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幾句，錢崇光多年雄踞棋壇的所帶來的的傲慢已經溢於言表，顯然沒把蘇林放在眼裡。
“老狐狸，你也別太自信了，這小子可厲害了。”金老太爺聽出了錢崇光話語間的輕視，有些不滿地皺眉道：“你要是輸了，我可就要拜他爲師了。”
“你都沒說過拜我爲師，呵呵，放心好了，我不會輸的。”
錢崇光說完，便一振衣袖坐在了蘇林對面的位置上，目光連看都沒看一眼桌上的棋局，擡手做了個手勢，陳琨心領神會，立刻過來收拾棋子。
在收拾之前，陳琨掃了眼剛纔的棋局，微微一怔，目光奇怪地看了眼蘇林。
蘇林看了眼牆上的掛鐘，無奈一笑：“錢老，現在距離原定的開席時間只有不到半個小時了，不然我們還是晚點再對弈吧？”
雖然蘇林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不過與國手對弈，還是要做幾個小時鏖戰的準備。
他的謙讓，在錢崇光眼裡卻成了未戰先逃，顯然是心虛了。
錢崇光勾脣一笑，用隨意的口氣懶懶道：“不用延遲，這點時間足夠了。”
蘇林眉頭一挑：“你確定嗎？”
“當然確定，你也不看我師父是誰！”錢崇光身後的沈婷婷雙手抱胸，輕蔑一笑：“能和他對弈都是你天大的榮幸了，在他面前，你根本撐不過十分鐘。”
沈婷婷自幼跟在錢崇光身邊學下棋，這些年南征北戰見過不少一流棋手，從未聽過蘇林的名頭。
對方明明是個門外漢，卻能和師父對弈，她對此十分不滿，免不了言語挖苦一下。
“婷婷，在金老太爺面前，不得無禮！”
錢崇光不鹹不淡地教訓了一句，話裡話外只是訓誡徒弟不該當着金老太爺的面放肆，實際上根本也沒把蘇林的感受放在心上。
自信通過經年累月的累積，早就成了自傲。
不過在圍棋方面，錢崇光早已凌駕於世界之巔，倒是也有自傲的本錢。
“既然錢老確定，也好，那開始吧。”蘇林淡淡一笑。
下一秒，他收斂笑意，伸手取出一枚黑子。
空氣在一瞬間凝結，周圍的氣溫彷彿都下降了幾度，蘇林原本儒雅隨和的面容也多了幾分銳利冷峻，跟剛纔換了個人。
“哼，這個人，倒是挺會裝模作樣的嘛。”沈婷婷不屑一顧。
陳琨走到她身側站定，表情有些複雜：“我看了他剛纔和金老太爺的棋局，感覺他的實力很強，甚至……”
陳琨想說“和你我不分上下”，但是又覺得荒謬，他和沈婷婷都是拿過國際金獎的人，拿他們和一個業餘棋手相比，實在太掉價，想想還是咽回了肚子裡。
“就算他有點能耐，對陣的可是師父啊，還不分分鐘被秒殺？”沈婷婷仍不以爲然。
陳琨想想也是，他目前最好的成績，也不過是在錢崇光手下堅持了兩個小時才認輸，沈婷婷更是不如他。
面前這個年輕人再厲害，也沒辦法對他們戰無不勝的師父造成威脅。
錢崇光也是這麼想的，他根本沒有把這場對局當回事，只想着速戰速決。
開局後，錢崇光翹起二郎腿，一副閒散模樣，落子飛快，並未仔細思考。
蘇林則屏氣凝神，認真對待自己的每一步棋。
五分鐘很快過去，十分鐘，十五分鐘……
眼看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沈婷婷有些站不住了，表情滿是抑制不住的驚訝。
要知道，她是在勤學苦練十幾年的努力後，才能與錢崇光對弈達到這個時間。
而棋桌旁的錢崇光本人，此刻也終於察覺到了情況不對。
棋局上，對方通過精密佈局，在極爲不顯眼處給自己挖了好幾個坑。
錢崇光之前十分輕敵，落子飛快，中了對方不少圈套，正一步步邁向更大的陷阱裡，只要這樣持續再走下去，十步之內，他便只能棄子認輸！
意識到這一點後，錢崇光後背一凜，出了一身冷汗。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人在棋局上給過他這種壓力了？
錢崇光擡眼一看蘇林，只見對方神色自若，眉宇間不驕不躁，極爲平靜地注視着他。
既沒有急於求成的功利，也沒有佔於上風的驕縱。
不僅棋術過人，棋品和心態都是一等一的好。
調整了一下呼吸，錢崇光放下了二郎腿，拿出了賽場上面對高手時纔有的端正坐姿，眉頭微皺，目光深邃地看着棋局，大大放慢了落子的速度。
旁邊陳琨和沈婷婷的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下來了，他們都是從小就跟在錢崇光身邊學習，在記憶中，從未見他用這般鄭重的態度對待過青年棋手。
二人離得遠，看不起棋盤上的局勢，而金老太爺離得近，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金老太爺的棋術雖然沒那麼高深，但畢竟是個資深圍棋愛好者，局勢孰強孰弱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的，眼下這棋局下到一半，顯然是蘇林佔盡先機，而錢崇光已經被逼到了絕路！
認識這麼多年，金老太爺什麼時候見過錢崇光這麼狼狽？
他忍不住調侃道：“老狐狸，蘇林有沒有給你驚喜我不知道，你這倒是要給我一個大驚喜啊。”
錢崇光眉頭緊鎖，沒有了調笑的心情，並未接話。
沈婷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些不服氣，甜笑着說：“金伯伯，您不要誤會了，我家師父是看在您的面子上，給蘇林放了點水，這才讓他堅持的久了些。”
“閉嘴！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金老太爺還沒說話，錢崇光便扭頭朝沈婷婷投來一記眼刀，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沈婷婷嚇得渾身一顫，當場說不出話來，眼眶一下子紅了。
她是金老太爺的關門弟子，又是唯一的女徒弟，入門以來一直很受照顧，錢崇光對她也一向和顏悅色，連重話都不曾說過。
如今卻用這樣的表情怒斥她，顯然是真的動了怒氣。
“把眼淚憋回去，你還有臉哭？”
陳琨也沉下臉，用少有的嚴厲表情，壓低音量道：“圍棋對弈最忌諱放水，放水又輸更是終身恥辱。你以爲自己是在挽回局面，其實等於給師父挖了個坑，如果師父今天輸了，臉面就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