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沒了,子*宮沒了……在這一句話之後,霍離沉寂了。
沉寂的就像關了燈的黑夜,又像受驚的鴕鳥,把頭埋在深深的沙堆裡,只要他看不見,便什麼都不害怕,所以席三默和他說話,他也沒有反應,只緊緊地擁着她,不讓她離開半步。
席三默喂他吃飯,他也不再挑食,愛吃的不愛吃的全部吞下肚子,只是眼睛會一直盯着席三默,一刻也不放鬆。
晚上睡覺,無論困還是不困,只要席三默躺下,他也都會乖乖地躺下,或者睜大眼睛與席三默默默對視,或者眯縫着眼睛偷看席三默睡覺的樣子。
半夜夢中驚醒的時候,他也會躡手躡腳地爬起來,偷偷地親吻席三默,然後縮在她的懷裡,聽着她有力的心跳聲,一直睜眼到天亮,面色憔悴。
在宮睿德和霍大山的眼裡,霍離的生活又好似回到了以前那種行屍走肉的狀態,但席三默卻清楚的知道,沒有,他沒有重新變成行屍走肉,也沒有退回過去,更沒有繼續作繭自縛。
他在暗暗的掙扎,在說服自己,在嘗似走出自己編織的網。
因爲霍離靜靜抱着她的時候,他的力道會時而放鬆,又會時而收緊,會隨着他心情的起伏變化而變化。
霍離盯着她的時候,靜謐的眸也不再是單純的茫然,那裡還有消匿許久的深邃波光,和一閃而過的憐惜。
半夜的偷吻,她都知道,輕柔的動作就像在小心翼翼地撫平一張皺巴巴的紙,又像在細心的粘貼破損的畫卷,縮在她的懷裡,他也會用掌心溫暖她的小腹,幽幽的嘆息聲久久不散。
這樣的霍離,席三默也很心疼,但是心疼也不能心軟,這一步他必須自己跨出來,誰也幫不了他,而能幫他做的,只有盡全力的陪着他照顧他。
十二月的G市已經進入了深冬,即使大中午穿着長款修身的皮衣羽絨服走到太陽底下,席三默也會被寒風凍得瑟瑟發抖,霍離本就不喜歡冬天,這樣一來,他就更不愛出去走動了,天天就願意呆在房間裡纏着席三默。
連席三默進廚房做飯,他也要在後面抱着她,趴在她的背上,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席三默沒有異議,因爲早就被他纏成了習慣,如果霍離哪一天不纏着她,她一定會覺得少了什麼,所以馱着霍離這個重重的殼,她在廚房忙前忙後的準備午餐。
當然還要體貼地哄着他說些話,免得他不小心又沉墜到自己的黑暗世界:“今晚預報要有雪,晚上我們晚點睡,一起看初雪,但想看初雪,你就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霍離,還記不記昨天中午我們吃的是什麼?”
霍離歪着腦袋靠在她的肩上,她的側臉沒有傾城般的美麗,卻是讓他百看不厭,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不想說話,多多少少也要說上幾句,席三默不縱容他的沉默,手裡忙着醃製牛柳,頭仍是扭轉過來,望着他靜謐的眸甜甜地笑:“是不想陪我看雪呢,還是我做得不好吃,不值得你去記憶?或者是你已經忘了,昨天中午我們吃了什麼?”
“昨天早上吃的奶汁角、蓮子膳粥,中午吃的串炸鮮貝、杏仁豆腐、龍井竹蓀,晚上吃的涮鍋。今天早上吃了金絲燒麥、慧仁米粥,中午要吃蔥爆牛柳、油燜草菇、桃仁山雞丁,還有我愛吃的西湖牛肉羹。默兒,我記得,全部都記得。”霍離拗不過她,貪婪地望着她盈盈的笑臉,眼眶卻莫名的紅了一圈,連着聲音都哽咽僵硬。
回來之後,席三默就沒有見過霍離紅過眼圈,這會兒紅了眼圈又是爲了什麼?
她不知道,心卻止不住的疼得狠狠一抽,忙忙放下手裡的碗,洗淨了手,轉身捧着他的臉,緊張又關切地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還是我說得太多,讓你心裡不爽快了?”
