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拿我看看。”陳華遙說。
吳厚東手腳輕快拿過劇本，殷勤的翻到後面幾頁，遞給主任。
稍微看了看，主任道：“劇本還成，演員爲什麼遲遲進入不了狀態？這位是男主角萬大超吧？你來說說自己對角色的想法。”
萬大超略有遲疑，吳厚東便一巴掌拍過去：“還不快回主任的話？”
萬大超囁嚅着道：“嗯，我想是這樣的，男主角悲痛萬分，很傷心，非常難過，慘得不得了……”憋了好一會兒始終想不出更多的新詞語，擡頭看看陳主任：“這樣夠了麼？”
陳華遙道：“吳導，我覺得你對這位小萬嚴肅教育、嚴厲批評是對的。形象穩重厚實是有了，但是缺少一股靈性，我看得好好練練。”
吳厚東忙問：“要不我們另外換人？”
萬大超險些傻眼，要知道這男主角一職是他等待了十二年的夢想啊！從開拍至今努力得不得了，怎麼說不兩句話就要更換男主角？一下急了，叫道：“主任，我很有靈性的，要不您看看，我演什麼像什麼，跟真的一樣！”
說着馬上顏色一整，一把撲向病牀，險些嚇了藍姣雪一大跳，悲慘地叫了起來：“天啊！你爲什麼不等我？爲什麼要離我而去，你就這麼丟下我一個人，我好傷心好害怕。詩怡，我不能沒有你，我的生命少了你，也就失去了永恆的色彩……”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臉部皺成個大苦瓜，倒也演得似模似樣。
吳厚東原想幫忙說說好話的，見陳華遙幾人臉色十分冷淡，哪敢自討沒趣？罵道：“萬大超！你這個蠢材！快點起來，誰耐煩看你這神經質似的表演？”
萬大超訕訕起身，耷拉着腦袋問道：“主任，我演得還好吧？”
陳華遙從桌上拿過紙巾遞給他：“對錶演有一定的理解能力，但還有些不足之處。你沒有真正把劇中人當做自己來演。”
吳厚東見萬大超還在呆愣，又是一記爆慄過去，罵道：“愣着幹嘛？陳主任在點撥你！好好學着！人家陳主任是整個象京最負盛名的電影理論專家，連月球公司也請他擔任導演的，你懂不懂？”
旁邊的東方紫苑嘴巴張大了：月球公司也請這傢伙當導演？怪不得這麼神氣呢！
陳華遙說：“吳導演，在這裡我也要批評你一下，作爲一名合格的導演，應該知道怎麼帶領演員進入戲劇中所表現的世界。有很多東西不是醞釀情緒就可以辦到的，還需要旁人的引導你說應該怎麼引導演員？”
吳厚東討好地笑着：“陳主任批評得在理，是我失職了，陳主任您果然高妙，每一句話都是金玉良言，令我如聞仙樂，此生難忘。”
話音未落，只聽哐的一聲，陳華遙一耳光抽在他臉上，只把大導演打得凌空翻了個筋斗，滾在地上，兩眼金星亂冒，耳朵蕩滿嗡嗡嗡嗡的鳴叫。
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場記等幾個當日經歷蒙隊長暴力洗禮的，都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面帶驚惶之色，彷彿那耳光就抽在自己臉上似的。
黑道老大就是黑道老大，說翻臉就翻臉，你還沒申冤的地兒。
陳華遙就勢坐進導演專用太師椅，手指頭輕輕敲打着桌面，道：“吳導，我讓你好好拍電影，不是讓你來當馬屁精的。
你把心思全部花在巴結領導身上，如何能拍出體現我國優秀文化的作品？也罷，以你這個態度，優秀作品是指不上了，就連五千萬票房也勉強得很，還是趕緊準備後事吧。”
吳厚東差點嚇得魂飛魄散，當下顧不得疼痛，手腳並用，順溜無比地跪爬到委員長腳下，連連磕頭叫道：“陳主任，我錯了，我沒有端正態度，我一定好好檢討！”
“我問你，如何才能引導演員完全走入劇中角色的內心世界？”陳華遙淡淡說道：“站起來說話。”
話裡還隱藏着一個意思：要是回答不出你就完了。
賈朝陽已經在考慮吳厚東死後該選擇誰來接替他導演職位的嚴肅問題。
吳厚東狼狽不堪地起身，結結巴巴的說：“是、是、是這樣的，我、我會先給演員說戲，讓演員對演戲流程有個直觀的印象，告訴他重點難點在什麼地方。嗯……還有就是……我、我再想想……”
眼看陳華遙神色越來越冷，他也越來越緊張，更加說不上來，只急得滿頭大汗，渾身溼淋淋的一片，雙腿抖個不停。
其他人看着都在心裡替他難受。
東方紫苑看得瞠目結舌，下巴幾乎掉在地上。媽呀，這也太誇張了，小小的大一學生，訓得大導演吳厚東直如龜孫子一般。若是把今天親睹的場景說出去，恐怕整個象京大學沒人願意相信。
陳華遙道：“算了，看你也說不出什麼道道，我來演示給你瞧瞧，怎麼利用有限的條件令演員全身心投入劇中。”
吳厚東大大鬆了一口氣，仿若虛脫，苦澀地說：“好，好。”
陳華遙向萬大超問道：“小夥計，你準備好了麼？”
