請兩位供奉上前。
兩人也未客氣,對離開榻前的柳先生及王妃微一頜首,便走上前去,毫不因金枝玉葉的郡主而避嫌。
走在前頭略高之人首先坐下,對雙眸明亮的蓮柔郡主微微一笑,接過她的玉腕,探出修長白皙的手指,按於郡主雪白腕上。
端正身形,闔目凝神片刻,他睜開雙眸,站了起來,讓另一人坐下診脈。
另一人亦是端身凝神,闔目細診,片刻之後,便已站起,與先前之人對視一眼,面帶歡容。
“恭喜王爺,郡主脈絡流暢,臟腑強健,更勝壯年男子!”那先前的略高老者開口之時,聲音柔和而有力,透着儒雅之氣。
“哦?哈哈,果真如此!”瑞王爺看着蓮柔郡主撫掌而笑,闊嘴長咧,哈哈笑了幾聲,方想起道謝,忙一抱拳,對兩位供奉眉開眼笑:“……多謝二位了!”
兩人躬身回禮,連稱不敢,只是面上卻略帶幾分疑色。
瑞王爺自懷中掏出一隻精美的白瓷瓶,瓶上繪着一幅圖像,一人寬衣博袖,負手仰天,似觀天上雲捲雲舒。
“不知爲何柔兒如何尚不能開口說話?”瑞王爺將瓶塞拔開,一邊開口問兩位供奉。
“哦,在下正要說起,不知哪位高人,竟能將郡主周身血氣壓制,令其減緩,畢竟郡主原來的經脈太過細弱,以郡主如今強健之心血,怕是經脈不堪承受,……只是在這似封未閉的火候把握上,所用手法之奇,匪夷所思,唉,令人歎服止觀!確實是歎爲觀止!”
那位周供奉清矍的臉上滿是驚歎,微微搖頭,接着道:“至於郡主如今尚不能說話,也是因爲此故,王爺大可不必擔心,估計不必等到明曰,郡主自然能談笑如常!”
這位周供奉雖有強烈的好奇,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救治的郡主。
將周身血氣盡數封閉而又不傷其身,絕非易事,點穴更是大忌,而半封半閉,更是千難萬難,只是理想之事罷了,實際卻無法做到。
他也曾經診治過郡主之症,絕無治癒之可能,除非有更勝扁鵲之能,能夠將其換心,否則藥石罔效,唯有等死。
只是身爲內內侍供奉,自是精通全身之道,不該問的不問最好。
“這是本王得到的一顆丹藥,不知能否給小女服下?!”
瑞王爺掌上出現一顆拇指大小的白色藥丸,雪白晶瑩,似乎剔透,一股獨特的清香剎時瀰漫屋內,衆人聞之頓有微醺之意,彷彿小飲醇醪,似醉非醉。
“咦?”周供奉與另一位供奉聳了聳鼻子,面露驚容,不由對視了一眼。
“怎麼?”瑞王爺神色一緊。
“王爺可否將此丹讓在下一觀?”周供奉一直從容篤定的面容露出幾分急切。
“當然!”瑞王爺小心的將掌心中的雪白晶瑩的丹藥遞到他面前。
周供奉並未伸手接過雪丹,只是深吸着鼻子,頗有幾分滑稽的用鼻子接近瑞王爺的手掌。
“是天山雪蓮!”周供奉兩頰微帶紅暈,依依不捨的離開,直起身子,眼睛仍定定的望着雪白的丹藥,口中斬釘截鐵的說道,“還是已愈百歲的天山雪蓮!”
“果真是上百年的天山雪蓮?!”別一名供奉忙湊到近前,用力嗅了嗅,臉上頓時亦如同伴一般,面頰赤紅,似有醉意,不禁嘆道:“好強的藥力!”
“王爺快快收回瓶中罷!”周供奉忙對面色亦有幾分陀紅的瑞王爺建議。
雪白剔透的丹藥被重新收回瓶中,屋內的香氣仍嫋嫋不散,瑩瑩珠光之下,諸女子皆變得嬌豔動人,惹人遐思,唯有柳先生心法奇異,不畏百毒,面無異常。
“天山雪蓮,孤也曾有耳聞,只是,果真如傳聞中那般神奇麼?”瑞王爺將瓷瓶重新放入懷中。
“呵呵,天山雪蓮若是年限不夠,百年之內,雖是珍貴,卻也並非罕見,可是若能達到百年,其藥效足可稱神異,實是可遇不可求的天材地寶!”
