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鏡月

到了林間的小路,五輛裝着酒罈的推車便被棄之一旁,他們腰間或背後的刀劍皆離鞘而出,一時間寒光閃爍,肅殺之氣噴涌而出。

十幾人組成一個圓形的守勢陣,沿着碎石小徑緩緩而行,或側步,或退步,或前行,每人各負責觀望一個方位,上下左右四方,毫無遺漏,以他們的功力,即使一隻蚊子也難飛入。

周圍越發安靜,雖是放輕腳步,落腳的聲音仍顯得格外響亮,幽靜的松林夾着的小徑,彷彿通往深不可測的危險,涌動着莫名的壓力,令他們握劍或持刀的手不自覺的冒出細汗,他們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大哥,我們好像太過小心了!”沉默的衆人當中,忽然響起一聲沙啞的嘀咕。

聲音雖小,似在竊竊私語,安靜的周圍卻令武功高明的衆人聽得一清二楚,不由都望了一眼圓陣中心之人,隨即馬上轉回頭,繼續小心的觀察四周。

圓陣中心之人身材魁梧,骨格寬大,鼻隆眼深,堅毅勇猛,隱隱帶着霸氣。

他大眼中精芒一閃,目光緩緩掠過衆人的臉龐,如利刃劃空,冷哼聲,狠狠道:“宋人有一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鶴使他們的武功比我們高明得不知凡幾,他們況且都栽在這裡,我們豈能大意?!……想要命的話,就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以沙啞的聲音說的這番駁斥之語頓令衆人心頭一緊,忙強自振奮精神,更加小心觀察,每一個落在地上的松果都不放過,他們雖然做了拼死之準備,但有一線生機,自是不會放過。

“咦,怎麼起霧了?!”這十幾人結成圓陣走了二十幾步,忽然有人驚異的叫了一聲。

“停!”圓陣中央的高大男子一擡手,諸人頓時腳步一頓,圓陣絲未變,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直如一人般利落。

聽到提醒,他們才驀然發覺,周圍確實已不知不覺的出現了霧氣,霧氣若有若無,薄如輕紗縵帳,若非細心,根本無法察覺。

此時是正午時分,竟有霧出現,不言而喻,定有古怪!陣中心那人堅毅的臉上頓佈滿沉重之色。

若是有人此時站在他們不遠處觀看,定會發覺,他們四周根本就沒有什麼霧氣,彷彿是他們的幻覺。

“大哥,霧中會不會有毒?”有人小心的問。

那高大男子搖了搖頭,沉緩的道:“若是有毒,我們早就着了道了!……大家小心,不可擅自離陣,一定要在一起!”

“是!”衆人齊聲低喝,聲音堅定,並未呈軟弱像。

他們畢竟是薩頂教中的精英弟子,心志堅定不俗,並非土雞瓦狗般一觸即潰。

已無退路,他們提高警惕,提步緩緩繼續向前,有薄霧的籠罩,彷彿害羞的少女戴了一層面紗,透着無限的神秘,即使他們功力深厚,依舊無法穿透隱隱約約的薄霧看清遠處。

“慢!”圓陣中心的高大男子再次擡手,將衆人止住腳步。

“外圍的人彼此挽手,不論如何,不能擅自鬆手!”他能夠成爲精英中的領袖,自然非是庸人,看到無法看透的薄霧,便想到了各個擊破之法,於是提前預防。

其餘諸人奉行無違,最外圍之人將手中的刀或劍紛紛歸鞘,彼此手挽手,真正成爲了一個圓陣,只要他們不鬆開手,陣中之人,便無虞會迷失走散。

隨着他們的漸漸深入,原本若有若無的薄霧漸漸變濃,似是由一層輕紗變成了兩層,周圍能夠見到的距離更短,僅有十來步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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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湖居內,衆女剛吃完了美味難言的午膳,紛紛舉步來到後花園,到花叢中漫步。

鼻間繚繞着陣陣的幽香,漫步於競相開放、爭奇鬥豔的花海,心情便自然的放鬆下來,她們談天說地,不時發出陣陣悅耳的嬌笑聲,嬌顏如花,卻比花更加美麗幾分。

即使是清冷的張清雲,也是笑意宴宴,外人觀之,定會目瞪口呆,難以相信這便是清冷孤傲的清微神劍。

幾女分成了兩撥,謝曉蘭、張清雲,臨安四花中的沈三姐、關盼盼、顧冷琴幾人成一夥,楊若男、郭襄、崔雪語與段紫煙秦思瑩師姐妹另成一夥,各自說笑,分別在花園中的兩處。

說笑時,謝曉蘭特意避開蕭月生不談,雖然不知他是如何說服了張清雲,但見她聽到心上人的名字時,清冷如玉的臉龐上會露出一抹不自然,便知道怒氣未消,還是不提爲妙。

“夫人,外面有人!”蕭傳香一身杏黃羅衫,窈窕婀娜的身段盡顯無遺,腳下鹿皮靴輕盈若虛,飄飄而至謝曉蘭身邊,輕聲稟告。

她若不想被別人聽到,可以施展傳音入密的功夫,但如此一來,便會令其餘諸女有隔閡之感,既然所稟之事並非秘密,她輕聲細語,純是禮貌,不打擾她們罷了,其餘人也聽得清晰無比。

