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痛苦回憶
買了兩碗長壽麪, 張小可把左司寧牀鋪上的桌子調好，然後將面放到了桌上，一切收拾妥當之後, 小可反而有些疑惑了。怎麼沒見司寧跟他家裡人聯繫一下呢！平時還好, 但是今天不是生日嗎？還是說, 剛剛自己出去的時候, 他已經打過了？
“小可, 你怎麼不吃？”左司寧見小可從坐下就沒怎麼動過筷子，所以自己也就不好再吃了。
“司寧的生日怎麼都不給媽媽打個電話呢？”張小可沒多想，就把自己心裡的疑惑給問出了口。
“……”
見左司寧低下了頭, 手裡的筷子也放下了，小可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但是, 司寧不是不討厭他媽媽的嗎？“司寧？”
良久, 像是怕自己的沉默會讓小可尷尬，左司寧突然開了口。“自己兒子的生日, 難道不應該是媽媽給兒子打電話嗎？”
猛然間，張小可意識到這個問題，對啊！就連司寧受傷住院都沒見他媽媽來看過他，或者給他打過電話。
“司寧，對不起啊！”張小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沒關係的, 可能……她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生日吧！”左司寧的情緒越來越低沉, 張小可知道自己已經觸到了左司寧不想讓別人知道的隱私了。
“怎麼會！兒子的生日也就是媽媽的受難日, 怎麼會不記得！”張小可極力的掩飾自己的尷尬。
“小可, 我媽媽跟別人的媽媽不一樣……”左司寧看着自己的眼神竟然那麼的悲傷, 張小可覺得自己的舉動唐突了，所以開口安慰, “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
“其實那天來墓地找人砍我媽的人……”
打斷了張小可的解釋，左司寧將頭低的更低，雙手也在不自覺的顫抖，張小可情不自禁的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用力抓緊。“是我爸爸的妻子……”
那是下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口的幾個字啊！緊握的雙手因爲用力過大，都有些泛白了。
“司寧……”張小可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回答他，或者乾脆什麼都不說。
“我是個私生子。”自嘲的喃喃絮語，之後是一句沒什麼聲息的埋怨。“我，討厭他們……”
“司寧……”小可一遍一遍的喚着司寧的名字，除了這個，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媽媽想用我要挾我爸跟她結婚，但是她失算了，左家……不缺兒子……”最後的幾個字已經聽不真切了，但是張小可知道，現在的司寧其實已經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在跟自己敘述了。
弱弱的自嘲一笑，左司寧盯着面前的那碗還冒着熱氣的長壽麪，真可惜啊！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碗長壽麪，或許也是最後一碗了。
真不捨得吃下去啊！
“哎……你說我媽媽怎麼那麼傻呢！一心的想要嫁給我爸！其實我爸也對我們不錯了，至少他有花錢養着我們。”左司寧仍舊自嘲的諷刺着自己。
張小可搖頭，“別說了。”
“小可，你也嫌我了吧！”左司寧依舊盯着面前的長壽麪，似是不敢擡頭，而且整個人也越來越往牀裡縮。“就像之前的每個人一樣……因爲我是多餘的那個……所以丟掉我……”
“不是的，司寧，算我求你了，別說了。”張小可早就猜到了左司寧的過去肯定是個悲劇故事，今天讓他都說出來也不一定是壞事。但是，小可現在懷疑，自己還有沒有勇氣聽下去。
“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勇氣，纔敢把這麼醜陋的自己都告訴你嗎？現在我好不容易開了口，你就讓我說完吧！有些事……我寧願我自己親口告訴你……”左司寧低着頭，不敢看小可的眼睛。
“我不想聽了。”張小可坐到牀沿，背對着左司寧。