周供奉畢竟內力深厚,此時清癯的臉上已恢復如常,撫須微笑着回答,隨着瑞王爺往外屋走去。
瑞王爺掀氈簾之時,忽然又返回,自懷中掏出瓷瓶,遞與王妃,笑道:“將此丹給柔兒服下罷。”
王妃雖覺丈夫太過小心,對子虛先生的話仍帶幾分懷疑,大不應該,卻也並未生氣,王爺行事穩重,是自己深所欽佩。
“王爺,天山雪蓮臣等在御藥院見過不少,卻無一株能有百歲,而這丹中所蘊雪蓮,絕不下於百年,……實是非同尋常,能得到此丹,實是王爺福澤深厚,郡主貴有天助!”
周供奉讚歎不已,卻令瑞王爺心中一凜,忙輕撫長髯笑道:“呵呵,實不相瞞,此丹乃是救治小女之人所施,吩咐要在晚上睡前給小女服用,孤也未想到竟是珍貴若斯!”
宮內御藥院也沒有之物,自己手上卻有,這可不是什麼值得炫耀之事,官家雖不致起猜忌之心,但回頭官家定會找上門來。
“原來如此,唉,這等神通廣大之人能有此藥,也是理所應當,……郡主的身子如今已健壯,王爺大可放心!……臣等便先告辭!”
他亦是知趣之人,瑞王爺此刻的心情,怕是沒有什麼心思理會自己,還是先告辭爲好。
瑞王爺也未多挽留,他此時心情翻涌,確實不宜與外人相見,將他們二人送至柔風閣外,自有管家代他送出門外,並順手悄悄的將診金送上。
“爹爹!”瑞王爺剛一掀簾踏入裡屋,便聽一聲天籟般的呼喚,頓令他不由身形一頓,睜大眼望去。
“柔兒?!”瑞王爺看着披着錦繡月白棉袍,靜靜坐在榻上的蓮柔,有些難以置信。
蓮柔郡主嫣然一笑:“爹爹難道不認得女兒了?”
她那張本不是太過絕美的容顏如雪蓮綻放,屋內驀然爲之一亮,似乎牆上的夜明珠亦爲之失色。
“……好,……好!”瑞王爺長髯微微抖動,聲音發顫,站在那裡,竟是無法動彈。
諸位王妃亦是笑得辛酸,明眸中帶着幾點清淚,盼望了無數次的場景出現在眼前,卻令人無語凝噎,往昔種種紛至沓來,齊上心頭,悲歡離合,世事之變幻無常,在此刻,感覺從未有過的震憾。
蓮柔郡主看着一張張含笑帶淚的面孔,也不禁雙眸微酸,珠淚盈盈,對瑞王爺強笑道:“爹爹原來也是兒女情長。”
“哈哈……”瑞王爺忽然仰天大笑,中氣十足,洪亮異常。
笑着垂淚的諸王妃們不由望向她,明眸泛紅,楚楚動人,而蓮靜郡主此時已是淚流滿面,小手不停的抹着眼睛,眼瞼已是通紅髮腫,嬌憨可愛中泛着柔弱,忽然呈現幾分正王妃那種令人憐惜的氣質。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吶!”瑞王爺長嘆一聲,結束了哈哈大笑,順便抹了下眼角。
“爹爹,女兒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夢。”蓮柔郡主聲音輕柔如一陣春風,令人全身不由的放鬆下來,此時她原本蒼白如紙的面龐已有幾分紅潤,褪了幾分病態。
“哦——?”瑞王爺經過幾聲狂笑,已將狂喜發瀉了出去,身體雖有些發軟,卻能自主行動,緩緩走到榻前,坐了下來,細細端詳着寶貝女兒,柔聲問道:“柔兒做了什麼夢?”
