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往在經歷了一些事後,會有意無意地在乎身邊同樣在發生的事,對樑定山動了情的韓越柔,就輕而易舉地捕捉到別人眼裡的柔情,四殿下那麼單純明朗的人,終究是沒將心事藏住。韓越柔默默回到瑾珠身邊,而瑾珠因見卓羲歸來,就不必再問越柔什麼話,癡癡地托腮看着她喜歡的男人,算計好了一會兒宴席結束,她一定要和卓羲說上話。
這一邊,捱了訓的惠梨回來後,就不再挨着四皇子坐,卓羲有意將他們隔開,之後的競價惠梨也是意興闌珊,這裡不公平也不好玩兒,辜負她滿腔捐款的熱情。祥泰不能強迫卓羲讓開,而他與卓羲目光對視,也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從一開始他就該拒絕惠梨,那纔是所謂的“冷靜”。
所幸宴會還算順利,衆人捐出的東西大多賣了好價格,最後募集到了二十七萬兩善款,將由魏王一併上交給朝廷。可惠梨一想到那支破簪子就獨獨佔了五萬兩,就覺得不服氣,好在她的珊瑚是被四皇子收下了,若不然她一定自己再花錢買回去。
賓客中以四皇子和瑾珠爲尊,衆人自然恭送他們先行,瑾珠好不容易等到這樣的機會,努力想和卓羲搭訕,可卓羲一直沉默不語地跟在四殿下身後,完全不與瑾珠目光相接。那麼多眼睛看着,瑾珠也不能強拉上人家說話,幹坐半天腰痠背疼,卻得來這個結果,回宮路上的三公主戾氣深重,直叫人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而卓羲怕惠梨亂跑,不得不帶着她一同送四皇子回宮,祥泰在宮門前依依不捨,可他看得出來,樑姑娘對自己沒有那份心思,她是個活潑開朗的姑娘,對誰都這樣友好,自己在她眼中,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祥泰看到卓羲憂慮的目光,淡淡一笑,意在讓他放心,他會繼續讓自己冷靜,今日相見實屬巧合,只怕往後樑定山,再不會讓她的妹妹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彼此就要道別,祥泰想起那兩萬兩銀子,不得不尷尬地對卓羲說:“日後我派人送去給你,畢竟是兩萬兩銀子,我一時沒有這麼多。”
惠梨在邊上沒說話,只等宮門合上,她被卓羲提溜着塞回馬車,才說道:“原來做皇子沒有錢嗎,四皇子連兩萬兩銀子都沒有?不如我自己把珊瑚買回去,別給他添麻煩了。”
卓羲在她額頭上重重一敲,責備道:“回家後就老實在家呆着,再出門試試?”
惠梨揉着腦袋不服氣地說:“就怪爹爹當初不讓我習武,不然現在也少些麻煩不是,我若像楚姐姐那麼厲害,你們都不必爲我操心了。”提起楚歌來,惠梨故意刺激卓羲,“哥,楚姐姐理你了嗎,楚姐姐是不是爲了躲你,纔跟着我哥去受災地的?你看都這麼久了也沒進展,要不要我幫你。”
惠梨的“好心”很快就受到了懲罰,卓羲回家後便飛鴿傳書給定山送去消息,自然卓羲不會爲了報復一個小丫頭做這種事,他另有重要的事告知定山。可在惠梨看來,卓羲就是太不上道,那晚二孃被她糾纏着,生氣的姑娘收拾細軟,說她要回神鼎山去。
千葉和定山這邊,走了兩天的路,已漸漸靠近受災之地,沿途買的糧食藥品差不多都發完了,他們再走一段路,就要折回京城。
因洪水的走向一路往南去,雖然受災地距離京城不遠,京城尚可高枕無憂。但山河的走向不動,人是可以動的,他們一路來就看到許多無家可歸的災民往京城遷徙,但朝廷必然要控制災民涌入京城,無數官兵在道中攔截,時不時發生衝突,定山和韓繼業一路上,已經阻止了好幾次官兵毆打災民的暴行,可他們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這裡,朝廷再拿不出萬全的對策,會發生更多的悲劇。
此刻站在江水滔滔的岸邊,那奔騰渾濁的浪濤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韓繼業神情凝重,他遠比定山和千葉更明白爲何此番朝廷賑災如此緩慢甚至不作爲,是父親在給皇帝警告,他在用萬千百姓的性命警告皇帝對他們的反抗。
待離開江邊回到住處,韓繼業看到樑定山正放走一隻信鴿,他匆匆看了信鴿送來的箋子,就遞給身旁的千葉,夫妻倆都露出無奈的笑容,像是有什麼有趣的事,而千葉擡眼看到自己,還是那麼客氣:“表哥你去了什麼地方,我和駙馬正要去找你,我們今晚不住在這裡,立馬要動身。”
定山在一旁,指向不遠處的山頭道:“若再有餘震,山上滾落的石頭會傷人,方纔來了幾個鄉民,勸我們不要在這紮營。”
他們說完,就各自忙着收拾東西,千葉被定山抱上了馬背,但看到其他兄弟需要幫手,定山就先過去搭把手。韓繼業也剛剛翻身上馬,見千葉的目光追着樑定山,他心裡不是滋味,而這風餐露宿的生活,千葉竟甘之如飴,他不禁問:“千葉,這幾天連日連夜的顛簸,累嗎?”