“項淋涵是不是一直在警告你，讓你離我遠一點？”背後的聲音依然柔柔的，但是卻充斥着悲傷的氣息。
“啊？呃……”
“他是不是跟你說我是個瘋子。”張小可忽然想起之前李澈給她的那個躺在她書桌抽屜裡的檔案袋。
【精神衰弱引發的初期抑鬱症。】
“沒有……”張小可倔強的搖頭。
“她那麼說是對的……”像是沒有聽到小可的話似得，左司寧雙說用力的摩挲着自己的胳膊，用力之大，竟然撓出了好幾道血痕。“我……三年前，不對，是四年前……”
“司寧？”
張小可回頭，看見了正在拼命抓着自己雙臂的左司寧的痛苦表情。伸手抓住左司寧的雙手，一隻手把它們揣到自己這邊，另一隻手去抱住左司寧的頭，讓他整個人都陷在自己的懷裡。
“我記不清了，但是……是我把她逼瘋的……項淋涵的姐姐……”左司寧頭抵着左司寧的勁窩，一臉的茫然。
“你在說什麼啊？”
張小可覺得左司寧現在說話越來越語無倫次了，收緊雙臂，希望這樣能夠帶給他一點能量，哪怕只有一點也好。
“想起來了，她叫項瑤，她……好像比我要大很多，是四歲還是五歲來着……”
張小可安靜的聽着，她知道左司寧現在正在拼命的回想那段讓他傷痕累累又痛苦不堪的過去。但是張小可也知道，傾訴出來纔是舒緩心理壓力最好的一種方法。
“我那個時候17歲，我不知道我愛不愛她，我只知道她很愛我……至少那個時候她是真的很愛我，那個時候的我覺得，她就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所以我跟她說，等我成年了，我就跟她結婚……她答應我了…………”
說到這裡，左司寧變得有些激動，被小可拉着的那雙手，掙扎的力氣也越來越大，“但是，我被騙了……她嫁給了別人……而且她不告訴我，我是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消息的人……可是，她又來找我了……我本來是想趕她走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用水果刀拼命地在我自己身上亂劃……那個時候我腦子裡想的只是讓我自己清醒過來……所以我就用力的劃……”
張小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發抖，不只是自己，司寧也在發抖，就好像溺水的人在肺裡面積滿了水之後，拼命向水面掙扎似得，就連聲音都不對了，這不是司寧那軟軟的聲音，這應該是受傷的困獸在歇斯底里的嘶喊的聲音！
“司寧沒事了，沒事了，呼吸，來呼吸……”
良久，感覺到左司寧緊緊抱着自己，這種擁抱不會讓人覺得難爲情，感覺就像是小孩子抱着比自己大的玩具熊，純粹只是強力地要求她留下來陪他。知道了左司寧終於找到了呼吸的本能，張小可纔算是呼出了一大口氣。
“我知道我的行爲很瘋狂，我看見她跪在我面前求我住手……可是我停不下來……我不是想要逼瘋她的，我只是……只是……世界那麼大，爲什麼就沒有一個人是愛我的呢？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怪過她……因爲，我根本就沒有愛過她……”
最後的幾個字讓小可的脊背冰涼。是報復吧？報復項瑤的背叛，然後是恨，恨自己的無能……
又是良久的沉默，在張小可以爲左司寧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小可，我……很可怕吧！”
“還，行吧！”張小可知道左司寧已經恢復過來了，雖然痛苦，但是還是說出來了。
“你……別，不理我行嗎？我只是……”左司寧在極力的解釋，但是卻被小可打斷。
“舒服了吧！”張小可幫左司寧順氣的手沒有停下了。
“啊？”看着張小可滿臉的笑意，左司寧有些迷惑，不應該是蹙眉深思嗎？就像項瑤那樣，就像每一個開始時對自己很好，但後來知道了自己不健全的心理之後，就很淡然的退出了自己世界的那些人一樣。
“說出來之後就舒服了吧！早該這樣了，”小可用力的掰開左司寧緊握的雙手，手掌已經有些出血了。“今天的麪條你不許再偷着吐掉了，知道嗎？”
張小可知道，自從住院那天起，左司寧就沒有真正的吃過一頓飯，不想小可擔心，所以在小可面前就拼命把東西全吃進去，然後再找藉口去廁所全吐掉。
“厭食症啊！你怎麼可能吃得下這麼多東西，來回這麼折騰，你非弄出個胃出血不可。”張小可無奈的搖着頭。
“你……知道？”
左司寧的嘴巴沒有閉上過，小可怎麼會知道的呢？自己每次都很小心的不出聲的，就連照顧自己的醫生護士都不知道的啊？