“娘,二孃,三娘,四娘,還有柳先生,你們別站着,否則女兒坐在這裡心中不安,……小靜,幫姐姐拿繡墩進來,給咱娘與柳先生坐。”
蓮柔郡主環視這幾張親切的面容,見她們都站在爹爹身後,忙對抹着眼淚兒的蓮靜吩咐。
“嗯。”蓮靜在姐姐面前乖得像只小貓,依言掀簾走了出去。
“這個夢,……挺羞人的。”雖有幾分紅潤,但仍是略顯蒼白的面容爬上兩朵紅雲,嫺靜如水的她頓然帶了幾分嬌豔。
“呵呵,難不成還要爹爹避諱?”瑞王爺的眼睛一刻也未離開女兒的秀美的臉,撫須呵呵笑道。
蓮柔的容顏比之妹妹與四位王妃自是不夠美麗,卻也是上上之姿,良好的血統不會偏差太多,只是諸女各各絕美,令她顯得姿色平常罷了。
蓮靜退着走,以後背頂開氈簾走了進來,四張繡墩相疊,一次抱進來,有些吃力,手臂不夠長,如是蓮柔,她會一張一張的拿進來,而蓮靜如能一次做完,絕不用兩次。
“爹爹又不是外人,豈能避諱,只是確實羞人,……夢裡頭,好像出現一個人,蒙着眼睛,拿着木劍,招風呼電,好像便是他拍了我幾掌,我的心便燙得厲害,接着就暈了過去,……我也知道這個夢着實荒誕,凡人又怎能呼風喚雨,也不曉得爲何會做了這麼一個夢。”
蓮柔略帶疑惑,羞紅着臉,不自覺的將夢中自己衣衫盡碎一節略去,光天化曰之下,真是羞煞人了。
“怎麼了,爹爹?”蓮柔見爹孃他們彼此看來看去,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不由的問道。
“撲哧!”蓮靜肚子裡憋不住話,忍不住笑了起來,白裡透紅的臉上淚痕猶在。
蓮柔看到除了柳先生仍是清冷如常,衆人皆是笑意晏晏,更是莫名其妙。
“咯咯……姐姐,那不是你做夢,那都是真的!”蓮靜快嘴快舌的嬌笑。
蓮柔呆了呆,隨即紅暈滿面,如染紅布,雖是那人蒙着眼睛,但想到自己的貞潔如玉的身子,在光天化曰之下露於一個陌生男人面前,仍是羞不可抑。
“是真的麼,爹爹?”她望着一言九鼎的爹爹,滿臉飛紅中透着緊張。
瑞王爺用力憋住笑,點了點頭:“是子虛先生施法救的你!”
“子虛先生……子虛先生……,唉——!”她喃喃自語,輕輕嘆息,迷離中,眼前那朦朦朧朧的身影漸漸清晰,電光之下,那挺拔的身形,無畏而軒昂,自天而降的耀眼閃電,彷彿他的忠實奴僕,供他任意驅策。
看着她怔怔出神,臉上帶着動人的羞紅,四位王妃彼此對視,似在無聲中交流着什麼,頗堪玩味。
除了正妃有蓮柔蓮靜兩女,其他諸妃並無所出,故也無利害衝突,彼此之間頗是融洽,以眼神說話,並非難事。
“子虛先生正在閉關修煉,待七曰之後他出關,柔兒再親自拜謝他的再造之恩吧!”瑞王爺以爲大女兒正在回想當時情景,順口笑道,接着轉身對諸妃道:“夫人可曾餓了?該進晚膳了!”
放開憂慮的衆人吃起飯來格外香,他們在大廳內正吃着,管家忽然闖了進來,稟報說又有二十名大內侍衛前來王府聽候差遣。
瑞王爺不由苦笑着放下銀箸:“原來那些侍衛已將聽風軒圍得密不透風了,……唉,官家也真是大方!”
那兩位御藥院供奉回到大內,馬上受到理宗召見,詳問了診斷情形,聽聞蓮柔郡主果真康復如初,不由大感神奇,對於這位神秘的王子虛自是更加着緊,於是一揮手,又從大內抽調二十名高手侍衛,前去拱衛這位王子虛閉關之所,保護監視兼而有之。
蕭月生回到他的王子虛府上之時,大廳內燈火通明,火爐呼呼作響,溫暖如春,菜餚的香氣瀰漫在大廳的每一處。
楊過夫婦與小星正坐在檀木桌旁斯文舉箸,楊過與小龍女舉箸如使劍,帶着一股清氣,小星則更是斯文,承自完顏萍的皇家禮儀,優雅高貴,況且這裡廚娘的烹飪水平與觀瀾山莊頗有差異,乍換了口味,有些不甚習慣。
“呵呵,二弟與弟妹倒是逍遙快活!”在清朗的笑聲中蕭月生出現於廳內。
“大哥回來了?!”楊過擡頭停箸,一絲俊逸迷人的微笑現於臉上。
“老童!加一雙箸子!”蕭月生向外招呼一聲,踩着厚軟的地毯,坐到了清冷而透着幾分嬌豔的小星身旁。
“謝姐姐與小若男呢?”小星轉身自飄然而至的老童手上接過象牙箸,用羅袖中的絲巾拭了拭,再遞給蕭月生,順口問道。
“唉,別提了!”蕭月生接過象牙箸,另一手拿起小星身前的小瓷碗,將其中的羹湯一飲而盡。
任由小星拿出絲巾幫他拭嘴角,他開口嘆息,一幅痛不欲生之狀:“真是他孃的不幸,本想帶着若男見識一番煙花之地,見見男人的醜態,不成想,那位抱劍營中的關盼盼,竟是曉蘭以前的好姐妹,還跟我叫姐夫!……唉,這世上的事呀,真是無奇不有!”
