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進行到十個小時,金媛媛又抽了400毫升的血。之後,她就徹底躺在了手術室門口的長椅上。金飛燕也已經趕了回來,拉着金媛媛的手,一直照顧觀察她的情況。
曹曉宇雖然還在哆嗦,但開始爲大家做後勤工作,至少先保障這些手術室外的人別昏過去。
趙卓然讓望湖閣的人送來了簡單可口的餐食,畢竟除了古建隊的人以及工友之外,還有不少金元寶的朋友們聽說了消息全都趕了過來。
說起來,金元寶這個古建專家的身份也有很多學生和粉絲,這些人也都趕了過來。更有不少媒體和自媒體的人也來看情況……一時間,醫院外,手術室外也來了不少人。
趙卓然想了想,就讓自己餐廳的人出來幾個小夥子過來維持一下秩序,畢還在手術中,需要安靜。
硃紅英依然相當冷靜,也叫了一些織襪廠的老員工過來幫忙,總算是先穩住了外面的狀況。她還和趙卓然商量了一下,就讓他作爲對外發布消息的唯一出口,其他人都不要亂說話。
洪姨讓小娟先回家去了,她還有個剛滿週歲的孩子需要照顧。她則留了下來,安安靜靜地坐在師父爺爺的身邊,看着手術室的大門發呆。
直到此時,金媛媛才知道師父爺爺的真名叫做劉耀祖,他不僅是杭城古建隊的老專家,還有是清華大學建築學院建築歷史與文物建築保護研究所的教授,雖然是早已經退休,但還是有不少學生和助手的,他們也趕了過來詢問情況。
人多了,護士又來問血型的事情。大家急急地去驗血抽血,趙卓然趕緊讓望湖閣的大廚給熬了雞湯送過來……忙得團團亂轉。
金媛媛安安靜靜地半躺在金飛燕的身邊,雖然是天旋地轉,但神志很清醒。她看着洪姨和硃紅英有過短暫的交談後,就又誰都不搭理誰了。曹曉宇怕師父爺爺的身體頂不住,還特別去找了個毯子蓋在他的腿上。
趙卓然把自己的外套脫給了金媛媛,怕她因爲抽血後身體寒涼。這外套就是望湖閣的經理黑衣服,很厚實,有淡淡的香水味道。金媛媛裹在了身上,略略安心一點點。
大家都很忙,手術室的大門依然緊緊關閉着。
十六個小時過去了,手術室外的人少了一些。
主刀醫生出來簡單說了一下情況,他認爲金元寶的傷勢屬於開放性胸外傷、肺裂傷及肺內出血,十分危急。但這個受傷部位非常之“巧”:泥瓦鏟的插入部位,避開了鎖骨下的大血管,若是再往下深入一釐米,就會損傷心臟大血管,從而血崩,引起肺部窒息。幸好當時沒有人把泥瓦鏟拔出來,也爲搶救贏得了時間。
現在,他們手術的醫生們面臨的問題是開胸取異物手術,並需要修補受損的右肺葉……剛好有個BJ的胸外專家正在杭城開學術研討會,他們已經緊急請他過來指導這個大手術了。
現在手術室外的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
大家也從一開始的焦躁不安慢慢安靜下來,趙卓然和曹曉宇商量了一下,讓一部分人先離開這裡,總是在這裡耗着乾等也沒什麼用。更何況,醫院也不允許這麼多人在這裡堆着,影響人家的正常工作。
時間過得很慢,但似乎又很快。
金媛媛看着手術室門外的大屏幕,上面寫着:
患者姓名:金元寶
手術內容:胸外手術主治醫生:姜洪生
手術進行:16:23
很簡單,卻展現的是一個人在生死關頭掙扎的時間。
那道大門,會不會是生死分割線?
她心裡轉着無數個念頭,所有感官全都打開着,除了那些嘈雜的人聲之外,她竟然能夠聽得到手術器械落在盤子裡的聲音,感覺到護士的小推車推過來推過去地板的輕微震顫……原來,真正的靜下來不是指環境的無聲,而是內心深處的安靜。
不久前,他們一家三口才在時隔二十年後坐在一起吃了一碗麪,難道是緣分就此盡了?
不應該啊!還有那麼多的時光沒有一起度過,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說完,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啊!
她想哭一下,但是哭不出來。
曹曉宇端過來一碗熱湯,但她只想喝杯熱水。
硃紅英走了過來,蹲在金媛媛身邊,柔聲說道:“媛媛不怕,媽媽在這裡呢。”
忽然,她就流了眼淚。
她怕啊!
她一直都很害怕的,怕失去金元寶,怕失去硃紅英,甚至怕失去曹曉宇和金飛燕,她怕在她生命中一直在她身邊的人消失不見了。她情願自己離開,而不是看着他們走遠。
“媛媛,不怕的,你爸爸那麼厲害,一定可以熬的過來。”硃紅英抱着她,像極了小時候她生病的時候,硃紅英抱着她輕輕拍她的後背,低聲安慰。“他不會有事情的,他還要給你掙錢呢。”
“媽呀,能不說這話麼。”金媛媛哽咽着,“你每次提到我爸就都只有錢。”
“那你讓我說什麼呢?說你爸應該回來的,他應該給你做飯,陪你出國,幫你找工作?這些事情也不需要他呀。”
“那你可以說……”金媛媛忽然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麼,的確能說什麼呢?很多人都說,家人的意義在於陪伴。但她家沒有那種每日裡黏膩的陪伴,有的都是在關鍵時刻的出現。
“他是你爸,一輩子都是。他也是超級厲害的金元寶,一定能夠挺過去的,記住了!”硃紅英緊緊地抱住了她,身體也有一些些顫抖。
“是呀,媛媛,不怕的。”師父爺爺也坐了過來,拉住金媛媛的手,“你爸爸很厲害的,一定沒事的。你不知道你爸爸的外號叫九斤貓吧?因爲他出生的時候竟然足足有九斤重,跟着他爸爸以及紅英的爸爸一起學蓋房子,年輕的時候,可沒少從上面掉下來過……貓有九條命,所以,大家都喊你爸爸九斤貓……”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金媛媛也顧不上頭暈目眩和鼻涕眼淚了,瞪大眼睛看着師父爺爺,“他都幹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