千葉這才收回目光,搖頭道:“這樣的經歷太寶貴了,可是盼着國泰民安不要再有災難,不期望將來能再經歷一次,這一次就足夠了。”
她落落大方從容而笑,從前那受盡欺凌,對誰都冷若冰霜的可憐的人不見了,韓繼業曾想過有一天若能娶千葉,便要讓她重新過得幸福,重新綻放笑容,如今真有了這一天,但這一切都與他不相干。
樑定山已經回來,利落地翻身上馬,穩穩坐在了千葉身後將自己的妻子護在懷中。他們貼的那麼近,一言一笑都在眼前,定山似乎在問千葉是否坐穩了,千葉甜甜的一笑比夜空的星河還要美,那之後定山便朝韓繼業示意,吆喝衆兄弟策馬前行。
馬蹄聲聲,韓繼業恍然醒過神,他已經落在了後頭,不得不匆匆趕上去。
然而他們才離開不久,大地再次震顫,腳下的土地彷彿隨時要裂開一般,馬匹受驚不願再受人的控制,四處奔跑企圖自救。縱然馬上的人功夫了得,繮繩也勒不住烈馬自救的慾望,定山帶着千葉更是艱難,唯恐千葉被甩出去摔成重傷,找到機會就帶着千葉跳下馬背,逃脫了束縛的馬匹瘋狂地奔走了。
四下一片混亂,好些兄弟都企圖能控制住受驚的馬,可是大地的顫動持續不斷,遠處的山頭更有大石滾落,定山吼道:“放它們走,我們要立刻離開這裡。”
而千葉看到不遠處楚歌在馬背上糾纏,以她的身手本不該如此,她慌張地拉了定山指給他看,只聽見定山說:“她的腳纏在馬鐙裡了。“他將千葉送到一旁,叮囑她不要亂動,旋即一陣風似的衝向了楚歌。
千葉正緊張得看着,完全沒意識到背後的威脅,只聽得韓繼業喊了一聲小心,自己的身體就被抱了起來,但很快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千葉只覺得天旋地轉,像是從山坡上滾下去一般,劇痛和恐懼讓她在中途就失去了意識。
定山才救下楚歌,那邊就轟然一聲巨響,只聽得兄弟們在喊:“少當家,公主被石頭推下去了。”定山直覺得雙耳轟鳴渾身血脈賁張,此刻躁動的大地終於平靜下來,四周只聽得見動物竄逃的聲響,衆人紛紛點燃火把,才發現千葉方纔站立的地方,整塊土地陷了下去,千葉可能是順着山坡滾下去,可是再往下,就是兇猛滔天的江水。
定山的手本緊緊拽着楚歌的胳膊,此刻楚歌感覺到他鬆開了自己,她猛然意識到什麼,上前拽住了定山,呵斥他:“你冷靜一些,現在下什麼也看不見,若是賠上你的性命也找不回千葉怎麼辦?”
有人上前來說:“少當家,那位韓大人也不見了。”
可定山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他甩開了楚歌的手,從兄弟手中奪過火把,照亮了坡下的地勢,旋即縱身一躍,就消失在了眼前。
“楚歌,我們怎麼辦?”留下的人圍了上來,有人摩拳擦掌地說,“不如跟少當家一起下去。”
楚歌從震撼裡緩過幾分神思,命令道:“等天亮我們再一起下去,你們去找回散落的東西,我們帶出來的繩子還在不在?把沒跑遠的馬再牽回來,公主若受傷,沒有馬匹不行。”
山坡下,韓繼業從劇痛中睜開雙眼,千葉正在他的懷裡,剛纔最後落地的一瞬他把自己墊在了千葉的身下。千葉額頭上有擦傷,但看着不礙事,他吃力地撐起身體,將千葉放平,輕拍她的臉頰喊着:“千葉,醒醒?”
千葉昏昏沉沉地,感覺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方纔的一幕幕在腦中重現,她恍然覺得而自己已經死了,猛然睜開雙眼,嘴裡喊的是:“定山!”
韓繼業一怔,忙道:“千葉是我,千葉,清醒了嗎,身上有沒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