“我當然知道！”伸手抹了把左司寧臉上的虛汗，小可皺着眉，“還是去洗個澡吧！這麼弱的身子，再發燒就麻煩了。我包裡有防水膠帶，先把傷口纏上。”
“小可……你真的不會不理我？”左司寧害怕，她怕小可會反悔，怕小可以後看他的眼神中會多出複雜的神色。
“怎麼，你失望啊！那我以後就不理你好了。”張小可撇着嘴調笑了下。
“不是！不可以！謝謝你小可。”
“好了，趕快去洗澡。”
“好！”從未有過的輕鬆與安心，左司寧能感覺到自己維揚的嘴角跟心裡的興奮。
也許是洗完澡輕鬆了，也有可能是把心裡壓的話都說開了，左司寧從浴室出來之後朝張小可笑笑，“小可，今天真是謝謝你。”
“是朋友就別說謝！”扶着左司寧到病牀上，順便掖了掖被角。“好好睡一覺，然後就Tomorrow is another day啦！”
“嗯。”那，我的明天裡可以有你嗎？
左司寧不敢道出心裡所想，淡淡的笑笑之後便很乖巧的閉上了眼睛。
“啪！”
奇怪！怎麼熄燈啊！？現在剛幾點啊？回頭向門口望去，更奇怪！走廊裡的燈是亮着的啊！
“wow！Happy Birthday！！”
“司寧哥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忽然燈光再現，伴隨着歡快的生日歌，剛哥、李澈、linear、莊梓俊、關離、李佑民出現在了門口，他們竟然……
“喔！嚇死我了！你們在幹嗎！”張小可有些不敢相信，因爲連李澈都來了，這件事難道不值得驚訝一下嗎！
“慶生啊！都怪梓俊哥回來的太晚，所以我們來的纔有些晚了。”關離端着個抹茶蛋糕，痞痞的解釋道。
“小可！你很吃驚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記不住司寧哥的生日！連自己生日都不知道的人。”李佑民蹦蹦跳跳的從linear的身後蹦出來，眼睛笑的彎彎的。
張小可無情的給了李佑民一個爆慄，“李佑民，你給我閉嘴。誰說我不知道了，我們可是剛吃完長壽麪呢！對不對司寧！”
“你們……”
左司寧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人生中的第一個生日，竟然有這麼多人記得，而且，第一次有人爲了自己的出生而在慶祝。
Linear以爲左司寧不好意思，就出來打了圓場，“司寧哥，Happy Birthday！以後Sun-6在一起的這些年就請多多關照吧！”
“對呀！對呀！司寧哥你要快點出院啊！”李佑民又蹦到了左司寧的牀邊，甜甜的笑着。
“好了好了，大家安靜一點，不然等一會兒護士小姐該趕咋們走了。”剛哥打斷大家的話，儼然是一副經紀人大人的模樣。
“知道知道，咱們吃蛋糕吧！linear做了很久的呢！”關離獻寶似地將手裡的蛋糕放到了身邊的茶几上，招呼着已經覬覦這個蛋糕很久了的李佑民。
“大家……謝謝……”左司寧的眼裡有些溼，今天還真是幸福的一天啊！怎麼可以這麼幸福呢！擡頭看着身邊的小可，左司寧拉住小可的胳膊。“小可，我覺得，我快要幸福的死掉了。”
“呸呸呸！別說這種喪氣話，去個墓地回來又受了傷就已經夠喪氣的了，你可別再詛咒自己了。”剛哥聽到左司寧的話，第一反應就是反駁。這幾個孩子基本上都是歸他管的，再出什麼事，他也就等着回家吃自己了。
“喂！人家那是形容詞！形容自己幸福的程度，剛哥你別這麼激動行不行！”李澈不屑的撇嘴，今天要不是集體大出發，說實話他是真不想來這裡摻一腿。
“澈哥，形容詞是什麼？”因爲身高的關係，linear微擡着頭。
“形容詞是個詞。”
李澈知道linear不可能聽懂自己的解釋，所以馬上轉移話題。“linear啊！你趕快把你煲的湯盛出來吧！你不是說這是專程給左司寧煲的嗎？”
“啊！對了，司寧哥，我燉了蓮藕湯，很清淡的，你喝一點。”linear是個很單純的孩子，雖然給人的第一印象一般都不怎麼樣，但是他真的很單純，而且好騙。
“謝謝……”左司寧覺得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在重複着這兩個字，但是太酸的話又說不出口，仔細想想，家人的話，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是那種一下子躍到了水面的感覺，空氣迅速充斥了周身，大口的吸氣，心裡滿滿的，真好！像是一股力量，牽引着左司寧情不自禁的笑。
也許小可說的沒錯。Tomorrow is another day ……