“有人?……難道是薩頂教的?”謝曉蘭一怔,隨即省然,螓首輕側,精緻如瓷臉上的笑容斂起,輕聲問道。

一身杏黃羅衫的蕭傳香臉龐嬌美無瑕,秀雅絕倫,聞言輕輕點頭:“現在還未曾確定,但也八九不離十罷!”

“那我們就去看看,……不要緊吧?”她剛說出要出去看看,忽然想起了心上人的囑咐,不由有些猶豫。

“謝妹妹,是薩頂教的人找上門了?!”正在與顧冷琴探討着撫琴之技的張清雲忽然揚聲問道,語氣溫和,彷彿由薄冰化爲了清水。

“嗯,……果不出大哥所料!”謝曉蘭輕點了點尖俏的下巴,星眸中閃過一抹溫柔的神色,卻一閃即逝,她在人們面前儘量保持矜持。

“那怎麼辦?”張清雲強抑自己內心的波動,淡淡的笑問。

蕭傳香在謝曉蘭回答之前搶先說道:“夫人,咱們去凌波亭說話吧,到那裡能夠看到外面的情形。”

“那好!”謝曉蘭雖然住在這裡有一段兒時間,但仍未完全摸透這裡各處蘊藏的玄妙,比之一直在這裡的蕭傳香遜色不少,自是聽她的建議。

沈三姐、關盼盼與顧冷琴三人也隨她們而動,素手提裾,盈盈嫋嫋的踏上荷花池上的廊橋。

“到凌波亭能看到外面的情景,莫不是要站在亭子上面觀看?”關盼盼雖然帶着笑意,仍難化去黛眉間的冷漠,明眸顧盼間,偶爾閃着淡淡的幽怨,眉梢之際,隱隱出現悽苦的風情。

張清雲如同踩着浮雲般盈盈而行,聞言抿嘴微笑,回頭答道:“若是那樣,自會去觀湖亭了。”

綵衣雲鬢,香風陣陣,她們風姿各自獨具,無一不動人心魄,令人目眩神迷,惜乎無人欣賞,很快便已踏進了凌波亭。

“夫人,大家先等一下,容我佈置一番。”正要駕輕就熟的坐到玉桌旁,蕭傳香忽然伸出修長的玉手,將衆女阻住。

衆女挽裙而坐的動作頓住,紛紛望向蕭傳香秀雅絕倫的面龐,秋水般的目光中露出探詢之意。

站在玉桌旁的蕭傳香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解釋,只是輕輕擊了一下玉桌。

“叮”的一聲清鳴聲響起,如同敲擊玉磐所發之音。

衆女只覺溫潤光滑的玉桌陡然亮了一下,似是往裡面注入了一些清泉,在其中緩緩的流動,隨即一隻手掌印隱隱約約的出現在玉桌中,似是自內向外的涌現,令她們看得目不轉睛。

蕭傳香杏黃的身影一閃,剎那間已到了相對的位置,輕飄飄一掌再次擊向玉桌,隨即響起“叮”的清鳴,再次隱隱出現一隻修長的手掌印,與她的手一般無二,顯然是她的掌印。

她的身形彷彿化爲一股輕煙,繞着玉桌轉動,眨眼之間,如此這般的情形共出現了八次,八隻一模一樣的手掌印相繼清晰的浮現,位置與伏羲八卦一般無二。

隨着最後一隻掌印的出現,原本隱隱約約的掌印倏然一亮,光芒大放,近乎耀眼,隨即一斂,掌印消失無痕。

光芒消散之後,凌波亭內,她們一直使用的玉桌已完全變了一幅模樣,不再是溫潤的玉桌,更像是一隻澄澈湖面般的鏡子,明亮異常,光可鑑人。

蕭傳香站在玉桌前,輕捋了捋晶瑩圓潤的耳邊垂下的一縷秀髮,轉頭對有些目瞪口呆的謝曉蘭她們溫婉一笑:“夫人,成了!”

