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生負手而立,神情悲憫,看了看地下的老者,搖頭嘆息一聲。
他本不想出手,平白做這個惡人,不過,見了此人行事無常,濫殺無辜,才動了殺機。
殺機一發,他頓時心堅如鐵,下手再不容情,一擊必殺,免得再有無辜之人再被害,一招殺敵。
這一劍,乃他使了七分本事,揉和了意劍與心神震懾之道,如同雷霆霹靂,一擊必殺,不再拖泥帶水。
他搖頭嘆息一聲,片刻後,手一伸,寒光在空中閃過,地上寶劍倏一下飛入他手中。
低頭打量一番,露出讚歎神色:“好劍!”
說罷,輕輕一拋,歸入那青年鞘中。
青年身子僵直,臉色不甚好看。
他見長劍飛來,已經疾踩步伐,躲閃開去,但長劍在空中一拐彎,陡然加速,在他反應不及時,已經歸鞘。
他若用暗器殺自己,這一下已經要了自己小命!他嚇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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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了口氣,忙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
蕭月生擺擺手:“適逢其會罷了,不必客氣。”
“先生看此劍如何?”他摘下腰間長劍,雙手捧起,微笑問道。
蕭月生點頭:“好劍,難得一見的好劍!”
青年雙手呈上寶劍,言辭懇切萬分:“既然先生喜歡,請收下此劍,算是小子的謝禮!”
蕭月生呵呵笑了笑,擺擺手:“君子不奪人所愛,此劍想必對你也極重要,我豈能要?”
“先生救了我姓命!”青年懇切道,低頭看了看劍,搖搖頭:“先生不出手,我姓命已不存,豈能有劍?!”
“此事你本是無辜,殃及池魚,不必多說了!”蕭月生仍搖頭,擺手笑了笑。
馮菁菁瞟了瞟他,撇撇嘴,暗自一哼:沒想到這位蕭大俠卻是個潔身自好的,沒有平白接受,難得難得!
靜微師太擡頭看一眼,嘆息一聲,右掌單什,微闔雙眼,喃喃誦經,聲音不大,衆人卻聽得真切。
她聲音圓潤柔和,每一個字都如珠如玉,自檀口裡吐出,聽在耳中,落入心裡,如甘露滴下,心中一片寧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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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雙手捧劍,一動不動,側耳傾聽,似乎沉浸於經文之中,臉上露出悲憫之色,受經文感染,彷彿體會到如來意。
蕭月生看一眼靜微師太,慢慢望向窗外。
靜微師太已得音妙法門,以音入道,修的是觀音法門,與妙音師太同宗,想必有淵源。
如今,他殺了老者,對靜微師太來說,最後一道羈絆已經斬除,前塵往事如煙飄去,緣俗掃清,立時證悟歸道,卻是可喜可賀。
在蕭月生看來,這僅是第一步罷了,初得神通,不算什麼了不得事,自己神通多得是,可對修行卻無大益。
到了這般境界,神通反而沒什麼大用,錦上添花罷了,即便沒有神通,照樣能夠自保。
似是一會兒功夫,又像過了很久,靜微師太停止誦經,悠悠一聲長嘆,在酒樓內嫋嫋不絕,衆人隨之心碎。
蕭月生輕輕一笑:“師太何必做小女兒態,人死如燈滅,且放下罷!”
“是啊……”靜微師太睜開眼睛,明亮清澈,點頭微笑。
衆人聽到蕭月生的笑聲,頓時清醒,紛紛望向靜微師太,露出敬重之態。
聽其誦經,便令自己身心俱寧,如此修爲,自然是高僧!
“先生,請收下此劍!”青年跪倒在地,雙手捧劍過頭頂。
蕭月生怔了怔,搖頭苦笑:“起來罷,有什麼難事說來聽聽。”
說着,手輕輕一虛扶,無形的力量涌出,將青年託了起來。
青年身不由己,被扶了起來,只能站起身,嘆息一聲,耷拉着腦袋:“先生英明!小子確實想求先生救命。”
蕭月生笑了笑:“說說看。”
青年咬了咬牙,低聲道:“我家得罪了五指山赤焰洞,覆滅在即,先生武功高強,能夠救我一家!”
他說着話,臉色悲憤,牙齒咬得吱吱作響。
“五指山赤焰洞?”蕭月生沉吟,想了想,道:“莫不是海南島的五指山?”
“正是!”青年忙點頭,殷切的盯着他:“先生可與那端木元相識?”
蕭月生搖頭:“我沒見過端木元,不過,三十六洞,七十二島,我可是久聞大名,你們如何得罪了他?”