他方纔二十五歲，萬大超已經三十四歲，被叫一聲小夥計別人居然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覺得理所應當主任叫你小夥計，是看得起你！
萬大超連連點頭不迭，挺胸道：“時刻準備着！”
陳華遙走過去在他耳邊低聲道：“你應該知道我已經說過了，這部戲的票房如果不到五千萬，吳厚東全家老小都要爲之陪葬。你結婚了麼？”
“結、結了！”
“有孩子了麼？”
“有個兩歲大的女兒。”
陳華遙道：“好，現在你和吳厚東的待遇一樣。戲拍得不好，他結果怎麼樣，你也怎麼樣。”
“什麼？”萬大超顫抖着聲音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追問。
陳華遙拍拍男主角的肩頭：“好好努力，爭取儘快入戲，別因爲自己的錯誤而連累了家人，其實我很看好你的。”
走到場下，向大家說道：“好了，現在可以開始了，我想大超已經明白戲應該怎麼演了。”
“真的？”吳厚東不敢有誤，趕緊招呼各單位就位。
一二三，開始！
場記打了一下牌子，攝像機轉動，全場人員屏息靜氣。
萬大超仍在回味主任說的話，聽到開始的聲音渾身一抖，強自打起精神，一步三挪，軟綿綿走到病牀。
吳厚東看着演員僵硬的動作，心裡不由讚道：“聽聞女主角不久於人世的消息，男主角如喪考妣趕到醫院，這萬大超果然演得有了九分精髓。不知主任跟他說了什麼妙法，竟入戲如此之快。”
萬大超艱難地捱到牀前，用一種驚慌、害怕、顫抖的音調說道：“詩怡，你還好嗎？我、我來晚了。”
“一點都不晚，只是我等的時間有點久。”藍姣雪配合臺詞說道。
萬大超害怕過甚，低聲說道：“爲什麼，你一直沒有告訴我？”
藍姣雪眼中露出依戀的神采，柔柔地看着男主角：“傻瓜，我不想你爲我擔心。”藍姣雪的演技是越來越好了，在場的人竟有分不出現實還是演戲的感覺。東方紫苑趕緊拋開幻想用心揣摩。
得到這個夢寐以求的女主角機會，藍姣雪生怕辜負蒙隊長信任，對自己的要求加倍嚴格。每天下班回家後門都不出，呆在寢室裡背臺詞，對着鏡子訓練體形、表情、動作、姿勢，一直到半夜才睡，每天只休息五個小時，幾個月來從不間斷，再加上從前的跑龍套經歷，單論演技，已不比大牌影星差了。
拍攝《寒露的夜空》時那演技爐火純青，生生靠她一個人帶起一部戲，衆人都贊這次選的女主角是最正確的一次。
不過這時大家驚訝的發現，萬大超表現竟然也非常出彩。
囁嚅着嘴脣，表情像是死了老婆的中年鰥夫：“我真怕想象失去你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詩怡，我錯了，我真沒用。我就算擁有整個世界，沒有你又能怎樣？”
緊緊皺着眉頭，鼻子不斷抽動，牙齒緊咬下脣滲出了血絲，眼角慢慢滑出兩滴老淚。
在他的精彩表情之下，那些山無棱天地合的臺詞通通爲之失色。
吳厚東心裡不禁喊道：“好！就是這樣！演得太棒了！就憑這幕戲隨便在神雞電影節上拿個最佳男主角提名不成問題！你小子前幾天要表現有這麼完美，我至於罵你罵成狗麼？”
兩人漸漸進入狀態，演得越來越好，幾乎是真實的生離死別的再現。藍姣雪顫巍巍伸過手去觸摸男主角的臉龐，說：“別傻了，人生怎麼可能有永遠不散的相會呢？”
萬大超怔怔落下眼淚，說：“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詩怡，我是真的想陪你直到永遠啊……”
“還記得你給我唱過的歌麼？現在我想聽你唱。”
萬大超擦了一把眼淚，用力定定神，輕聲唱道：“薔薇是她的靈魂，清早受到清露的滋潤，黃昏裡有晚風來溫存，長夜的慰藉看星斗縱橫……風中破碎的靈魂，是烙在宿命上的傷痕……”
聲音沙啞，音調平板蒼白，與歌曲本身優美的旋律形成鮮明對比，反而更襯托了雙方感情故事的蒼涼。
沒錯，這是陳華遙和寶寶合寫的歌曲《宿命的傷痕》，曲譜送到月球公司由大明星沈幽桐親自演唱。沈幽桐對此讚不絕口，準備將歌曲收錄到最新專輯裡作爲主打曲目發行。
目前歌曲的樣本已經送來皇影公司劇組供他們進行後期配音配樂，萬大超練習了好久。
他們演得是如此之好，衆人看得如癡如醉，有幾個感情豐富的不禁沉浸進去，也跟着落淚。
“阿江，抱我。”藍姣雪叫着劇中男主角的名字。
萬大超輕輕摟住藍姣雪，手指在顫抖。
“阿江，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你是我唯一的留戀，我不准你不珍惜自己。阿江，再會了，或許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