霍離摸着她的手,癡癡地望着她,他眼眶中的紅沒有退下,反而像漣漪一般一圈圈地暈開:“不是默兒的錯,是我想天天月月年年都能吃到默兒做的飯,如果不能再吃到的默兒親手做的飯,心裡一定會失落的找不到方向。”
就爲了這事兒,搞得氣場這麼沉重?
席三默覺得沒這麼簡單,但又拿捏不到霍離心底深處的想法,她墊起腳尖吻了他一下,又笑道:“我的霍離是長大了麼?怎麼也愛胡思亂想了?霍離,我愛你,只要你想吃我做的飯,我就會天天月月年年的爲你準備,一直準備到你不想吃爲止,我……”
不待她說完,霍離就傷心的直搖頭,扭曲的表情就像受了冤枉的委屈,泫泫欲泣:“不要最後的晚餐,永遠都不要出現最後的晚餐,不要,默兒不要,不要……”
什麼意思?
席三默被他的話攪得一頭霧水,嘴上忙忙哄着說好好好,心裡也在急速的思忖這句話的真諦。
最後的晚餐是耶穌赴死前與十二使徒和門徒共進的晚餐,霍離不要最後的晚餐,那就是不要她去赴死,不要分別,讓他能天天月月年年的吃到她做的飯。
“傻瓜霍離,我沒有死也不會死,你醒來就會知道,我真的和你一樣,活得健健康康,你也真的可以一輩子都吃我做的飯。”額頭抵着額頭,思明白的席三默耐心的再三哄着。
可是霍離根本聽不進她的話,心情很糟糕,
連午餐都沒怎麼吃,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餐桌前瞅着席三默,眼眶一直泛紅,性感的喉結也在他的喉間來回滑動,隱忍着強大的悲傷。
席三默想盡各種辦法來哄他,卻是一點用處都沒有,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日暮的到來,霍離緊繃的身體又出現了瑟瑟的顫抖,還一直緊緊地抱着她,好像她會飛走似的。
這又是怎麼?
席三默完全找不到方向,只耐心地哄呀哄,把哄奶娃子的功力都使了出來,霍離也沒有一點好轉。
傍晚六點,席三默已是黔驢技窮無計可施,只好認輸:“很晚了,我去做飯好不好?”
“不要,不要最後的晚餐,不要吃……”霍離擡起恐慌的眸,將席三默抱得更緊,手腳都動彈不得,就像被縛住的螃蟹一樣。
哎……席三默嘆了一口氣,只好由着他去。
可就在這時,霍離忽的鬆開了席三默,還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望着她的眼堅定地說:“換衣服,陪我出去一個地方,很久沒去了,想要去看看。”
席三默哪敢耽擱,拉着他走到衣櫃前,替他穿上了黑色的棉大衣,戴上了深紅色的圍巾,她也挑了一件紅色長款修身的羽絨服穿上,一切就緒,兩人才攜手出了房間。
宮睿德見他們這麼晚還要出去,於是站在遠處用眼神詢問了席三默,席三默微微搖頭,表示不知道。
霍離沒有帶她去海邊散步,也沒有帶她爬大石頭欣賞一望無際的大海夜景,而是問保安要了車,還親自開車把席三默載出了海岸線療養院。
霍大山也一樣莫名其妙,他怕出事,於是就讓柳同一路安排人員追蹤保護,他和宮睿德也開着一輛車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跟蹤。
大雪將臨,天空黑得格外的早,路上也幾乎看不見行人,只有呼呼的寒風聲吹打着汽車玻璃,席三默緊張地望着霍離,不知道他要去哪裡,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霍離也不說話,左手開車,右手緊緊地扣着席三默的左手,十指相扣,溫情傳遞。
“霍離,你想帶我去哪裡?要下雪了,道路一會兒會很難走,我們先回去吃晚飯,改天再出來,好不好?”路過的地方全是陌生的地方,還十分的僻靜,車輛也逐漸稀少,路燈也稀薄昏暗,席三默不由害怕起來,更擔心霍離思想的衝刺走向極端,做出什麼傻事。
霍離搖了搖頭,眼中的熱淚終是再也忍不住,滑下臉龐:“默兒不要害怕,我不會有事的,我只是想送默兒回去,我只是想爲默兒做點事情。”
什麼意思?
席三默完全聽不明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