青年咬着牙,臉容扭曲:“他想娶我妹子爲妾,我家沒同意,他揚言要滅我全家!”
“原來如此。”蕭月生點頭,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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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大碗,輕抿一口酒,望向窗外,似乎神遊於外。
青年熱切的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滿是渴望與哀求,大氣不出,生怕驚憂了他思索。
“先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靜微師太看了看青年,輕輕嘆息一聲,柔聲對蕭月生道。
蕭月生笑了笑,望向青年:“少俠家在何處?”
“就在附近!”青年忙道。
蕭月生笑道:“附近?……端木元怎麼會來這邊?”
這裡乃是河北,而端木元居於海南,天南地北,差得遠了。
青年搖頭,咬着恨恨道:“也不知他怎麼跑來這兒,在大街上見了舍妹,非要娶回去。”
蕭月生掏出一杯銅牌,拋給青年:“拿着這塊兒令牌,見到他,給他看看,再給他個膽子也不敢動手。”
青年忙雙手接過,巴掌大銅牌上雕着一隻飛鷲,栩栩如生,似欲破牌而出,凌空而去。
他看了看,有些遲疑。
這麼一塊兒牌子,就能驚退兇名赫赫的端木元?這……這豈不是玩笑?糊弄自己玩的吧?
馮菁菁好奇的瞟了瞟,明眸好奇的望向蕭月生。
靜微師太問道:“先生,這令牌能驚退那人?”
蕭月生端起大碗,抿一口酒,呵呵笑道:“保管他嚇得屁滾尿流!”
“有這般威力?”靜微師太似是不信。
蕭月生知她擔心,笑道:“師太真是佛心慈悲,也罷,送佛送到西!……這塊兒玉佩拿着,若他還有膽子動手,捏碎了此玉,我自會現身。”
說罷,拋一塊兒白玉佩給青年。
他既遇到了不平事,總要管一管,無論事情大小。
蕭月生笑道:“此事過去後,若沒用到此佩,將它送到京師的蕭府。”
“多謝先生!”青年忙點頭,忽然一笑:“慚愧,還沒能請教先生大名!”
“蕭觀瀾。”蕭月生笑了笑,轉頭對靜微師太道:“師太,此間事了,咱們回去吧?”
靜微師太嘆了口氣,望一眼地下:“我想厚殮羅靖。”
“……也好,那我先行一步。”蕭月生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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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對馮顧野抱了抱拳:“馮兄,在下先行一步,有緣再會,告辭!”
說罷,身形一晃,出現在樓梯口,再一閃,已經下樓而去。
那青年猛的擡頭,急切問道:“蕭觀瀾,這可是天下第一高手蕭大俠?!”
馮菁菁“嗤”的一笑,斜他一眼:“你才知道吶,夠遲鈍的!”
青年滿臉笑容,看了看身後兩人,又看看馮菁菁,原本的哀愁一掃而空,哈哈大笑起來。
“有救了!我家有救啦!”他狀似癲狂,大笑不已。
靜微師太搖搖頭,眼神悲憫。
馮菁菁也笑着搖頭,覺得振奮,胸口有一股衝動,很想放聲大笑,世界變得美好,還是好人多!
青年原本遲疑,覺得一玉一銅兩枚牌子是糊弄人的,但這是天下第一高手賜給自己的,那自然不同。
這就是兩枚護身符,有它們在,那端木元再狂妄,見了也要乖乖後退,諒他也不敢得罪蕭觀瀾蕭大俠!
他越想越高興,由地獄來到天堂,險死還生,喜悅難抑。
他忽然一握長劍,跺腳不已:“忘了給蕭大俠劍!”
靜微師太微笑:“蕭先生光風霽月,不熒於物,施主曰後練好武功,行俠仗義,就算是報答先生之恩了。”
“是,多謝師太!”青年忙點頭,合什一禮,剛纔是靜微師太開口求情,他感激得很。
身在困境,有人拉一把,自然惹人感激。
“師太,請收我爲徒!”馮菁菁忽然起身,跪倒在靜微師太身前。
靜微師太一怔,忙伸手扶起她:“使不得,馮姑娘,你這是做甚?”
“我想出家爲尼,請師太成全!”馮菁菁咬着下脣,堅定說道。
靜微師太柔聲道:“姑娘年紀輕輕,正是韶華動人之時,怎有出家之念?”
“我沒什麼牽掛的,不如出家!”馮菁菁恨恨道。
靜微師太轉向馮顧野,透着疑問。
馮顧野苦笑,忙道:“菁兒,別胡鬧!”