“這是……”謝曉蘭蔥白修長的玉指伸出,指了指光可鑑人的玉桌,面露驚奇與疑惑之色。

“外面來的人若僅是三兩個,我們可以直接出去看看,但人多了,小心行事,最好還是不要出去。”蕭傳香柔婉的聲音娓娓響起,爲衆人解惑答疑。

話音剛落,她忽然妙目微闔,右手蔥白玉指捏成劍訣,輕貼於神堂,兩息之後,妙目倏然陡張,神光頓射,令目不轉睛的望着她的衆女不由急忙閉眼,即使如此,仍難免感覺眼珠如被針扎,不由自主的潸然淚下。

“現!”蕭傳香清叱一聲,令她們又睜開了明眸。

光可鑑人的玉桌上,現在真的出現了人影,令她們不由的明眸大張,驚詫不已,望向神采飛揚的蕭傳香。

“這是莊主傳授的鏡月術,可以察看整個臨湖居方圓十里的每一處地方!”蕭傳香指了指玉桌,桌面上此時呈現的,便是闖入臨湖居外圍的那十幾個人。

蕭傳香能自萬華館出來,一身武功自是極高,只是平曰裡深自收斂,令人難測,此時施展完鏡月術,精氣一時間未曾完全收斂,頓令她變得光芒四射,似乎周身每一寸肌膚都在放着毫光,容光之盛,令周圍變了明亮幾分。

衆女雖驚異於她的容光逼人,但更驚奇玉桌上的異狀,不由圍了上來,靠近玉桌,仔細觀看着桌面上呈現的影像,玉臉上滿是驚奇讚歎之色,還不時伸出玉手摸了摸。

“這便是那些闖進來的人?”謝曉蘭指着玉桌上顯現的那十幾個結成圓陣的男子,轉頭望向蕭傳香。

她們對於蕭月生的神通莫測已有承受力,驚奇讚歎了幾下,便不再去想如何做到的,而是觀注起了畫面中的人影。

“張掌門,你看,那幾個人不像是中原人。”謝曉蘭一眼看到了夾在人羣中的那些異域男子,指着他們對張清雲說道。

玉桌上顯現的人影清晰無比,與站在兩步遠處觀看無異,他們臉上的緊張神情毫無遺漏的呈現。

“果然是薩頂教的人!”張清雲入鬢的修眉微豎,清冷的氣質再次籠罩其身,令周圍的諸女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既然確定是他們,那也就不必再留情了!”蕭傳香點點頭,輕描淡寫的說道,此時的她,又恢復了原本的秀雅,逼人的容光已完全收斂。

“那你想如何做?”謝曉蘭倒有些好奇,對於這個觀瀾山莊的門下,她並不如何瞭解,只覺深不可測。

“殺了便是!”蕭傳香輕捋了一下鬢旁再次垂下的一縷秀髮,望着玉桌上的影像,漫不經心的淡然回答。

謝曉蘭望了望諸人,沈三姐她們三人雖見過不少大場面,閱人無數,洞悉人姓薄涼,卻並未真正殺過人,美麗的臉龐露出幾分不忍,其餘之人,卻波瀾不驚,似乎僅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謝曉蘭不由苦笑,她雖殺過不少人,但那些皆是索她姓命之人,不是他們死,便是自己死,毫無轉寰的餘地。

如今的情形卻又不同,他們陷入陣中,根本無法威脅到自己,心不由變得軟了起來,有些不忍。

猶豫了一下,謝曉蘭還是開口,緩緩說道:“不如……,將他們制住,交由大哥回來處置吧。”

“嗯,也好。”蕭傳香毫不猶豫的答應,令謝曉蘭大舒了口氣。

“若只是想制住他們,就不必再次啓動陣法,莊外的陣法足以令他們昏迷。”蕭傳香指着影像中漸漸慌亂驚恐的薩頂教衆人,對謝曉蘭這個未來的夫人解釋道。

臨湖居外圍的陣法未啓動時,僅是困與陷,與尋常的陣法無異,但若啓動開來,則是威力無窮,甚至能夠引來雷電,取人姓命,易如反掌。

玉桌上,薩頂教的衆人臉上的驚恐越來越深,到了後來,已是面容扭曲,本是挽着手的幾人再也顧不得別的,與衆人一起,或直接昏迷過去,或以頭撞地,或抱頭痛苦,或慘叫連連。

她們自玉桌上雖聽不到他們的嚎叫,陣法的作用,外面的聲音也傳不進來,卻能自嘴形與面容判斷出其聲嘶力竭。

“他們太弱了,怕是第一重陣式也過不了!”蕭傳香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頗有怒其不爭之態。

這第一重陣式是心魔陣,威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即使是心志堅固的修道或修佛之人,對心魔亦是應付吃力,況且是尋常武林中人。

五大鶴使的一去不回,臨湖居紛紛揚揚的傳說,令這一幫人太過緊張,心魔入侵之下,多數人腦海中呈現的是自己被殺死的情景,很多人直接昏迷過去。

這一幫十幾人,全軍覆沒,盡皆倒下,即使能夠苦苦抵抗者,在蕭傳香出現後,尚未看清人影,便已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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