他氣憤之下,說話不由帶上了幾分粗俗,登時惹得小星一記白眼,小龍女只是輕蹙了蹙眉頭。
不過聽者亦覺有幾分好笑,便是小龍女亦在蹙過黛眉之後展顏一笑,確實很尷尬。
“謝姐姐與若男都留在那裡了?”小星聞弦知意,忍着笑意問道。
“嗯,她們姐妹情深,我總不能拆開她們吧,若男喜歡湊熱鬧,也留在了那裡。”蕭月生舉起象牙箸開始挾了一箸松子肉,待咀嚼嚥下,指了指楊過:“對了,二弟,聽說你與弟妹大發神威了?!”
楊過自手邊端起酒壺,起身要爲小星遞至蕭月生身前的玉杯斟酒,聞言有些苦笑的搖了搖頭:“大哥聽說了?”
“神鵰俠侶盡敗南山幫二十三名高手,這個消息怕是早已傳遍整個臨安,說說,到底怎麼回事?”蕭月生掃了一眼小龍女。
小龍女淡淡的白了大伯一眼,奪過丈夫手中酒壺,素手相執,舉止輕盈,將極是挑剔的大伯面前玉杯斟滿。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南山幫卻臥虎藏龍,換了旁人,怕是難免陰溝翻船!”楊過與蕭月生輕輕碰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之後,楊過忽然笑道:“不過幸有龍兒相助,尚不足爲慮!”
“嗯……”蕭月生舉箸挾菜,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狀,忽然擡起頭來:“對了,二弟,這次你們夫婦二人不會又大發慈悲,放了南山幫一馬了吧?”
楊過俊逸的面龐嘿然一笑,忙道:“今晚的菜樣式極多,大哥覺着味道如何?!……酒也不錯!”
便是一直淡然的小龍女亦忍不住抿嘴輕笑,瞪了丈夫一眼。
“行了,明白!……我明白了!”蕭月生搖頭嘆氣,忽然自介於粗短與修長間的無名指上輕擼,竟有一枚白玉扳指逐漸顯現,由無至有,在蕭月生手上之時,卻無影無蹤。
扳指之上,刻有一幅圖像,只是極小極微,看不甚清楚。
“小星,你以此扳指爲令,調動臨安城十名山莊弟子,以蕭登云爲帥,令他們將南山幫其罪足死之人盡數除去,……嗯,統一用銀針,要行事隱蔽,勿爲外人所知。”蕭月生將白玉扳指遞到小星手上,緩緩說道。
“大哥!”楊過有些動容,忙搖手:“大哥三思!不可妄開殺戒,急切之中,難免會累及好人,大哥三思啊——!”
“呵呵……”蕭月生從容自若,撫了撫八字小胡,呵呵笑道:“……二弟大可放心,南山幫的一切,盡在山莊掌握,每個南山幫弟子,皆記錄在案,具體情形一清二楚,絕不會枉殺一個好人!”
“可是……,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爲何不給他們一個改過向善的機會呢?!……大哥如此嚴苛,實在有失仁者之心!”楊過仍是極力勸阻,對於殺人,他極是謹慎。
“呵呵,如果殺了人後,放下了屠刀,立地成了佛,仍能逍遙於世,那被他們所害之人,豈不是白白枉死?!……殺人嘗命,天經地義,種因必有果,因果報應,這不也是佛家所云嗎?!……再說,這些佛家之言,只是一家之詞,二弟不可盡信,亦不必太過執着,稟承公正之心行事,纔是正理!……小星先去吧。”蕭月生衝小星一揮手。
小星對公子爺的命令自是遵奉無違,對楊過夫婦淡淡一笑,盈盈起身,廳口氈簾輕晃間,已不見了她的曼妙身影。
蕭月生褪下的白玉扳指名爲隱殺令,隱殺令出,代天行誅,是觀瀾山莊最高令符之一,除莊主以下,皆須奉行無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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