“我就要出家!”馮菁菁咬着紅脣,恨恨道:“省得爹爹媽媽看着我心煩,非要把我推進火坑!”
她又道:“一出家,他們也清靜了!”
“胡鬧!”馮顧野只是搖頭,冷冷瞪着她。
馮菁菁倔強的咬着紅脣,恨恨道:“要不,我就自殺!……我本想自殺來着,可看到師太,覺得斬斷俗緣,出家爲尼也不錯!”
“唉……”靜微師太搖頭笑了笑,右手單掌合什,宣了一聲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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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兒,莫要胡鬧!”中年女子開口,柔聲道:“老爺夫人視你如掌上明珠,豈可令他們傷心!?”
馮菁菁撇撇嘴:“他們對我好,卻把我嫁給宋致明那敗家子!”
“這也是逼不得已。”中年女子嘆道:“宋家勢大,你若不嫁,惹怒了他們,咱們馮家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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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菁菁咬着紅脣:“哼,反正我不嫁!”
“唉……,只怨咱們實力不濟!”中年女子搖頭,臉露悲傷。
靜微師太輕蹙眉,聽起來又是一樁人間不平事。
她暗自奇怪,難道這世道已變得如此險惡了,處處得見不平事?!
馮菁菁哼道:“我一出家,就當沒我這個女兒,宋家再不講理,也不能把我強綁去吧?!”
中年女子搖頭:“宋家行事霸道,你縱使出家,也要綁了你回去!”
“那我就自殺!”馮菁菁冷冷道。
中年女子道:“菁兒,你死都不怕,還怕一個宋致明?!”
“我一看那人就噁心!”馮菁菁咬脣恨恨道。
中年女子笑了起來:“待你嫁過去,拿出幾分手段,管住他就是了。”
馮菁菁搖頭,悲苦的嘆息一聲:“我不成,一旦嫁了他,就跳入火海,一輩子就毀了!”
青年看了看她,有些同情,這般滋味,他感同身受。
他忍了忍,終於忍不住,說道:“蕭大俠在時,你們爲何不救救蕭大俠呢?!”
“哼,我哪知道他跑得那麼快?!”馮菁菁瞪他一眼。
青年苦笑,也沒生氣,知道她現在一腔怒火無處泄。
他想了想,轉向靜微師太,衝馮菁菁打了個眼色。
雖沒見到靜微師太的武功,但師太與蕭大俠是一起的,想必也不是庸手,豈能錯過?
馮菁菁咬了咬脣,低聲道:“師太,我沒有活路了,請您收我爲徒吧!”
“唉……”靜微師太看了看她,露出爲難神色。
馮菁菁低聲道:“我一回去,準要被宋家搶了去,定生不如死,我不想過那樣的曰子,我想出家!”
靜微師太溫聲道:“你凡心未斷,塵緣未絕,且帶髮修行吧。”
馮菁菁頓時大喜過望,跪倒在地,重重磕頭:“拜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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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不得!”馮顧野騰的站起,大聲道。
馮菁菁大聲道:“馮叔叔,你那麼狠心,要逼死我麼?!”
馮顧野忙道:“菁兒,即便出家,也要跟老爺夫人商量啊!”
“我纔不跟他們說!”馮菁菁撇撇嘴。
“菁——兒——!”馮顧野沉聲道。
馮菁菁瞪了他一眼,哼道:“我現在已經是師父的弟子了,一切但由師父做主!”
說罷,轉身對靜微師太道:“師父,我不回去!”
靜微師太緩緩點頭,露出一絲笑意:“好,……馮施主,我乃落雪庵主持,你們想見菁兒,可去那裡。”
馮顧野苦笑:“師太,這可使不得,菁兒不在,咱們馮家就完了!”
“唉……”靜微師太露出憐憫神色。
她淡淡說道:“你們拖上一陣子,我好好教一教菁兒,一年之後再來。”
“師太……?”馮顧野遲疑,覺得此時的靜微師太忽然如在雲端,只能仰望,不能近觀。
“姓宋的那家武功很厲害?”靜微師太淡淡道。
“……是。”馮顧野點頭。
靜微師太淡淡道:“一年之後,菁兒應付不來,我親自出面。”
她忽然站起來,指了指地上的老者:“把他厚殮,葬于山下,面南臨水,我與菁兒先去了。”
說罷,牽起馮菁菁的小手,輕盈而去,眨眼功夫消失在樓內。
待兩人回過神來,已經不見了影子。
“這……”馮顧野回頭看看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撫掌笑道:“好極!菁兒找了一個好師父,真是一件大喜事,從此之後,宋家不足懼了!”
“我看懸吶!”馮顧野嘆了口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